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濤 注
趙之謙印論選
◇鄒濤 注
吳趙印存(并內(nèi)頁)
余所得集古印譜,以《西亭印纂》為最精,又得童山人鈺手拓北平朱氏所藏古印一帙,又得強恕堂鑒存古印,又郭止亭《漢銅印選》,合計閱古印不下三千,率大同小異,蓋一聚一散,仍此數(shù)顆不壞之寶,萬事類然,無足異也。辛酉難后,身外物一空,所有僅童山人印冊,為庚申夏一友人借去,聞尚完好而不肯還。今年來都下,唐君春帆贈此乞畫,如逢故人,如了夙愿,歡喜累日,因重訂之而述意如右,不補蠹蝕處,留缺陷也。同治癸亥五月七日,悲盦居士記。
書揚州吳讓之印稿①摹印家兩宗,曰“徽”、曰“浙”。浙宗自家次閑②后,流為習(xí)尚,雖極丑惡,猶得眾好?;兆跓o新奇可喜狀,學(xué)似易而實難。巴(予籍)③、胡(城東)④既殤,薪火不滅,賴有揚州吳讓之。讓之摹印,十年前曾見一二,為大嘆服。今年秋,魏稼孫自泰州來,始為讓之訂稿。讓之復(fù)刻兩印,令稼孫寄余,乃得遍觀前后所作。讓之于印,宗鄧氏而歸于漢人,年力久,手指皆實。謹(jǐn)守師法,不敢逾越。于印為能品。其浙宗亟稱次閑,次閑學(xué)曼生⑤而失材力,讓之以曼生為不如。曼生刻印,自知不如龍泓⑥、秋盦⑦。蔣山堂⑧印在諸家外自辟蹊徑,神至處,龍泓且不如。讓之不信山堂,人以為偏,非也。浙宗巧入者也;徽宗拙入者也。今讓之所刻一豎一畫,必求展勢,是厭拙之入而愿巧之出也。浙宗見巧莫如次閑;曼生巧七而拙三;龍泓忘拙忘巧;秋盦巧拙均;山堂則九拙而孕一巧。讓之稱次閑,由此讓之論余印,以近漢官印者為然,而他皆非。且指以為學(xué)鄧氏是矣。而未盡然,非讓之不能知也。其言有故,不能令讓之易,不必辯也。少日師赤沈先生⑨,同學(xué)者有何自蕓,力學(xué)詩。始學(xué)明七子,既而宋元,既而唐,進而晉,又進而漢魏。其言以三百篇為準(zhǔn),窮年累月,為之不已。得句自珍重,遇人必長吟。余時不喜為詩,數(shù)年不一作。偶有作,信手涂抹,成數(shù)十百言。若莊、若謔、若儒、若佛、若典重、若里鄙、若古徑、若小兒語。自蕓大惡之,目為顛癇。余亦侮自蕓為愚蠢。爭不下,質(zhì)之師。師告自蕓:汝詩辟窶人子,勤儉操作,銖積寸累,以事生產(chǎn),初獲十百,久而千萬,歷知艱難,深自護惜,不自暇逸。彼詩辟膏梁子第,生長豪華,日用飲食,宮室妻妾,奴婢狗馬,惟所欲為,縱恣狼藉。朝慕游俠,夕逐蕩子,弦歌未終,叱咤數(shù)起。幸貨財多,非年齒與盡。酣豢揮霍,無虞中落。然其樂也,人憂之矣。自蕓猶欲爭,而余駥汗竟日。今讓之摹印,誠不與自蕓詩比,而余生平所為,豈惟印與詩,皆此類也。稼孫與余最善,不刻印,而別秦以來刻印巧拙有精解,其說微妙,且有讓之與余能為之不能言者。附書質(zhì)之。同治癸亥十月二十有三日,會稽趙之謙書時同客京師。
①魏稼孫同治二年自閩北上,夏秋之際途徑江蘇泰州,拜訪吳讓之。在泰州數(shù)日,一為吳讓之集印譜;二將所集拓之趙之謙印稿請吳讓之審閱并作序文。吳讓之為序云:“撝叔趙君,自浙中避賊閩海,介其友稼孫君轉(zhuǎn)海來江蘇,訪仆于泰州。見示所刻印稿二冊,中有自刻名印,且題其側(cè)曰:今日能此者,唯揚州吳熙載一人而已。見重若此,愧無以酬知,謹(jǐn)刻兩方呈削正。蓋目力昏耗,久不事此,不足觀也。竊意,刻印以老實為正,讓頭舒足為多事。以漢碑入漢印,完白山人開之,所以獨有千古。先生所刻,已入完翁室,何得更贊一辭耶?!庇譃橼w之謙刻《趙之謙》《二金蝶堂》二印以贈。稼孫持此序文及吳讓之印稿入都,攜至京城示于趙之謙,“分定內(nèi)外篇,合者十九,不合者十一。撝叔謂,吾二人所定,不必當(dāng)讓之及前后印人意,此十中之一,亦不必強合。既而,撝叔為文弁首”,即是此文。魏稼孫集成《吳讓之印存》后,吳讓之作自序一則,錄出如下:“讓之弱齡好弄,喜刻印章。十五歲乃見漢人作,悉心摹仿十年。凡擬近代名工,亦務(wù)求肖乃已。又五年,始見完白山人作,盡棄其學(xué)而學(xué)之。今年秋,稼孫自閩中來,問余存稿,遂告以六十年刻以萬計,從未留一譜,自知不足存爾,就篋中自用者印以求正,不值一笑。癸亥七月,讓之記?!蔽杭趯O在同治三年甲子十一月為作跋文一則,頗有研究價值,亦錄出如下:“儀征吳翁,初名廷揚,后以字行,改號讓之,又以其字下一字用御名,今但署吳讓之。讓之學(xué)書安吳包氏,篆、分、刻印,私淑完白,篤守師說,有兩漢經(jīng)生風(fēng)。吾友趙子撝叔,自負(fù)篆刻,獨心折其工力,嘗作印跋其策云:‘近人能此者,揚州吳熙載一人而已?!瘒@服如此。余于去夏晤之泰州,年六十五矣,松身鶴發(fā),神完有持,時憩僧舍,為人作書自給,以目力衰,不肯刻印,余固強之,為撝叔刻二石,為余刻三石,同好妒羨。余夙有印癖,寓泰無事,因就所見,輯譜得二十分。讓之有喜色,自跋如右。后示撝叔分定內(nèi)外編,合者十九,不合者十一,撝叔謂吾兩人所定,不必當(dāng)讓之及前后印人意,此十中之一,亦不可強合。既而撝叔為文弁首,論皖、浙印,條理辨晰,見者謂排讓之,非也。皖印為北宗,浙為南宗。余嘗以鈍丁譜示讓之,讓之不喜,間及次閑,不加菲薄,后語撝叔,因有此論。蓋讓之生江南,未遍觀丁、黃作,執(zhí)曼生、次閑譜為浙派,又以次閑年長先得名,誡相輕,且間一仿之,欲示兼長。其不喜鈍丁習(xí)也;不病次閑時也。撝叔之論,所謂言豈一端,亦非排讓之也。文國博真譜不可見,間存于書畫者,實渾含南北兩宗,其后名家,皆皖產(chǎn),中惟修能朱(簡)碎刀,為鈍丁濫觴。鈍丁之作,熔鑄秦、漢、元、明,古今一人,然無意自別于皖。黃、蔣、奚、陳曼生繼起,皆意多于法,始有浙宗之目,流及次閑,偭越規(guī)矩,直自鄶爾。而習(xí)次閑者,未見丁譜,目謂浙宗,且以皖為詬病,無怪皖人知有陳、趙,不知其他。余常謂浙宗后起而先亡者此也。若完白書從印入,印從書出,其在皖宗為奇品、為別幟,讓之雖心摹手追,猶愧具體,工力之深,當(dāng)世無匹。撝叔謂手指皆實,斯稱善鑒。今日由浙入皖,幾合兩宗為一,而仍樹浙幟者,固推撝叔,惜其好奇,學(xué)力不副天資,又不欲以印傳,若至人書俱老,豈直過讓之哉?病未能也。同治三年甲子十一月,在福州識。完白書從印入,撝叔語其云:
字畫疏處可走馬,密處不可通風(fēng),即印林無等等咒。“鈍丁法修能”,何夙明述其先人夢華語。黃巖朱氏藏《賴古堂》殘譜中,有修能作,信然。
[清]趙之謙 鄭盦(朱)附邊款
②次閑,即趙之琛(1781-1860年),杭州人。篆刻得其鄉(xiāng)陳豫鐘傳,為西泠八家之一。
③巴予籍,即巴慰祖(1744-1793年),一字子安,號雋堂,又號蓮舫。精篆刻,宗程邃,務(wù)窮其學(xué)。工篆書,有建寧、漢熹遺意。
藏法書、名畫、鐘鼎尊彝甚多,時偽作古器,脫手如數(shù)百年物,雖精鑒者莫能辨。
④胡城東,即胡唐(1759-?),精篆刻,自秦漢以下至程邃,無不逼肖入微。道光六年(1826年)尚在,年已六十八。
⑤曼生,即陳鴻壽(1768-1822年),字子恭,杭州人。篆刻繼西泠四家,浙人悉宗之。善漢隸,工花卉,喜制紫砂壺,世稱“曼生壺”。為“西泠八家”之一。
⑥龍泓,即丁敬(1694-1763年),字敬身,號龍泓、鈍丁、研林外史等,創(chuàng)“浙派”印風(fēng),與鄧石如齊名。
⑦秋盦,即黃易(1744-1802年),號小松,杭州人。篆刻師丁敬,工隸書,精于博古,兼工山水、花卉。為“西泠八家”之一。
⑧蔣山堂,即蔣仁(1742-1795年),初名壽,字階平,后得蔣仁銅印,遂改名,別號吉羅居士等,杭州人。篆刻以丁敬為宗。工書,由米芾上窺二王,參孫過庭、顏真卿、楊凝式等。兼工山水,善刻竹。
⑨沈先生,即沈復(fù)粲(1779-1850年),字霞西,趙之謙十七歲時從其習(xí)金石之學(xué)等。
[清]趙之謙 魏稼孫(白)附邊款
[清]趙之謙 王履元印(白)
[清]趙之謙 小名留?。ㄖ欤?/p>
[清]趙之謙 靈壽花館(白)
[清]趙之謙 大慈悲父(白)
杭人摹印稱四家。丁、黃為正宗,蔣逸品,奚②則心手不相應(yīng)。其實可稱者,止三家耳。秋堂更弱,曼生乃一變而為放蕩破碎,舉國若狂,詫為奇妙。吾家次閑出,變本加厲,俗工萬輩效尤以覓食,而古法絕矣。魏子論印學(xué),貶次閑而諱曼生,余少學(xué)曼生,久而知其非也,則盡棄之。論印學(xué),退之恐誤,來學(xué)貶之。東甫于諸家無所退無所貶,故敢告之。雖然入室而操戈也,余能無罪乎?能諒之乎?同治乙丑七月,撝叔倚裝書。
①東甫,即徐會灃,同治七年(1868年)戊辰科進士。光緒十四年官學(xué)士,工書法,富收藏。
②杭四家亦即西泠四家:丁敬、黃易、蔣仁、奚岡。
《疁城一日長》①印,已靜觀一時,謂不及龍泓可也?!斑h(yuǎn)遜”兩字是足下胸中字,弟不敢和。此種見解即是說朱子②后先儒傳注,皆可廢話頭。
①《疁城一日長》印為鄧石如刻印。疁城為上海嘉定縣的別稱。
②朱子,即朱熹(1130-1200年),南宋哲學(xué)家,博極群書,廣注典籍,集理學(xué)之大成,被尊為儒學(xué)正宗。
昌化石韌而懦,印石中不足用。雞血紅者,價大貴。然即全紅,亦不足用也。田黃石亦然。印總宜用青田石,次即壽山石。青田堅潤,壽山潤膩,又未嘗不堅且耐久。雞血、昌化、田黃、田白、滿人多錢者以為珍寶,乍刻今磨如傳舍,最可厭也。
①潘祖蔭(1830-1890年),字伯寅,號鄭盦,咸豐二年進士,官至工部尚書,軍機大臣,加太子太保銜。趙之謙赴京赴考,投其門下,為其搜羅善本書籍及金石碑版之屬,受其賞識。趙為其刻印、書畫頗多。潘父曾綬墓志銘,文、書寫以及篆額,全出于趙之謙之手。
凡用印,以印入印泥,須如風(fēng)行水面,似重而實輕。切戒性急,性急則印入印泥直下數(shù)分,印絨已帶印面,著紙便如滿面瘢點。如印泥油重,則筆筆榨肥,俱不合矣。以輕手撲印泥,使印泥但粘印面,不嫌數(shù)十撲(以四面俱到為度)。而不可令印泥擠入印地(刻處是也),則無礙矣。(印泥入印地,便無法可施矣。)此所謂虛勁也。通之,可以作畫作書。印蓋紙上,先以四指重按四角(力要勻,不要偏輕偏重),每角按重三次,再以指按印頂,令全印著實。徐徐揭印起,不可性急。印逾小,逾宜細(xì)心。印至二次,即須用新棉擦凈(須極凈)再用。若一連印數(shù)次,即無印絨粘上,亦為油朱積厚,印無精神矣。印大者,以多撲印泥為主(須四面撲勻,一印以五十撲為度)。蓋紙上,照前式。小印,撲印泥以勻為度,不可多。手總要輕,心要靜,眼要準(zhǔn)(如印面字上一絲不到,即須撲到方可用。蓋印須方寸者學(xué)起,學(xué)成再學(xué)蓋小印。小印能蓋,則蓋大印必不誤事)。
①見《趙之謙信札墨跡書法選》(榮寶齋出版社)第20—22頁。
歙汪氏關(guān)印譜凡存三百三十一印,前后題誠皆明賢遺墨,尤可寶貴。今歸節(jié)子太守丈,物聚所好,得之有力不虛也。雕蟲之技,幼時好弄,時復(fù)為之,今棄去二十年矣。丈自閩寄書,命題字,率筆成之,如盲辯色,不審何日能索觀獲眼福也。光緒九年,之謙。
①《寶印齋印譜》,為汪關(guān)(尹子)于1628年輯自刻印而成,計十二冊。此譜為傅節(jié)子所得,寄請趙之謙作跋如此。
漢人小印,不難于結(jié)密,而難于超忽。此作得之。冷君制。
①此印未署年款,從印風(fēng)觀之,系早年學(xué)浙派者,款作“冷君”亦可為證。咸豐四年(1854年)趙為傅以豫、傅以綏兄弟刻印多方,風(fēng)格與此相類,故定為是年作,時趙二十六歲。
學(xué)完白山人作。此種在近日已如絕響。俗目既托為文、何①派,刻印家又狃于時習(xí),不知幾理,可慨也。艾翁②屬刻,重連及之。憨齋記。
①文、何,即文彭(1498-1573年)、何震(約1530-1606年)。文彭,字壽承,號三橋,文征明之子。少承家學(xué),諸體皆佳,工篆刻,被尊為始祖。何震,文彭弟子,號雪漁。精篆刻,對后世影響極大。
②艾翁,即傅以綏,字艾臣、萊子、萊生等,大興人,傅節(jié)子(約1827-1898年)五兄。趙之謙稱其為“五丈”,為其刻印頗多。此印與前印同時期,當(dāng)為咸豐四年(1854年)作。
六朝人朱文本如是。近世但指為吾、趙①耳。越中自童借庵、家芃若后,知古者益鮮,此種已成絕響。日貌為曼生、次閑,沾沾自喜,真不知有漢何論魏晉者矣。為鏡山刻此,即以質(zhì)之。丁巳十月,冷君。
星甫將有遠(yuǎn)行,出石索刻。為橅漢鑄印法。諦視乃類五鳳摩崖、石門頌二刻。請方家鑒別。戊午七月,撝叔識。
[清]趙之謙 行書五言聯(lián)155.2cm×41.8cm 紙本 浙江省博物館藏釋文:薄帷鑒明月,高情屬天云。子因仁兄同年屬書,弟之謙。鈐印:趙之謙?。ò祝?長陵舊學(xué)(朱)
①款署“戊午七月”,即咸豐八年(1858年)。時趙之謙三十歲。
息心靜氣,乃得渾厚。近人能此者,揚州吳熙載一人而已。
①是印之印蛻,癸亥夏魏稼孫攜至泰州,拜訪吳讓之,吳為趙之謙印譜作序一則中有言及云:“見示所刻印稿二冊,中有自刻名印,且題其側(cè)曰:今日能此者,唯揚州吳熙載一人而已。見重若此,愧無以酬知,謹(jǐn)刻兩方呈削正?!鼻耙荒耆尚缍w之謙航海赴京之后,魏稼孫次年訪吳讓之之前,未與魏有什么聯(lián)系,故可斷定此印作于趙赴京之前,亦即同治元年壬戌(1862年)。
悲盦印賸(并序)
觀自得齋印集(并內(nèi)頁)
二金蜨堂印譜·鋅版本(并內(nèi)頁)
印不值錢,產(chǎn)自青田,路七八千。入悲盦手,刻貽其友,曰可長久。長久伊何,患難再過,安平日多。托身皇都,求口可糊,君書我圖。同治癸亥二月。②
①此印刻于同治二年(1863年)二月,趙之謙抵京不久。胡澍(1825-1872年),字荄甫,又字甘伯,號石生,安徽績溪人。咸豐九年舉人,官戶部郎中。曾與趙之謙同客繆梓府中,二人有同好,嗜古精鑒,為一生好友。工篆書,得秦漢人遺意,亦能畫梅。
②古人有“佳石不傳印人”之謂,意即藏家多重印石而不重印人,得佳石后常將印面磨去,請他人重刻。因此,從前篆刻名家有愛刻劣石者。趙之謙傳世印章中,印石大多不佳,以普通青田、壽山居多。這與趙愛刻青田有關(guān),亦于趙一生清貧有關(guān)。在致潘祖蔭函中寫道:“印總宜用青田石,次即壽山石。青田堅潤,壽山潤膩,又未嘗不堅且耐久。雞血、昌化、田黃、田白、滿人多錢者以為珍寶,乍刻今磨如傳舍,最可厭也?!?/p>
余與荄甫以癸亥入都,沈均初先一年至。其年八月,稼孫復(fù)自閩來。四人者,皆癖嗜金石,奇賞疑析,晨夕無間??檀艘灾疽粫r之樂。同治二年九月九日,《二金蝶堂雙鉤漢碑十種》②成,遂用之。
①沈樹鏞(1832-1873年),字韻初(因韻均古音同,趙之謙作均初。),號鄭齋,南匯人。咸豐九年舉人,經(jīng)鑒別,富收藏。同治元年與趙之謙相遇于北京,一同收集金石碑版。后胡澍、魏稼孫先后聚于北京,“皆癖嗜金石,奇賞疑析,晨夕無間”。同治三年前后,趙之謙曾住沈宅。趙之謙《續(xù)環(huán)宇訪碑錄》成,沈均初為任刻資。
②《二金蝶堂雙鉤漢碑十種》裝成,趙之謙題端,用沈均初分惠宋紙。胡澍篆書內(nèi)封。十種具體如下:《趙廿二年上壽刻石》《甘泉山元鳳殘字》《楊買山記》《萊子侯石刻》《南武陽功曹墓闕》《沙南侯殘碑》《文叔陽食堂記》《李禹表》《陳德殘碑》《楊叔恭殘碑》。趙之謙對每件碑刻作詳細(xì)考證,并作序文一篇。
古印有筆尤有墨,今人但有刀與石。此意非我無能傳,此理舍君誰可言①。君知說法刻不可,我亦刻時心手左。未見字畫先譏談,責(zé)人豈知為己難。老輩風(fēng)流忽衰歇,雕蟲不為小技絕。浙皖兩宗可數(shù)人,丁黃鄧蔣巴胡陳(曼生)②。揚州尚存吳熙載,窮客南中年老大。我昔賴君有印書,入都更得沈均初。石交多有嗜痂癖,偏我操刀竟不割。送君惟有說吾徒,行路難忘錢及朱③。稼孫一笑,弟謙贈別。④
①此印為魏稼孫刻。魏稼孫精印學(xué),被趙之謙視為知己。趙之謙在《書揚州吳讓之印譜》中云:“稼孫與余最善,不刻印,而別秦以來刻印巧拙有精解,其說微妙,且有讓之與余能為之不能言者?!?/p>
②丁黃鄧蔣巴胡陳(曼生),指丁敬、黃易、鄧石如、蔣仁、巴慰祖、胡唐、陳鴻壽。
③錢及朱,指趙之謙弟子錢式和朱志復(fù)。
④癸亥十一月,魏稼孫以編趙之謙印譜等為由,返回福建。魏在京只小住三月余。行前,趙之謙刻此印贈別。
沈均初所贈石,刻漢鏡銘寄次行溫州。此蒙游戲三昧,然自具面目,非丁、蔣以下所能。不善學(xué)之,便墮惡趣。悲翁盦并志。
①同治四年乙丑(186 5年)冬回浙后,致函沈均初:“錢次行竟不幸而夭。 前年寄銀及印石無從收歸。叔蓋家僅存一孀,居弟婦,嗣后無人,可嘆也。”此信可知“前年(同治二年癸亥)寄銀及印石”,當(dāng)即此指。此印對黃牧甫影響很深,黃曾多次臨摹。
從六國弊求漢印,所謂取法乎上,僅得乎中也。甲子正月,苦兼室記。
生向指《天發(fā)神讖碑》,問摹印家能奇胎者幾人,未之告也。作此稍用其意,實《禪國山碑》法也。甲子二月,無悶。
[清]趙之謙 致陳子余、凌塵遺札 日本藏釋文:前承薦張桐軒館事,不知蘭翁處已有復(fù)音否?如未能成(聞已延訂有人),則乞老哥隨寫一紙與弟,以便告之,因桐軒同年屢來探信故也??釤幔豢粟呍?。手此。敬請臺安。弟謙頓首。墨五種奉鑒。(古龍香劑四兩、惜如金四兩、十萬杵四兩、桐膏半勛、始作書契四兩,九折算。)皆佳品。如須其次,則乞留一二種而再索其次者,裝入木匣,為送人設(shè)可也。古喻麋已賣盡,僅取三笏來,一并奉去,請察定。(木匣每個銀七錢,漆匣每個銀七分,皆九折。)此上子余老哥。弟謙頓首。
[清]趙之謙 致友朋信札 紙本 日本藏釋文:趙之謙拜書袛悉:《令長考序》粗稿未改,共補十人,卻與來書無一復(fù)者,可喜也!目前連日奔忙,未必能寫出來,俟八月初寄粲英轉(zhuǎn)呈也。雖向飯籮,餓則如故。弟舊債友(有)千五,新債又千三。便得九千,已去三之一矣。況須年終方有此數(shù)。若至明年七月交卸,又須辦廣東主考差,區(qū)區(qū)小運,不惟不能望十八公,并不能望朗朗如行也。十八公確存二數(shù),今日云峰世丈已到,言之鑿鑿,《列女傳》之報,真不薄也,玉??鸵姇r即說玉山事,弟亦與君言兩為定,斷而不料攘羊之證出之杏林,故一曲鑒湖矣興波浪矣。承薦兩仆,皆可留,惟僧多粥薄,弟實無以籌之。復(fù)始升安!弟之謙頓首。鈐?。黑w之謙(白)
[清]趙之謙 楷書桓譚新論四條屏138cm×28cm×4 紙本 日本藏釋文:前世俊士,立功垂名,圖畫于殿閣宮省,此乃國之大寶,亦無價矣。雖積和璧,累夏璜,囊隋侯,篋夜光,未足喻也。伊、呂、良、平,何世無之?但人君不知,群臣勿用也。意林引桓譚新論。壽陽相國太夫子鈞誨。趙之謙。鈐?。黑w之謙?。ㄖ欤?以分為隸(白)
[清]趙之謙 楷書項峻徐整書冊八開34cm×49cm×8 紙本 日本藏釋文: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shù)極高,地數(shù)極深,盤古極長。后乃有三皇。數(shù)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處于九,故天去地九萬里。歲起攝提元氣,肇有神靈,一人有十三頭,號天皇。天地之初有三白烏主生眾鳥。人皇九頭,兄弟各三百歲,依山川土地之勢,裁度為九州島,各居其一方,因是而區(qū)別。上古皆穴居,有圣人教之巣居,號曰大巣氏。葵園屬書,雜錄項峻徐整書。之謙記。鈐?。黑w之謙?。ò祝?/p>
[清]趙之謙 齊民要術(shù)楷書八條釋文:凡耕之本,在于趣時,和土,務(wù)糞澤,旱鋤獲。春凍解,地氣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氣始暑,屏陰氣始盛,土復(fù)解。夏至后九十日,晝夜分,天地氣和。以此時耕田,一而當(dāng)五,名曰膏澤,皆得時功。春地氣通,可耕堅硬強地黑壚土,輒平摩其塊以生草,草生復(fù)耕之,天有小雨復(fù)耕和之,勿令有塊以待時。所謂強土而弱之也。春候地氣始通:椓橛木長尺二寸,埋尺,見其二寸;立春后,土塊散,上沒橛,陳根可拔。此時二十日以后,和氣去,即土剛。以時耕,一而當(dāng)四;和氣去耕,四不當(dāng)一。齊民要術(shù)引汜勝之書之請。歡伯尊兄方家指正。弟趙之謙。鈐?。黑w之謙?。ò祝?我欲不傷悲不得已(朱)
[清]趙之謙 篆書隸書四條屏176.3cm×47cm×4 紙本 上海博物館藏釋文:初兼天下,改諸侯為郡縣。一法律,同度量,大人來見臨洮,身長五丈,足六尺。金人銘。承陰陽以并藝,汁五行之自然,縱計約以奮擊,常北孤而功虛。抱樸子佚文,太平御覽引之。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yuǎn),可以柔逋,如風(fēng)靡草,威服九區(qū)。水經(jīng)河水注大夏龍雀銘。依山川土地之勢,裁度為九州島,各居其一方,因是而區(qū)別。始學(xué)篇,同治己巳八月,為嘯仙司馬尊兄屬書。趙之謙。鈐印:趙之謙?。ò祝?趙孺卿(白) 趙孺卿(白) 趙之謙?。ò祝?趙孺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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