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樺
我與徐悲鴻先生
◇李樺
創(chuàng)作版畫
李樺(右三)與麥綏萊勒(右四)、黃永玉(左一)等在李樺家西屋前合影
李樺(左一)與齊白石(左二)、徐悲鴻(右一)、吳作人(右二)合影
1942年10月,中國木刻研究會在重慶舉辦“全國木刻展覽會”,徐悲鴻寫了一篇熱情洋溢的短文,發(fā)表在《新民報》上,其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在中華民國31年10月15日下午三時,發(fā)現(xiàn)中國藝術界中一卓絕的天才,乃中國共產(chǎn)黨中之大藝術家古元。……平心而論,木刻作家,真有勇氣,如此次全國木刻展中,古元以外,若李樺已是老前輩,作風日趨沉練,漸有古典形式,有幾幅近于Durer……”
那時節(jié),木刻被大師們認為是雕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另一方面又認為它是“洪水猛獸”不可接近,而徐悲鴻卻說古元“乃中國共產(chǎn)黨中之大藝術家”,“是他日國際比賽中之一位選手,而他必將為中國取得光榮的”??梢娝麑δ究踢@門革命美術毫無成見,胸懷坦蕩,在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下,這樣的表態(tài)是要有勇氣的。徐悲鴻很了解中國的木刻運動,他寫道:“毫無疑義,右傾的人,決不弄木刻(此乃中國特有的怪現(xiàn)象),但愛好木刻者,決不限于左傾的人。”他那種愛藝術、愛人才的正義感,已經(jīng)超脫了當時的一般政治偏見,顯出他是一個有進步思想的藝術家的本色來。
抗戰(zhàn)勝利后,我于1946年來到上海,主持中華全國木刻協(xié)會的工作。當時我在《時代日報》主編了一個《新木刻》周刊,除創(chuàng)作木刻外,也寫了不少文章。那時,徐悲鴻去了北平,任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校長,他對吳作人和馮法祀說過,他“準備把它(指北平‘藝?!┺k成一所左派學校”,所以他到任后,即廣延人才,又在天津《益世報》辦了一個《藝術周刊》,由馮法祀主編。因我與馮法祀是舊交,他向我約稿,我便寄去了幾篇評介中外近代畫家及其作品的文章,都給發(fā)表了。這樣,徐悲鴻便知道我的下落,堅決要我來“藝?!苯虝?,我便應聘來了北平。
我于1947年9月到達北平,那時暑假已過,新學期已開始,生活還沒有完全安頓好,就準備上課了。一星期后,馮法祀帶我到東受祿街16號“蜀葵花屋”去看望徐悲鴻,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會面。我被引進后院里,記得徐悲鴻躺在一張?zhí)梢紊?,在樹蔭下休息。當時給我一個最奇怪的印象是,他額上戴著一個金屬箍,后來才了解他患高血壓,常要戴這個“降壓器”。我們不便多談,只是客氣一番,他問了我些旅途情況,便分手了,此后見面也不多。
我初到“藝專”任課,頗為狼狽。我看到送來的授課時間表,才知道我教的是西洋美術史,一下把我嚇壞了。我不是美術史專家,手上又沒有現(xiàn)成教材,學期已開始,連備課的時間都沒有,我怎能空著手去講課呢?但既來了,就得干,于是我放下行李就編起講義來。在來“藝專”的頭一個學期中,我?guī)缀醭险n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圖書館里過的,也就沒有工夫去看望徐悲鴻。
1948年的新年很熱鬧,是我來北方首次渡過的新年,自然覺得特別新鮮。元旦,我和一些同事去“蜀葵花屋”,給徐悲鴻拜年,和他相談甚歡。我們談到北平國畫界的情形及國畫改造的問題,我知道他反對復古,主張國畫要創(chuàng)新,從內容以至筆墨都應有新的創(chuàng)造。尤其是人物畫,必須刻苦學習寫生,然后才能達到形神兼?zhèn)洹R徽劦竭@些問題,他便滔滔不絕了,這也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說,我雖然沒有學過傳統(tǒng)的筆墨,但近年來也畫了些水墨畫。我是南方人,初到北方,對北平的風土人情特別感興趣,所以常去天橋,畫了一些人物畫。由于我學過人體寫生,又沒有傳統(tǒng)畫法的束縛,用我自己的畫法創(chuàng)為一格,現(xiàn)在我畫天橋人物,不知這能否說是新國畫,還要請徐先生指教。他聽說我也畫國畫,突然興奮起來,表示一定要看看我畫的《天橋人物》。
談起這些畫,那還是我初來北京后不久的事。我發(fā)現(xiàn)天橋是北方民俗色彩最濃厚的地方,那里有賣藝的民間藝人,還有小販和要飯的,這些都引起我的同情,于是每星期天都去天橋寫生,收集形象資料,經(jīng)過兩三個月的勞動,我便著手構思,創(chuàng)作一套《天橋人物》的組畫。數(shù)易其稿,反復重畫十幾張,終于在年底選了七八張裝裱成冊。
1948年3月的一個下午,徐悲鴻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的宿舍里,他一見到我,劈頭就問:“李先生,你在天橋畫的畫完成了嗎?可以給我看看嗎?”我說:“當然可以,但畫得不好,還未能完全表達我想表達的東西,故不好意思拿出來給大家看?!苯又野蜒b裱好的《天橋人物》擺在桌子上面,他坐下來一幅一幅地細看下去,沒說一句話。我屏息站在他的身旁,看到他的心情很興奮,似乎在想找一句恰當?shù)脑掃€沒有找到似的,終于說:“你畫得太好了。在這里看是不夠的,可否讓我?guī)Щ厝ゼ毤毜匦蕾p呢?”于是,我將畫冊包好交給他,說:“請不要客氣,多指教!”大概半個月后,我去看他,征求他對《天橋人物》的意見。他拿出那本畫冊還我,說:“還未看夠,以后還要借來欣賞的。我肯定只有畫好人體寫生才能畫好人物畫,你的《天橋人物》可以作為證據(jù)。你用筆流暢,更注意刻劃人物的精神和動態(tài),所謂‘傳神阿堵’,真是佳作?!蔽掖蜷_冊頁一看,使我驚喜的是,他在篇末主動為我題了一篇跋文。跋文如下:
幾個南腔北調人,各呈薄技度余生;無端落入畫家眼,便有千秋不朽情。李樺先生早以木刻名世,頻年以還,益潛心墨畫,所寫風景人物,無一不精。此為先生教授北平藝專時,課余畫平市掇拾之小人物寫影,刻劃入微,傳神阿堵,尤于人物之性格動作表情,俱細微體會,而出之以極簡約之筆墨,洵高雅之杰作也。以此而言新中國畫之建立,其庶幾乎。
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七日
悲鴻題于北平桃華庵
這段跋文表達了徐悲鴻的喜悅心情及其改造中國畫的決心與途徑。他在各種場合都反對某些畫家的“師古”思想,強調“師造化”。他主張改革國畫尤其人物畫,須重視寫生。他對《天橋人物》甚感興趣,恐怕理由可在此找到。但是,今天回憶起這件事來,我對徐悲鴻的厚望甚感歉疚,因為此后我沒有再向中國人物畫方面發(fā)展,一定會使他失望的。
當時為了滿足徐悲鴻先生的要求,我選了幾幅裱余的《天橋人物》送給他,他高興極了。大概這幾頁畫現(xiàn)在還保存在“徐悲鴻紀念館”中。█
李樺 天橋人物系列之一 46cm×28cm 紙本墨筆 1948年款識:三十七年早春,李樺寫天橋人物十八幅。鈐印:李樺(朱)
李樺 耕種 30cm×47.5cm 紙本墨筆 20世紀40年代鈐?。簶澹ㄖ欤?李樺(朱)
李樺 花香田間 23.5cm×32cm 紙本設色 20世紀40年代款識:李樺。鈐?。豪顦澹ㄖ欤?/p>
李樺 欲雨 23.2cm×32.2cm 紙本設色 20世紀40年代款識:欲雨。鈐?。豪顦澹ㄖ欤?/p>
李樺 松間 36.5cm×60cm 紙本墨筆 1945年款識:李樺,一九四五。鈐?。簶澹ò祝?/p>
李樺 山間松樹 25.5cm×38.5cm 紙本墨筆 1944年款識:李樺。鈐?。簶澹ò祝?/p>
李樺 山村梯田 25.5cm×39cm 紙本墨筆 20世紀40年代款識:李樺。鈐印:李樺(朱)
李樺 美麗的沅水 22.4cm×33.5cm 紙本墨筆 1944年款識:李樺。鈐?。簶澹ㄖ欤?/p>
李樺 群馬圖 28cm×48.5cm 紙本墨筆 1943年款識:卅二年二月,李樺。鈐?。簶澹ò祝?/p>
李樺 捕魚圖 21.8cm×31.8cm 紙本墨筆 1943年款識:李樺。鈐印:樺(白)
李樺 波光帆影 19.6cm×33.7cm 紙本墨筆 1943年款識:李樺。鈐?。簶澹ㄖ欤?/p>
李樺 小漁圖 19.5cm×28cm 紙本墨筆 1944年款識:樺。鈐?。簶澹ㄖ欤?/p>
李樺 背炭圖 50cm×35cm 素描 1948年鈐印:李樺(朱) 樺翁珍藏(朱)
李樺 農(nóng)舍 30cm×40.5cm 紙本設色 20世紀40年代款識:李樺。
責任編輯:宋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