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加深

談書法的界格與出格

□楊加深

“出格”一詞，通常有兩種解釋：一指超出常規(guī)，異乎尋常。最早見于唐人張籍的詩句：“今體詩中偏出格，常參官里每同班?！倍翘刂概f時應(yīng)制文字和表章等，遇到尊稱則另起一行抬頭書寫。明人方以智《通雅》載：“寫表章別起行頭者，謂之跳出。智以為即今之出格尊稱題式也?！鼻迦似讲角唷断纪廪苄肌分性疲汗视鑫覈?、我皇上，皆以‘國’字、‘皇’字跳行，出格敬謹書寫?！币馑际潜碚轮袨榱吮硎揪粗兀灿龅絿薄盎省钡茸?，都要另起一行，并頂格（或出格）書寫。

顯然，第一種解釋中的“格”是指詩詞格律，而第二種解釋中的“格”則是指書寫應(yīng)制文字或表章所用紙上的界格，這就與寫字或書法掛上鉤了。

《妙嚴寺碑》（ 局部） 元·趙孟

眾所周知，在學(xué)習(xí)書法的臨摹階段，為了把字寫得酷似原帖，人們使用界格對每個字及其偏旁部首進行分區(qū)定位的方法，就是臨書界格。目前常見的臨書格，有九宮格和其它各種各樣的“變九宮（格）”，如回宮格、田字格、米字格、十六格等。無論哪種格子，都非常有助于初學(xué)者掌握所臨寫之字的整體結(jié)構(gòu)和局部定位。我的問題是，如果把一個字或這個字的某一部分寫得過大、過長或過寬，超出原帖的位置，是不是也可以被理解為“出格”呢？換言之，相對于上述解釋，“出格”一詞，是否與書法臨摹中的這種“界格”關(guān)系更近呢？

最早的書法界格——九宮格，傳為唐代書法家歐陽詢所創(chuàng)。若此說可靠，則在時間上也是早于張籍的。當(dāng)然，以上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而已，事實是否如此，暫且不去考察。但借此來介紹一下中國書法史上各式各樣的書法格子，倒是很有必要的。九宮格傳為歐陽詢所創(chuàng)，我認為不是空穴來風(fēng)，至少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唐朝是一個書法的尚法時代，楷書盛行，而整齊有序的唐代楷書，一般都是使用界格。所以，這時候產(chǎn)生“九宮格”，是合乎書法發(fā)展的歷史背景和當(dāng)時的具體需求的。當(dāng)然，如果我們再往前追溯一下，這個使用格子的習(xí)慣，還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北魏甚至周朝。但與后來的九宮格及“變九宮（格）”相比，此前的格子只是為了界定一個字或一行字的位置而已，而后來的九宮格及“變九宮（格）”則是將一個字分割成多個形狀相同的區(qū)域。或者說，前者的定位是從整篇考慮的，而后者則更強調(diào)給每一個字的部件定位。

“九宮格”之命名，是因為采用了“九宮”的形式，即一個大方格內(nèi)含有九個相同的小方格，組成九宮。中間一小格稱“中宮”，上面三格稱“上三宮”，下面三格稱“下三宮”，左右兩格分別稱“左宮”和“右宮”。創(chuàng)立九宮格的目的，一是為了準確定位，二是便于字體的縮放?；蛟S一提到“九宮格”，我們就會聯(lián)想到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其實二者之間沒有關(guān)系?！熬懦蓪m”，建于隋文帝開皇年間，始名“仁壽宮”，唐太宗貞觀五年（631年）修復(fù)擴建后才更名為“九成宮”?！熬懦伞保鉃椤熬胖亍被颉熬艑印?，言其高大，故與九宮格毫無關(guān)系。

《蜀素帖》 （局部） 北宋·米芾

時至元代，書法家陳繹曾進一步發(fā)展了九宮結(jié)構(gòu)。他在《翰林要訣》中說：“九宮。八面點畫，皆拱中心。簡緣云：歐法最近……結(jié)構(gòu)，隨字點畫多少疏密，各有停分，作九九八十一分，界畫均布之。先于鐘、王、虞、顏法帖上，以朱界畫印，印訖，視帖中字畫分數(shù)一一臨擬，仍欲察其屈伸變換本意，秋毫勿使差失。法帖字大，以小印分數(shù)蹙之。法帖字小，以大印分數(shù)展之。雖以《黃庭》《樂毅》，展為方丈可也。”這段話表達了三層意思：一是認為最能體現(xiàn)九宮特點的書法是歐陽詢的楷書；二是改“九宮”為八十一宮，更便于對前人法帖的精確定位和臨??；三是通過這種方法，可任意縮放字體而不會失真。

清朝書法家蔣驥又根據(jù)漢字的結(jié)構(gòu)特點與形體之不同，創(chuàng)九宮新式四種：三十六宮格、二十四宮格（橫豎二種），分別用來寫扁平體字和長方體字；回宮格，用以書寫方體字；田子格中上半部分加“人”字形對角線，用以書寫蓋（上部）似“人”字形的字。

通過長期實踐，后人又改進創(chuàng)造了兩種新的書法界格，即田字格和米字格，因這兩種格式簡單實用，遂成為當(dāng)今最為流行的書法格子。

無論是哪種格子，都是輔助初學(xué)者臨摹碑帖的手段。一旦掌握了漢字的基本點畫結(jié)構(gòu)，即使脫離了這些界格，我們也依然能夠做到“隨心所欲而不逾矩”。修煉到這個程度，我們就不會“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