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編譯
科學雜志:H·G·威爾斯的世界
思羽/編譯
威爾斯于1931年,即將離開倫敦,前往美國旅行
●西蒙·詹姆斯(Simon J.James)回顧了威爾斯這位科幻小說作家和科學普及者豐富多樣的創(chuàng)作。
赫伯特·喬治·威爾斯(1866—1946)在科學和文化界占有非凡的地位。在他諸如《世界大戰(zhàn)》的里程碑式巨著中,威爾斯實際上再造了科幻小說這個文類。除此之外,他也大量創(chuàng)作了關于科學、教育、歷史和政治的作品;在橫跨60年的寫作生涯里,他創(chuàng)作了超過150本書籍和小冊子,還有在報章雜志上發(fā)表的數(shù)不勝數(shù)的文章及信件。他經(jīng)歷了19世紀后期的科學萌芽期、20世紀早期的社會與技術巨變以及兩次世界大戰(zhàn),他既汲取知識,又給出啟示——預見到了動力飛行、太空旅行、坦克和原子彈,成為一位既熱情又專注的科學普及者。
在威爾斯龐大的創(chuàng)作產(chǎn)出背后,是一種用寫作來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的愿望。他的做法是構建出烏托邦版本的完美未來或者反烏托邦的未來,從而揭示出他的著作中的教訓如何被人忽視。
在他的非凡的建樹之中,威爾斯是最早期的一位身為受訓科學家的大牌英文作家。“科學家”這個詞匯是在威爾斯出生33年前由歷史學家威廉·休厄爾(William Whewell)創(chuàng)造出來的。威爾斯的父母由仆人轉(zhuǎn)行做了小店店主,他本來在布店做學徒,后來逃離出來,在英格蘭南部的米德赫斯特文法學校里既當學生又當老師教授低年級學生。他獲得了一份獎學金,這驅(qū)使他進入如今被稱為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學校,他在那兒向達爾文主義的支持者T·H·赫胥黎學習生物學,并在1890年畢業(yè)。他從未實際當過科學家,也沒有將自己視為“藝術家”,而是更喜歡“記者”這個稱呼,尤其是到他職業(yè)生涯的晚期,那時,政治在他的寫作中變得越來越重要。
威爾斯作為一名科學傳播者的才華令他與許多科學家交上了朋友,尤其是天文學家理查德·格里高利(Richard Gregory),他與威爾斯上了同一所大學,是《自然》雜志的第二任主編。威爾斯在50多年間,在《自然》雜志上發(fā)表25篇文章,激起眾多同時代的思想家投稿,針對威爾斯作品的通信、書評、札記和其他評論文章像翻滾的潮水一樣寄往編輯部。
威爾斯也以迅猛的節(jié)奏出版富有創(chuàng)見的書籍。他的第一批著作是《向自然地理學致敬》(Honours Physiography)和《生物學教科書》(Text-book of Biology),兩本都出版于1893年;后者出了許多版本。他的寫作主題迅速分岔。單單在1895年里,就出版了短篇小說集《被盜的芽孢桿菌及其他事件》(The Stolen Bacillus and Other Incidents)、一部描寫天使墜落地球的幻想浪漫小說《神奇之旅》(The Wonderful Visit)、一本散文集、以及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作品《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這本小說以及威爾斯其他在19世紀90年代晚期創(chuàng)作的“科學浪漫小說”《莫羅博士的島》(The IsIand of Doctor Moreau)、《世界大戰(zhàn)》(The War of the Worlds)和《隱形人》(The Invisible Man)一起會為科幻小說設立門檻。包括這幾本書在內(nèi)的威爾斯作品也對科學自身產(chǎn)生了影響。
《世界大戰(zhàn)》給予了羅伯特·戈達德靈感——戈達德是液體燃料火箭的發(fā)明者,他的研究催生了NASA的阿波羅計劃——令他將一生獻給了太空旅行。這本小說里的“熱射線”也預言了軍用激光武器?!赌_博士的島》中的主人公愛德華·普倫蒂克“在皇家科學學院花費了數(shù)年時間,在赫胥黎指導下進行了一些生物學研究”;小說里動物與人類的雜交產(chǎn)物是當今的胚胎怪物的簡陋先驅(qū)。威爾斯創(chuàng)作于1914年的小說《獲得自由的世界》(The World Set Free)中預測了原子彈,影響了化學家弗雷德里克·索迪(Frederick Soddy)在放射性上所作的研究工作,還影響了物理學家利奧·西拉德(Leo Szihard)在中子鏈式反應上的研究工作?!段磥淼氖虑椤罚?933年)預兆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1936年根據(jù)小說拍攝的電影《未來世界》(Things to Come,由亞歷山大·科達擔任制片人,主演是雷蒙德·馬西)的結局是人類發(fā)射了第一艘太空飛船。
由恩里克·阿爾萬·科雷亞為《世界大戰(zhàn)》繪制的插圖(上);1936年由《未來的事情》改編拍攝的電影的劇照(下)
威爾斯因為被人拿來和同時代的科幻巨匠儒勒·凡爾納進行比較而惱怒。這種感覺是相互的。儒勒抱怨說,威爾斯的《最早登上月球的人》(The First Men in the Moon)里的反重力金屬Cavorite與凡爾納出版于1865年的小說《從地球到月球》(From the Earth to the Moon)中以火藥為燃料的火箭相比的話,純屬捏造。但威爾斯的主要興趣從來都不是技術。在虛構出《最早登上月球的人》中有著類昆蟲軀體的塞勒尼特人,或者1937年的《坎福德視察》(The Camford Visitation)會讀心術的外星人之后,威爾斯繼續(xù)想象這些幻想元素對人類心理和文化的重大意義,建立了一套樣板,而這套樣板從那時起就被那些最具文學性的科幻小說(出自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和柴納·米耶維之類的作家)遵循。
威爾斯也在磨練他的新聞寫作的技巧。他在《自然》雜志上的第一篇雜文叫做“普及科學”,號召在大眾科學寫作中建立一套標準,從而提升可讀性。他繼續(xù)在《自然》雜志上發(fā)表各種主題的文章。但是教育這個主題會比小說、科學或科幻小說更勝一籌,變成威爾斯寫作生涯的要旨。
在某些程度上,威爾斯感激自己能夠逃脫學徒生涯,過上知識分子的生活,他堅信教育對于清晰的思維和高效快樂的生活是最重要的,并受到這種信念的驅(qū)動。就連他最具幻想、最具未來性的寫作都包含著對于現(xiàn)今的教訓,意圖通向更具烏托邦色彩的世界序列。在威爾斯對英國皇家學會的一次講座(其后以“發(fā)現(xiàn)未來”這個題目刊登于《自然》雜志上),提供了一個途徑來觀察這些想法的發(fā)展,對自覺的前瞻思考的重要性進行爭辯:
我們在如此狹窄的道路上旅行,它們扼制了我們的交通;我們生活在不自在、不方便、耗費人生的房子里,出于對熟悉的式樣、熟悉的習慣的喜愛,以及對陌生的畏懼;我們所有的公共事務都受到局部邊界的束縛,受到限制,狹小得幾乎不可能存在。我們的服裝、我們的言談、拼寫和度量衡、貨幣系統(tǒng)的習慣,我們的宗教理論和政治理論,這些全都是過往施加在我們的心智上的束縛力量的證據(jù)。
對于威爾斯而言,科學方法賦予了它的使用者一種權力——反思和質(zhì)疑這些陳腐的想法的權力,而且應該是人類奮斗的每一領域的基礎。(科學的這種實證主義的理念相當短命,從查爾斯·達爾文顛覆了人類是生物頂點的觀念算起,僅僅持續(xù)到20世紀早期量子力學出現(xiàn)時,量子力學破壞了科學絕對確定性的主張。)但英國的教育體制沒有能適當?shù)刈鸪缈茖W,威爾斯這么感覺到;古典文學的特權地位成為他的怒火的一貫目標。結果是徹底的災難:“對科學的普遍忽視以及‘含混度過’的做法是有缺陷的教育的產(chǎn)物?!彼谟茖W協(xié)會的第11次年度會議上發(fā)言道。威爾斯的希望是,假如知識探究者具備了正確的知識,歷史也許像行星和潮汐的運動一樣能夠預測。接著,在獲知人類共享的進化起源的知識后,未來的歷史中民族國家會逐步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共同合作的全球政府系統(tǒng)。
在威爾斯的大部分生涯中,他的重要性在于他作為一名公共知識分子的地位,他通過著作的出版,獲得國際化的讀者受眾,享受其中。他對未來的預見是他廣受歡迎的關鍵要素,而且這些預見不僅僅存在于科幻小說中。比如說,威爾斯想象過一種類似于世界國家發(fā)起的維基百科。在1936年在皇家學會的一次演講中,他談及“世界百科全書”或“世界腦”,他將它描述成:全世界每個智慧人士的智識背景。它應該是一直活躍、成長和改變的,由世界各地的最初的思想家對其進行修訂、拓展和替換。每一所大學和每一家科研機構都應該向它提供支持。每一個新學人都應該和現(xiàn)存的編輯組織取得聯(lián)絡……它的內(nèi)容會是標準的資料來源,用于學校的教育、大學的研究工作,用于事實的核查和觀點的檢驗——用于全世界的每個方面。
《世界腦》(World Brain,1938)這本集子強化了這些觀點。這本書和1920年出版的《世界史綱》(The Outline of History)——這本暢銷作品講述了人類的故事,從進化起源一直到威爾斯所希望的烏托邦——是威爾斯對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這場大災難的回應。
威爾斯見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災難。見證了這樣一場集體行動的失敗后,他最終在1944年向《自然》雜志投出的稿件中,試圖理解個體的行動和動機?!度烁竦幕糜X》(The Illusion of Personality)提出,穩(wěn)定人格的概念是種幻覺,因為意識不斷地從一個時刻換位到下一個時刻。現(xiàn)在閱讀這篇文章的話,能看到一位作家長久地在全球范圍下思考,以數(shù)百年至數(shù)千年為背景進行思考,到了生涯的盡頭仍然全神貫注地進行思考,這點無疑是迷人的。
威爾斯認識19世紀后期和20世紀早期的大多數(shù)著名作家和政治領袖,與他們進行過論辯。他有兩段持久的友誼:一段友誼是與小說家阿諾德·貝內(nèi)特(Arnold Bennett),另一段友誼是和理查德·格里高利。格里高利成為《自然》雜志的主編之前,和威爾斯合著了一本書《向自然地理學致敬》;當威爾斯——當時的一位不知名教師和打零工的科普作家——發(fā)表“普及科學”時,格里高利是《自然》雜志的助理編輯。格里高利建議威爾斯在《最早登上月球的人》中考慮月球引力;當威爾斯在1946年過世時,格里高利為這位天才撰寫了訃聞,刊登在《自然》雜志上,他初次與威爾斯合作已是50年前的事。格里高利為《世界大戰(zhàn)》撰寫的書評中大膽表示:“科學浪漫小說對于未來的科學興趣并非毫無價值;它們能為自然知識領域正在完成的研究工作引來關注,也讓人們對科學研究者的目標和評論生成同情。”
引來關注,生成同情,這是威爾斯畢生不變的目標。
威爾斯在BBC錄制節(jié)目(左圖);威爾斯在大學時進行生物學研究(右圖)
[資料來源:Nature][責任編輯: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