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是用來打敗的

董改正

在里約奧運會男子100米蝶泳決賽中，美國傳奇名將菲爾普斯敗給了他的粉絲——年僅21歲的新加坡小將斯庫林。

8年前，為備戰(zhàn)北京奧運會，菲爾普斯在新加坡訓練，13歲的羞澀少年斯庫林得知“菲魚”到來，特意趕到他所在的訓練場館與偶像合影。照片里兩人都在笑，菲爾普斯笑得淡然優(yōu)雅，而斯庫林笑得局促緊張。那時候的菲爾普斯是天神一樣的存在，在幾個月后，他獨攬8金、打破了7項世界紀錄；斯庫林雖在新加坡有不錯的戰(zhàn)績，但比起菲爾普斯，依然是人與神的差距。但8年后，斯庫林卻戰(zhàn)勝了菲爾普斯。賽前，斯庫林說自己感覺不錯，只想拿到金牌，不然就算破世界紀錄，拿到銀牌銅牌都沒有意義。他已經(jīng)下定“弒神”的決心：戰(zhàn)勝偶像，才是他的目標。

這是個絕版的勵志故事，它一定會作為草根逆襲的經(jīng)典論據(jù)被反復引用和詮釋，但也會在引用的過程中，沾上血色勵志和霸氣超越的功利色彩，從而失去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意義：做神和弒神，都需要勇氣；并且，他們是親密的敵人，他們的精神是焊接時璀璨的火花，因為同一種屬性而互激，也因為同一種屬性而擁抱、接續(xù)，繼而連成人類精神的光管，管內(nèi)金光閃閃。我們需要的不光是勵志，還有放在更廣范疇里的觀照：人類是如何成為人類的。

神和弒神者，偶像與打敗偶像者，都是曾經(jīng)的粉絲，都是未來的神或偶像，但又都會留下背影，而聚光燈和舞臺，永遠留給挑戰(zhàn)者。偶像的定義應(yīng)該是“打敗偶像者”，立與破，新偶像誕生，老偶像倒下；立與破，都要有超然的勇氣。立是通過破來達到的，要達到破，需要仰望，需要韜光養(yǎng)晦，需要默默涵養(yǎng)，需要積蓄力量；而臺上的偶像，也是在擊敗自己的偶像后立起來的，現(xiàn)在他需要戰(zhàn)勝自己，需要打敗自己，需要通過破己而立己，從而才能繼續(xù)引領(lǐng)。因為如此，人類的薪火從未斬斷，即使是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時，更高、更遠、更快、更美、更好，依然是人類基因里的組詞法。

沒有終結(jié)者，就像沒有終極真理一樣。菲爾普斯會被他的粉絲斯庫林戰(zhàn)勝，美國靈魂樂教父詹姆斯·布朗會被他的粉絲邁克爾·杰克遜超越，卡夫卡會被他的粉絲馬爾克斯刷新，風一樣的邁克爾·約翰遜會被電一樣的博爾特甩開，偉大的菲戈會被他的粉絲C羅趕超……

新的偶像要完成的是完善、詮釋、新解、拓展，人類的爭霸與獅王爭霸不同的是，前一任偶像的高度、寬度、深度、廣度會被留下，而不會被“吃掉”。它們成為坐標，成為界碑，成為紀錄。他們通過破與立換來的紀錄，在人類漫長的歷史上，是一座座標識，走過榛莽和蠻荒，走過錯誤和荒謬，走向澄明。歷史的“界碑”，從來都是一個接著一個，所以偶像是用來打敗的，這樣的“打敗”，勝者固然光榮，敗者也是雖敗猶榮。他們甚至惺惺相惜，這樣的相惜至關(guān)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