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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花

      2016-12-20 20:00:36王向力
      民族文學 2016年11期
      關鍵詞:探子李四野豬

      王向力

      “走,必須走下去?!贝拗仡^看著步履蹣跚的三個戰(zhàn)友,在心里對自己重復著這句話。二十個戰(zhàn)友,一匹川馬,現在只剩下四個人。他的任務是必須把這剩下的戰(zhàn)友帶進隴南的岷縣,那里有他們的部隊。四個人面孔憔悴,步履蹣跚,有的鞋丟了,綁著破布,臟兮兮的腳趾還在外面,但依舊在行走,行走,行走!這四個人的腳步帶著令人難受的拖沓。似乎不達目的,就無法承認自己是紅軍戰(zhàn)士,而這種特殊的榮譽,是獨屬紅軍的榮譽。

      此刻崔柱最擔心的是遇到馬匪,馬匪不管你是紅軍還是白軍,他們照搶不誤,還必須滅口。崔柱他們子彈不多,幾次戰(zhàn)斗下來,沒有彈藥補充,要不是從死人身上拿點子彈,恐怕早已彈盡。要論肉搏,這四個疲憊的紅軍戰(zhàn)士更不是馬匪對手,戰(zhàn)斗需要充沛的體力。僅有的一點糧食,早就被饑餓的腸子干掉了。

      他們行軍途中經常抓野物充饑,但經常不敢點火,怕暴露目標。人在餓極的時候,一口帶血的生肉,給你補充了體力,也感覺不到任何腥味,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帶血的生肉,吃到嘴巴里是甜的,能讓你在荒野中存活下去,絕沒有任何嫌棄的理由。而抓來這些野物的是個叫詹俊的女戰(zhàn)士,她父親本是大山里的獵戶,對打獵這個行當,她早已銘心刻骨。第一次干掉野豬的情景,已深深刻進她的骨頭里,只是后來獵殺野獸變成獵殺敵人。敵人等同野獸,你不干掉他,他一定干掉你,這就是戰(zhàn)場的規(guī)矩。

      詹俊絕對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按照北方話講:“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按照南方話講:“蔫人出豹子?!闭部∨紶栆痪湓捘茏屇愀形蝾H深。比如大家在討論如何弄點吃的,怎么弄吃的?她拔出刺刀,甩下一句話:“我去弄吃的?!闭f完,起身就走,瘦小的背影,頓時形象高大起來,晃幾下就閃身進樹叢里,也恍惚了戰(zhàn)友的雙眼,戰(zhàn)友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本來崔柱是帶領四個戰(zhàn)士,照顧二十個因受傷掉隊的紅軍戰(zhàn)士,趕上大部隊。按照行軍計劃,三天前就應該到達部隊指定位置,但以他們的身體狀況,這制定的行軍計劃,是不可能實現的任務。崔柱當時還挺胸抬頭敬軍禮,表示保證完成任務,現在這就是句吹牛的空話。崔柱在心里叫自己為“吹柱”,即使吹柱子,柱子也無動于衷。

      兩天前……

      二十個帶傷的紅軍戰(zhàn)士與五個疲憊不堪的紅軍戰(zhàn)士,暫時在櫻桃樹叢中間休息,站崗的是紅軍女戰(zhàn)士詹俊。她長得皮膚黝黑,眼睛不大,但充滿光澤。忍饑挨餓并沒有體現在詹俊的臉上,她顴骨有點突出,嘴唇也有點突出,類似黑人的面孔,個子比槍高出半個腦袋,凡是這個長相的男女,身體素質是相當的好,長途行軍并不沒有讓她萎靡不振,即使帶著二十個傷員,走走停停,拖拖拉拉,也沒有讓她顯現出任何煎熬的狀態(tài)。站崗的時候,她光亮的小眼睛,依舊跟貓一樣警覺地看著四周,隨時準備干掉敵人。

      又快兩天沒有進食了,人人都在饑餓中煎熬著,崔柱口袋里只有兩塊硬硬的野兔肉骨頭,那還是三天前,詹俊弄來的兔子,每個人分三小塊,他吃了一塊,現在他手里攥著兩塊帶骨頭的小兔肉,不知道應該給誰吃,因為每個人都是極餓的狀態(tài)。崔柱握著兩塊小小的骨頭,如同握著寶貝,他看著戰(zhàn)友們,眼睫毛似乎被風吹拂,他揉了揉眼睛。人在饑餓狀態(tài)下,眼睛會有所不適,所以他經常揉眼睛。

      兔肉經過詹俊的處理,不會輕易壞掉。處理方法簡單,她首先挖出個半米深的三米長的坑道,上面覆蓋住樹葉,然后順著坑道點燃火,周圍的人立刻用各種東西煽,把冒出的青煙煽散開,免得遠處看見青煙。兔肉熏的差不多了,拿出來用固體鹽塊蹭幾下,然后用刺刀分成條狀,實在切不開,就帶骨頭直接分掉。

      李四從鏡片后面觀察著崔柱,他跟崔柱摸打滾爬,槍林彈雨中挨過來,也算真正的老兵了。身邊的戰(zhàn)友相繼倒下,他還沒有,他們班只有崔柱跟他還活著,別的戰(zhàn)友都犧牲了。李四胸前口袋里,只有一條小拇指寬大拇指長的肉條,已經珍藏兩天了,在餓得胃抽筋之時拿出來,舔一舔,上面的油脂似乎能給他一點慰藉,很多時候他真想咬下一塊,體會一下咀嚼的快感。但那種快感會像傳感電流一樣,顫抖著勾引你的胃,讓你想從喉嚨伸出一只手,抓住肉條繼續(xù)咀嚼。這種行軍是長性與耐性并存的戰(zhàn)斗,不是兒戲,更不是“驢友”徒步旅行,戰(zhàn)斗隨時伴隨著死亡前行。

      當紅軍一年中,李四對吃的方法與方式,已有了深刻的認知與培訓。比如野菜應該怎么吃才靠譜,野菜伴著糠面,酒糟伴著野菜,搞點辣椒一起煮,那就是人間美味!遙不可及,假如弄到野物,再弄點鹽粒,柴火一燜,我的媽呀!世間第一美味就出來了,但這些想法只能是精神會餐,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是美味,實在不行,生吃也行,但填飽肚子對于目前的狀況來說,只是個夢想,李四覺得自己永遠都吃不飽。

      觀察崔柱舉手投足的還有老兵張鐵匠,他本來身體魁梧,一頓能吃六碗飯,十五個地瓜,而且還經常覺得餓,他打鐵耗費的力氣太大了,這點大家都能理解。往常紅軍部隊里鐵匠爐邊的畫面應該是,爐火通紅,粗胳膊肌肉飽滿,閃亮的汗水從胸大肌流下來,后背寬闊雄厚,瘦子給他倒杯水,構成了張鐵匠打鐵的畫面,對比鮮明,好看。這也是土豪小老婆喜歡張鐵匠的地方。他本來跟土豪的小老婆要結婚了,但這土豪偏偏看上了他未婚妻,在爭奪未婚妻的戰(zhàn)斗中,一個鐵匠身體再壯,也不防彈,結果不僅未婚妻被土豪打死,自己也中了兩槍,被紅軍戰(zhàn)士解救,順勢參加紅軍打土豪。

      張鐵匠在部隊上很出名,不僅因為打鐵手藝好,還因為作戰(zhàn)勇敢,能吃能睡,而現在這個鐵打的漢子,面容枯槁,蓬頭垢面,瘦得皮包骨,還總覺得身體發(fā)沉,眼睛發(fā)黑,腦袋發(fā)暈。“大胃王”成了“饑餓王”眼珠子冒綠光,他總幻想自己干掉一頭牛,好好的美餐一頓?,F在胸口藏著一刀條被汗水浸泡干干的小野兔子肉,他總是餓,餓得無力去焦躁,無力去回憶。

      戰(zhàn)斗、行軍、馬匪、突發(fā)事件、照顧傷員、追趕部隊、忍饑挨餓、無法入睡、這些種種艱苦,讓新來的紅軍戰(zhàn)士寧才都趕上了。他是學生兵,出身富貴,當紅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參加過幾次小規(guī)模的戰(zhàn)斗,膽子雖然越來越大,但胃口卻越來越小,總是吃不飽,這個問題讓他絞盡腦汁。他經常用自己的私房錢換來一點食品,什么吃的都行,以前不吃肉干,現在風干肉是他的最愛。他還有點散碎銀子,但這里有錢沒任何用處。他以前對吃糠咽菜根本沒有絲毫概念,現在他覺得吃糠咽菜是帝皇的進食標準。他絕對沒有老兵那種自制力,再香的東西,目的是維持生命,不是享受。而那幾條按額分配的野兔小鮮肉,對于新兵寧才來說,細嚼慢咽后,越吃越香,一頓就干掉了。這家伙剛進入部隊的時候,甚至相信浴火重生的神話!當身邊的戰(zhàn)友倒下,沒有再起來的時候,他知道浴火重生,只是活著的人給犧牲的戰(zhàn)友,賦予的一種精神,人死不能復生。他逐漸地冷靜了熱血的想法,畢竟戰(zhàn)斗是殘酷的,他屬于思想前進,腸胃退縮。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現在餓得眼淚嘩啦啦流進肚子里,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哭,餓也要一種尊嚴,這是紅軍戰(zhàn)士的榮譽。既然當了紅軍,那么就要有一種不怕死、不怕餓的精神支撐。

      崔柱看著詹俊站崗的地方,他決定還是跟詹俊商量一下,弄點吃的。其實他知道應該多休息一下,體力已經完全透支,全靠精神走路。詹俊雖然是鐵打的,但詹俊也是人啊,但戰(zhàn)友們餓得走不動了,實在沒辦法,只能依靠詹俊弄點吃的。詹俊比他晚參軍一年,但詹俊的功勛,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詹俊執(zhí)行的任務,沒有不成功的,又不愛說話,沉默寡言,他覺得這是人類的最大優(yōu)點。

      此刻崔柱的眼睛有點花,他揉揉眼睛,還是有點重重的感覺,餓得缺氧了。他穩(wěn)定了情緒,鼻腔里透漏著一種兔肉的味道,那是從他口袋里傳出來的味道,也勾引著他的食欲。人要是專注一件事情,那么味道就出來了。崔柱邁著沉重的腿,走向詹俊的暗哨位置。

      現場休息的戰(zhàn)友們,此刻都無心說話,那太浪費體力,他們只想找到部隊,那才是家,那才是活下去的勝利。

      詹俊趴在櫻桃花的樹下,她似乎沒有別人那種饑餓的焦灼,也沒有那種必須完成任務的目的性,她覺得只要走下去,就會完成任務,沒必要一定強迫自己知道餓的滋味。站崗放哨,開槍射擊,這些都是自然規(guī)律,也是紅軍戰(zhàn)士命定的法則。她最不喜歡開會,每次開會,她都用刺刀在每顆子彈上刻出十字口,想法也邊刻邊游離到山區(qū),在竹林里,樹叢里,抓野兔,打野豬,或者看著遠方,心曠游離。她喜歡那種游離的狀態(tài),吾飄飄若仙,覺得哪里都是家,她沒有家鄉(xiāng)概念。天當被地當床,聞著花香,沉浸在一種不找邊際的暢想中。

      她當紅軍并非偶然,父親進山打獵,不小心摔下懸崖,從此仙游。她十三歲就自己打獵養(yǎng)活自己。那天她打了一頭野豬,正好一隊紅軍路過,買下她的野豬。一個女兵問她想不想跟紅軍走?她想都沒想,走就走吧,自己一個人挺沒意思的。這一走就是三年,現在走到隴南了,她經歷了很多戰(zhàn)斗,受過傷,連軍醫(yī)都佩服她,她似乎沒有疼痛神經,從來不哼哼。氣血運行,經絡暢通,任憑傷口好轉。有人說她不是一般人,一定會成佛。

      她那桿俄羅斯騎槍,從不虛發(fā)。那支槍是紅軍首長給她的,她之前一直用那桿土銃,也殺過很多敵人。紅軍首長去俄羅斯學習,知道她是神槍手,就特意為她弄了一桿好用的步槍,體積不大,輕便實用,首長一直叫她為“狙擊手”,這個詞匯在紅軍部隊里很新鮮,就流傳下來了,大家都叫她“狙擊手”。她覺得名字無所謂,她最喜歡在戰(zhàn)場上瞄準敵人的感覺,她覺得跟打獵一樣,機會一來,一槍一個,絕不浪費子彈。

      詹俊看到崔柱有些搖晃地來到她的面前,她知道崔柱要干什么,她首先拿出一小條野兔肉遞給崔柱。崔柱首先是愣住了。詹俊這個舉動,無疑是把半條命交給自己。食物,食物,還是食物。食物就是活下去的動力。崔柱看著詹俊,他說話了:“我們倆一人一半,然后你去打獵,戰(zhàn)友們快不行了?!?/p>

      詹俊用手撕開野兔肉,一人一半,她把肉條塞進自己嘴巴里。崔柱也把肉條塞進了嘴巴里,奇怪的感覺發(fā)生了,他立刻感覺到眼睛不疼了,他體會著食物的味道,養(yǎng)分瞬間就被吸收分解,氣血運行立刻加速,食物能給人帶來愉悅,這點是確定無疑的。

      詹俊咀嚼著兔肉,轉身走了。崔柱看著詹俊瘦小的背影,她似乎更瘦了,但更加精神了,她似乎總沒有普通人的饑餓感。用神態(tài)自若,從從容容,來評價詹俊,毫不過分,崔柱信賴詹俊,他覺得詹俊的存在,讓他有無限動力。

      崔柱父親是走江湖算卦賣大力丸的游醫(yī),他自小跟父親走南闖北,學習功夫,婉轉是必學的一道功課。見人說人話,見鬼講鬼話。但即使貼上毛,比孫悟空都精,即使你有八十二個心眼,碰上倒霉事找上來,想逃都無法遁地。他跟父親在街頭傳授大力丸,一個白軍連長,看中了崔柱父親脖子上掛著的一顆鑲鉆虎牙,那是他們的傳家之寶,父親當然不給,結果被活活打死,崔柱眼看著就要被處決的時候,一隊執(zhí)行任務的紅軍殺進來,才讓他逃脫一劫,隨即遍體鱗傷地當了紅軍。在部隊里,他感受到了家的感覺,不再四處漂泊,有部隊,就有家。每個人當紅軍,都有自己的理由,各有不同,各有相同。

      詹俊如鬼魅一樣,潛伏在樹叢里,她看見了一只不大的野豬,獠牙剛長出一點,看來這頭小野豬不到半歲,肥嘟嘟的,哼唧著在地上拱著,在尋找根莖吃。詹俊看著小野豬,突然有種感覺,任何動物都一樣,都要吃,不吃就得死。有了小野豬,一定有大野豬,野豬很護犢子,你要動它的崽,別說是人,就是老虎,它也跟你拼命。野豬一但發(fā)起狠,你爬樹上,它會在樹下口吐白沫,哼唧著使勁地拱樹根,它的眼珠子通紅,獠牙嚇人,野豬什么都吃。千萬不要小瞧了野豬的攻擊力。

      詹俊趴在草叢里,看著小野豬,野豬的嗅覺非常靈敏,此刻另一邊的大野豬,已經感覺到某種陌生的氣味出現了,它警覺起來,抬起巨大的腦袋,瞪著紅眼珠子四處看,大鼻子使勁嗅。它逐漸地靠近了小野豬。詹俊的騎槍瞄準了大野豬,她雖然知道槍聲會傳得很遠,如果周圍有馬匪,那么槍聲一定會吸引這群鬣狗來。但戰(zhàn)友們已經餓得不成樣子,這一只大野豬,可夠戰(zhàn)士們消耗三天,沒準三天真的能趕上部隊。

      野豬的皮糙肉厚,千萬不能打野豬頭,那只會更加刺激它的憤怒。只能打野豬的兩眼中間的位置,那是薄弱環(huán)節(jié)。一顆子彈打不到心臟,無法干掉野豬。詹俊的子彈前面,都被她用刺刀刻出十字開口,那是她父親教她的,子彈頭分開十字口,更有力量。但野豬的皮實在太厚,又有松脂與干泥保護,能否一槍擊中?如果一擊不中,那么就要補槍,這本身是正常的,但在非正常的情況下,就不太正常了?,F在詹俊瞄準著野豬的兩眼中間……

      馬匪的小隊人馬此刻正在山的另一端,吃著肉干,喝著羊皮袋子里的酒。他們一直跟蹤這伙掉隊的紅軍戰(zhàn)士,有傷兵,有槍,有女的。女人是他們主要目標。那時段女人少,為匪三年,是個女人就賽貂蟬。只要是女人,那就是個美。搶來錢,也要逛窯子,逛窯子有點不好,花錢,得花柳病。弄不好,一輩子就沒后代了。

      馬匪們在外面行搶,很少點火做飯,這是馬匪的規(guī)矩,他們行走江湖搶劫,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老江湖都知道這一點。馬匪跟土匪不同,土匪有自己的窯(家),靠山吃山,囤地一片,方圓幾百里的一霸。馬匪流竄作案的多,胯下快馬,一天能走兩百里。但肉干與白酒是有的。而小馬匪幫,更不講任何規(guī)則,什么都搶,搶完就走,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今天他們就要行動了,因為再走三百里地,就要到紅軍大部隊的邊線了,這伙馬匪二十個人,每個人長得似乎差不多,滿臉大胡子,目光透著冰冷陰恨,絕對沒有什么感情可言,他們的目的就是槍、錢、女人。每匹馬身上都掛個羊皮袋子,那里是肉干、駱駝肉、牛肉、羊肉都有。有食物人不會餓死,水袋子、酒袋子、長短槍不一、還有土銃,馬匪配備并不精良,但他們有股狠勁,必須要得到他們要的,就像狼群一旦定準目標,那就想盡辦法干掉目標。

      李四負責站崗,以他的經驗,他會找一個異常隱秘的地方。這個地方不僅是制高點,還要眼觀六路,所有山下能上來的正面左面右面都要看到?,F在馬匪的探子來了,他會把馬栓到草肥的地方,讓馬盡情乖乖地吃,然后徒步進行觀察。探子一般都是精明人,他們會找到隱秘的路線,避開制高點的觀察哨。探子為了得到情報,會爬行幾百米都不止,他們的膝蓋部位胳膊肘部位都有厚厚的山羊皮,便于爬行,配備短刀短槍。觀察完后,回去報告,來回不能被發(fā)現,因為馬匪的探子被抓到后,十之八九會被干掉。

      李四舔著風干的兔肉,并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吃上白米飯,各種肉類,還有香甜醉人的甜酒,至于女人,李四是不可能想的。第一,富貴思淫欲,現在餓得牛皮腰帶都吃了,如果誰能在這個時候想女人,只有一個解釋,這個人一定是神仙。第二,戰(zhàn)斗的時間緊湊,學習時間安排滿滿的,戰(zhàn)友幾乎24小時在一起,都是光頭,沒時間去想女人。第三,訓練多流汗,戰(zhàn)斗少流血。訓練下來,累得胳膊腿沉重?;蠲斎槐扰酥匾?。

      李四總感覺不對勁,這是戰(zhàn)士的敏感,參加過戰(zhàn)斗的人,似乎能聞到危險的味道,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有點像硫磺的味道。人在感覺到危險的時候,饑餓感頓時消失。李四把肉干塞進胸前的口袋,開始用眼珠子掃描樹叢。這是一片櫻桃樹,他恨不能自己有火眼金睛,透過櫻桃樹叢,看見潛在的危險,可惜他不是孫猴子。

      馬匪探子也在煎熬中,他也感覺到了危險,他的爬行速度相當緩慢,類似烏龜王八一樣,爬一步,停一步,他可不想被抓住。探子看著制高點,因為長時間的爬行,導致腸胃蠕動過頻,他放了一個響屁,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放過這么響的屁。探子不敢動了。

      至于馬匪探子放屁的聲音到底有多大,這么說吧,十米之內,一定能聽見,如果順風,二十米也能聽見。李四是聽見了,李四警覺地拔出了刺刀。他也不敢開槍,這一聲響,立刻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李四辨別著放屁聲音傳來的位置。如果這個馬匪下了地獄,原因是自己放屁導致自己死亡的話,這可算天下第一屁了。

      馬匪不敢動了,約莫有十分鐘的時間,探子又開始動了起來。這一次李四確定了馬匪的位置,他也確定這是一個或兩個探子。一個人對付兩個探子,這本身就是危險。如果吃得飽,對付兩個馬匪,李四還真不含糊,可他體力跟不上,戰(zhàn)斗力自然下降。細心的李四繼續(xù)觀察著。

      詹俊瞄準著大野豬,手指一直扣在扳機上,野豬警覺地看著詹俊隱藏的地方。它能感覺到危險來自何處,但它還不知道步槍的厲害。詹俊看到小野豬用癡呆的目光看著大野豬,如果按照獵人的規(guī)矩,獵人是不能打死懷孕的動物,也不該打死正在撫育幼崽的母動物,但現在情況不一樣,戰(zhàn)友都快餓死了,詹俊瞄準了野豬的雙眼之間,這個時刻詹俊異常寧靜,如同專注地看著一個靜止的畫面,整個世界此刻是安靜的,只有微風在吹拂她不長的頭發(fā)……

      探子終于爬到了制高點的一棵樹下,這里就是李四剛才趴窩的地方。探子仔細地觀察周圍,他覺得自己完蛋了,草窩被壓出一個形狀,探子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間,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李四氣喘吁吁的站在探子身邊,他是從樹上跳下來,用槍托直接砸暈了探子。他在搜索探子的羊皮袋子,里面有人間美味的肉干,雖然不多,但夠分給戰(zhàn)友每人一塊。李四先塞進嘴巴里一個,他頓時來了精神。咀嚼帶來的快感頓時傳遍全身,還有酒,我的天??!這可是上天賜給的戰(zhàn)利品,就在李四享受美味的時候,他的脖子卻被一雙手捏住。李四雖然干暈了探子,下了刀槍,但食物的誘惑太大了,他忘記綁住探子,這一下李四可危在旦夕。

      詹俊瞄準著大野豬,她有點難集中精力,因為小野豬不斷的在她眼前晃悠,這讓她有些猶豫,因為大野豬一死,小野豬準沒活路,它不會反抗,還沒有強壯的身體,無法抵御狼的襲擊。小野豬一死,大野豬會瘋狂,但這豬豬母女倆有點讓詹俊為難……她的腦海里不斷糾結這個問題,剛才那一瞬間,她正要開槍,小野豬又傻乎乎地竄到大野豬的前面,擋住了詹俊的視線。她的手一直扣在扳機上,鼻腔里有槍油的味道,眼前的畫面,讓她的確猶豫了。而這兩個傻瓜野豬,似乎也不知道該怎么好,大野豬依舊盯著詹俊的隱藏地點,或許它在思考,這是什么危險動物?為什么不進行攻擊?

      李四被捏住喉嚨,他有些難受,頭腦缺氧,暈乎乎,他的手抓住了短槍,頂在探子的肋骨上,開了一槍,因為近距離頂著打,聲音雖然不大,但也足夠讓這片山區(qū)聽見。

      詹俊正瞄準著,思考著,李四的槍聲,讓她立刻做出了反應,她一槍放倒了大野豬,就在小野豬驚詫的時候,第二槍也放倒了小野豬,沒辦法,為了戰(zhàn)友的生存,只能選擇。槍聲通知了詹俊,通知了崔柱,也通知了馬匪。

      崔柱立刻拔出槍,告訴戰(zhàn)友們,準備戰(zhàn)斗。李四拎著短槍,背著長槍,腰里別著匕首,拎著白酒跟肉干,快速跑過來。崔柱看著李四。李四一個立正,用短促的話報告:“我干掉了一個探子,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贝拗挥美钏慕忉?,立刻明白了。崔柱看著另一個方向。詹俊拖著小野豬跑過來,崔柱立刻迎了上去,詹俊總能給大家驚喜。

      馬匪這邊聽見了三聲槍響,沉悶的一聲,步槍兩聲。馬匪們的反應速度飛快,立刻上馬。匪首面無表情,其他的馬匪表情跟畫的同樣一致,他們知道這是接火了,探子一定被干掉了,三聲槍響,非吉利。

      詹俊的話簡單:“這是一只小的,大野豬我抬不動,你們走,馬匪由我來狙擊。”崔柱想說什么,但詹俊已經自行走開。一個狙擊手對付馬匪,這本身就是危險,但身邊人手實在不夠,崔柱讓李四、張鐵匠去抬野豬,寧才跟他照顧著傷員跟一匹馬先行撤離。

      張鐵匠來了精神,嘴巴里吃著探子的肉干,跟李四抬著大野豬,開心地快速移動,二人心頭竊喜,這可是好東西,讓大家能來精神的食物啊。還有點白酒,這是張鐵匠的最愛,當紅軍后,幾乎沒怎么喝酒,部隊有紀律,他是喝酒長大的,有時候喝酒比喝水還解渴。李四也是精神頭十足,干掉一個馬匪,弄到了肉干戰(zhàn)利品,這比什么都開心。主要是有肉吃,哪怕犧牲,也要吃點肉啊。

      詹俊看著山下,隨著遠處的灰塵,逐漸的推進,她知道馬匪來了,二十匹馬跑起來,尤其是揚起灰塵,看上去很嚇人,似乎很多馬匪。詹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她在等著獵物上來。

      馬匪不像白軍那樣,上來就喊著口號沖,他們把馬從容地拴在山下,然后三個人一伙,分散開往山上爬。而且他們的槍法是可以的,不如土匪那么精準,但也不會很差。這樣會給詹俊帶來難度,因為馬匪是趴在地上向前爬的,不是半蹲前行,櫻桃花樹本來就不小,人趴在下面,很難射擊。詹俊尋找著角度,看誰能露頭?馬匪各個惜命,誰也不敢做出頭的椽子,都做縮頭烏龜。詹俊對準一叢樹木開了一槍。馬匪們更加謹慎了,詹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有了另一個對策。

      崔柱他們在山的另一邊,找好了埋伏地點,等待接應詹俊歸隊。崔柱心里并不是擔心詹俊出什么問題,詹俊是老兵,對付馬匪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但他就是擔心,莫名的焦躁,他幾次想去尋找詹俊,但身邊還有這么多需要照顧的人。只傳來一聲槍響,然后是沉寂。這讓崔柱內心起伏,怎么回事?崔柱依舊無法平靜,他有很多想法。

      詹俊此刻悄悄繞到山腳下,看護馬匹的只有一個人,剛剛入伙,還沒資格參戰(zhàn),只能看守馬。他聽見槍響,立刻躲在馬的身體邊,新匪怕槍,老匪怕炮。

      詹俊背好槍,然后拿出三顆手榴彈,綁在一起,爬行到投彈地點,她要把馬炸死,讓馬匪沒腿。按照詹俊的力量,是不可能把三顆手榴彈丟進馬群的,她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詹俊悄悄爬了過去……

      馬匪聽見槍聲,立刻縮起來,停了一會,再次悄悄爬向前方。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接連的三聲爆炸。馬匪們立刻驚詫起來,有的干脆回頭就跑。匪首也急了,馬匪沒了馬,就是土匪,行動速度決定命運,這可不是好事。這個對手太狡猾了。

      這三聲爆炸讓崔柱更加緊張,如果只是槍聲大作,崔柱還不算擔心,現在一切都安靜了,崔柱他們都焦急地等待著……

      詹俊爬行到馬匹的十米處,都是平地,丟出三顆手榴彈會把詹俊自己也炸死,她看到了一個臟水溝,就在馬群的一邊,她悄悄爬了過去,她把手榴彈拉開,丟向馬群,自己滾進臭水溝,幾聲爆炸后,馬匹死的死,傷的傷,新入伙的馬匪也被炸死了。戰(zhàn)斗有的時候,除了拼勇氣外,還要智慧。

      一個泥人此刻從山的一側走過來,手里還拎著一條馬腿,顯然馬腿是被炸斷的,皮肉相連,這讓崔柱心里頓時舒暢,也讓所有人為之一振。雖然詹俊身上的氣味讓人發(fā)暈,這個時候誰還在乎氣味,有塊馬肉,還脫離了馬匪,這就是戰(zhàn)功一件。崔柱恨不能抱起詹俊,但崔柱控制著情緒,只是把贊賞的微笑丟給詹俊。二十個人不敢停留,再次出發(fā)。馬匹拖著兩只野豬,一塊馬腿。戰(zhàn)友們互相攙扶,向目的地進軍。

      馬匪沒了馬,這一下可讓他們難過了,只能把能吃的馬肉用火烤干,帶在身上,然后追尋這伙讓他們吃了大虧的紅軍,他們現在要報仇,不是單純的搶劫。那些好馬劣馬,都是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搶來的。現在報銷了,有的傷馬也不行了,只能當場打死,割下好肉,烤制帶走?,F在這伙馬匪除了憤怒與報仇的心情外,沒有任何想法,這伙紅軍確實斷了他們的腿。

      經過詹俊的炮制,野豬肉跟馬腿變成了肉干,骨頭湯喝了很多,戰(zhàn)友們知道人間美味依然存在,只要你有夢想,就會實現。紅軍戰(zhàn)士們臉上的光澤又回來了,笑容也回來了。詹俊在一邊搗草藥,草藥是崔柱飯飽后找回來的,要給戰(zhàn)士們換藥,西藥早就沒有了,全靠崔柱弄來草藥維持著。后面還有十九個悍匪來尋仇呢。輕松只是暫時的快樂,哪怕短暫的快樂,哪怕一分鐘的輕松,也能帶給這些紅軍最大的快樂,天天在生死攸關,命懸一線中度日,只要不餓肚子,就是這些紅軍戰(zhàn)士最大的愉悅。

      崔柱看著詹俊給傷員換藥,他對詹俊是一百個信服,因為詹俊從不給隊伍添任何麻煩,似乎只有她給部隊付出的,永遠不要什么回報和要求。詹俊越來越瘦了,但愿今天這些肉跟湯能讓她恢復些元氣。她是最辛苦的戰(zhàn)士。打獵、站崗、殺敵、伺候傷兵、做飯。一個人全能,她在耗費自己的元氣。崔柱很想給詹俊一些獎勵,但自己什么都沒有,崔柱想了一會兒,決定給詹俊三顆子彈,作為獎勵,因為在那個時段子彈比金子貴。

      寧才站崗的時候,還端著湯,這個鐵飯碗是他一直背著的,別人都有大茶缸、鋁飯盆、唯獨他有個鐵碗,也難怪家世背景不同,這個鐵飯碗,是他當年離家出走的時候拿出來的,其實那是個銅碗,據說傳了幾代人,這樣一算,也算明朝時代的古器了,要是放到現在,也值點銀兩。

      現在寧才舒服了,肉湯飄著油星星,味道賽過瓊漿玉液,這就是神仙般的生活啊。寧才內心發(fā)著感嘆。自己離家出走,投奔紅軍,為的就是脫離封建家庭的種種束縛。他大學畢業(yè)前,家里就為他定了娃娃親,算是指腹為婚,對方家室顯赫,是落寞的貴族格格,但家里依然殷實,該有的全有,別人沒有的也有,有很多古董,據說還有寶藏的秘密圖紙,但這都是謠傳,即便不是謠傳,也跟寧才沒多大關系。

      指腹為婚的事,是寧才最為反感的,但他表面上什么都不透漏,背地里經常跟同學嘮叨,說封建傳統(tǒng)害死人……同學攛掇他投奔紅軍,那是先進的黨派,那是可以打破封建傳統(tǒng)的戰(zhàn)斗隊伍,砸碎封建大山的鐵錘。他偷偷看了當時流傳的《共產黨宣言》,他鐵定了要當紅軍。

      走之前,他為自己想好了后路,鐵碗、金條、銀子、換洗衣服,隨即悄悄離開了自己家的深宅大院,奔向井岡山。因為他是純粹的學生兵,認字有文化,做了一陣子教員。但他還是喜歡開槍跟訓練,一身臭汗,睡覺踏實,他從不想家,或許他還沒到想家的年齡吧。

      他能講很多故事,包括希臘神話。“浴血重生”這個詞匯,是他堅定的信念,直到他所愛慕的女護士,被炮火炸死以后,他才確定,人死不能復生,所謂的浴血重生,是活人對死人的一種敬畏和祭奠感情表達方式。他的熱情不減,反而對白軍更加仇恨,推翻封建軍閥,打倒帝國主義列強的熱血,越來越強烈。

      現在他又滿足了,喝掉最后一滴湯,他用舌頭舔干凈鐵碗,把鐵碗放進背包里,然后看著北斗星,安靜讓他很想睡覺,他太累了,行軍打仗從沒停止過,也從來沒有休息超過三個小時。他內心波瀾起伏,但他從來沒有當軍官的想法。雖然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他的確不想當將軍,就是想當士兵,行軍打仗,拋頭顱灑熱血,然后找個美女,過過日子。但寧才是不會輕易找女人的。他青年的時光,已經被家里人折磨得夠用了,以前逼婚對寧才來說,是最殘酷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逼婚只是小事,戰(zhàn)場上血肉橫飛,才是真實的殘酷,戰(zhàn)斗哪有平靜的。

      詹俊吃飽喝足,沒有任何廢話,倒下就睡,她知道休息對身體的作用。那些野生動物吃完立刻休息,絕對不會浪費體力,況且現在并沒有時間去浪費體力。隨時戰(zhàn)斗,照顧傷員,找尋食物,沒心思多想了。這就是紅軍詹俊的生活狀態(tài),她是野生的。

      馬匪算計過時間,跟蹤是他們的基本建制之一,他們把自己修整好以后,立刻就出發(fā),各個心懷叵測,滿腔仇恨。在差不多到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是絕好的進攻時機。匪首說了:“今天我們不派探子,全部上,干死一個是一個,斷我們后路,我們就不讓他們活。”19個馬匪拎著各自的武器,悄悄摸了過來。

      寧才抱著槍,蜷縮在一塊石頭后面,他似乎聽見某種聲音,他警覺地打開步槍的保險,趴在地上,聲音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又開始有了動靜,他確定了有敵人摸上來了,他側躺在地上,對著黑影就是一槍,這一槍打開了荒野的沉寂,也刺破了黑夜的安寧,他隨即招來了幾十顆子彈的回擊。他躲在石頭后面,不敢抬頭。

      崔柱他們聽到槍響,如同聽到命令,立刻有條不紊地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這種戰(zhàn)斗對他們來說,已經習慣了。傷員能動的,全部拿著武器,等待戰(zhàn)斗。寧才躲過第一輪子彈后,他摸出了一顆手榴彈,馬匪對他的圍攻,是扇面形狀的,他很難逃脫。他丟出一顆手榴彈,聽見有人慘叫,隨即他又招來子彈的洗禮。

      寧才感覺到腿上跟左臂一麻,完犢子中彈了。寧才把步槍跟子彈丟在一邊,他想給戰(zhàn)友留點子彈,然后他一動不動,手里拉著手榴彈的引線,看著黑暗的前方,即使是地獄,他也毫不在乎,跟馬匪戰(zhàn)斗,如果被圍,別想活著。

      匪首嘴巴里發(fā)出“呲呲”的聲音,雖然聽不懂他“呲呲”什么?但在黑夜里清晰的聽見了有節(jié)奏的“呲呲”聲。有兩個馬匪在黑暗中,向寧才那邊爬。兩聲槍響后,爬行的兩個馬匪不動了。也沒有任何人開槍。他們知道對方有神槍手,只要你人影移動,就會被打死。

      崔柱指揮戰(zhàn)友們互相照顧,開始撤離,他必須把傷員轉移到安全區(qū)域,哪怕爭取一分鐘,也是勝利的一分鐘。

      匪首又發(fā)出“呲呲”的聲音,一個人影在悄悄移動,一聲槍響,人影又不動了。對方沒有再發(fā)出任何聲音。崔柱率領戰(zhàn)友們在快速轉移傷員,他向詹俊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因為他忘記給詹俊三發(fā)子彈了。作為獎勵,要是多幾發(fā)子彈,可以多抵擋敵人一會。馬匪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崔柱邊幫助戰(zhàn)友撤離戰(zhàn)場,邊后悔著。

      詹俊在黑暗中瞄準著方圓幾十米的地方,周圍環(huán)境越來越藍了,已經看得清楚地面上倒著的幾具尸體了。她看見寧才靠在石頭后面,子彈跟步槍丟在一邊。寧才不知道詹俊的隱蔽地點,寧才看見天逐漸地發(fā)藍,他知道敵人會在天亮的時候,沖過來,這是戰(zhàn)斗的規(guī)律。他從未想過被活捉,尤其是被馬匪活捉,那對他來說,投降是紅軍戰(zhàn)士的一種恥辱,怎么能被活捉,然后被敵人折磨呢,自己是戰(zhàn)士,絕對不能這樣死,他在受傷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用手榴彈同歸于盡的準備。詹俊雖然擊斃了馬匪,但他受傷,無法快速撤離現場,被馬匪打死,也不劃算,還不如炸死幾個再說呢。他對周圍環(huán)境笑了笑,看著自己腿上跟肩膀上流出的血跡。他想起當時離開家的時候,跟同學說的話:“我不能成為俘虜,那是軍人的恥辱,我寧死。”現在這個誓言就要實現了。

      崔柱他們撤離的速度并不快,但能走多遠算多遠,他的任務是護送戰(zhàn)友到大部隊的懷抱。他擔心著寧才,擔心著詹俊,但他無法回頭再去救助戰(zhàn)友,他有任務,任務是軍人的天職跟責任。崔柱攙扶著戰(zhàn)友,繼續(xù)往前走,在疲憊的腳步中,天逐漸放亮了。

      匪首在隱蔽處,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按照他的經驗來說,你再是神槍手,也不可能連發(fā)擊斃我們。天再亮一點,匪首就要發(fā)動全體進攻,因為他知道對方人并不多。

      詹俊在自己的藏匿地點一直沒有動,她有自己的計劃,如果馬匪抓住寧才,她只能打死自己的戰(zhàn)友,讓戰(zhàn)友少遭罪,馬匪是任何殘忍手段都有的。

      寧才對周圍看了看,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親是個成功的商人,家里也算很有錢。媽媽是個小腳家庭婦女,也是指腹為婚的,父親找了小老婆,而自己是革命者,妻子只能有一個,這是正常的愛情,可惜自己太年輕,還沒有尋找到什么愛情,指腹為婚那個女孩,長得也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眼下他就要進入戰(zhàn)士的天堂了,這就是他最后的戰(zhàn)場,寧才本想喊幾嗓子,但他擔心馬匪開槍射他,那他就無法拉開手榴彈了。他一動不動地靠在石頭邊,他感覺腿腳已經麻木了,他的手指依舊勾著手榴彈。

      晨霧逐漸襲擊過來,這對詹俊的射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跟誤差,詹俊有些著急了,她使勁地看著寧才的方向,但視線模糊。匪首發(fā)出了最后的沖擊命令,自己也第一個跳出來,有霧氣,不擔心神槍手。眾土匪悄悄彎腰摸向寧才的那塊石頭。

      幾個馬匪終于看見了寧才。寧才還似乎笑了一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幾個馬匪恨不能亂刀砍死眼前這個紅軍戰(zhàn)士,寧才拉響了手榴彈。爆炸頓時驅散開一團霧氣,別的馬匪頓時趴在地上不動了。

      詹俊看著石頭方向,眼眶里全是淚水,她一動不動地任憑淚水流過臉頰……

      崔柱看著悲傷的詹俊。詹俊只說了幾個字:“寧才受傷,被馬匪包圍,拉響了手榴彈。”說完轉身而去。崔柱哽咽了,他也不知道此時此地怎么表達對戰(zhàn)友的追思,戰(zhàn)斗中戰(zhàn)友們挨個倒下,怎么去表達?崔柱堅信一點,我們活著是因為戰(zhàn)友為我們死了。張鐵匠跟李四在一邊,也不再說話,傷兵們都沉默著。崔柱讓詹俊去前面探路,整頓一下,繼續(xù)前行。

      詹俊領命,看了崔柱一眼,繼續(xù)她的任務,崔柱突然喊住詹俊,詹俊看著崔柱。崔柱在詹俊的手里,塞了三顆子彈。詹俊握緊子彈,轉身走了。有的時候,關心與關愛,是沉默的,不用多說一句話。

      詹俊走了沒多久,最嚴酷的戰(zhàn)斗就襲擊上來,馬匪們從不掩埋自己的同伙,只是拿走了死去同伙的子彈,步槍,肉干,繼續(xù)追擊,既然結仇,就無法停止?,F在馬匪這邊只有13個人了。匪首也不說話,眾馬匪也不說話,收拾停當,繼續(xù)追擊。

      崔柱正在集合傷兵們,互相攙扶準備出發(fā),子彈突然一排打過來,受傷的紅軍戰(zhàn)士,倒下了一片,崔柱跟李四還有張鐵匠,立刻趴在地上就地還擊,子彈似乎來自四面八方,他們不能浪費子彈。有的紅軍戰(zhàn)士,大喊著,向前面沖,子彈射過來,也暴露了馬匪的位置,崔柱他們就干掉了暴露的馬匪,他們的戰(zhàn)馬也被子彈打死了。

      詹俊聽見后面槍聲大作,立刻回身趕回,等她趕回的時候,馬匪丟下三具尸體,人已經跑了。而二十個受傷的紅軍戰(zhàn)士,幾乎沒有活過來的。有重傷的紅軍戰(zhàn)士在生命最后一刻,依舊沉默不語。

      崔柱的任務失敗了,或許在他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就注定了這個任務的失敗,崔柱安排詹俊站崗,然后跟張鐵匠還有李四掩埋戰(zhàn)友的尸體。馬匪們很狡猾,他們不會使勁沖鋒,他們會打一下,然后就跑,然后再繼續(xù)騷擾,繼續(xù)偷襲。

      二十個紅軍傷兵,無一存活,本來他們就傷在身,崔柱知道這些戰(zhàn)友有的是能活下去的,但他們不愿意拖累戰(zhàn)友,很多都是故意挺著受傷的身體,往上沖,迎接子彈的。

      崔柱召集四個人,開了臨時會議。崔柱決定消滅掉這伙馬匪,否則這伙害人馬匪,還要為非作歹。張鐵匠跟李四同意,只有詹俊不同意,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要自己完成這個任務,要崔柱帶領張鐵匠跟李四尋找部隊,她一定能趕上崔柱他們。

      崔柱這次不同意了,詹俊低頭看著地面,她實在不想崔柱他們耽誤時間,即使追蹤,也要時間。況且馬匪這邊也不是站在哪里等你去抓的。崔柱是這幾個人里的最高長官,必須服從命令,詹俊不說話,站在一邊,看著遠山。崔柱跟詹俊一起跟蹤追擊,不干掉這伙馬匪,實在難解心頭憤怒。你殺害了我們的戰(zhàn)友,都是傷兵,既然是人,怎么能這樣沒有人性呢。

      四個人在詹俊的帶領下,開始繞山追蹤馬匪。詹俊有打獵的經驗,跟蹤人不是什么問題。但馬匪們覺得已經報仇了,他們要重新搶馬匹,找回自己的腿。在那個年代,馬就跟現在的“奔馳車”一樣,持有量并不多,沒有馬的話,騾子和驢也行,起碼比人跑的快。要是能訓練牛也行,那就叫“牛匪”了。好在牛是訓練不了的。

      詹俊他們現在不缺肉干,因此行軍速度也跟上了,他們的確可以直接回部隊,但戰(zhàn)友的仇不報,崔柱心里難以平靜,我崔柱不是“吹柱”,二十條戰(zhàn)友的性命沒了,寧才犧牲了,這個仇不報,還叫戰(zhàn)友嗎。

      馬匪還有十個人,他們根本沒想到,紅軍會跟蹤而來。因為紅軍沒幾個人了,不可能想著報仇的,但他們不了解紅軍部隊的戰(zhàn)友情誼。

      現在崔柱他們在養(yǎng)足精神,準備晚上干掉這十個沒有馬的馬匪。崔柱趴在詹俊身邊,觀察著隱藏馬匪的山洼,馬匪站崗是不認真的,能睡覺就睡覺,能偷懶就偷懶,不偷懶早回家種地了,誰還來當馬匪。

      崔柱小聲說:“回到部隊,我寧可接受懲罰?!闭部。骸澳銢]錯?!贝拗骸拔艺f過保證完成任務?!闭部。骸斑@個任務,你無法完成?!贝拗骸拔艺f大話,失去了二十個戰(zhàn)友?!闭部】戳舜拗谎?,不再說話。崔柱摸著脖子上的虎牙,繼續(xù)說:“如果我犧牲了,你戴著這個回部隊?!闭部】炊紱]看崔柱,詹俊只說了一句:“你不會犧牲?!贝拗辉僬f話,靠在土地上,閉目養(yǎng)神,準備晚上的襲擊。詹俊貓一樣的眼睛,盯著馬匪的山洼。

      夜晚曉月彎刀一樣掛在天邊,詹俊他們四個人分四個角度,圍住了馬匪的凹地,每個人拿出一顆手榴彈,先用手榴彈,再用子彈,這樣能節(jié)省時間,也是戰(zhàn)斗的慣例。等崔柱的第一顆爆炸聲一響,才會挨個地丟出去,這就是經驗。

      每次戰(zhàn)斗前,崔柱都會興奮,自從父親被白軍連長打死后,他對戰(zhàn)斗是熱血沸騰,每次沖鋒,都是勇往直前,受傷幾次,也依舊無法阻擋他的勇敢。他現在咬牙切齒的丟出了第一顆手榴彈,隨著四聲爆炸,十個馬匪死了一半以上,剩下的要逃走,還能讓你逃,不到一分鐘,就全部放倒,他們搜走了他們的子彈,還有步槍,短槍。匪首的肝臟中彈,顯然活不久,但疼痛讓匪首異常難受,詹俊出于人道想要補槍,被崔柱制止了。

      詹俊看了一眼垂死的匪首,跟著戰(zhàn)友們離開了戰(zhàn)場。

      現在……

      四個人又開始了步履蹣跚的行軍,因為打擊馬匪,他們錯過食物和體力充沛的時間。眼下還有大部分白軍散兵,在搜尋他們?,F在只有幾塊肉干,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估計還有三天的路程才能趕到部隊的指定地點。

      詹俊走在第一個,她有些疲憊,身上還背著兩桿步槍,但她的目光從不游離,十分堅定,面孔沒有一絲反應,嘴唇干裂,有的地方還結痂滲血,水跟食物是現在最嚴峻的戰(zhàn)斗。

      崔柱的情緒不佳,他們四個人都不發(fā)一言的走著,突然一聲槍響,李四沉悶地倒下了,三個人立刻臥倒,就地一滾進了山溝,按照經驗,這是白軍。詹俊探頭的時候,子彈擦著她的頭皮飛過。她十分著急李四的傷勢,李四的胸口流著血,大口喘氣,似乎想喊出什么,但他沒能力喊出來。崔柱小聲說:“誰也別動?!睆堣F匠跟李四要好,戰(zhàn)友重傷,他控制不住,他丟出繩索勾住李四,想拉李四回來,詹俊喊:“別露頭?!睆堣F匠一探頭的工夫,子彈射進了張鐵匠的頭顱。

      崔柱痛苦地惋惜直拍大腿,詹俊卻爬行到另一邊,她要干掉這個神槍手。崔柱想給詹俊幫助,他抓住繩索,使勁拉動李四,子彈接連打在李四身上。詹俊在山洼里,終于找到了自己隱蔽的地點,敵人的子彈似乎在玩一種游戲,不斷地打在李四身上,李四喊不出來,是因為子彈打進了肺子里,這是敵人故意讓李四受傷,然后再干掉其他幾個人。詹俊瞄準了敵軍神槍手,一槍斃命。另一個想跑,也被干掉了。李四中了四槍,拉到洼地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詹俊跟崔柱掩埋了兩個戰(zhàn)友,繼續(xù)前行,他們必須追趕到部隊的集合地點。但食物的匱乏,讓兩個人都很艱難地行走在黎明之中。群山、荒草、禿地、兩個人的剪影。詹俊依舊背著兩桿槍。崔柱走在前面,他想如果對方有神槍手,第一個干掉應該是自己,他只希望詹俊活下去。詹俊一直背著兩桿槍,她的目的是如果有敵軍的神槍手,那么她背著兩桿槍,一定是首要目標,李四背著三桿槍,所以李四第一個被神槍手撂倒。他們都想為對方犧牲,這似乎成了紅軍這支部隊的規(guī)矩。

      崔柱實在走不動了,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掙扎幾次沒有站起來,順勢躺了下去。一天一夜沒有進食,誰也承受不住這么嚴重的身體損耗了。崔柱看著前方,他說自己并沒有看見海市蜃樓,因為一個人餓得恍惚的時候總能看見奇怪的東西。詹俊躺在他的身邊,身上還背著那兩桿槍。詹俊告訴崔柱,她什么都沒看到,只看到崔柱能活下去,能成為將軍。崔柱笑了,這次他沒有任何的嚴肅表情,沒有任何完成任務的可能了,他說自己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詹俊告訴他,她這一輩子最喜歡野菊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每一朵都有臉那么大,躺在野菊花叢里,天地都是自己的。

      崔柱說自己最喜歡家傳的老虎牙,是鑲嵌了寶石的,很值錢,是給自己媳婦用的。詹俊說,以后崔柱一定會找個好媳婦,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軍功章,一定會成為將軍。崔柱說自己走不動了,解救勞苦大眾的夢想,不能實現了。詹俊說一定能實現,一定能。崔柱說走不動了,要是有一塊肉干就能走動。詹俊手有些發(fā)抖,顫顫巍巍地從自己的懷里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崔柱。崔柱接過來,有些發(fā)愣,詹俊示意崔柱打開。里面有十五塊肉干,這是能讓他走出山區(qū)的肉干,這是詹俊每次節(jié)省下來的口糧,怪不得詹俊越來越瘦。崔柱看著詹俊,他突然不覺得餓了。詹俊臉色越來越差,詹俊拉開衣服,在她的肚子上有個傷口,雖然綁住了多層布條,但依舊在流血。崔柱不知道該說什么,該怎么做。

      詹俊肚子上的傷是被敵軍神槍手打的,他們幾乎同時開槍,崔柱不知道詹俊這小小的身體,哪里能承受這么嚴重的貫穿傷,血總會流盡的。詹俊告訴崔柱,她每次節(jié)省一點,就是怕最后沒有口糧,現在口糧有了,崔柱必須回到部隊,崔柱死也要堅持背著詹俊走。

      詹俊在崔柱的后背上,血流盡了,只說出了最后一句話:爸爸的后背,真寬??!

      崔柱掩埋了詹俊,隨同埋葬的還有詹俊的騎槍,并做下了記號,流著眼淚咀嚼著詹俊的口糧,堅定不移地找到了部隊……

      1950年,崔柱已是中將軍銜,經過幾年的尋找,他在隴南終于找到了詹俊的墓。重新裝殮立碑,碑文上寫:中國工農紅軍,優(yōu)秀狙擊手,為拯救戰(zhàn)友,付出生命。標題上寫:妻詹俊之墓。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將崔柱。

      崔柱將軍的家里,每天都有新鮮的野菊花……

      責任編輯 郭金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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