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映

·01·

木耳小學(xué)各班的學(xué)生都在為慶“六一”準(zhǔn)備節(jié)目，五（2）班決定出演的節(jié)目是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邱梨本想帶兒子楊陽去看病，可楊陽堅持要去學(xué)校。

已經(jīng)是春天了，楊陽還穿著羽絨服。他經(jīng)常生病，體質(zhì)差，大家都叫他“林黛楊陽”。

“快進教室吧?！鼻窭嫦驐铌栒辛苏惺?。

“小矮人來了！”班里的同學(xué)叫道。

因為楊陽個頭矮，在這次演出中他演小矮人這個角色。

楊陽笑著看了看大家，他屈著腿，憋著氣讓臉頰鼓起來，圓睜著眼，像一個不倒翁似的走了一圈。

這是他為“小矮人”這個角色設(shè)計出的動作。

大家看著楊陽笑起來。

邱梨的臉一下陰沉下去了，她跑上去，張開雙臂，把兒子掩在了懷里。

周圍的笑聲對她是一種羞辱——我的兒子不應(yīng)是一個令人取笑的玩偶！

在她心目中，小矮人和玩偶沒有多大區(qū)別。

楊陽悶在媽媽懷里，簡直有些喘不過氣，又咳嗽起來了。

邱梨慌忙松開了雙臂，厲聲對大家說：“不要叫他小矮人，他是……”

“他是我的小王子?！鼻窭嬖谛睦锏偷偷卣f，她的眼睛不知怎么一下濕了。哪個兒子不是媽媽心中的小王子呢？

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在學(xué)校的一幕，邱梨為自己的舉動感到臉紅。

邱梨40歲有了楊陽，是一個單親媽媽，她把所有的愛都傾注給楊陽。楊陽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心頭肉。

邱梨決定給王老師打個電話，問她能不能給楊陽換個角色。

電話撥通了，邱梨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帶著一股怨氣。

王老師告訴邱梨，小矮人這個角色是楊陽主動要求的。

邱梨一下怔住了，她磕磕絆絆地說了幾句客套話，慌忙掛了電話。

翻飛的柳絮，雪一樣落在邱梨心上。

邱梨不明白兒子為什么要主動選擇小矮人這個丑角。

·02·

邱梨做了幾個楊陽喜歡吃的菜，坐在屋里等待他放學(xué)。

十二點鐘，楊陽準(zhǔn)時推開了家門。

看見兒子，邱梨心中的陰霾一下散去了一半。

“寶，看看媽媽給你做什么好吃的了?！鼻窭孀兡g(shù)似的，掀開飯桌上的罩子。周圍的飯香一下濃郁了。

楊陽眼中閃著光，肚子里饑餓的蟲子叫得更歡了。

楊陽不斷往嘴里撥拉飯菜。

邱梨坐在旁邊，一邊往楊陽碗里夾菜，一邊說：“慢點，慢點。”

從她眼里流出的憐愛，仿佛要把楊陽淹沒了。

等楊陽吃得差不多了，邱梨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今天給王老師打電話，她說是你主動要求演小矮人的……”

楊陽咽下嘴里的飯菜，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要演小矮人呢？”邱梨詢問道。

楊陽低著頭，摳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

“我并不是說，小矮人有什么不好，只是覺得你應(yīng)該有更好的……”還沒等邱梨把話說完，楊陽就離開了飯桌。

邱梨有些生氣，但她還是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早上邱梨醒來，嗅到了一股香味。她嗅了幾下，確定那是烙餅的香。

從廚房傳來了乒乓的響聲。邱梨好奇，披著衣服，向廚房走去。

邱梨走到廚房門口，看見楊陽站在凳子上，正在往平底鍋里倒面汁。

“寶……”每當(dāng)邱梨對楊陽的愛超過自己的承受范圍時，她就叫他寶，好像這樣可以減少愛的負(fù)荷似的。

楊陽轉(zhuǎn)過身，他的臉上沾著白色面粉，像一只可愛的小花貓。

“寶，你什么時候起來的，做飯是媽媽的事?！鼻窭嬲聣ι系拿?，擦掉楊陽臉上的面粉。

楊陽嗤嗤地笑了：“劇本中有一場小矮人為白雪公主做飯的戲，我想練習(xí)一下。”

又是小矮人！

邱梨的心沉了一下，把楊陽抱下了凳子。

·03·

楊陽上學(xué)后，邱梨在家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她決定去學(xué)校偷偷看看兒子。

邱梨喬裝打扮了一下，戴上一頂大沿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楊陽的教室空空的，邱梨詢問另一個老師，得知班里的學(xué)生在教學(xué)樓后的操場上排練節(jié)目。

邱梨來到操場，躲在操場旁邊的土坡后，這樣既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近距離看見兒子。

在一群孩子中間，邱梨一下認(rèn)出了楊陽。

王老師帶著耳麥站在孩子中間。

“大家記住臺詞了嗎？我們再排演一遍?！?/p>

“記住了?！?/p>

“好，白雪公主上場。”

孫佳妮演的是白雪公主，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像一株婷婷的荷花。

佳妮經(jīng)常去找楊陽玩，邱梨極喜歡這個乖巧的女孩。

邱梨看了一眼演王子的魏君如，現(xiàn)在他正躺在草地上，悠閑地曬太陽。

邱梨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楊陽。他呆萌著臉，似乎在想什么。

邱梨禁不住把楊陽和魏君如比較起來了。

落差讓邱梨內(nèi)心復(fù)雜。

雖然她努力傾其所有把最好的給楊陽，可還是不夠。

邱梨心疼起來了，她用目光緊緊包裹著楊陽：“難道他不是我心目中的王子嗎？”

楊陽從呆萌的狀態(tài)中醒來了，一只蝴蝶朝他飛來，他開始追逐起那只蝴蝶。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邱梨似乎聽到了他的喘息聲。

撲通！楊陽摔倒在地上。

邱梨的心揪起來了，差點從土坡后沖出來。

咯咯！

楊陽發(fā)出了笑聲，他快速爬起來，繼續(xù)追逐蝴蝶，這次他的動作輕盈了許多。

在燦爛的陽光中，邱梨感覺有兩只蝴蝶在飛，一只是那只穿花衣調(diào)皮的蝴蝶，一只是她的楊陽。

“楊陽，小矮人，該我們上場了?！币粋€矮個子的男孩朝楊陽叫道。

楊陽剎住了腳步，轉(zhuǎn)身向人群跑去。掛在額頭上的汗珠，閃著光。

七個小矮人站成了一排，手拉手，唱起了歌。

“我們是小矮人，我們兄弟七個，相親相愛……”

楊陽屈著腿，像一朵小蘑菇，做出各種搞笑動作，引發(fā)不斷笑聲。

“至少他是陽光的，快樂的?！毕氲竭@里，邱梨欣慰了許多。

·04·

在節(jié)目將要演出的前一天，魏君如的媽媽打電話給王老師，說魏君如生病了，不能參加演出了。

王老師急得團團轉(zhuǎn)。

“可以讓楊陽演王子，其實他容貌氣質(zhì)各方面都不輸于魏君如。”一個老師提議道。

“他演的是小矮人。”

“小矮人七個，少一個也沒什么大礙?！?/p>

王老師把楊陽叫到了辦公室，告訴了他這個決定。

楊陽回到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怎么了？在學(xué)校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邱梨摘下楊陽背上的書包說。

“王老師讓我演王子?！?/p>

“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王子是一個令人羨慕的角色，比小矮人強多了?！鼻窭媾d奮起來了。

“可，可我不喜歡……”楊陽表情凝重，像背著一個大包袱。

邱梨蹲下身，看著兒子的臉，詢問道：“你為什么不喜歡當(dāng)王子呢？媽媽希望你是一個王子而不是小矮人……”

“小矮人有好多兄弟，他們喜歡勞動，每天唱歌，很快樂，最重要的是他們默默守護白雪公主，并不要求回報……”楊陽從來沒大聲說過這么長的話。

邱梨心中涌動著一股暖流，她從來沒認(rèn)識到小矮人有這么多優(yōu)點，難道她是被王子身上的光環(huán)閃花了眼嗎？

“還有，我想當(dāng)小矮人，是因為媽媽是容易受到傷害的白雪公主，需要我保護……”楊陽一下哭出來。

淚水在邱梨心里打了結(jié)，她抱住了兒子：“你確實是我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