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杰
云朵從白到灰到黑
直到消失
這個清晨
光從地里升起來,一再升高
直到落下,徹底變黑
在這個黃昏,我看著光亮消失
帶著萬物的失落
和它們的涼,那些被遺棄的心情
我想起
原來一切都是最美的樣子
河水呼嘯著在心底奔涌
世界奔跑著從面前退卻
我的顫栗也那么具體
——為黑暗中的一個人
穿著黑衣的那人
帶著黑手套,磕著黑瓜子的那人
在黑暗里說著黑話
揣著藏在暗處的暗號
她從一道光里走過來
黑暗都是襯托
她轉過身去,所有黑暗降臨下來
在樹下交談,飲酒
葉隙撒下的天光,落進杯子
我說:坐擁林海,倚著山坡的船舷顛簸
毛梾樹上,那些名貴種子,還未變黑
還在花萼上粒粒清晰
昏暗里,它們慢慢垂落
山風抱著樹冠,像晃動一個嬰兒
我還在久遠的故事里,徘徊迂回
憂郁的年代吐著燈火
一棵棵穿插于光陰的綠樹
把我的恍惚不定帶到漫山遍野
我端詳自己陌生的面孔
凝視風帶給大樹的狂亂迷醉
山野被世界遺棄,它一把薄薄的月光
也遺落在毛梾樹葉上
我不善工大山夜色的修補,不善用一杯紅酒
掩飾赤面
不善在黑暗發(fā)現(xiàn)你的顫栗
燦燦萌動處
我與一株黃花的搖晃相似,紛亂婆娑
一些舊事在角樓上明滅閃爍
被你一思忖,它就活過來
一枝返活的花苞勢必
要藏下不滅的生死
你不會看見我,滿坡無名姓的族群中
一株黃花在獨自奔跑
我與它相互不屑,又相互靠近
這幾天聽不到了
那含著水煙的叫聲
世界當時被叫的圓潤而翠綠
此時我看不到了
它去了哪里
那個穿越樹林而不知疲倦的聲音
隨一場原野的收割去了哪里
那個解夢之人
把紛亂夢境一一擺放于光天化日下
像拆解的機器
她把消失于夢境的布谷聲
像送我的心愛玩具,把一聲一聲拼裝
布谷只說人間方言
我坐在萬山蔥綠中,聽它越來越遠的鄉(xiāng)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