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 趙目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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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中記(五章)
深圳趙目珍
一切才剛剛開始。
在初降臨的人間,我歡愉于一只鳥的飛翔;歡愉于小狗追趕一朵白云的游戲;歡愉于雷鳴在高處驚悚,低處的草木振奮著蔥郁;歡愉于遠(yuǎn)的落照和近的行人,它們川流不息。
萬物自在涌動(dòng)??吹靡姷?,看不見的,它們都讓人解除了內(nèi)心的恐懼。
我只想贊美。哪怕用歡愉的雷聲也可以代替。
一定有一座山,一定有一條溪,一定有滿山遍野的油菜花盛開其中。
那金黃的顏色,就如初生的嬰兒,它們呱呱墜地。
我一個(gè)人在大街上奔跑。
風(fēng)帶來歡愉,雨帶來歡愉。
其實(shí),總有那么一種愉悅,可以使我們忘懷自己。
鳥鳴率先登陸小鎮(zhèn),然后晨光抵達(dá)。
星辰帶走了一夜的喧囂。但那些疲憊的孤獨(dú),還停留在我身上。
招商依山郡不過是我生命之途中棲身的一個(gè)小站。
然而桐華老去,草木焚燒起熊熊的烈焰,使我不能很快將它們忘記。
我羞愧。故鄉(xiāng)的很多往事,已經(jīng)漸次遠(yuǎn)去。
我們開始錯(cuò)認(rèn)一些美好的節(jié)日作為故鄉(xiāng)。比如清明,比如除夕。
因?yàn)橛兴鼈?,故鄉(xiāng)就仿佛還活著。
在招商依山郡,突然就遭遇到鄉(xiāng)愁。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它們就像陳年的老酒,一次次醉倒我的喉舌。
而風(fēng),把一部分光陰吹走。天,又亮了。
風(fēng)從東方來,我在西方睡去。我希望得到一些詩的見證。
那些分割著對我進(jìn)行的拯救,如吉光片羽。而時(shí)間的暗流,洶涌不止。
生命在此時(shí)如果絕望,便形同一種逃避。而如果存有希望,則無異于一種恰到好處的死。
一個(gè)人站在他根本就沒有處理過的現(xiàn)實(shí)世界,他很想通過死亡來結(jié)束自己的想象。
隨風(fēng)而逝。這枕中的妄誕啊,不過就是荒野上的一片廢墟。
我們不斷地被推至“極境”,把其中的多少幻象當(dāng)作了萬物真實(shí)。
造一座茅屋,甚至連茅屋也不要。將草樹嫁接于無邊夢露,就這樣隱跡于紅塵荒野之中。
讓美在瞬息,連光耀也無法回收。
我端坐于斑駁有聲的萬象里,聽所有的有生之物都收斂了心神。
魂靈們開始集香木自焚,連冥想也成為燃燒中的一部分。
我終于看到云起來了,它直入蒼莽的宇宙而去。
在龍憩的深淵,它盤桓已久。
而此時(shí),蓮花微笑。拈指的動(dòng)作,仿佛泯卻了一切恩仇。
哦!卿云燦爛如霞。卿云即將歸隱。卿云即將照臨我們神性的荒村。
四時(shí)乘天地之正。那些野性的舞蹈,舞諸草莽。
巫與覡,正禱祝神明。
夜烏、蝙蝠、海麻、玄鳥。這些美麗的使者,它們莫測高深。
它們叼銜薏苡,吞食朱果。
它們創(chuàng)造狂熱,制造騷動(dòng),同時(shí)也締造迷忱。
昆侖央茫??!煌煌帝都藏于西北之墟。
我祖軒轅,游乎赤水。他可遇而不可求的“玄珠”悄然遺失。
偉哉象罔,唯其得之。若無象罔,雖千萬人,吾往矣。
然而,幽幽往古,我們也曾失去自己的樂園。水浩洋,火爁焱。鷙鳥不絕,猛獸不息。
可瑰麗的五色石,最終補(bǔ)滿了蒼天。黑龍尸橫遍野。
止水的蘆灰,是那樣神奇。
“陽曰魂,人生始化曰魄。”那通天的火焰啊,恢恑怪憰。
不過,終究還是“天道遠(yuǎn),人道邇?!?/p>
神明精爽!神明怎會(huì)驟然橫死?神明余威未歇。
哦!卿云燦爛如霞。卿云即將歸隱。
日月依序交替,星辰循軌而行。
人到底該活在他人心里?立言立功立德?還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那神秘而幽黯的伊甸牢籠行將消失。人類從此往生,唯有上帝不悅。
那強(qiáng)怒善戰(zhàn)豁達(dá)能思之士,他們必將重肅山河。
而我空虛在自己的彼岸處,艱于置身。但我疑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