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志偉
村里的打鐵匠
※ 陳志偉
回憶里又響起了熟悉的“叮當(dāng)”聲,是不是那伙打鐵的匠人又回來了?
村子里長大的孩子有誰不知道打鐵匠這些手藝人呢?
小時候,一聽到“叮當(dāng),叮當(dāng)”極富節(jié)奏的敲打聲,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這么一副光景:年月已久的發(fā)黑的木風(fēng)箱,燒得很旺的炭火,灼人的熱浪,吼得很有氣勢的號子“嘿喝——嘿喝”,白色的舊汗衫,黑黝黝粗壯結(jié)實的臂膀,藍(lán)色的布長褲,褲管挽得很高……
戴著淺棕色眼鏡,發(fā)際很淺的中年男人拿著火鉗,從火里夾出燒得紅亮的鍛鐵,三個人,三把鐵錘,似已操練過千萬遍,如機器流水線,“叮當(dāng)——叮當(dāng)——”,又是一陣?yán)瓌语L(fēng)箱的聲響,像多年未打理過的農(nóng)家小院,忽地推開了木門,發(fā)出悠長的“吱——”,夾雜著低沉的戰(zhàn)鼓般的聲響,“滋——”發(fā)紅的鍛鐵浸入水盆,水氣急速蒸騰而起……
這就是三個打鐵匠的藝術(shù),關(guān)于聲音的藝術(shù),打鐵的藝術(shù)。
村里人說,鐵匠打制的工具,比商場買的精致器具耐用得多,不那么容易崩刃。打鐵匠人手藝好,生意自然也好,小檔前總圍著許多人。除了來打鐵器的主顧,更多的是看熱鬧的孩子。
打鐵時火星四濺的場面是我最為驚嘆的,不管看了多少次總有第一次看的興奮:蹲在地上,雙手托著腮幫子,好奇那些匠人們?yōu)槭裁床慌虑么虺鰜淼娘w濺的火星。打賭他們是不是穿著犀牛皮制成的隱形靴褲。
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大磁石,愛在臟亂的泥土里收集飛落四散的鐵屑,磁石神奇而有魔力,鐵屑總是很聽話,一劃過,沾的滿是鐵屑,豎立著,一簇簇,好像捉了只生氣的精靈小豪豬……在孩子天馬行空的想象里,這點鐵屑就像魔術(shù)粉,能變成千奇百怪的小動物,生出無窮的妙想。
有一次,老匠人在空閑的時候蹲在地上抽水煙,湊在大竹筒上咕咕嚕嚕吸一口,抬起頭看我在看他,開著玩笑說:“看你這么聰明,以后來打鐵吧?!蔽已劾锓胖?,有點難以置信,我也可以穿上犀牛皮的隱形靴褲,成為不怕火的出色鐵匠?
一星期左右,鐵匠們就收拾攤檔,前去下一個村莊了,他們一年只來那么幾次??偸悄禽v生銹的單車,總是那些籃筐,總在那棵楊桃樹下……
后來,楊桃樹的旁邊的房子拆了,再后來,又重建了,再后來,楊桃樹也被砍了。三個匠人不知何時變成了兩個,那一個大概不干了。他們再來的時候,只好到另一棵樹下。樹不高,枝干是修剪過的,樹皮粗糙,且是令人討厭的顏色。
我長大了,再不曾蹲在那里看人打鐵,記憶里只剩下他們賣力的喊叫聲,滿地的鐵屑,以及滴入泥里,摔出金光的汗水。早年的磁石,再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