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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游嘉定二年所創(chuàng)疾病詩研究

      2016-12-17 19:43:08曾嘉玉
      青年文學(xué)家 2016年17期
      關(guān)鍵詞:生死陸游

      曾嘉玉

      摘 要:因為疾病的困擾,陸游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中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疾病詩。這些疾病詩既表現(xiàn)了疾病給詩人帶來的肉體層面和精神層面的雙重痛苦,又表現(xiàn)了詩人是怎樣用自己的獨特方式和心態(tài)來面對疾病帶來的痛苦。

      關(guān)鍵詞:陸游;疾病詩;嘉定二年;生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7-0-02

      在陸游辭官隱居故鄉(xiāng)山陰后,他的疾病詩創(chuàng)作進入了高產(chǎn)階段。嘉定二年是陸游在世的最后一年,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公元1210年1月26日)陸游去世。在這生命的最后一年里,陸游疾病纏身,大部分時間都處于疾病狀態(tài),因此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疾病詩,這些疾病詩既是他后期疾病詩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的典型代表又是他后期疾病詩創(chuàng)作的高峰。既有著這一時期的共有風(fēng)格,又有經(jīng)過時間洗禮、苦難磨練后的獨特魅力。嘉定二年陸游共創(chuàng)作了78首疾病詩,不但數(shù)量多,而且包含了大量組詩,此外,他也創(chuàng)作了大量病愈詩。

      一、疾病導(dǎo)致的身體上的癥狀

      因為疾病的困擾,詩人經(jīng)常處于臥病在床的狀態(tài),《病起雜言》中說:“我年九十理不長,況復(fù)三日病在床?!薄缎〖病分姓f:“老不禁當(dāng)病,經(jīng)旬臥一床。”“三日”、“經(jīng)旬”,臥床時間之長可見一斑。而《自立秋前病過白露猶未平遣懷》中說:“饑能堅志節(jié),病可養(yǎng)精神。不動成羆臥,微勞學(xué)鳥伸?!庇靡环N更生動詼諧的方式表現(xiàn)了臥床這種病中狀態(tài)。詩人將自己的久臥在床比喻成羆臥,羆與熊相似,是一種大型的猛獸,像羆一樣臥著,可以看出詩人對自己長期臥病在床的調(diào)侃。

      矛盾而痛苦的是詩人雖然必須長期臥床,但疾病以及老邁的狀態(tài)又讓詩人經(jīng)常難以入眠。《嘉定巳巳立秋得膈上疾近寒露乃小愈》(二)寫到:“今年病老遂難禁,二豎奔逃豈易尋。風(fēng)雨三更僮仆睡,自持殘燭檢千金?!逼囡L(fēng)苦雨的深夜時節(jié),連服侍他人的僮仆在此時都已入眠,唯有詩人難以入睡,在夜深之際獨自承受疾病折磨。除了這些外,《久病》:“質(zhì)貸交親厭,呻吟里巷知?!敝酗@示的因痛苦而發(fā)的呻吟是最直接的明證,可以看出疾病給詩人帶來了身體上的痛苦,而 “短發(fā)蕭蕭不滿簪”、“寸步須扶本常事”、“病后衣巾盡覺寬,挈提裘領(lǐng)喟然嘆?!庇煮w現(xiàn)了詩人因為長期病痛導(dǎo)致的身體特征:少發(fā)、不良于行和瘦弱。

      二、疾病導(dǎo)致的精神上的痛苦——獨特感知

      病人對時間的感受異于常人,更具有主觀化色彩,有時覺得匆匆而過,有時又覺得漫長難捱。第一是因為病人敏感多愁,更具有對萬事萬物的一種生命觸覺,使其能對事物和自身進行細致觀察和敏銳感知。第二是因為病人長期呆在家中甚至直接臥病在床,處于一種安靜、狹小的環(huán)境中,接觸外人的機會少,閑暇時間多,更容易進入一種思考的狀態(tài),產(chǎn)生各種情緒化感情。第三是因為疾病帶來的危機感讓病人對自己的生命狀態(tài)產(chǎn)生懷疑,對時間有了更特殊的感悟。

      (一)對外物

      1、物候變遷

      陸游的詩歌創(chuàng)作本就十分關(guān)注節(jié)氣變化,如開禧二年所做的《七月十一日見落葉》,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其中一句:“物理貴見微?!标懹我彩窃谶@種微妙的物候變化中體驗時間的流逝。

      而處于疾病狀態(tài)中的詩人更加關(guān)注時間的變遷。首先是關(guān)注事物的生長榮衰,如《小疾》:“水落灘初出,秋深草漸黃。”《病中雜詠》:“泥深宿麥苗初長,葉落柔桑眼已生。”草色、水量的變化,麥苗、樹葉的榮枯都是需要細心關(guān)注才能發(fā)現(xiàn)的物候變化。而“初”、“漸”這些字眼更表現(xiàn)了事物變化的細微,在事物剛剛出現(xiàn)的時間就能發(fā)現(xiàn),詩人的觀察就能如此敏銳。而事物的生謝又與季節(jié)的變遷息息相關(guān),《病中雜詠》:“半黃半綠柳滿城,欲開未開梅有情。放翁一病又百日,回視新春如隔生?!薄恫≈须s詠》:“小浦潮痕長,長堤草色回。逢春心自在,莫道已成灰。”《病中雜詠》:“剡縣尋僧宿,桐江買酒歌。市橋新柳色,又是一年過?!痹娙穗m然提及了事物的發(fā)展,,但更加關(guān)注的是季節(jié)的輪轉(zhuǎn),病人的心緒是沉重的,他們時刻擔(dān)心自己的生命,而對年事已高的陸游而言這種情緒就更為明顯了。渡過一個冬季,迎來又一個新春代表生命的持續(xù),代表著新的生機的勃發(fā)。所以,他病中詠冬去春來常用一個“新”字,“新春”、“新柳色”,咋見新景的喜悅可見一斑。

      2、意象偏好

      病中的詩人常常描寫幾類意象,首先他對細微事物十分關(guān)注?!恫∷肌罚ㄒ唬褐刑岬搅塌Q毳和蟲吟,蟲吟本已是聲音細微,鶴毳指鶴的羽毛,更是極不起眼的事物。無獨有偶,《九月十一日疾小間夜賦》(一)中的莎蟲語都能驚動詩人。此外,病中詩人描繪的意境通常十分凄冷,《病思》(一)中的空堂、壞甃、蟲吟,《九月十一日疾小間夜賦》(一)中的清夜、微燈都是蕭條、破敗、冷清的意象,營造出一種清冷、孤寂的氛圍。

      這與詩人的心情有聯(lián)系,詩人的病中心境自然不會愉快,所以詩中常常出現(xiàn)各類殘敗的事物以及秋天象征愁苦的自然事物。陸游的疾病詩中多秋風(fēng)、秋雨的意象,《小疾》:“并海魚鹽聚,入秋風(fēng)雨頻。”《小疾》:“一杯藜粥罷,聽雨擁秋衾?!薄扒镲L(fēng)秋雨愁煞人”,秋風(fēng)秋雨是傳統(tǒng)的悲涼意象,聽雨更是有一種凄冷之感。與秋風(fēng)秋雨一樣常常出現(xiàn)的還有燈這一意象,這自然是因為詩人常常在夜深人靜之時仍處于清醒狀態(tài),而這很可能是疾病給他帶來的痛苦之一。所以他筆下的燈帶上了各種負面的感情色彩,如昏燈、微燈、孤燈、危燈?!毒旁率蝗占残¢g夜賦》(一):“清夜房櫳燈火微,此心病起更依依。”《病思》:“窗扉寂寂秋將晚,燈火昏昏夜向闌?!痹娙瞬≈锌吹降臒艄獠皇敲髁聊苷樟撂斓?,驅(qū)走黑暗的燦爛燈光,而是昏沉微弱、岌岌可危的孤燈。這既是疾病的苦痛帶來的,也反過來加強了他的痛苦與孤獨。

      (二)對自身

      陸游從來不曾回避身體衰老這一人類自然生理狀態(tài)。但在病中時,衰老會伴隨著疾病的痛苦更加的明顯,更加不可掩藏。如《病中自遣》(三):“即今況已病,百衰相俱見。”《病著》:“病著今年劇,衰來次第新?!痹谏〉臅r候,“衰”字被頻繁提及。而更明顯的是詩中經(jīng)常談及生死和年歲。生死本是非常重大的事情,一般不會輕易談?wù)摗5娙嗽谶@一時期的病中詩中多次提及“死”,而且是以一種隨意淡然的態(tài)度?!恫≈须s詠》(一):“書能作汝祟,識字果非福。明年倘未死,樂哉駕黃犢!”《絕句》:“一病半年能不死,又將此恨醉天涯?!笨梢钥闯鲈娙藢λ赖碾S意態(tài)度,“能不死”,就坦然面對,將死,詩人的態(tài)度也不會只有畏懼擔(dān)憂。《病少愈偶作》一詩不但提及死,還詳細描述了死后喪葬事項安排,“病入秋來不可當(dāng),便從此逝亦何傷!百錢布被斂首足,三寸桐棺埋澗崗?!薄端娜找闺u未鳴起作》:“一朝此翁死,千金求不得。”詩人以一種局外人旁觀的口吻對待自己的生死,甚至已經(jīng)預(yù)設(shè)了自己如果一死,會造成的后果。

      三、應(yīng)對疾病和痛苦的方法和心態(tài)

      雖然陸游疾病詩中經(jīng)常涉及痛苦和抱怨,但這些并沒有成為詩歌的主題。在艱難多病的生活中,詩人通過尋找人生中的各種樂趣、堅持精神追求、保持人生理想,成功地讓美好超越了身體和精神上的痛苦,展現(xiàn)出一種知足不辱、沖淡閑適的心境。

      (一)參禪悟道的宗教撫慰

      詩人的疾病詩中表露了佛道對他的影響,陸游的疾病詩中多佛道術(shù)語,如丹頭、維摩、頭陀、靈根。《病中示兒輩》:“去去生方遠,冥冥死即休。狂思攘鬼手,危至服丹頭?!钡ゎ^是道教術(shù)語,本指道家精煉而成的丹藥。陸游與僧人交往,談禪論道,病中的詩人需要修身養(yǎng)性的精神交流,如《病中雜詠》(七)所說:“剡縣尋僧宿,桐江買酒歌?!笔聦嵣?,詩人不但與僧人有日常來往,僧人對詩人的疾病更有直接的影響。如《病小減復(fù)作》:“卜繇兒能測,藥方僧為求?!痹娙酥尾〉乃幏揭才c僧人有關(guān)系。

      陸游雖未出家,但他篤信佛教,時常將自己看成僧侶一類人的身份?!恫≈须s詠十首》(六):“身似頭陀不出家,杜陵歸老有桑麻。”頭陀,出自梵語,原意為抖擻浣洗煩惱,佛教僧侶所修的苦行。此詩應(yīng)指行腳乞食的僧人。《臥病雜題》:“人間跛男子,物外病維摩。但可妨趨拜,何因廢嘯歌?”維摩,即維摩詰,早期佛教著名居士,以潔凈、沒有染污而著稱的人。從頭陀、維摩中可以看出詩人對自己的要求和期待。

      (二)衣食住行的生活趣味

      依靠來自宗教的力量來超脫疾病的痛苦只是一種籠統(tǒng)的方法。事實上,詩人更常通過生活中各種微小的樂趣來壓制病中苦痛、用知足常樂的態(tài)度來面對生活。生活中來自衣食住行的樂趣其實對于每個人都是平常普通的,但對于深處疾病困擾中的詩人而言。這些普通的生活方式甚至是必須的生活方式都能給他帶來安慰。如外出游玩,《病少愈偶作》

      (一):“羸疾少蘇思一出,夕陽門巷駕柴車?!薄恫≈兴汲鲇巍罚骸盁熗┙?,籃輿剡縣行。會心隨處住,便足了余生。”《病中自遣》:“雖云病惱侵,處此亦閑暇。人扶時出門,清溪帶茆舍?!比自娭校娙穗m然處于疾病初愈、病癥較輕、和病癥嚴(yán)重時,連獨立行走都不能實現(xiàn)的三種狀態(tài),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非常享受出游這項活動。“駕柴車”、“桐江去”、“剡縣行”中又可以看出出游不僅僅只是出門,而是真正地去享受游玩的樂趣。

      陸游在《病中遣懷》組詩中多次提及各類食品,如《病中遣懷》(五):“菘芥煮羹甘勝蜜,稻粱炊飯滑如珠?!薄恫≈星矐选罚骸伴_皺紫栗如拳大,帶葉黃柑染袖香?!痹娙藢@些食物都是溢美之詞,而《病中臥聞舂聲》兩首詩僅僅只是聽到舂聲,就對舂這種最普通的事物大加贊賞。正如《病思》(四):“水碓舂粳滑勝珠,地爐燔芋軟如酥。老來自愛盤餐美,安得高人共破除?”病中的詩人對事物的眷戀之情令人驚訝,其實詩中提及的都是極為尋常的食物,如菘芥、稻粱、紫栗、黃柑、燔芋、粳這些素食、谷物,但這些平常的食物成為了詩人病中的一種精神寄托,正如《病中遣懷》詩題所示,詩人用它們來排遣自己的苦悶心情,這些平常的食物在詩人看來卻是美味無比的佳肴。

      四、總結(jié)

      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閱歷的豐富,壯年時疾病中不忘憂國憂民,滿懷熱血的詩人也逐漸轉(zhuǎn)變?yōu)橐幻灿谄降闹星楦邪捕◤娜莸闹腔劾先?。陸游嘉定二年所做的疾病詩主要體現(xiàn)了《宋詩選注》中所說的第二個特點:“閑適細膩,咀嚼出日常生活的滋味,熨帖出當(dāng)前景物的曲折情狀。”雖然疾病給陸游帶來了無盡的痛苦,他的疾病詩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疾病痛苦的影響,但痛苦并未成為他詩歌的主題。他嘉定二年的疾病詩基本以嘆老、養(yǎng)生、隱逸為主題,詩風(fēng)平淡自然,閑適細膩。

      參考文獻:

      [1]陸游著,錢仲聯(lián)校注.劍南詩稿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黃林蒙.陸游疾病詩論析[J].安慶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5(2).

      [3]錢鐘書.宋詩選注[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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