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創(chuàng)
我負責發(fā)現(xiàn)丑和黑暗
○劉創(chuàng)
上世紀70年代,當戴安·阿勃絲作為唯一女性,進入由男性組成的卓越的攝影家圈子時,比性別更顯眼的,是她的取材與眾不同。
她的鏡頭捕捉著丑陋的形象,作品常常充斥怪誕感、失落感。她被諷刺為“專門拍攝畸形人”,卻又被稱作攝影界的梵高。
她了解社會邊緣人群的貧窮、粗陋和痛苦,卻又非簡單地宣揚這些。她想提醒人們:請看,你視而不見的真實。
“每按動快門一下,都該是一聲警鐘?!鄙诎偃f富翁家庭,戴安本不必如此辛苦。但出于女性細膩、柔軟的心,她看到流浪漢,就心生困擾。她無法理解一個人怎樣在橋洞下熬過寒夜,流離無依。
于是,11歲那年某個夜里,戴安背起相機偷跑出去。次日早上,她才跑回來,拉著保姆的手沖向洗手間,“我見過你在這里洗相片,快幫我把這些從機子里弄出來?!钡谝慌掌?6張“乞丐夜睡圖”。
自此,她流連于黑暗角落,記錄扭曲、悲哀的畫面?!吨醒牍珗@里拿著玩具手榴彈的小男孩》中,瘦骨嶙峋的孩子,膝蓋骨因下肢發(fā)育不良而突出。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無聲的脆弱中透著無力的掙扎。“畸形人有一種傳奇的特質(zhì),就像神話故事里的人物,阻擋在你面前,逼你回答一個謎語……大多數(shù)人都懼怕痛苦與創(chuàng)傷,而畸形人已經(jīng)通過了生命的考驗?!?/p>
戴安的第一個作品展便遭受唾棄,展館工作人員不得不每天花費大量時間,清除參觀者留在作品上的口水。揭露社會的丑惡不公,讓優(yōu)勢群體不舒服。藝術(shù)界稱戴安的作品“不道德,反政府”。評論家諾曼·梅勒說:“她會顛覆人間天堂的印象,把西方社會置于不安定的動蕩之下。”
可是,戴安固執(zhí)地繞過了“發(fā)現(xiàn)美并宣揚它”的宗旨?!皠e的攝影師帶給你美和甜蜜,而我的,只能帶給人疼和耳光?!?/p>
這個女人,居然以相機為武器,與權(quán)勢、主流為敵。人們拒絕她進入歐洲任何一個藝術(shù)館,聯(lián)名要求“所有雜志拒收戴安的作品”。丈夫阿倫不得不離開她,因為他在街上會被路人施以老拳。
嚴重的抑郁癥來了。戴安很少再外出,出門用頭巾遮住大半張臉,作品變得愈發(fā)暗色調(diào),透著生命消逝前的不安和憔悴。
人們總以為藝術(shù)是以美為前提的,在戴安這里,藝術(shù)的真才是第一位。她以堅定的意識,從社會的上層望向下層,撕開美麗富有的外衣,把赤裸裸的黑暗貧苦昭示天下。然而,她與這個世界抗爭了一生,再也不對藝術(shù)抱任何幻想。
1971年7月26日,戴安在家中打開煤氣自殺,連一份遺書都沒留下。人們發(fā)現(xiàn)她時,她衣衫零亂,面目卻異常平靜。看慣了死亡,死對于她,已經(jīng)沒什么可怕。
用生命捍衛(wèi)無法撒謊的人生,令人們重新審視戴安。人們發(fā)現(xiàn),她的特立獨行,與什么主義、潮流、陣營無關(guān),她只想探索人是什么,一切只是她“天真、生澀”的自然流露。可惜,當時的人無法理解這些影像,最終按照社會標簽去詮釋照片。
彩色攝影先驅(qū)皮特·特納如此評價戴安:“在她照片人物無所畏懼的目光的逼視下,觀眾懼怕了、畏縮了?!睌z影大師約翰·撒考夫斯基則說:“沒有第二個人擁有她那樣審視現(xiàn)實的眼光?!?/p>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