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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伴者

      2016-12-07 17:48:18張聞昕
      西湖 2016年11期

      張聞昕

      陪伴者

      張聞昕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呢?

      曹苑說:“初一寒假無聊,隨手打開了個綜藝,就掉坑里了?!?/p>

      陸安定說:“被朋友帶跑的。”

      劉凌漪說:“我沒有固定喜歡的。長得好看的我都會關(guān)注一下?!?/p>

      唐政陽說:“我喜歡的角兒都在史書上?!?/p>

      吳權(quán)慶說:“網(wǎng)上有很多很厲害的游戲主播啊……”

      張洛說:“我不追星?!?/p>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呢?

      ……曹苑被這提問絆住了心神。

      瞬息萬變的娛樂圈,明星冒起就像韭菜,一割一大茬,哪里尋不到面容漂亮身材修長的?在這樣的時代,好像長時間喜歡一個明星也成為了值得夸耀的事情。

      曹苑想他長得真的不好看,至少在那么多精致的面孔里,他不算出眾的。拿照片給顧非看時,顧非瞧了一眼,把手機搶過來,又仔細端詳了幾秒:“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啊?你不是喜歡書生嗎?你的口味換了?”

      曹苑咬著嘴唇,半天沒想出反駁的詞,最后心虛地辯白說:現(xiàn)實中不會喜歡這樣的人——(好像她暗自心許屏幕中的偶像似的。其實并沒有。不過那時她們才初一,她還沒磨練出自信,顧非一逗她,她就怯了。)

      晚上一個人時,曹苑忍不住擺弄起手機。相冊里緩存著他的照片:舞臺上的飛揚澎湃,機場里的困意叢生……翻著照片,她不用照鏡子,也想象得出自己的瞇著眼微笑,眼里的溫柔。他的面容、身姿,擴展到一切細節(jié),都能激起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后來顧非拿她迷戀他的事逗她、作弄她,她已經(jīng)會得又笑又罵一帶而過了?;蛟S在她的潛意識里,曾經(jīng)這種青澀的、含苞待放的感情非常珍貴,以至于她不愿意曝光出來,接受包括成長后自己的、眾人的目光檢閱。總有些東西是留著藏釀的。

      喜歡他的日子不算短,一眨眼就都過去了。手機屏幕還是明晃晃的他的照片,微博里他的行程卻沒再怎么關(guān)注了。偶爾登錄賬號,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換了好幾個發(fā)型,笑成許多種好看的、些微陌生的樣子。

      身處高三,她有好多要做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并非壓抑著自己不去花大量時間關(guān)心他,只是對自己的投入變得更多,也就缺乏了幾年前對他無盡頭的熱情——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整顆心都掛在他身上——初中時候,樂顛顛、不知疲倦地為他奉獻時間和精力,內(nèi)心覺得是理所應(yīng)當;睡前想到他以后會交女朋友,會結(jié)婚,甚至會慢慢走下那個舞臺,淚水就不知不覺漫過眼眶,靠著臉頰的一側(cè)被子濕濕的。然而三四年過后,現(xiàn)在想起他,她會希望他不要那么辛苦;轉(zhuǎn)到幕后,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對于他交個女朋友,也不再像當年那樣覺得心酸了。

      但她還是一有他的周邊就買,有他的新歌就聽,顧非笑話她“操著一顆親媽心”,她反擊回去:

      “哪兒親媽心?現(xiàn)在不親媽了……說說你啊,為動漫上的‘二次元’人物‘立傳著書’,到底哪位才是親媽心啊?”

      顧非撇嘴,“但是我和他們并不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啊,能做的也只有寫點文。”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曹苑突然站起來,往綠茵茵的草坪走:“誒,你覺得,到底是喜歡三次元好呢?還是喜歡二次元好呢?”

      顧非疑惑地眨眨眼,“怎樣算‘好’?”

      曹苑張著嘴想了片刻,最后攤手,“我也不知道。”

      “好吧。我覺得,喜歡三次元,生活和被仰慕者是同步的。你有渠道去見證他們的真實生活,有機會去見真實的他們……”

      “我從沒見過他啊?!?/p>

      “但我連這個機會都沒有?!鳖櫡莻?cè)仰著頭,“動漫上的二次元人物,我可以說是,時時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卻永遠不能見到他們。你懂嗎?而你,以后一定會見到他的?!?/p>

      曹苑低頭,食指纏纏繞繞。

      “嘿,你知道,我一直相信,他們住在這顆、這顆、這顆……”顧非抬著手指點來點去,無奈廣州燈光太亮,夜空的星辰稀疏,她撇撇嘴,“好吧。我想的是,這么大的宇宙,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就像平行世界……”

      明顯走神的曹苑根本沒在聽,她思索著陸安定早晨同她說的事。

      曹苑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時,顧非已經(jīng)出了門。她頂著一頭亂毛走到洗漱臺前,安定正在刷牙,用眼神向她示意了早安。曹苑點點頭,拽過毛巾向另一頭的洗衣臺走。

      “等……咳咳咳……等會兒。”安定想說話,不留神嗆著了白牙膏沫。曹苑茫然地站在原地?!鞍??”

      “給你看條消息?!卑捕ǖ昧颂痤^似地笑著,掏出手機,“你看?!?/p>

      曹苑看了幾行,心里一跳。

      微博很短,內(nèi)容大概是十二月中旬,某組合來廣州開演唱會。

      而曹苑的偶像和安定的偶像,都在這個組合里。

      “什么時候開不好,挑這個時候開……”曹苑嘟嘟囔囔地抱怨。

      “去不去?”

      曹苑訝異地抬眼,用一種“你瘋了”的目光看安定:“姐姐,我們在上高三……”

      “反正我是要去!”安定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劃動,“我已經(jīng)找到購票網(wǎng)址了。下周一就開始訂購,你可得快點決定?!?/p>

      “但我……這……這可是高三啊?!辈茉吠纯嗟剡诌肿?。

      “曹苑,”安定認真地盯著她,“你摸著良心對我說,那天你安得下心來學習嗎?當他們在場館里又唱又跳,我舉著手燈尖叫的時候,你能平靜地坐在家里學習?”

      “……不能?!?/p>

      “你喜歡他多少年了?我看看,得有四五年了吧,你見過他嗎?”

      “……沒有?!?/p>

      “你不想見他嗎?”

      “……我想?!?/p>

      安定抿嘴,仿佛答案已經(jīng)昭然若揭。

      “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曹苑拿起牙刷,把牙膏擠得深思熟慮,“我再想想?!?/p>

      安定瞧著曹苑臉上猶豫不定的表情,便知事情有了八成。曹苑不是個想九分走一步的人,她想一兩分就會邁步;所以稍微扳動了她心思的事兒,十有八九都能成。這時只要再給她留點余地仔細想想,事兒便妥了。安定聰明地沒有再發(fā)話,推門離開了陽臺。

      “我再想想。”轉(zhuǎn)眼就想了一上午。曹苑發(fā)覺自己這個上午甚至沒有認真地聽一堂完整的課。她嘆了口氣,老這么牽著掛著,一直牽掛到下周嗎?還不如現(xiàn)在做決定,下周買票,拋下顧慮一路好心情地滑到演唱會當天。

      事情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一旦被自己認可,心里就不免癢癢的了。

      正如安定自己說的,無論曹苑去或不去,她是要去的。倒不是說她“身為高三生”的覺悟比曹苑低,她日日伏案學習,但她四年積累起來的對偶像的感情,卻遠比曹苑更沖動、更激烈、更不可阻擋。

      她知道,曹苑與她對待“追星”的事,情況是有不同的。曹苑的追星是“靜”的,局限于“轉(zhuǎn)發(fā)微博”、“保存圖片”和買專輯,旁的一點不做;而她自己是個“動”:歌要會唱,舞要會跳,線上動態(tài)盡數(shù)掌握,線下活動一樣不落。曹苑愛“掩”,書包服飾干干凈凈,對著好友才提偶像;她愛“現(xiàn)”,各類用品上布滿了外人不知同道人一眼便明的特殊符號,抽屜里有自己做的圖片冊子,還時不時向周圍的同學宣傳一下偶像的最新消息。曹苑羞于表達感情,評論總繞不過幾句普通而干巴巴的贊美,似乎多一分就成了褻瀆,當然,這用曹苑自己的話來說是“我比較含蓄”;她則覺得喜歡就要大方說出來,有些肉麻的形容詞她也掛在嘴邊。更有趣的是,這追星的表現(xiàn)又正與她倆平時的性格動靜相反——顧非曾為她倆作總結(jié)陳詞:“能讓聒噪的曹苑坐下,讓文靜的安定站起來的人,就是她們的偶像?!?/p>

      安定自己知道,其實她骨子里有不安靜的一面。比如她情感豐富,卻時常把它們壓在靜得難有波紋的海平面下。她的生活中,許多東西是“做”給別人看的,像是海面上的天氣,陽光燦爛或暴雨傾盆,都可穩(wěn)穩(wěn)地被預測;至于海面下的波濤,迸發(fā)的情感,便全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了。她身邊的好友——顧非和曹苑的釣鉤或許有一小截能探入她的情感面下,終竟不深;他卻是唯一一個全副身心被她的海水所裹抱的,意義非同小可。有時他帶來的波動甚至會濺起一兩起浪,攪動得上層的空氣也發(fā)生微妙改變。

      不出安定所料,第二天晚上,曹苑給了回復?!拔胰??!彼龍远ǖ卣f,幾秒后又泄出幾絲底氣,“但我們得……”

      “瞞著父母去?!眱扇水惪谕?。

      這當然是毋庸置疑的共識。高三、考試、繁忙的學習……如此之多的名目加諸她們,哪里還有多余的時間分割出去——即使有,那也是從父母眼中漫長的“學習時間”中偷來的,永遠不會名正言順。

      “誰來買票?”兩人四目相對,又同時撇開了目光。買票可不是個輕松活兒:網(wǎng)上一放票,可是要“搶”的。陸安定掃一眼低頭不語的曹苑,最終還是說:“我來吧?!?/p>

      她也知曹苑在這方面是個“靜”的,萬一搶票時慢了半拍,那座位可就“千里之外”了。既然要去,就要坐最好的位子。這星點兒的命運她得攥在自己手上,容不得半點錯訛。

      周一的晚自習,六時五十五分,曹苑突然站起,迎著眾人的目光走到第一大組安定的座位旁。安定拿著手機,半只腳已經(jīng)跨出座位?!耙摇薄安?,我自己去?!碧普栕罂纯?,右看看:“同志,你們在接頭嗎?”

      “唉呀你不懂的?!辈茉飞衩氐負u頭晃腦。唐政陽忽然收斂了目光,乖順地看向自己的課本。曹苑背后一涼,轉(zhuǎn)頭的瞬間聽到了張洛“輕微”的咳嗽聲。不用細看也知老班現(xiàn)在的表情有多難看,她趕忙貓著腰逃回座位。而安定則趁這間隙從后門溜出去了。

      躲到飲水機和樓梯的黑暗處,安定一刻不停地操作起來。搶票需要耐心、技巧……頁面出來了!她手指顫抖地輸入個人信息,因為緊張,還不小心輸錯了幾個字。她匆忙點回去重新鍵入,嘴里無意識地念著“快點快點”??ㄖ鼩獾哪莻€當口,她飛速地按下“付款”。等待信號連接符轉(zhuǎn)呀轉(zhuǎn)呀轉(zhuǎn)……好了!她瞪大雙眼,像是要把“付款成功”這四個字吞進心里。長出一口氣,氣息的結(jié)尾她甚至感到一點暈眩……

      買完票后一切塵埃落定。兩人也同平日一樣,該學習學習,該睡覺睡覺,絕不在教室里泄漏絲毫的欣喜。要瞞就瞞到底,兩人索性連顧非也沒告訴。顧非雖然察出不對勁,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也只好停留在懷疑狀態(tài)。曹苑和陸安定有時憋不住了,站在陽臺小聲交談,顧非就故意在宿舍和陽臺間走來走去。曹苑和陸安定的對話被她“卡”成一段一段,她倆非但不惱,反而沖她露出小孩偷了糖果的笑容,倒是讓她摸不著頭腦了。

      十二月的某個周五,演唱會前一天。曹苑的心緊緊地跳,吸氣,呼氣……就算氣在胸腔里打起太極拳,也撫不平她躁動的神經(jīng)。手里拿的明明是苦哈哈的政治原理,她居然能邊背邊笑。甚至在念讀一個冗長的段落時,她笑出了聲。這下四周的同學都不能靜而觀之了,一個個轉(zhuǎn)過頭遞來“關(guān)愛的眼神”。幾處眼神碰撞,大家竟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一下又吸引了興于教室各方的莫名其妙的笑聲。樂的氛圍蔓延整個教室。始作俑者曹苑這時反倒無人注意,于是她把紅透的臉埋在臂彎里,又偷偷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息笑了。

      十二月的某個周六。交完文綜答卷的同學紛紛收拾書包準備回家。顧非照例問曹苑要不要一起回,卻被曹苑一口拒絕。見她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又支吾不出個所以然,顧非疑道:“你到底要去哪兒?看你樣子也不像要回家吧?!?/p>

      曹苑披頭散發(fā)地從桌子底下鉆出來,拿著剛剛掉落的橡皮,一雙眼睛亮得嚇人,抿著嘴又緊張地咬唇,活脫一副想向別人炫耀口袋里的糖、又怕別人知道了會搶的樣兒。顧非眼皮一跳,靈光乍現(xiàn)地上講臺拿了昨晚的報紙,直接翻開娛樂版——

      “××組合明晚將在穗開唱?!?/p>

      “你和安定……不會吧?!”顧非瞠目結(jié)舌,“你爸媽知道……好了,當然是不知道的?!彼藗€白眼,“你倆真是……無法無天?!?/p>

      “好了!”曹苑輕拍顧非的手背,滿臉殷勤地笑道:“看個電影也不過這么長時間。今晚萬一有什么突發(fā)情況你先幫我倆兜著哈。我走了!”

      曹苑剛走到門口,就被安定直拉著走,半步不停。安定等得火冒三丈。在她眼里,曹苑的動作太慢了!她原是想著一下課就沖出去的。兩人喘著氣跑到側(cè)門,安定的動作比平時要快上一倍,利索極了。曹苑被襯得反倒磨磨蹭蹭,認慫似地杵在一邊看安定打車。

      兩人萬事俱備,偏偏忘了學校處得偏僻,是半天也不見得有車停的地方。而最便利的交通工具地鐵,也沒有直達的站點。安定左跑右跑攔不住一輛車,急得滿身是汗?!跋胂朕k法??!”她斥著愣在路邊的曹苑,心里多的是煩躁郁結(jié)。曹苑一激靈,脫口而出:“去前面坐公交吧!”

      “還有時間嗎我們?”

      “往市區(qū)方向坐,別管了?!辈茉分钢甘直?,“最多只有一個半小時了,死馬當活馬醫(yī)吧?!?/p>

      上了公交,安定突然淌起冷汗:“我?guī)绷藛???/p>

      “你說什么?!”曹苑的聲音尖了八度,“別嚇我?。 惫嚿系娜藗冝D(zhuǎn)過來看兩個臉色煞白的女孩兒,買完菜的阿婆把目光往她們身上亂放,還小聲地用白話交談:“學生仔……”

      安定翻找的手一頓,表情意味不明。曹苑一把扯開她的書包,看見裝票的信封好好放著,大松了口氣。然而兩個人都不敢松懈,神經(jīng)繃得十足緊。接近勝利的最后關(guān)頭,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曹苑的腦仁一陣陣疼,疼得她無法想清楚事情。但她情愿放縱這種疼痛,甚至享受它。在見他之前的一切經(jīng)歷都那么珍貴,哪怕是再細微的感受,于明日的記憶里也有瑰麗的色彩。她盼著等待的終點,又懼。強烈的反差讓體驗的快感膨脹,映上她臉龐不自然的紅。

      帶著不言的氣氛上了出租車,兩人各自掏出耳機聽歌。曹苑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安定不打擾她,只看著自己的手機鎖屏發(fā)怔。上周,爸媽又吵架了。她很不合時宜地想到;而愈是想把念想驅(qū)出腦袋,它就扎得愈牢……

      上周他們又吵架了。

      本來是很閑適的一個周六晚,她還下載了一部電影,預備來個久違的放松。未料二十分鐘后,門外就響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吵架聲。責罵如此這般地你來我往,她聽慣了,也麻木了??措娪暗男那楸粩嚨靡桓啥簦B手下還余著一兩筆的作業(yè)也不想動。抓過床頭的大耳機,蓋上耳朵,蒙上被子,打開開關(guān)。

      便滿懷是他的歌聲了。

      低低的吟唱入耳,圓潤了疼痛原生的銳角。緩解的方法是前幾年才找到的,而她父母的爭吵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幾年。有時她疑心,他們?yōu)楹芜€不離婚,偏要苦苦地折磨對方,也折磨她這個無辜的女兒。

      “這不都是為了你嗎!”

      媽滿臉是淚地喊出這句話,讓她通體生寒。

      “為了我?”她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巨大的石塊橫鯁在喉間,無法咽下。

      “當然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誰呢?”爸坐在沙發(fā)上,手指間夾著煙,不耐的眼神四處掃射,“別那么自私,快去學習?!?/p>

      她擦干眼淚,冷笑出聲,“為了我?呵呵,謝謝,你們真是費心了?!?/p>

      原來,如果沒有自己,他們早就各奔東西了。也許自己早就成為那個牽住他們腳的沉重包袱了吧?拖得他們邁不開步子??墒?,可笑吶,她又是多么慶幸,自己至少能做個包袱。縱然他們?nèi)硕纪纯嗖豢?,團圓的形態(tài)卻可以給她極大安慰。

      自憐、自郁,她消化不了的部分,通通傾倒給他聽。反正他的不言不語面色不動,就是最好的接納。而她既愿將最深的苦楚告訴他,也是容他為“自己人”的表示。從此他的喜怒哀樂便是她的喜怒哀樂,他若是贏了,她的欣喜比他更劇烈。就像把自己無法實現(xiàn)的那部分自我全數(shù)加諸于他;他的每一步奮力向前,都夠得她的深深喝彩。他與她在她的世界里膠結(jié)得越來越緊,到最后竟是難分難舍。

      路好長。零零星星的攤子支在場館外,橫幅被吹得已經(jīng)耷拉下一邊。外面蕭瑟,所以繁華全鉆進里邊了,鉆進人聲鼎沸、燈火耀眼的場館里。

      她們急匆匆地跑進場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門口的檢票人員見怪不怪地瞥了一眼,用機器掃過她們的票,淡淡地說:“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抓緊點?!?/p>

      馬不停蹄的進場路上她們只見得一只只手指點著方向,一晃而過的身形容貌她們是無暇去看的。安定平時小小瘦弱的身子,不知怎的竟跑得比大個子曹苑還要快。曹苑在拐角處好不容易抓住安定的影子邊兒,“誒,你怎么不走……”

      一個新奇的世界撲面而來。

      大場子黑張著口,無限深邃,又像蘊藏著無底神秘,由表及里地透著股誘惑勁兒,直把人的激動、尖叫、語無倫次往里裝。場館里顯見已經(jīng)調(diào)動過氣氛,稍有個風吹草動的就襲來一波接一波的聲浪。東西兩邊各有兩塊大屏幕,滾動播放著組合的代表曲目。

      兩人在門口呆愣地看了會兒,直到門口的工作人員不耐煩地催促,才醒過神來進場。

      好歹是趕上了,久懸的心迅速安妥下來。兩人坐下,驚奇地將周圍的人和物看了個遍:她們趕得緊,什么都沒買也來不及買,幾乎是換了件衣服就過來了。座位上擺著整齊的應(yīng)援物:熒光棒、手幅、指環(huán)燈,可說是幫了她們大忙。而四周坐著的人里,有和她們一樣好奇地東張西望的女孩,也有一臉嚴肅、掛著口罩,手上還端著專業(yè)相機的姑娘。前者她們盡可大大方方地看,還愿大膽地上前去說話;后者她們只敢遠遠地觀望,更別提鼓起勇氣去攀談了。曹苑對后者很是艷羨,她在微博上看到的照片大多是這群姐姐拍的,一沓沓的照片似乎給予了她們更多喜愛他們的資本。

      現(xiàn)場的氣氛越炒越熱,到后來已經(jīng)像滾熱的水蒸氣忍不住掀了鍋蓋似的頂。突然,場館內(nèi)的燈在同一時刻熄滅。這引發(fā)了愈發(fā)強勁的尖叫聲。黑暗中曹苑與安定的視線不期然相撞時,能看到笑容在彼此的臉上迸開,摻著躍躍欲試的調(diào)皮和期待。

      “砰!”

      一聲炸開,千萬聲鼓點緊隨而來。曹苑覺著這鼓點是摸清了她的心跳,又或者說是征服了她的心跳,否則它倆怎么會跳動得如此一致?她的氣息也滿到了嗓子口,急著將那一聲聲不假思索的尖叫推出喉嚨。劇烈的震顫令她眼眶泛酸,這一刻她確是等了四年,但她又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上個月的造型像是上輩子的事,出道時的一顰一笑又似在昨日。若不是今日來此,她不清楚自己竟是一直在等的。她以為自己早就冷漠了。

      舞臺上濃霧散盡,浮現(xiàn)幾個模糊的輪廓。安定這回真覺得自己的耳膜要破裂了,被自己的聲音刺穿。那一個個輪廓都面貌模糊,她幾乎是憑著直覺在其中找尋著他,因為他是能夠讓她一眼就認出來的——

      一眼就鎖住了她的心神的人。

      只看到背脊,也足夠描摹出他全副的音容笑貌。安定深吸了一口氣,灼人的瞬間里無數(shù)的思緒一閃而過。初中的某一天打開電腦,屏幕角落的推送里出現(xiàn)了一個過分好看的名字。誰會把名字取得這么文縐縐???耐不住好奇心,她點了進去。按著順序找到他的照片,很干凈的模樣,帶著新人的羞澀。她使勁又看了好幾眼,終于打算把他的名字放進搜索框里。從那以后,搜索框里再沒缺少過這個名字。

      遇見他以后,毫不夸張地說,她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初中,時刻面臨著來自學校和家庭的拷問,她痛苦不知該如何自處??蛷d里傳來爭吵聲,她只能把房門反鎖,縮在床上,掐著自己的脈搏慢慢讀秒,感覺全身的血都藏在淚里,慢慢地往回流?,F(xiàn)在她可以坐在電腦前,一遍又一遍地放他的影像,聽他唱歌、看他跳舞,看他的目光穿透鏡頭落在她身上,仿佛僅此就能獲得無限力量。最溫暖的時候,是點開閃爍的企鵝群標志,能看到一群人吵吵鬧鬧地談?wù)撍?、關(guān)心他。而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有一種好溫暖的感覺……

      ……思緒從陷入到掙出,漫長的回憶原也不過費了短短的一秒。而現(xiàn)在,我終于見到你了,不算跨過千山萬水也算走過千日萬時。從你第一次上節(jié)目連話都說得七零八碎磕磕巴巴的時候我就在看你,到現(xiàn)在你隨口一句就是滿場笑聲的時候我仍在看你,但看你終究是看你,隔著屏幕心里明白那只是影像?,F(xiàn)在我終于站在這里,見的是活生生的你,我與你的生活終有一線重合,終于在這條時間線上,我們能夠共同經(jīng)歷未知的下一秒。這對于你我而言都真是太不容易了。

      曹苑分出神來看安定,啞然發(fā)現(xiàn)她已滿臉是淚。她倆認識兩年,同一個宿舍朝夕相處早就混熟了,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安定這副模樣。曹苑摸摸自己的臉,還好,沒有失態(tài)。

      聚光燈“唰”地照射過去時,曹苑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東西在她耳邊炸開了。天吶,他比照片上還要好看!而且他是真的和她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她不可置信地笑起來。太新鮮了,站在舞臺上的他確確實實是自己喜歡了五年的人,但又如此不同——這是第一次她能夠強烈感受到,他是另外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不是扁平的,靠著各種新聞和八卦去塞滿的單薄人物。

      場中的氣氛十分熱烈,燈起燈落的同時聲起聲落。

      第一部分結(jié)束后,曹苑的背后已經(jīng)出了薄薄的一層汗。短暫的休息間隙,場內(nèi)此起彼伏著或高或低的感嘆聲。還沒歇夠勁,燈光又漸暗。不過演唱會本來就不允許人們歇夠勁兒吧,曹苑暗想。她是沒力氣再去像剛開場時那樣嘶吼了,她的激動比身邊人們消減得要快。安定一路喊著,聲音都啞了,仍不愿松松嗓子。曹苑卻寧愿靜靜地聽、靜靜地看,享受這份脫離熱鬧的平靜。正如小時候她靜靜地縮在角落里看書。那是原始的她,用平靜來烘托和欣賞美好,而不借外界繁雜。

      不知怎的,臺上持話筒低著頭安靜唱歌的他,瞧著竟是有點眼熟了。這眼熟就像是公寓房里隔道門的鄰居,雖沒進行過深入的交談,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值得兩句問好。網(wǎng)絡(luò)上,他的許多細節(jié)都被神化了,即使她有一定的分辨能力,也不免被這類匍匐的贊美所影響?,F(xiàn)在他實實在在地坐在她面前,目光似乎還會不緊不慢地掃過她,就突然現(xiàn)了一副凡人樣了。但凡人也是應(yīng)有盡有。凡人的美、凡人的才、凡人的德,他是盡得的。這樣的凡人脫不開人的眼,人的眼也脫不開凡人的樣兒。

      好長一段時間,她恍然融進了奶油般溫軟甜蜜的氣氛。多愿這一刻可以長存,仿佛此時感受到的激動歡愉,足以抵過之前的焦急、無奈、悲傷。曹苑按了一下手機,還有半個小時。她留戀地望了眼舞臺,他仍舊好好地坐著,笑著。雖然還不曾分別,她已生了刺痛的難舍之情。怎么會這樣呢?她怕是想了太多,想得太遠了。于是她按下傷懷,豎著耳朵去感受。聽他唱最后一支歌,聽他唱最后一小節(jié),聽他唱最后一句,聽他唱最后一個音。見他隨著隊伍鞠躬做最后的問候,見他走到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見門里他的鞋消失在黑暗里……鄰座的女孩帶著哭腔喊,怎么這就結(jié)束了啊?曹苑只俯下身,慢慢收拾掉在地上的手幅和應(yīng)援燈,一言不發(fā)。

      安定也幫著收,待半場的人去了后,沒頭沒腦地說了句:

      “明天還得回去學習?!?/p>

      曹苑瞪她,站起身來,把目光落在退場處,猶疑地看了會:“誒,你說,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后臺吧?”

      兩人的視線碰在一處,又飛也似轉(zhuǎn)開。“指不定走了呢。”安定嘟嚷,“沒走也見不了……”曹苑沒理她,兀自探手去撿飄落在前方座位的禮花碎片,將它捧在手心。剛剛它們飛起來真是美麗極了。她環(huán)視四周,不過是十分鐘前的景啊,怎的熱鬧來得快也去得快呢?

      她和安定走出場地,來時燦爛的夕陽藏匿起來,換了疲憊的黑夜和毫不留情的狂風。安定穿少了,不住發(fā)抖,只好靠快步走來維持熱量。兩人還得走很遠的距離,才能打到車回學校。曹苑裹了外套跟在安定后頭,略有些茫然。遠處的人潮正在散去,近處的馬路是安靜的,若不是兩個人交疊的腳步響著,這地方真能僻靜到可聽落針聲了。

      忽然,輪胎碾壓地面的聲音大了,兩輛面包車疾馳而來,很快超過了她們,往不斷延伸的前方開去。曹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沒忍住,又看了一眼。這一看使她的眼睛突然酸澀了,她福至心靈地想,這該不會是他們的車吧?……饒是再怎么猜測,車開遠了,都不會再回來。剛剛見著車的瞬間應(yīng)該使勁抓緊的,雖然“抓緊”的意思不過是多看一秒,但多一秒也是多,也是她賺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也是緊巴巴的回憶里多添了一分余裕……她的眼淚簌簌地下來了,猝不及防。

      往后曹苑數(shù)次回想那個晚上,想起她的吶喊與哭泣。當時的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演出的呢?又或許她根本沒有認真去看,僅僅是盯著他的臉過了整兩個半小時。她曾施施然自詡的追星時的收斂、理智,都在那晚瓦解。她一度非常、非常嚴格地克制自己對他的感情,過分了,動心了,她會及時割斷自己獲取信息的渠道——不刷微博,不看新聞。把他存在的痕跡一一抹去,不留絲毫想象空間。過了幾個月,當那種感覺不再存在時,她才慢慢地恢復對他的關(guān)注。如此反復幾次后,她便再也不會心動,只是“克制而和緩地喜歡著”。然而內(nèi)心深處,她也許不愿承認:她其實十分羨慕安定。安定不使這些花招子,也不需什么框架去把感情限定。她喜歡,就是十足的喜歡;熱情,也是十足的熱情。她多么坦率。

      從始至終,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呢?初二時,他像一名兄長,因為那時她多么渴望有成熟的兄長能保護她、引導她;高一時,他像一位朋友,因為她需要一位聆聽傾訴的朋友,而他們又有那么多的共同愛好。眾多身份中她唯一排斥的是“愛人”,因為,即使她羨慕熱情、渴望豁達,也知道那實在是太過天方夜譚。公眾人物一般的他,與只在二人空間生長的愛情,兩者的世界離得有多遠,她懂。

      而那晚之后,她一下明了了他的定位呵——陪伴者。也許人的一生中所有難以理清的關(guān)系,都可以用“陪伴者”來形容。偶像和粉絲也不過是眾多關(guān)系中聯(lián)系得比較緊密的一種:我扶持你走過一段路,你扶持我走過一段路,牽著手,在幾年的路途中彳亍而行。往后或許分道揚鑣,或許繼續(xù)相伴,都不礙著過多的情分。陪伴者終是“君子之交”,我慕你臺上意氣風發(fā),臺下的事兒我何從尋覓;我們交換半份情意,剩下的半份我們隨意自處,與對方無關(guān)。

      人心若是真這么簡單就好了。

      還是會隨你起伏啊。往后你結(jié)婚生子,過上普通人最憧憬的生活;我從各種媒體中管窺蠡測,滿足又心酸。你感恩的是整個粉絲群體,而我卻希望自己是特別的。也許終生無法像個朋友站在你面前,笑著對你說聲“你好”,收獲你只對我一個人釋放的笑容。但本就如此啊,這些混雜了十八歲細膩感情的起起落落定會十分難忘。

      “即使我哭泣,變灰,變灰又新生,/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怎么,腦中忽然飛過穆旦的詩,原來是我賦予了你所有的色彩嗎?我的情感有多美,你就有多美……此刻,曹苑發(fā)現(xiàn)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安定,她的心中好像有一塊什么東西溶解了,化入全身血液,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責任編輯: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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