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

曾經(jīng)救過一位美少女

我是個長得很丑的男人，光頭小眼，左眼下還有一塊疤（有一年打群架落下的）。是，我承認，我不安生，年輕時是個混混，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所幸我壞得不徹底，我從不欺辱弱小，而且“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事我也干過。

有一天，我起床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我的心情不太好，因為頭天晚上打麻將輸了2000多元錢，所以有點郁悶。本來不想出去了，但肚子餓得咕咕亂叫，于是我就改了主意，趿拉著拖鞋來到樓下的一家燴面館里。

我要了兩瓶啤酒一碗燴面，慢慢地吃慢慢地喝。也就在這時，鄰桌的一對男女引起了我的注意，女的看起來還不到20歲，眉清目秀的挺好看；男的卻有40多歲，長得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我邊吃邊聽他們說話，原來這個女孩是瞞著家人出來見網(wǎng)友的。女孩眼前的這個網(wǎng)友不僅歲數(shù)大，而且還色瞇瞇地盯著女孩的前胸，嘴里不停地說著臟話，女孩的臉慢慢地由紅變白了，像羊看見狼一樣驚恐。最后，這個家伙提出要帶女孩去酒店開房，女孩一聽很惱火，站起身剛想離開，但那個男人卻一把將她摁下，女孩害怕極了，不敢硬走，只得又可憐兮兮地坐下，像個待宰的羔羊。

我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走到女孩的身邊冷冷地說：“你，跟我走！”女孩和那個男人愣住了，女孩抬頭看到我的樣子更加害怕了，身子開始發(fā)抖。中年男人恨恨地問：“你是誰呀？”我惡狠狠地回了句：“你大爺！”

我知道，我發(fā)火的樣子很可怕，連臉上的疤都能變成囂張的紫色。那男人是個欺軟怕硬的人，我這一發(fā)狠他就蔫了，一句話都不敢說。我拉起女孩走出飯店，沒好氣地問她的家庭住址，沒想到她是外地的，跑了1000多里來見網(wǎng)友，她本以為是個帥哥，見了面才知道，網(wǎng)友發(fā)給她的照片是假的。

看著這個傻瓜，我真想教訓她一頓，又一想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招手叫來了出租車，送她去了火車站。

回來的路上，我有點小得意，也不再郁悶了，做好事的感覺不錯嘛，這樣想，我就想笑，覺得自己特別像一個英雄好漢。

她費盡周折找到了我

時間像沒關緊的水龍頭，滴答滴答地就流跑了，一轉眼，5年過去了。我依然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天天和狐朋狗友在一起胡混，至于那個女孩，我早忘了。

后來，我當上了包工頭，也有了錢，但我卻一直沒娶媳婦，我不喜歡被人管著，我也不想禍害好女人，倒是有過幾個相好的，都是過上幾天就分了。沒想到，有一天，當初救下的那個女孩來找我了，她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漂亮大姑娘。

大姑娘是個死心眼的人，她一直沒忘記我這個救了她的男人，于是5年后又找來了，想當面感謝我，她說若不是我，她那天就跌入狼口了。倒是我，給她留下了挺好的印象，一個“酷得讓人驚嘆的男人”，這不是我的話，是她后來對我說的。

其實這5年里她一直在找我。她說她回去后的第二年就又來到了這個城市，她去那家燴面館打聽我的情況，飯店老板知道我不是個省油的燈，怕我找他的麻煩，于是說不知道我是誰，就把她打發(fā)走了。后來她又來過幾次，甚至在飯店門口等了我兩天，但沒等到。再后來，我們那一片就拆遷了，成了繁華熱鬧的商業(yè)區(qū)，她犯了愁，但還是不死心，她認為我一定生活在這個城市，因為我是本地口音，而且我那天穿著拖鞋。

后來，她去市電視臺花錢做了一條尋人啟事的廣告，那尋人啟事一遍遍地在電視屏幕下方滾動，可是我從不看電視，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天和朋友喝酒，朋友提起此事，我才知道她在找我，此時距離電視上第一天播那條廣告已6個月了。

我們見了面，我沒啥變化，依然是光頭小眼，那塊疤也在。她卻不再是往日的模樣了，美得像個仙女似的。

我請她吃飯，我們邊吃邊聊，當她得知我一直都是單身的時候，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怎么可能，干嗎不娶媳婦？”我自嘲地說，自己太老，也丑，沒人跟，下輩子長好看點兒再說吧！她卻不愿聽我說這些，她說在她眼里，我一點也不丑，甚至還怪好看哩！

我一直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小丫頭，沒想到她卻大變樣了，她主動住進我的家，開始管起我的衣食住行。我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如今被一個女人管著，真是太難受了，她卻說她愛上了我。我真是哭笑不得，可我不得不承認我其實也挺喜歡她的，因為我是一個橫行霸道的男人，但對她卻總是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我和她的婚姻生活

后來，她成了我的老婆。

成家后，我著實安生了一段，那段時間的我可用“溫順”兩個字來形容，但婚姻的新鮮勁一過，我就忍不住想重出“江湖”了。于是我依然和那些狐朋狗友交往，我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當然，也惹過很多麻煩事，我甚至還被關進過拘留所。直到婚后的第二年，她為我生下了兒子，看著那個無比可愛的小人兒，我突然想安定了。

有時候，人的悔悟就是一瞬間的事，一瞬間可改變很多事情，甚至是命運。

我的人生已經(jīng)過半，我不能再胡鬧了。我開始收心，“江湖”上也慢慢沒有了我的“傳說”，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兒子身上，我陪著兒子一起成長，陪他游泳、跑步，甚至陪兒子溜冰，我在溜冰場上摔了多少跤，我自己都數(shù)不清了。

我無微不至地關懷著兒子，兒子的媽卻對我越來越不滿意，她總是故意找碴兒和我吵架，說我對她不夠好，哎，女人太喜歡無事生非，我覺得她越來越不可理喻。

說句實話，很多男人會覺得女人有時候特無聊，比如我老婆喜歡不厭其煩地問我：“你愛不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很不以為然，兩口子，有啥愛不愛的，不愛能過下去嗎？我就是不說，我怕把自己酸死。

老婆得了絕癥

前一段時間，老婆總說肚子不舒服，我就抽空陪著她去醫(yī)院做檢查，樓上樓下來回跑，折騰了半天，最后醫(yī)生鄭重地把我叫到了辦公室，說我老婆腹腔里有個腫瘤，惡性的！我的頭嗡地一下就蒙了。

我多么希望醫(yī)生是在開玩笑，多么希望病例弄錯了，多么希望這一切其實是在做夢，醒來后一切風平浪靜、云淡風輕?？墒俏业南Ｍ茰缌?，殘酷的現(xiàn)實讓一向堅如磐石的我崩潰了，我的心被內疚啃噬得千瘡百孔，別提有多疼。

這個不顧一切嫁給我的女人，這些年來，我卻很少關心她，我以為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以后的日子長著呢，我從沒想過她會先我而去，而且還這么快。

我很堅強，我甚至不給自己太多悲傷的時間，有流淚的空兒不如趕緊想辦法救老婆！我要和病魔斗爭，我不能輸，不能拱手把自己最親的人送給死神！

我很想說的那句話還是說不出來，盡管我在心里說了一萬遍：“我愛你，非常愛！”

帶著兒子向老婆求婚

我?guī)е掀湃ナ〕牵戳宋麽t(yī)，又看中醫(yī)，一天跑兩三個醫(yī)院，我竭盡全力給老婆治病，但她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可是我，曾經(jīng)是多么強悍??！

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我們當年是裸婚，我甚至沒有給老婆一個婚禮。她一直有個夢想，那就是和我這個丑男人拍一張結婚照。我以前對這些是嗤之以鼻的，我是個粗人，浪漫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懂，生活就是活著，吃飽、穿暖、老婆孩子熱炕頭就行了，浪漫，能當飯吃？

而現(xiàn)在，老婆的生命進入倒計時了，這個跑了千里來找尋我、投靠我、嫁給我的女人已經(jīng)病入膏肓，本以為這輩子都要在一起，沒想到她要提前走了。

我要圓老婆的夢，不僅要帶著她去拍結婚照，我還要求婚。她一輩子沒見過大海，去海邊看潮漲潮落、海鷗翻飛是她從小就向往的。于是那天，我?guī)еチ撕＿?，路上的千辛萬苦就不說了，畢竟她是病人，畢竟我們離大海有千里之遙，但我們一定要去，歷盡千難萬險也要去！

當然，同行的還有我們的可愛的兒子，在老婆身患重病的情況下我要向她求婚，多么辛酸的浪漫！可我知道，這也是我給老婆的最后浪漫！

海邊，陽光燦爛，藍天白云格外美，浪花一層層翻卷著跑上海灘，海鷗在藍天和浪花之間起起落落，一切是那么祥和。

伴隨著相機的咔嚓聲，我手捧鮮花單膝下跪，我對老婆說：“親愛的，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吧！”

我美麗的老婆淚水滾滾而下，卻笑靨如花，兒子在一邊拍著小手快樂地叫著：“噢，求婚嘍，求婚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