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湯
麻辣湯都市小說二則
麻辣湯
她坐在他對面,面前擺放了幾個菜,一個是清椒炒肚片,一碗醬油蝦,一盤皮蛋拌豆腐、番茄炒蛋和清炒牛肉絲,還有一大碗老母雞湯,湯里面放了些黨參紅棗之類的。這些全是她喜歡吃的東西,還有一瓶他常喝的金裝加飯酒,他為她準備的是一瓶紅葡萄酒。
她望著這些酒菜,楞楞地。下班后,他和往常一樣到她公司門口等著她一起回來。但今天沒等到她,門口的保安說,今天停電早放了。
他只好一個人去市場了。平時他倆經(jīng)常一起去農(nóng)貿(mào)市場把菜買回來,他下廚她擇菜,東拉西扯的說著話,夾雜著些笑聲,兩人世界,其樂融融,在這小小的廚房里。
他看著她今天不同往常,她坐在小凳子上,一動不動的,沒有擇菜,就把手壓到她的額頭上:“珊珊,不舒服?”
她頭一偏:“沒有。”躲開了他的手。
“可能累著了,你去躺一會,我燒好了叫你出來吃吧!”他拿下她手里的青椒,想把她扶進臥室,她甩開他的攙扶:“,你忙你吧!我還沒到要人扶著走路的地步?!?/p>
他怔怔地看她快步走進房間,把門重重地碰上了。他楞了一會,回頭默默地把飯菜弄好。
“珊珊,出來吃飯吧!”他輕輕地用手指在門上剝落剝落彈了兩下。
珊珊低頭走出了房門,他看見她眼睛有些發(fā)紅。
“珊珊,你今天怎么啦?”
“我沒事,吃飯吧!”珊珊顧自拿起了筷子,看這盤里的菜,卻不吃。
“是不是……”他欲言欲止。
“你這人怎么回事,吃飯吧!”她的眼睛卻沒和往常那樣含情脈脈地和他對接,而是掉過頭去,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和筷子頭,仿佛那里裝著他想要的答案。
“好,吃飯喝酒!”他象每回那樣,鄭重她的意愿,不再問她。他把那瓶葡萄酒打開,為她倒了一杯,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黃酒。他把葡萄酒杯遞到她眼前:“來為我們的健康干一杯!”他實在再也找不出比這好更好的祝酒詞,那些關(guān)于愛情而干杯的陳詞濫調(diào)也說膩味了,雖然他從沒說過,但他覺得她能從他的言行舉動中能體會到自己的一番苦心和愛意的。
“你,好,為我們的健康干杯吧!”她干巴巴的跟著說了一句,端起高腳杯,無滋無味地抿了一小口,或者就是濕潤了一下嘴唇,他裝著沒看見,把杯里酒一口干了,又為自己倒上滿滿的一大杯,他伸手想接過她的杯子,也為她續(xù)上點,但她把杯子移開了:“不,不要了,我夠了!”他知道她的酒量一直在他之上的,但她今天不想再喝了。他有點疑惑看了她一眼,怕她心煩,就不問了。
“那你多吃點菜吧!”他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你不要再對我這么好!好不好?!”她的一聲大叫,倒把他嚇了一大跳。
“珊珊,你今天到底怎么啦!好好的沒有人得罪你,你發(fā)什么火嘛?”他還是象往常那樣小心翼翼地說話,生怕說錯了會引得她更大的不快,他可不想惹她發(fā)火。
珊珊和他一見面,就和他迫不及待地住在了一起。在異鄉(xiāng)的這段日子里,在這遠離自己親人的城市里找生活的苦悶的時候,竟遐遇初中期間的語文老師,那個自己暗戀已久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英俊瀟灑的瘦高個。他竟然也在這座城市里找生活,他告訴她,父母雙雙病倒了,光靠他那點微薄的工資根本就無法維持下來的,家里的積蓄已經(jīng)用完了,還欠著村里那么多人的債,他不得已,就辭職來到城里打工。他還說世界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再次相見也許是緣分。她聽了義無返顧地撲向他的懷抱,那么主動,那么激情,那時候她反正連天塌下來都不管了。
她因為家里出不起學費,斷斷續(xù)續(xù)地上學,個頭又高,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低矮簡陋的課桌迫使得她彎下腰才能寫字,他在講臺上看到了,趁下課后,出去找了木料,自己掏錢請了人把她的課桌的腿加高了一截,還有凳子也適當?shù)暮驼n桌搭配好,使她坐著很舒服。
她的功課已經(jīng)拉下了好大一截,跟不上別人,他就在下課后或晚上到她家里幫她復習。每回坐在他旁邊,他頭上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好聞的香皂的味道,這是村里別的小伙子所沒有的,他那移動在書本上或拿著筆的尖細的手指,他那輪廓分明的臉龐,那雙雖不大但很明亮眼睛,筆挺的鼻梁,特別是他下巴上那道深深的堅毅的溝壑,使她著迷,把她少女的心激蕩得久久不能平靜,他那種神態(tài)常常被她帶進了夢鄉(xiāng),在被臥里,她不止一次的想象著和他成親時的情形,偷偷地笑話著自己,甚至不止一次的笑出了聲。她看著他默默地為她做的一切,少女的心海吹起一陣陣春風,蕩漾起一層層朦朧的漣漪。從那時開始,她和別人一樣叫他“瘦猴”,他聽了也不生氣,任由他們這么叫他。
瘦猴每次幫她補完了課,還和父親嘮了一會再走,她心里指望她能留下來,但女子的心里又不允許她說出口,她只能嬌聲的跟母親說,老師還沒吃飯呢!媽媽笑罵她是死丫頭思春,不要臉,但她還是忍不住的想他。
母親罵完了,知道女兒也到了該找婆家時候了,就和男人商量,說咱們這種窮人家還得找一戶有錢的人才好。父親是個悶葫蘆,只知道死干活,家里都有母親說了算。母親就請人留意著,有合適的就說合說合。
年前沒幾天媒人來說,前村有個小伙子剛從外頭打工回來,手里有些錢,人還可以,兄弟姐妹又不多,那天碰個面。母親就和媒人定在年初三那天,叫那小伙子來家吃飯。這事她還蒙在鼓里呢。
年初三那天,父親把那只大公雞給殺了,還跑到離五里路的鎮(zhèn)上買了煙酒什么的。她看著有些納悶,平時一向節(jié)儉的父母怎么慷慨起來,就是過年也沒有這么講究過,家里一年到頭也不見客人上門,難道今天有貴客來?她問母親,母親說,一會你就知道了,快幫忙做飯?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女,滿身透著邪氣的女人,嘴里吃著瓜子,瓜子皮吐得四處亂飛,嚷嚷著進了門,母親熱情地迎接著她。在這個女人的背后還站著個矮小的小伙子,一臉的青春痘,眼睛卻直直地死盯著她看。她當時還以為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呢,看著他們那樣,她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圈,就是找不出她倆是哪門子親戚。
當知道這個小伙子是母親為自己找的對象時,她猛地一下子站起來,不顧母親在背后的叫罵,跑出了家門。以后又有幾次,母親為她介紹對象,她都是跑出家門來對抗。她非常反感為她找對象,她對媽媽說,她會自己找,不要你們操心!媽媽聽了總說:“反了你,你是我生的,得聽我的!”
那次,媒人又來了,母親象以往那樣接待了這個女人,她看見這個女人就來氣,腳剛想往外走,母親一聲大喝“你敢!”母親把門一關(guān):“你再跑試試?”她看母親手里的搟面杖和母親眼里的兇光,她心里粟了下來,盤算著這回如何應付。
母親的目光慢慢緩和下來,對她說:“閨女,聽聽我的好嗎?這回給你介紹的是個老板,他非常有錢,你以后一定會過的好,不要象現(xiàn)在這樣。媽媽會把你往火坑里推嗎?”
她看著母親幾乎差點跪下求她,她的心也軟了下來,暫時把那個瘦猴老師放下,流著淚對母親說:“我還小呢,學還沒上完呢,我不想!”母親虎起了臉說:“知道你還戀著那瘦猴,那破書我們不念啦!你跟著那老師有什么好?他那幾個工資夠花嗎?還老被欠著不發(fā)。你也不想想,他家里那兩個癆病鬼,你嫁過去侍侯他們?我也跟著你受累,門也沒有!”
“我先走啦!你娘倆商量好了再給我回話吧!”那做媒的一扭三晃的走過來,手里拿了個了雞腿,腮幫子鼓鼓的,一邊嚼著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話。到現(xiàn)在她想起這女人的惡形惡狀的樣子,就打惡心。
那女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她忍不住就想在她那晃來晃去的肥大的屁股上來上那么一腳,但被母親嚴厲的眼光制止。
以后幾天,母親再也沒有提出相親的事。她暫時也把心放下了,但知道自己早晚會被那媒婆說給那未曾謀面的男人們,自己站在那兒就象肉店里掛著豬肉片,被那臭男人的色迷迷的目光,翻來翻去的挑揀著,她想到這里忍不住就要吐。
大年過后十五那天,她堅定的向母親提出要跟著村里小姐妹一起出去打工,不去念書了。
母親怪怪地望著她,心說,這孩子怎么啦?自己要死要活的上學,這會又不念了。反過來一想,也好,不上學了為家里省下幾個錢,出去打工還可以掙錢回來,為將來小兒子娶親積攢些。
母親不知道那瘦猴老師為了幫父母的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錢,把剩下的一臺黑白電視機也給賣了,還欠著一屁股的債,他不得已,早在年前,把年邁多病的父母托付給叔叔嬸嬸,就出外進城打工去了,這會她正尋思去找他呢。
母親拗不過她的死纏爛糾,只得同意她出去,但有一要求,就是不得自己找對象!她滿心歡喜地收拾著衣物,心說,只要讓自己出去,就是一百個條件也同意!
母親看著她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來走去,臉上泛著紅光,收拾東西,根本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舍不得離開親生父母那種戀家的感覺,不覺起疑。但想到自己的話已出口,不好再反悔,只是一再叮囑些不要被城里人騙了之類的話,她連連點頭,看樣子她根本就沒聽進去。母親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說:“真是女大不中留??!”
她隨著人流走進了這個大城市,馬上就被這里的氣魄、大都市所特有的熱浪、人們的衣著,還有那眼花繚亂的世界所吸引。她覺得自己眼睛還沒來不及看,一切就已變化了。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想到自己所在的那個小村子簡直不值一談,根本就提不起來。那個村頭代銷店門口,每天圍著不少打牌賭錢談論家長里短的地方,曾經(jīng)在自己眼睛是最熱鬧最有趣的地方,現(xiàn)在看看來連這里屁都算不上。在這穿著時髦到處充滿誘惑的花花世界里,她頓時覺得自己矮了半截。
在老鄉(xiāng)的關(guān)照了,先和他們租住在一起。她看著這比自己家里柴屋還小的地方,架著幾個高低床,竟然住著五個男女老鄉(xiāng),心里嘀咕起來,但不敢說出來。
她跟著小姐妹去了電子廠應聘,很快被收下了,她緊張兮兮地看著面前那個油頭粉面的考官,他遞給她一張表格,讓她填上,他接過去看一會就說你被錄取。問她是不是馬上上班,她不假思索地點了頭。
她被領(lǐng)進車間,安排在老鄉(xiāng)旁邊,那當班的教了她一會,她看了一會,跟著做了幾個元氣件,覺得那流水線上干活其實根本不需要什么技術(shù),整天做的就是那么一樣東西。幾天后,她已很熟練地操作了,幾個月,她的產(chǎn)品數(shù)量質(zhì)量甚至還超過已在這里工作幾年的老鄉(xiāng)。
兩個月后,她拿的工資已和老鄉(xiāng)差不多了,她搬出了老鄉(xiāng)的住處,一個人租住了一個十二平米的房間,她買了煤氣灶電飯鍋等一些日雜用品,還買個小床小桌子塑料椅子,小小的屋子里有了她和這些東西,頓時熱鬧起來,她歡快地唱著歌,整理起來。
她躺在屬于自己的小床上,眼睛四處看了看,總覺著少了些什么,哦,那扇窗戶還少了塊窗簾!她從床上彈跳起來,門也沒關(guān),她一口氣跑到了小商品市場,買了一塊淡紫色的花布,回來馬上掛在那兒,她往后退了幾步,看著陽光透過它,照射進來,透著淡淡的憂愁,她心里不免想起了他,那個讓她牽心掛肚的瘦猴老師,你在哪兒?她在心底里呼喊著。
每個月的工資都是記件制的,每月的生產(chǎn)指標都在上升,她和老鄉(xiāng)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每天加班趕活,好象永遠沒個完,她有時覺得自己就是那元氣件,每天被不變的安裝在這固定的位子上,有時忙得她連想他的時間都沒有,只有渾身疲憊地回到自己這溫馨的小屋子里,躺在松軟的小床上,讓酸痛的身體得以片刻的休息,在睡意朦朧中和那瘦猴老師得以片刻的相會后,便沉沉地睡去。
快過年了,她正拿不定主意是否回家,但一想到母親肯定又為自己準備了男人,等著她回去相親時,她馬上打消了回家過年的打算,她想起媒婆的那副嘴臉,馬上就有了要吐的感覺。
那天,廠里終于宣布放假了,她和老鄉(xiāng)們歡呼起來,一起跑著上街去玩了。當她筋疲力盡的回到自己的小屋時竟然看見了他,那個叫她吃不香睡不好的瘦猴老師,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幾乎是同時出口問著對方,她把他讓進了小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眼前這個讓她朝思慕想的人兒:他還是那么瘦,臉卻變白了,穿的干干凈凈,一身西服在他那瘦骨伶仃的身上飄蕩著,看著不那么合身。他也把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盯著看,把她看得掉過臉去,但他把她的頭扳過來,熱辣辣的看著她,她終于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把身子靠近了他,閉上了眼睛,主動地把臉遞上去,努起的嘴唇分明渴望著他的熱吻!
他告訴她,他剛來的時候,找了搬家的活。一次搬家時,他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把人家的鏡臺打碎了,老板扣了他五百塊錢作為賠償給戶主,還把他開除了?,F(xiàn)在他自己組織了幾個人,買了一輛二手車,干起了搬家公司。今天來為她的房東搬家的。她的房東買了新房子,要把這里全部租出去。沒想到意外的見到了她。他說世界又大又小,再次相見也算是緣分吧!
當晚,她把他留了下來。
幾次激情過后,她決定搬過去和他住在一起,這樣,她能每天倚著他那并不寬闊堅實的肩膀,看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看著他那喉結(jié)一上一下的,聽他說話,聽著他的心跳,朦朦朧朧進入夢鄉(xiāng)。
好些日子過去了。她還是日復一日的上班下班加班,心里厭煩透了,但也沒辦法,人活著,穿衣吃飯喝水,坐著躺著都要錢,每個月的房租就要去她大半個月的工資,不干活掙錢餓死。
瘦猴租住在一個小區(qū)里的一個套間,不象她住的地方,經(jīng)常深更半夜的還有人敲門,不是查夜的就是那些不三不四不懷好意的借口找錯門的男人,經(jīng)常把她從夢里嚇醒。
她所在那個班在全廠的產(chǎn)質(zhì)量都是最高最好的,主管經(jīng)常對她說,這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就常常借口請她吃飯送些小禮物給她。她以為班里人人都會有份的,后來才知道只有她享受了這樣的待遇時候,堅決不再接受他的邀請。
她的主管是一個白白凈凈的小伙子,整天一身西裝,領(lǐng)帶每天不帶重樣的,皮鞋擦得亮亮的一塵不染,他剪著板刷頭,油亮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著精神勁,看上去就象是個大男孩。
對于她的拒絕,但那主管卻不顧她的拒絕,一次次的發(fā)出邀請,帶她所去飯店是越來越高檔,菜也點得越來越精致,在她看來那些哪是吃的菜啊,簡直就和墻上的畫一樣。
那天,因為停電檢修,早下班了,她正和老鄉(xiāng)走出車間大門,有人追著喊她,身后傳來一陣驚呼聲!
她回頭一看,一大捧鮮艷的玫瑰花盛開在她眼前,花的后面伸出一張笑臉,那個西裝筆挺的主管,那個對她窮追不舍的大男孩!他笑嘻嘻地說:“生日快樂!”
當著那么多的同事老鄉(xiāng),她的臉漲得紅紅的,一顆心都快跳出喉嚨了,激動得不知該說什么好。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有人為她過生日。在家時,母親都說,小孩子家過什么生日。她知道家里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除了過大年,平時是根本不允許再過什么生日。在異鄉(xiāng)竟有一個男孩記得她的生日,還送她這么大一捧鮮花,是她出世以來看到最鮮艷最美麗的花,是從未想過的事情,連做夢都沒想到。
她極力避開他那雙火辣辣的眼睛,接過鮮花,臉上熱烘烘的,把頭低著鉆出了圍觀著并且起哄的同事們,一口氣跑回了住地,把自己重重地甩到床上,莫名地大哭起來,她的心真是亂極了。
瘦猴還沒回來,她哭了一會,爬起來洗了一把臉,怔怔地坐在那兒發(fā)呆,等著瘦猴回來。
瘦猴回來時,手里拿著幾個塑料袋。每回回家,他總把菜一起帶回來。他興致勃勃的告訴她,今天連著搬了五家,把人都累壞了!
她看瘦猴滿頭大汗的樣子,心里一疼,走過去絞了把毛巾,遞給他:“擦一把吧!”眼睛卻極力避開了他的熱望。
他說,過段日子待再買臺汽車,不夠用了,還要雇人呢!他把手里的菜拎進廚房去了。
她看著他勞累的樣子,忍不住又想哭。她偷偷擦了一下眼睛,跟著進去幫著揀菜。
他看她神不守舍的樣子,關(guān)心的問她,想摸摸她的額頭,但她竟莫名其妙的擋開了那雙曾經(jīng)使她著迷的手,跑回房間關(guān)上房門,撲到床上,把頭埋在被臥里,大哭起來,直到瘦猴叫她吃飯。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卻不成功,只好低著頭,坐在桌前發(fā)楞,她想不出,該如何開口把大男孩的事情告訴瘦猴,她不知道瘦猴該作如何想?
瘦猴把菜夾起來,放進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她莫名地又大叫起來:“你不要再對我這么好,好不好?!”
瘦猴老師手里的筷子停在了半空里,他睜大著小眼睛,不認識似的望著她。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哪里得罪了她,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她那低垂頭,看不見滿頭黑發(fā)遮蓋臉,只是她那抽動的肩膀,打動著他的心,使他心生愛憐,他想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說些話來寬慰她,但他終究怕若她生氣,縮回的手抓了了自己的頭,想不明白她今天是怎么啦?
我走過廚房和衛(wèi)生間之間的一個死角,站在那兒抽煙的蟹趁機緊握了一下我的手,很疼但令我興奮,我竟沒有推開他的手!
他的手心里汗孜孜地,我知道他一定比我還緊張:我丈夫弦就在廚房里忙活呢!
老家在東北的弦,個頭高大手腳線條很粗獷,卻燒得一手好菜,這在北方男子中很是少見的,這可能就是在他眾多的優(yōu)點的被我看中的一面。
蟹是我倆共同的同學和多年來的知交,蟹是他的外號,源于他走路的姿態(tài)而得名,已經(jīng)叫了好多年,都快把他的真名給忘了。他在另一座城市發(fā)展,他這次來本市是參加一個專題研討會,順道來看看我們,但我知道,他更主要的是來看我,在上中學的時候,我就是他倆明爭暗奪的對象,大概我的長相還對得起大家:高挑的個頭白皙的皮膚,瓜子臉上一雙雙眼皮大眼睛,左嘴角上還長著一顆和媽媽一模一樣的美人痣,一頭濃黑烏亮的天然卷的頭發(fā)。為了這頭卷發(fā),在我轉(zhuǎn)學到另一所中學時,曾被不明真相的老師批評過,因為學生不讓燙發(fā)穿奇裝異服。在那時,我家條件不是太好,上學穿的都是用我媽媽的衣服改的,但經(jīng)我媽媽的那雙神奇的手里一改,樣式還真的與旁人不一樣的,腰身袖子下擺自然往里往上一收一放,更加地把我的苗條的身材顯露出來。
后來那老師知道實情后也讓媽媽為他家的女兒改了幾件衣服,老師和媽媽成了好朋友,并為自己不知道我是天然卷發(fā)而批評我的事,向媽媽作了深刻的檢討。
我那時整天生活在媽媽的呵護和男生們的熱烈追捧中,有些頭暈發(fā)蒙,有點自以為是,男生和媽媽把我的脾性養(yǎng)得更加不知天有多高有多地厚了,整天高昂著頭,抬起眼皮,從不正眼看人,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隨那些追我的男生在屁股后面互相扯皮打架,我冷眼觀察,暗自得意。在我的心目中,蟹的優(yōu)勢稍微比后來成為我丈夫弦大些,但他的家庭經(jīng)濟條件不行,不能像弦那樣經(jīng)常請我上飯館吃飯或自己變著花樣的燒飯給我吃,經(jīng)常逃課陪我看電影溜冰看表演,蟹在那時只能休息天時,請我出去吃最便宜的赤斗冰棍,跑到很遠的地方,擠在充滿各種味道的人群里看大棚里的表演,其余的時間里,他都在圖書館階梯教室里或找個沒人的地方,捧著書本啃呢。
弦能滿足了我所有的虛榮心,心里的那竿天平一天天地向弦傾斜。
在這之前,我在他倆之間難以取舍。
過了沒多久,蟹去了外地的一所大學,而我因為只注重穿衣打扮以及在男生眼里的形象,成績勉強,只能在本市的一所高校里的大專班就讀。后來成為我丈夫的弦也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學,在沒有蟹的時間里,我自然被弦用各種糖衣炮彈擊中而成了俘虜,其他競爭者早被他倆的優(yōu)勢擊退了。
我那時的轉(zhuǎn)學是因為爸爸和媽媽離婚造成的。我媽媽不放心我跟會做生意但好賭好喝好色的爸爸,媽媽說我如果跟了爸爸肯定過不上好日子,堅持要把我留在身邊,在我媽媽的力爭下,我被判給了媽媽。
離開了爸爸堅實的經(jīng)濟依靠,我和媽媽過上了節(jié)儉的生活,每天看著媽媽愁眉苦臉地數(shù)著毛票買菜,我心里自然很不好受,收斂起以前的脾性,下決心要媽媽過上好日子。
我畢業(yè)后,找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工作后,在一家很小的廣告公司里擔任文員。說是文員,其實是個打雜的,除了每天幫老板和幾個老板得力干將打印文稿打水買方便面送郵件等雜七雜八的事情外,在苛刻的老板的眼色和每天晨會每周的例會上的講話提示下,也得出去跑業(yè)務,不然,飯碗難保。
現(xiàn)在早不把大學畢業(yè)生當回事了,過剩了,自然肉少狼多。我只是大專生,能有現(xiàn)在的這飯碗已算不錯的了。
出門跑業(yè)務除了需要把不自然的笑臉保持到臉皮發(fā)僵變硬再變得習慣外,自然也得需要幾件體面鮮亮的衣服和價格不菲的化妝品做陪襯,才能把我本來面目隱蔽起來,進入腳色。
每次在進女士服飾專賣店前,我總得把牙咬緊,掏出捂了很久的錢包拿在手上,還裝出一副極為輕松的樣子推開店門,臉不改色心跳得很厲害地一件件地試穿著店里合適我的那些亮麗的時裝,最后在老板娘鄙夷的眼光下,總算買下她店里最便宜的那件,盯看著營業(yè)小姐打包,拿上衣服,把頭仰得高高地走出她的店門,再款步走到隔壁的化裝品店里,盡量滿足促銷小姐極力推薦的那些最時新剛上市的產(chǎn)品時的那份熱情,盡情地讓她們在自己的手背或臉上一樣一樣涂抹著那些各種各樣顏色的充滿刺鼻的香味化妝品,回答著她們各種各樣的提問,我滿臉含笑地盡量地作出讓她們接受的回答,這樣她們會更加起勁地把其他的新產(chǎn)品往我脖子手臂上涂抹,但在最后我掏錢買下的總是那價格最低的那一小支或一小瓶,在她們失望的眼睛盯視下,我面不改色滿身香氣腳步輕快地出了這家店,卻在心底著實為剛剛付出的那幾張老人頭而心疼呢。
其實在這之前,我并喜歡化妝品,一向很自信自己的天然美,但為了老板的那上班要化裝的要求,說是化了妝是對客戶的尊重和對自己充滿自信的表現(xiàn),我并不贊同,但為了工作,只能犧牲自己的天然美了。
跑業(yè)務的業(yè)績并不令老板滿意,但還不至于打發(fā)我走人。我就這么將就著在那里混著,基本能保持我的飯碗,不死不活的讓媽媽不再為我擔驚受怕而努力保持現(xiàn)狀,雖說我很不甘心。
在每個月發(fā)薪的日子里,我看到媽媽接過我交到她手心里的那幾張老人頭時那種滿臉喜色眼睛發(fā)光的樣子,鼻子酸酸的心里很難受,但臉上還得極力保持鎮(zhèn)靜,不要媽媽發(fā)現(xiàn)我的不安。這天晚上飯桌上,準能出現(xiàn)我喜歡吃的菜肴:油悶辣椒魚香肉絲鯽魚湯或一大碗酸菜魚,在這天,我能破例吃完一碗半米飯,喝完一大碗魚湯。我吃魚很有技巧的,總把魚骨頭吃的很干凈,經(jīng)過我靈巧的舌頭和牙齒的精加工過的白凈的魚骨頭擺放得很整齊,貓狗見了肯定很恨我。
每當此時,媽媽總是很吃驚地停下筷子,張大了眼睛盯看我好一會:因為我一直號稱在減肥。平時吃飯總要在媽媽一再教導下吃完小半碗喝一點湯即裝出一副飽樣,甚至打了個飽嗝,把碗一推:吃飽啦!
這樣日子沒保持多久,即被弦的鮮花和蜜語打破了常規(guī)。
弦在我倆之間的無數(shù)次的電話煲和差不多把附近街道上的路燈數(shù)過無數(shù)遍后公園里石子路快被我們踩爛的時候,在一個黃昏,我和媽媽正喝魚湯的那美妙的時候,冒失的走進來,臉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膽地對我媽媽說要娶我做老婆,并把身背后的一大捧鮮花送到我和媽媽之間!
媽媽吃驚之余,把嘴里的一口魚湯吞下后,瞪了一會眼,才醒悟過來這是現(xiàn)階段流行的求婚方式時,竟毫無掩飾內(nèi)心的喜悅地連聲說:“好好好好!”接受了弦,臉上笑開了花,眼角上那些細蜜的皺紋也歡快地展開了。
她并沒有像別的媽媽那樣出于關(guān)心女兒將來生活的質(zhì)量后顧之憂的目的而問東問西,仔細查問祖宗三代有否精神病遺傳病傳染病史顧慮重重的那樣,而是直接把女兒交給了面前這個臉皮厚如象皮的家伙。
“是呀,你該嫁人,老大不小的了?!痹谶@之前,媽媽常常發(fā)出這樣的聲音。我常常嬌聲摟著媽媽那瘦骨伶仃的肩膀回答說:“我要陪你一輩子,不會離開你的!”
“瞎說,你真的陪我一輩子,我還不得愁死?”媽媽眼角里含了一滴淚,這么說?!拔易詈媚悴灰x開我,但這是不可能的?!眿寢屴D(zhuǎn)過身去。
“媽媽,我那老師怎么樣,你也該為自己想想了。”我?guī)蛬寢尠稳赘装l(fā)后這么說。我早就看出我那死了老婆的老師的心思。
“死丫頭,說什么呢?”媽媽回過頭,臉上立即嚴肅起來:“那有這么跟媽媽說話的?”但我明顯看見她說過這句話后的兩嘴角往上翹起,左嘴角那顆美人痣,她那掩不住的笑容和那很少看見的紅暈泛起,告訴我媽媽并沒有真的生氣。
這時,我發(fā)現(xiàn),媽媽還是那么的漂亮。
在媽媽的支持下,我和弦的關(guān)系從地下轉(zhuǎn)為明確的戀人,不久后,我們甜蜜地結(jié)合了,婚事在弦那殷實的家底和媽媽拿出的所有的積蓄下,辦得風風光光的。
結(jié)婚后,弦不忍心再看我不管刮風下雨,大寒的天氣或是酷暑難擋的季節(jié),都得出外拉生意做單子在外跑業(yè)務那么辛苦,就在一個晚飯后的黃昏里,我倆散步回來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提出讓我換個工作環(huán)境,而我一邊和他搶著遙控器一邊堅持說在外跑跑很是散心,反正沒什么指標,只要把自己每個月工資掙出來就是了,不讓老板臉拉得太長,同時還能結(jié)交不少的新朋友呢!
弦擔心的就是這個,他聽我這么一說,把臉板了下來,堅決不同意,要求我換個工作做做,但一向個性很強我的,不知是為什么,堅持己見,不肯答應,他把電視一關(guān),把遙控器扔給了我,走進了臥室,倚在床上,顧自看書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沙發(fā)里發(fā)愣。
這是我倆間難得發(fā)生的不愉快,我知道他是出于愛我才這么要求我的,但要我放棄越來越趕興趣的富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我有點不解了,我不想被男人圈養(yǎng),雖然我喜歡被男人寵愛的感覺。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流逝,我和弦的感情不咸不淡地過下去,我還是到處跑業(yè)務,我的業(yè)績隨即提高,老板看我的臉色也松弛下來,甚至在走廊碰面或路過我的辦公桌的時候,看見了他那難得對我展露出的微笑,自己的收入也水漲船高,不再為買衣服化妝品而縮手縮腳,穿著打扮也越來越上檔次。在一次業(yè)務例會上還被老板宣布提升為業(yè)務經(jīng)理,專管南方片銷售工作。
我的工作越來越忙,腳不沾地的在南方幾個城市跑來跑去,火車汽車甚至自行車都是我代步工具,人黑了瘦了,身材卻愈發(fā)變得苗條起來,不用再減食刻意的吃減肥藥,雖然做了主管,現(xiàn)在倒不喜歡坐在舒適的無聊的辦公室里和同事們神聊亂侃。
每次應酬完了腰酸腿疼口燥舌干地回到家的時候總在天黑以后,甚至半夜里,弦已經(jīng)倒在床上,我知道弦自己又將就地吃點了事。
每次看到桌子上擺的幾個他為我留的菜,我心里自然為自己沒能盡到妻子的職責而感到有點愧疚。弦的愛好就是燒菜給我吃,但常常等不回來我,就只好一個人冷冷清清無滋無味的吃飯。
“你還知道回來?”弦每次見到我都這么沒好氣的說。
我低下頭,歉意地說:“對不起,實在太忙了!明天我一準早點回來燒飯給你吃?!笨晌业脑手Z總是不得兌現(xiàn)。
弦聞見了我嘴里的酒味,皺起眉頭:“又喝酒了?一個女人家老是喝酒太不象話了!”
弦天生不能喝酒,喝點啤酒都得滿身發(fā)癢發(fā)紅,對喝酒很敏感更反對的。
我委屈的說:“我也不想,但在那種場合里,我是不能推卻的。”我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頓時冰雪消融,他把手里的書一扔,我被他一把拖進了他溫暖的懷抱,我心頭一熱,我欠他很多了!
為了保持業(yè)績和飯碗,我有時把命都豁出去地去陪各路神仙暢飲,我自己也常常猶豫,也很明了,為了保住這份自己喜歡的工作,付出那么多,這樣做是否值得?我為自己的變化感到吃驚。
正當我考慮是否換個工作,能有些空余時間好好陪陪弦做個好妻子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弦已經(jīng)對我心不在焉了,他不再那么寬容地對待我的晚歸,原諒我的處境。他在我解釋晚歸的理由后,不再接受我嬌柔歉意的親吻,總是不耐煩地推開我,很討厭的那種:“你又喝酒了!”走進了衛(wèi)生間,把門碰得很響。
在一次我被同事送回家的時候,我按了門鈴,可門里一點動靜也沒有,樓道燈早就瞎了,我只好掏出鑰匙摸了半天才找到鎖眼,打開家門,客廳里黑糊糊的。
弦并沒有在臥室的床上看書,他不在家,這時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都過了。他能去什么地方呢?以往他下班回來后,除了陪我下樓散步,一般從不出門,老是坐在那兒看電視,要不就看書,也不上網(wǎng),更不出門會客。自從我變得越來越忙,沒那么多時間陪他看電視看書為電視劇里某個情節(jié)爭吵,或下樓散步看風景閑聊,他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我打開了燈,掏出了手機,可弦的手機已關(guān)機,我的心里更沒了底。走進廚房里,看到碗筷沒動,冰箱里空空如也,我的心一沉。
坐在空落落的客廳里,我為自己為了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弦感到十分不安,想出門找他,但又不知他去了哪里?
這在之前是沒有的事,結(jié)婚后,他一向很本分,從不一人出外散步串門,空下來就是看看專業(yè)雜志和報紙。
墻上掛鐘滴滴答答地不緊不慢的走著,夜也越來越深,我不知不覺地歪倒了身子,睡著了,在一聲很大的聲響中,我被驚醒了!
是弦回來了,他把門很重的碰上,看也不看我歪歪扭扭地走進了臥室,把自己很重地甩上了床,竟呼呼地睡著了!
我看見弦的臉色紅紅的,并且我聞見了弦嘴里的酒味!可他對酒是敏感的呀,怎么會喝酒呢?
我默默地幫他脫去外套,扒掉皮鞋襪子,打了盆熱水,幫他洗了臉,擦干凈手上的污泥。他可能摔交了,西服的下擺褲子的膝蓋上也是污跡斑斑。
我收羅起他的衣服,走進衛(wèi)生間,把衣服口袋里的東西拿出來,但不見錢包,我知道弦是個馬大哈,從把錢當回事,可能摔交時弄丟了吧?
我把臟衣服扔進了洗衣機里,倒了些洗衣粉泡上,又打開熱水器,燒開了水沖洗了一把。
我回到臥室,坐在床邊,看著已沉睡不醒的弦的臉發(fā)了會呆,心里一陣發(fā)酸,為自己沒能很好地照顧好他,感到深深地歉意,我抵下了頭,把臉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淚流了下來。
我決定換個工作,找個輕松的活,能有多余的時間來陪陪弦或為他生個一男半女,享受完美的愛情生活,做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
媽媽早就說過,盼著為我看孩子呢!
不知不覺,在胡思亂想亂夢顛倒中,我睡著了。
等我醒來,弦已不在,我身上蓋了條空調(diào)被,我一個激靈翻身起來,拉開厚厚的窗簾,頓時一道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把臥室照得亮堂堂的!
我走進廚房衛(wèi)生間書房找了個遍,但沒有弦的影子!他又跑到那里去了?我望了望手機上的時間,快遲到了!
我草草地洗了一把,把頭發(fā)梳理了一下,匆匆忙忙地走下樓梯,在推開電控門的當兒,弦進來了,手里拎著馬甲袋,里面裝了早點:“不吃就走了,快回去,趁熱吃點,不然要等中午才能吃上飯呢,還不餓扁你!”
我聽著心里那個熱??!這兩年來,我何嘗為他買過早點呀?
我乖乖地跟著弦走會家門。他打開包,拿出豆?jié){包子粽子,擺上了桌子。我喝著熱乎乎的豆?jié){咬著肉汁四濺的包子,滿心歡喜。
“昨晚你去哪里了,讓我好擔心呀?”我還對他昨晚的去向疑問著。
“蟹來了,我昨天和他吃飯去了,我打你電話又打不通,只好帶他去飯店里吃點。這家伙明知道我不能喝酒,硬是灌了我三杯,說是為了懲罰我娶了你,搶走了他的夢中情人!”
昨天傍晚時,我的手機正好沒電了。
“啊,真的?蟹來了?”
大概我欣喜的樣子令弦有點不自在,他的臉陰沉下來:“這么高興?”
“老同學見面自然高興,你可不能想歪了!”我聽說蟹來了,心里當然開心,老同學一別幾年,自然想起了許多在校時的荒唐事來,有些興奮有些莫名的心跳激動。
“蟹說今天要來,要不,你請假吧,我已經(jīng)請了假,等會去市場買些新鮮的菜,冰箱里已經(jīng)空了。”他說著,望著我的眼睛,我看出了弦眼睛里的內(nèi)容,暗自感到好笑:那么多年過去了,我都成了你的妻子了,還耿耿于懷呢!待會情敵相見還不知道出現(xiàn)什么樣的場面?不會上演全武行吧?
“你知道昨天晚上吃過飯我又去了哪兒?”弦突然這么說,聲調(diào)低了下去。
“去了哪兒?”我邊抽出紙巾邊笑瞇瞇地問。他能去哪兒?我想。
“吃完飯,蟹看我喝了點酒,腳下有些不穩(wěn),就要送我回來,我不肯,我腦子清醒得很,太晚了,說你已經(jīng)睡下了不方便,就先打發(fā)他回旅館了,我沒打到車,就往回走,走著走著,被冷風一吹,頭里一暈,摔了一跤,吐得一塌糊涂!爬起來接著走,在立交橋那兒,有個女人上來扶了我一把,把我領(lǐng)進一間房子……”
“你做了!”我火冒三丈:我就是再不對,你也不能做出對不起我的事!
“我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地走回來,等我醒來時,你已經(jīng)睡在我身邊了?!毕夷樕下冻霾淮_定的神色,目光游移著。
我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從心里感到厭惡起來,再也吃不下東西了,把手里的粽子一扔,站了起來
“弦!弦!203是這兒嗎?”樓下傳來喊叫聲,那公鴨嗓門一聽就知道蟹來了。
“等會再跟你算帳!先記著!”我惡狠狠地說著,理直氣壯地走到窗前說:“你這家伙!不會安門鈴呀?”說著安下開鎖鍵,樓下傳來清脆地開鎖的聲響。我又走到門邊把防盜門也開的直直的!
樓梯一陣“通通!”很重的腳步聲,聽著這久違了的腳步聲,我心里一陣快意。
“歡迎歡迎!”我故意高八度的聲調(diào),眼睛直視弦,弦被我的目光盯得垂下頭,我心里莫名的一陣疼。
“哈哈!大美人,我們又見面啦!”蟹還是那么副德性,他作勢要擁抱我,我假戲真做似的,笑容滿面熱情地用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幾年在哪兒發(fā)財哪?怎么才想起我呀?”
我偷眼看了看弦,見他眼皮垂下,假裝沒看見我的舉動,走進了臥室,一會出來了“你們先聊著,我去買些菜,一會就回來!”說著,他人已經(jīng)快步出了門。
我為蟹泡了杯龍井,坐在他對面。蟹告訴我說,他在隔壁的城市發(fā)展,已成了那座城市的名人啦!這次來本市參加一個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
我看著他那春風得意躊躇滿志的樣子,心里卻還在為弦做出的荒唐事難過呢,但在蟹的面前又不能透露出半點痕跡。
大概蟹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低聲問我:“過得怎么樣?”我看著他那雙單眼皮眼睛里頭透出關(guān)切,心里酸痛起來,真想和以前那樣撲上去大哭一場,但我不能,弦已經(jīng)走神了我可不能走神,那樣的話,我倆可真的完了!
弦回來了,因為大門一直沒關(guān),他大踏步地走進來了,返身把門重重地碰上了,那聲響都快把墻上的掛鐘和天花板上的銅燈震落下來了!我盯著弦的后背看了一會,心想,你火氣還真不小???我還沒發(fā)威呢!
弦掏出包軟殼中華,放在蟹的面前:“我不抽煙,你請自便!”說著,他走進了廚房。
我和蟹對望了一眼,蟹過了一會低聲對我說:“弦是不是不歡迎我來呀?”
“你想哪兒去了!他就那副德行,你還不清楚?”我敷衍著,把煙扯開,抽出一支遞給蟹:“抽吧,我們家沒人抽煙?!蔽艺酒鹕韥?,去廚房里拿茶瓶,為蟹續(xù)滿水。
我回身把廚房門關(guān)緊,看見弦正低頭拾掇菜呢?!澳惆l(fā)什么神經(jīng)呀?把人家請進來了,就這態(tài)度對待他?”
“你看著心疼了是不是?”弦悶聲的說。
“你說的是人話嗎?他好歹也是你的同學,人家抽空來看我們,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人家呢?”我感到十分委屈,為自己也為蟹。
“我知道,你看著人家現(xiàn)在混得比你好,你看著心里不舒服,是不是?可我并沒這么想,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還好……”我話還沒說完,弦低聲說:“出去!去陪你的老同學吧,別冷淡了人家!”聽著這酸巴拉嘰的話,我拿著暖水壺,賭氣地走出廚房,身后傳來一陣油鍋炸響的聲音。
當我關(guān)上廚房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蟹正站在廚房和衛(wèi)生間之間的死角處抽煙呢,我不知道他是否聽見弦的話,正當我愣怔的時候,蟹伸手抓捏了一下我的手,很疼卻令我莫名地心跳了起來!
他的手心里汗孜孜的,我竟沒有推開他的手,硬讓自己這雙軟綿綿的小手在他的骨節(jié)粗大的手心里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