[文/劉年]
一首詩,就是一道圣旨
[文/劉年]
劉年,原名劉代福,1974年出生于湘西永順,《詩刊》編輯。著有詩集《遠》,2013年獲人民文學詩歌獎、華文青年詩人獎等獎項。2014年獲紅高粱詩歌獎。2014年發(fā)掘并成功推出女詩人余秀華。
1
學過焊工和鉗工,我會打鐵
他們叫我劉師傅
我會把鐵錘高高掄起
會把砧上的鐵,打得火花四濺
打鐵,沒有別的訣竅
就是把鐵,當成你最恨的人
2
改行后,我依然是劉師傅
把字燒紅,錘打,淬火
有時候,打成砍刀,有時候,打成鐮刀
經(jīng)常半夜一個人磨刀
喜歡看刀逐漸發(fā)出月亮一樣的光芒
我知道,刀,也在磨我
3
在筇竹寺,我懷疑
這個和尚也做過鐵匠
不然,怎么會有這么大的一雙手
不然,怎么會把木魚敲得如此驚心動魄
枯坐,寫字,煮小??Х?/p>
一天不下一次樓,一天不說一句話
悶了,在陽臺上站一站
黑云低垂,仿佛有雨的樣子
有點同情老天爺了
每天都得面對滿目瘡痍的人間
坐在風中,端詳眾生
和梅里雪山一樣,我拒絕融化,拒絕回答
拒絕開滿山的花
有一天,我會掉頭而去,金沙江一樣
二十七座水電站都鎖不住
瓦背上,月亮,像剛剛拋光的銀
想起了花溪
肌膚在水里,透著光澤
仿佛,女人是純銀的骨
鐵砧上,銀,女人一樣軟
很容易就彎成滿月的形狀
他們說,純銀的手鐲,比精鋼的手銬
更能鎖住一個女人
銀圈不小心跌落,順著青石板
叮叮當當,滾出兩丈多遠
這讓我再次想到了花溪
喜歡這片麥田
小腹一樣,微微隆起
要是我的,就不回北京了
太寬——得多大的倉啊
分三份吧,一份給海子,一份給梵高
小的歸我,還是太寬
再分一半給稻草人
那是個女稻草人
戴著橘紅的編織帽
面對著夕陽
背對著我
幾十年來,這里就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人買賣,一個人勸酒,一個人搖頭,一個人看戲
一個人冷笑,一個人嘆息,一個人擠公交,一個人排隊掛號
一個人在人潮人海中找人
找襪子的時候,看到了口琴
銅,黃土高原一樣,銹跡斑斑
琴聲起,青海青;琴聲落,黃河黃
流浪的少年,總帶著銅質(zhì)的口琴
含著銅,如吻別冰冷的唇
深夜的風,少年一樣,翻過圍墻,開始狂奔
大地,是一支重音口琴
春風吹,青苗青;秋風吹,黃豆黃
為什么悲傷如此巨大?為什么歡愉如此短暫
為什么,我如此眷戀生命
我應該如何向你描述我的遠方
佝僂在土地上的人,天邊的北斗七星,是永遠拉不直的問號
摘自《人民文學》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