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生
1943年夏,在法國北部沿海重鎮(zhèn)勒阿弗爾,人們一片驚慌。當(dāng)時,法國已被德國法西斯占領(lǐng),納粹為了攻占海峽對面的反法西斯中堅英國,在朝英國方向的海岸線上設(shè)立了許多秘密軍事基地。盟軍發(fā)現(xiàn),德寇在位于塞納河入??诘睦瞻⒏柦ㄔ炝艘蛔w彈工廠,按照設(shè)計能力,一枚飛彈能將近兩噸炸藥一下子從法國打到英國首都倫敦,如果幾十枚甚至幾百枚飛彈同時自天而降,倫敦就會被炸成一個巨坑。英國情報機構(gòu)決心不惜一切代價炸掉飛彈工廠。他們在皇家空軍幾次轟炸失敗后,決定派出最優(yōu)秀的偵察少校菲利斯去執(zhí)行爆炸任務(wù)。
菲利斯被人稱為“百戰(zhàn)英雄”,他曾深入德國本土抓回密碼專家。他會駕駛飛機、坦克,甚至能操縱潛水艇去海底遨游。他會說法語,德語也說得很純正。
這一次,他帶的爆炸物不多,只是十來根新型雷管,但只要把它們插在關(guān)鍵部位起爆,炸掉飛彈工廠還是很有可能的,他對載他飛往勒阿弗爾的飛行員戴維說:“飛彈工廠有的是炸藥,只要到了那兒,不愁它不飛上天!”戴維微笑著點點頭,不無憂慮地說:“但愿能空降到那兒。去勒阿弗爾的飛機,很少有生還的,那兒的防空火力實在太猛烈了!”聽了戴維的話,菲利斯考慮了一下,起身將裝雷管的箱子打開,取了五根,將它們小心地綁在身上。他又將降落傘包掛在滑行桿上,準(zhǔn)備隨時跳傘。
飛機還未到達(dá)勒阿弗爾,德軍的雷達(dá)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三架殲擊機圍上來,向他們猛烈開炮。德軍駐勒阿弗爾的一名王牌飛行員,一炮就摧毀了他們那架飛機的駕駛艙。幸虧菲利斯等候在座艙里,否則,他已與戴維一起上西天去了。
飛機燃燒起來,像沒頭的蒼蠅那樣胡亂向下墜去。德軍飛行員又是一炮,命中了座艙,菲利斯被一股巨大的氣浪拋向空中。幸運的是,他沒有碰上任何金屬片,完全像是從一個炸裂的氣球里被拋了出去。他在一剎那間感覺像是被震昏了,但是,高空中有股強冷空氣從西北面吹過來,他渾身一激靈,立刻又清醒了。他的意識還有點兒模糊,似乎自己還隨著降落傘在空中飄浮,但當(dāng)他一摸背上,立刻嚇出一身冷汗:那兒只剩下降落傘的幾截斷繩了。但是,他感覺到自己確實在上升,而不是直向下墜。原來,他的身下正有一股熱氣流在拼命往上升,強大的動力竟將他送到厚厚的濃積云里。
菲利斯一時間竟弄不清自己是頭朝上還是腳朝上,因為,當(dāng)他被熱氣流拋上去時,他分明看見星星在他的腳下,但不一會兒,星星又在他頭上了。當(dāng)他再跌進(jìn)濃積云里后,發(fā)現(xiàn)四周都是水汽和小冰晶,頓時,渾身冷得直打哆嗦。周圍越來越冷。那些小冰晶被氣流帶動著互相碰撞,連結(jié),形成一個個小冰核,飄浮在持續(xù)上升的熱氣流上面。菲利斯少校發(fā)現(xiàn),他的外衣上也沾上了亮晶晶的冰粒,他被忽上忽下的兩股氣流帶到什么地方了呢?
這時,在他身下兩千米處,正是德軍的飛彈工廠!一位德國小姐正在用德語發(fā)出緊急通知:綜合雷達(dá)和探測氣球的數(shù)據(jù),飛彈工廠上空即將出現(xiàn)暴雨冰雹,要求各部門堅守崗位,注意防范雷擊雹砸。
菲利斯的處境已十分危險:冰晶已經(jīng)完全把他裹了起來,而且還像滾雪球那樣,將他的四周翻滾,不一會兒,就將他卷得像一個巨大的冰雹。菲利斯只是堅持舉著他的右臂,不?;蝿?,以保證空氣能通過狹窄的孔道,自己不至于被凍死。忽然,他感到開始下冰雹了。這時,他才開始思考:自己從高空掉下去,會摔成什么樣子?
隨著這個“人雹”的墜落,濃積云里形成的大小冰雹都稀里嘩啦地往下砸。在高速下墜中,菲利斯少校一點也沒抱生存的希望,他只愿自己能砸到飛彈工廠的炸藥庫上,而不要掉到誰也不去的荒山頂上。說來也巧,他竟掉到了一棵巨大的雪松樹上。雪松橫向伸出的枝條將他反彈了幾下,敲碎了裹住他身體的松脆的冰殼,又使他從高處的枝條逐漸跌到低處的枝條上,最后,竟讓他跌到夏季剛脫落的厚厚的松針上。菲利斯少校跌得并不疼,只是像從兩米高的地方跳到地上,雪松下的松針多年沒有清掃,像是比毛毯粗糙一點的軟墊。飛彈工廠的炸藥庫,恰巧就在附近!
原來,德國人建造炸藥庫時,特地選擇了雪松環(huán)繞的隱蔽處,這里還有通往港口的河流,以備消防滅火及運送物資。誰知,這里竟成了菲利斯少校的最佳著陸點。
菲利斯少校在厚厚的松針上躺了一會兒,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冰雹敲擊地面的聲音,試著舒展了一下胳膊。立即將手槍拔了出來。這時,一位德國女廣播員開始播音了,菲利斯少校立刻明白,他已被命運之神送到了目的地——飛彈工廠。
一個德軍哨兵持槍站在高高的瞭望臺上,警惕地注視著通往炸藥庫的一片開闊地,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個英國軍人會跟冰雹一起砸向地面。
不一會兒,菲利斯少校已弄清,炸藥庫近在咫尺,只要干掉瞭望臺上的哨兵,他就可以放心地潛入炸藥庫里去了。他躡手躡腳地爬上瞭望臺,來到那個哨兵背后。這兒已是最后一道哨位了,哨兵的警惕性,比前幾道崗哨差多了。這個哨兵從沒見過下得這么久、這么大的冰雹,他不住地伸出一只手去接冰雹,一點也沒注意到菲利斯少校的到來。菲利斯少校伸出強有力的胳膊猛地勾住哨兵的脖子,緊緊地將他勒在自己胸前,哨兵拼命掙扎,漸漸地,哨兵動彈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菲利斯少校將哨兵的尸體靠在柱子上,仿佛他還在忠誠地執(zhí)行任務(wù)。接著,他悄悄摸到炸藥庫門口,躲在陰影里,留神四周的動靜。
忽然,他聽見門里有人在說話。那是一個軍官在叮囑士兵,他說:“我得去檢查一下花房的玻璃。我會叫漢斯中尉來代替我的。咱們將暗號改一改,你說‘冰雹,他回答‘雪花,記住了嗎?”軍官說完,就打開門走了。過了一會兒,菲利斯上前敲了敲門,只聽見里面問:“冰雹?”他用德語回答說:“雪花!”門開了,那個衛(wèi)兵揉著眼睛,想辨認(rèn)站在暗中的是誰,菲利斯少校猛地給他一槍柄,把他打暈了。
真是天賜良機!炸藥庫規(guī)定要有兩個人值班,偏偏那個軍官是個養(yǎng)花迷,他容忍不了冰雹砸他的玻璃花房,擅自離開了崗位,甚至將暗號也暴露給了自天而降的“人雹”。
菲利斯少校迅速看清了炸藥庫的情況,他拖出幾箱炸藥,用導(dǎo)火索將它們連接在一起,將幾個新型雷管分別插在炸藥箱上,打開它們的安全裝置,讓它們處于隨時會爆炸的狀態(tài)。
在離開炸藥庫前,他將一箱炸藥拖到門后,小心翼翼地插上新型雷管,再一寸一寸地將箱子和門一起往外拖,直到那門只能容一只手通過,才輕輕縮回手,將門掩好。
他悄悄地來到河邊,避開巡邏的士兵,游到一艘即將離開飛彈工廠的運輸船旁,抓住它的船板,讓身體飄浮在陰影里,安全地通過了架有三道鐵絲網(wǎng)的檢查閘。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卻一直沒有聽到爆炸聲。這時,他躺在勒阿弗爾的一處沙灘上,正在后悔不該將手槍扔到海里,他想再尋找機會通過船只混進(jìn)飛彈工廠,但又覺得,再得到進(jìn)入炸藥庫的機會,真比登天還難。
他想,一定是雷管出了問題。那個軍官叫人替代他,不可能這么長時間還沒去炸藥庫……但是,事實卻是,那個軍官壓根兒沒找到漢斯中尉,他在花房收拾了好久,才氣喘吁吁地趕回炸藥庫,一推門——轟隆!……爆炸聲一陣接著一陣,炸藥庫上了天,整個飛彈工廠也上了天!
菲利斯少校望著沖天的火光,笑了起來。忽然,他摸到了沙灘上一顆還沒融化的冰雹,把它緊緊地貼在心口,低聲說道:“謝謝你們把我?guī)У竭@里,我愿再做一次人雹……”
〔本刊責(zé)任編輯 尹 靜〕
〔原載《科海故事博覽》
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