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青春不“迷失”

俞彬茹

摘 要：“青春”是流行文學(xué)的重要主題之一，反映青春的作品往往能引起讀者的強烈共鳴，但當(dāng)今文學(xué)市場卻面臨著“青春”泛濫的考驗，重復(fù)的主題、相似的故事依舊在像雨后春筍般涌出。經(jīng)典主題的表現(xiàn)愈是需要創(chuàng)新，比較這兩部作品，他們都將“迷失”定為“青春”的基調(diào)，拋開作品的寫作技巧來尋找主題下的共通之處，探索如何才能重中出新、抓住讀者，具有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迷失；青春；莫迪亞諾；韓寒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7--02

俄國人本主義代表車爾尼雪夫斯基說過藝術(shù)源于生活，寫出《青春咖啡館》的莫迪亞諾和《他的國》的韓寒肯定也擁有不平凡的青春。韓寒是一個耳熟能詳?shù)拿郑恰?0后”[1]文學(xué)的代表人物，年少成名、筆鋒犀利使其一直處于文藝圈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他的青春的確不凡。帕特里克·莫迪亞諾是2014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獲得者，是法蘭西文學(xué)界當(dāng)之無愧的寵兒，國內(nèi)讀者對他的認識可能來自他較早期的一部作品《暗店街》，但他筆耕不輟，也曾涉足電影圈，可謂當(dāng)今不多的名利雙收、活躍多產(chǎn)的國際型文學(xué)大家。

如果說韓寒非常吻合青春文學(xué)的一種理解“處于青春期或剛剛度過青春期的年輕一代所寫作的表現(xiàn)青春期生活的文學(xué)作品”[2]，那莫迪亞諾絕對違背了這一定義，《青春咖啡館》于2007年出版，那時的他已屆花甲之年，作為一個長者再去創(chuàng)作聚集在“孔岱”咖啡館的“揮霍青春的年輕一代”，他的視角和處理手法與韓寒相比自然成熟許多，但是拋開技巧與手法不提，兩部作品的成功之處都是在“青春”這一大主題下開辟了新的天地。

一、為何選擇迷失作為青春的主題？

青年人容易迷失是內(nèi)外因素雙重影響的結(jié)果。在探索的初期，他們既缺乏穩(wěn)固的三觀，又要面對瞬息萬變的世界，新的人、事、物以及觀念不斷涌來，自然容易找不到方向。

從內(nèi)在原因來看，家庭背景、文化程度決定了他們世界觀的不完整?！端膰返闹魅斯笮↓埵且粋€出身普通沒受過什么高等教育的“小混混”，他整天無所事事，開著摩托車晃蕩在鎮(zhèn)上，“當(dāng)?shù)氐挠袨榍嗄甓既チ舜蟪鞘欣?，剩下的皆是阿貓阿狗們，不大氣，不成大氣候”[3]，家庭、校園或是朋友都沒給他構(gòu)筑一個完整的世界觀帶來什么幫助，他的世界觀是相當(dāng)狹隘的。

如果說左小龍的世界觀是不完整的，那《青春咖啡館》中露姬的世界觀可能是破碎的、病態(tài)的。從小沒有父親，母親也不會陪伴在身邊，長期的獨處讓她性情孤僻，她會深夜趁母親不在去大街上流浪，因為她對“家”沒有歸屬感，“家”在她而言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以至于后來與結(jié)婚對象或是愛人有機會建立起自己的“家”，但兩次機會她都放棄掉了，她對“家”從未形成一個具象的概念，“溫暖的家”在她的觀念里是不存在的，所以“家”無法成為她生命的訴求、迷失的出口。

除此之外，教育的缺失對他們?nèi)^的構(gòu)建也有極大的影響，青年期內(nèi)所達到的正式教育水平，是不斷取得新的社會地位的基礎(chǔ)。青少年進入了教育體系，他或她就開始了一種社會生涯，社會對孩子的成熟性的評定，將根據(jù)他自己的成就，而不是取決于其家庭地位和階級歸屬，這是一種基本的理想型狀態(tài)[4]。這似乎給了人希望，另一方面卻難以避免個人期望的落空。在青年時期，期望的落空是十分危險的，可能會誘導(dǎo)出各種行為反應(yīng)，有時甚至是極端反應(yīng)，被稱為“失范行為”。在左小龍和露姬身上我們都能看到一些蛛絲馬跡，左小龍雖然基本上安分守己地過著浪子生活，他也會忍不住用石子砸爛那些工廠的窗戶表達不滿與反叛；露姬除了一度流浪成癮外，還嘗試過使用毒品。

沒有家庭的溫暖也沒受到過良好的教育，然而社會并沒有因此對他們寬容相待，他們與所有其他青年人一樣被暴露在社會大轉(zhuǎn)型的復(fù)雜環(huán)境下，遭受著猛烈的沖擊。韓寒在《他的國》中加入了許多怪誕的成分，以表現(xiàn)社會在高速發(fā)展的表象之下存在許多現(xiàn)實問題，以夸張的手法表現(xiàn)出左小龍?zhí)幱跓o法適應(yīng)社會的困境之中。露姬在逃離婚姻后選擇駐扎“孔岱”，因為這兒大家從不追問別人的過去，他們四處漂泊、放蕩不羈，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不考慮未來，享受著文學(xué)和藝術(shù)的庇護。然而混跡其中的青年的前程令人堪憂，“孔岱”不是通往出口的大門，只是逃避途中的一個驛站，迷茫的他們選擇應(yīng)對世界的方式是逃避，不與身份懸殊的外界接觸，只與同類人為伍，社會不接納他們，他們也就回避社會，他們迷失在世上，世界也遺忘了他們。

二、迷失之下真正的訴求是什么？

雖然兩部作品中青年的形象大多是迷茫失落的，但是這群失落的青年并未停止尋找，他們也有訴求。當(dāng)不被社會主流認可，而且在潛意識中自己已墮落到社會邊緣時，青年人很容易開始嘗試一些不被主流認可的東西以尋找刺激。這一種反叛行為其實就是上文提到過的“失范行為”，就像露姬嘗試吸毒，左小龍喜歡開著摩托車飆車，尋找刺激是他們尋找生命意義的方式。

在閱讀兩部小說的過程中不難發(fā)現(xiàn)露姬和左小龍都是酷愛在城市游蕩的人?！坝问帯笔莾刹孔髌樊?dāng)中主人公尋找刺激的典型形式。左小龍絕大部分時間就是開著摩托在鎮(zhèn)上晃悠，去那些他已經(jīng)走過無數(shù)遍的地方，縱然選擇走難走的路，在不斷的重復(fù)中他終于還是厭倦了，他終于明白在這座城里是尋不到答案的，最終他選擇離開，去世界闖一闖。這是韓寒小說固有的“一座城池”意象，小說常常關(guān)于一座“城”，侃侃而談這座城里的人與事，可能在這個意象里韓寒才可以讓自己的想象自由馳騁，在這塊土地上，沒有人是真理的占有者，但所有人在那里都有權(quán)被理解。隨著左小龍沖出了這座“城”，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了，他的最終命運留給讀者去想象。

生活就像一個陷阱，人生下來之時，沒有人問他愿不愿意[5]。這便是露姬最大的苦惱，她游蕩的習(xí)慣出現(xiàn)的更早，在父母那邊缺失的愛，使小小年紀的她走上了街頭，妄圖在世界的任意一個角落找回來，她會對和藹的警察產(chǎn)生好感，對一切善意的陌生人事物產(chǎn)生好感。追求陌生感的她越走越遠，只是走得再遠，也沒能找到答案和出口，最終選擇了徹底離開。莫迪亞諾的小說中也有一個常見的意象，那就是“固定點”，他創(chuàng)作的人物似乎都在漫無目的地游蕩，但是他們都在尋找，尤其在《青春咖啡館》中，“尋找“中立地帶”，嘗試建立固定點”[6]的愿望被多次提及。這是一群無根的人在努力尋找一片土壤扎下自己的根，然而找尋中大多數(shù)人都迷失在了路上，最后與其說是尋找，不如說是在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一塊可以扎根的土壤，創(chuàng)造生存下去的理由。這一過程就變成他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刺激。

除了尋找刺激，孤立無援的弱者，總是希望尋找同伴組建集體，以鞏固內(nèi)在世界。左小龍鞏固世界的辦法是做自己集體的領(lǐng)導(dǎo)者，他想組建一個合唱團，除了邀來一起看守雕塑園的大帥，還想招進一批小學(xué)生，以弱者為伴來拔高自己，可見自欺欺人的悲哀。對待感情也是如此，泥巴不顧一切地瘋狂迷戀他，讓他沉浸在優(yōu)越感之中，而在比較成熟的黃瑩面前，他就一下子木訥拘謹不善言辭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黃瑩的心中一定非常幼稚，所以他決定自己必須要在這兒有所作為，只是沒有人告訴他該做什么，當(dāng)他找到方向，那就不可限量?？墒钦业椒较蚰鞘呛纹淅щy，因為所謂的方向并不是東南西北，而是把一個園分成了三百六十度，他尋找的是其中的一度”，所以他決定“以后見完黃瑩一定要見泥巴，一個用來創(chuàng)造自信，一個用來恢復(fù)自信”[7]。在泥巴面前，他才有資格做一回向?qū)?，他可以騎著摩托車帶她去任何地方游蕩，方向由他掌握。

莫迪亞諾以往小說的一大主題就是“尋找”，尋找父親，尋找家鄉(xiāng)，尋找身份，到了《青春咖啡館》，這一主題得到了極致的延伸，尋找的盡頭是拋棄，拋棄原有的身份以創(chuàng)造新的身份，不斷拋棄才能不斷踏上新的征途，是莫迪亞諾賦予筆下青年一代的使命，可能也是他自己看過人世百態(tài)后得出的真諦?！肚啻嚎Х瑞^》中聚集在“孔岱”的年輕人們，也是從社會主流中篩落出來的，他們的生活有時就像一塊沒有路標(biāo)的開闊地，他們更希望有一些方位標(biāo)，好讓自己不再受那種漫無目的、隨波逐流的感覺侵擾。于是他們編織關(guān)系網(wǎng)，試著把那些隨機的相聚變得更加固定一些，這一伙伴關(guān)系無疑給了他們莫大的安全感。

三、結(jié)語

左小龍的迷失是初出茅廬的迷茫，不可否認他還懷抱對世界的躍躍欲試，而露姬的迷失是一種探索世界后的失落，雖然這一探索并不深入，但對敏感脆弱的她打擊巨大，成為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所以她更多的是在嘗試從生活遁隱。兩個青年形象的飽滿度是明顯不同的，就像本文開頭所說，兩位作者都嘗試把自己投影到筆下人物中去，剛剛褪去青澀的韓寒總免不了征服世界的愿望，所以他說過“他想過很多結(jié)局，有很多地方都可以讓左小龍死得很慘”，最后他還是決定留下一個開放的結(jié)尾，讓讀者去續(xù)上自己的世界。經(jīng)歷過人生洗練和一部部作品捶打后的莫迪亞諾，逐漸轉(zhuǎn)變?yōu)橐粋€對人類純生存狀態(tài)的思考者，在《青春咖啡館》中他都把人物和情節(jié)弱化到了極致，用四位敘述者以第一人稱的口吻緩緩道出了露姬短短的一生，更是在表達他本人對生命的理解，對青年身份的詮釋。米蘭·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說過，小說不是作者的懺悔，而是對陷入塵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8]，兩部作品都以青春為主題，卻并沒有陷入青春故事的老套路線中，立題淺，用意深，讀后引人深思，青春容易迷失，但迷失定不是結(jié)局。

注釋：

[1]白燁. 80后的現(xiàn)狀與未來[J]. 長城， 2005， （6）.

[2]董之林. 論青春體小說——50年代小說藝術(shù)類型之一[J]. 文學(xué)評論， 1998， （2）.

[3]韓寒. 他的國[M]. 沈陽： 萬卷出版公司， 2010： 2.

[4]U·恩格爾著， 陸建華譯， 青年、流動與社會整合[J]. 青年研究， 1989， （11）.

[5]米蘭·昆德拉. 小說的藝術(shù)[M]. 上海： 三聯(lián)書店， 1992.

[6]帕特里克·莫迪亞諾著， 金龍格譯. 青春咖啡館[M]. 北京：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2010.

[7]韓寒. 他的國[M]. 沈陽： 萬卷出版公司， 2010 ： 59、77.

[8]米蘭·昆德拉.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M]. 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3.

參考文獻：

[1]白燁. 80后的現(xiàn)狀與未來[J]. 長城， 2005， （6）.

[2]董之林. 論青春體小說——50年代小說藝術(shù)類型之一[J]. 文學(xué)評論， 1998， （2）.

[3]韓寒. 他的國[M]. 沈陽： 萬卷出版公司， 2010.

[4]U·恩格爾著， 陸建華譯， 青年、流動與社會整合[J]. 青年研究， 1989， （11）.

[5]米蘭·昆德拉. 小說的藝術(shù)[M]. 上海： 三聯(lián)書店， 1992.

[6]帕特里克·莫迪亞諾著， 金龍格譯. 青春咖啡館[M]. 北京：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2010.

[7]米蘭·昆德拉.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M]. 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