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華+石雛鳳
【摘要】《他們眼望上蒼》是赫斯頓的代表作,被譽為黑人文學、女性文學和20世紀美國文學的經(jīng)典作品。國內(nèi)對之的研究多集中在從性別歧視、尋找自我、女性主義等視角。筆者認赫斯頓對種族問題的關(guān)切無處不在,這部小說也反映了她的種族觀,她對種族歧視的揭露雖然不是通篇血淋淋的控訴,但通過對作品中人物的描寫表達了對蓄奴制憎恨和對種族歧視的憤怒、譏諷和無奈。
【關(guān)鍵詞】《他們眼望上蒼》 種族歧視 種族觀
《他們眼望上蒼》是赫斯頓最重要的作品。該小說在1937年剛出版時,由于不符合當時黑人抗議小說潮流的觀點,遭到許多黑人作家和批評家的責難。理查德·賴特認為,赫斯頓在小說中繼承了強加給黑人的戲劇傳統(tǒng),采用了取悅白人的寫作技巧。賴特在《新大眾》上發(fā)文批評道:“她的人物吃飯、哭、笑、勞動、廝殺;他們像鐘擺永恒地在那種安全、狹窄的軌道上擺動, (白人)美國喜歡看到黑人那樣生活在笑聲與眼淚之間”,最后他得出的結(jié)論是“她的小說沒有主題,沒有信息,沒有思想”。但艾麗絲·沃克認為赫斯頓對種族問題相當敏感,作品對黑人文化持肯定態(tài)度,她為“發(fā)掘”這文化巨人四處奔波,她懷著十分崇敬的心情探訪赫頓的足跡,并為她樹碑立傳,認為她是“南方天才、說家、民俗學家和人類學家”。國內(nèi)對《他們眼望上蒼》的研究多集中在作品的女性主義主題和敘事手法,而對赫斯頓在種族問題上的立場則少有提及。筆者認為赫斯頓對種族問題的關(guān)切無處不在,只不過沒有像萊特那樣將黑人扭曲了的靈魂撕碎了,血淋淋地擺在讀者面前。通過對《他們眼望上蒼》中種族歧視的分析,讀者能感覺到赫斯頓對種族歧視的憤怒、譏諷和無奈。
《他們眼望上蒼》的主人公珍妮的出生是兩代人(她外祖母南妮和媽媽利菲)遭受強奸的結(jié)果。珍妮的外祖母出生在奴隸制度下,曾經(jīng)歷了奴隸制度的殘酷蹂躪。在被男主人強奸剛生下利菲就遭到了女主人的辱罵與毒打。為了女兒利菲,南尼終身未嫁,她拼命干活,“好讓利菲的路上灑滿陽光”。但是利菲十七歲那年,遭到了白人教師的強奸,從此一蹶不振,生下珍妮后便杳無音信,生死不明。因此,南尼對自己種族的理解只有沉重與屈辱,她對黑人和白人關(guān)系的理解一直停留在奴隸制時代,認為應(yīng)該由白人統(tǒng)治一切、主宰一切,黑人永遠無法擺脫其奴役。南妮是美國社會內(nèi)部殖民統(tǒng)治的直接受害者,她背負著種族沉重、屈辱的歷史不能自拔。雖然赫斯頓沒有大篇幅地描寫黑人作為奴隸的悲慘境遇,但給主人公珍妮這樣的出生方式,表明了赫斯頓對奴隸制的憎恨和對種族歧視的憤怒。
珍妮的第二任丈夫喬雖然是黑人,但他完全吸收白人的主流文化,追逐白人的物質(zhì)主義,說話、行為、思想完全是白人那一套。珍妮第一次見到喬就發(fā)現(xiàn)他看起來和其他黑人有所不同,“這是一個城里人打扮,穿著入時的黑人,帽子斜斜地戴著,這一帶的人是不會這樣戴的?!w色深褐,像海豹皮色,可他的舉止在珍妮眼里就像沃什伯恩先生或那一類人”。在《黑皮膚、白面具》一書中,法農(nóng)認為,種族身份部分地體現(xiàn)在人們的穿著上,“服飾就成為一個文化或種族群體的象征”。喬認同了白人的服飾,也就認同了白人的思想。他不僅是個物質(zhì)至上主義者,而且崇尚白人的觀念,連生活習慣都要模仿白人。他把自己的新房漆成“耀眼的白色”,同南方種植園傳統(tǒng)的房子一樣,還聲稱要把伊頓維爾變成可與大路上方的白人城鎮(zhèn)相媲美的地方。這里的白色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白人意識形態(tài),成為喬為改變黑人的弱勢地位,實現(xiàn)自我定義而追逐的目標。一味地沉迷于白人的物質(zhì)主義使他不可避免地陷入對黑人的精神主義價值觀的否定之中。此時的他已成為白人統(tǒng)治者的代言人,試圖抹殺自己的黑人性。
一旦以膚色論優(yōu)劣的種族主義思想內(nèi)化于黑人的無意識之中,他們連精神自由也喪失了,徹底被異化,他們便會用白人的標準衡量自己的一切,瘋狂地想成為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的白人。赫斯頓在《他們眼望上蒼》深刻地揭示了當時黑人社區(qū)內(nèi)存在的鄙視自己黑皮膚的黑人種族主義思想對黑人靈魂的腐蝕。珍妮的鄰居—膚色淺的黑人婦女特納太太是個狂熱的唯膚色論者。她對黑人的膚色極端仇視,對自己的淺皮膚而有一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她自己從不找黑人大夫看病, 從不上黑人商店去買東西,“把黑皮膚的人看成是對自己的人身侮辱。談到黑人總是一副嫌棄的態(tài)度。”她鄙夷鎮(zhèn)上所有皮膚比她更黑的人, 她討厭黑人老是在大聲地笑,老是在唱黑人的歌曲,在白人面前出洋相。在她看來,白人歧視黑人,完全是因為黑人的“膚色和面貌”。在她眼里,黑皮膚的男人“不中用”,黑皮膚的女人穿著鮮艷俗氣,而一個躺在嬰兒車里的小黑孩 , 簡直“就像乳酪里的一只蒼蠅似的”。在特納太太這樣的黑人種族主義分子看來, 膚色的深淺同智力的優(yōu)劣有很大的關(guān)系。她的心里已完全變態(tài)。赫斯頓深刻地揭示了白人種族主義思想對黑人價值觀的異化和靈魂的毒害。從中我們讀到了赫斯頓對毫無根據(jù)的以膚色論優(yōu)劣的種族主義觀的嘲諷。特納太太的下場反映了赫斯頓在種族問題上的鮮明立場: 她反對黑人內(nèi)部根據(jù)膚色的深淺分為不同的宗派, 反對黑人內(nèi)部的分裂, 呼喚黑人自尊自愛的民族主義思想和黑人對自己種族的自豪感。
白人對黑人基于膚色的歧視,也讓生活在歧視中的黑人對其他人種產(chǎn)生了歧視。甜點心是珍妮的第三任丈夫,是赫斯頓塑造的一個接近完美的黑人男性,但在颶風來臨之前,同伴提醒他印第安人都走了,繼續(xù)留在沼澤地很危險時,他卻不以為然:“老實說,印第安人什么也不懂,要不然他們現(xiàn)在會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白人哪兒也沒去,要是有危險,他們應(yīng)該知道?!彼麑τ〉诎踩说拿镆暫蛯Π兹说男刨囎罱K導致了他和珍妮在颶風來時匆忙逃命,在大水中被瘋狗咬傷以至喪命。雖然黑人傳統(tǒng)文化特色在甜點心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但是我們?nèi)钥梢钥吹剿陔[秘的內(nèi)部殖民統(tǒng)治下受到的白人文化價值觀念的毒害。他雖然始終堅持自己種族文化的本位意識,但同時將自己受到的種族優(yōu)劣的觀念轉(zhuǎn)嫁給另一個種族,這是源于深受了內(nèi)化的“白人至上”的種族觀念的毒害。他接受了白人文化中的糟粕———種族歧視。他以一種歧視置換了另一種歧視,使其成為另一種種族歧視的源頭,與白人的價值觀具有同構(gòu)性。作為被殖民者,雖然甜點心堅守著本種族文化,但卻無法避免強勢的白人文化的浸染。
因此,處在那個年代,敏感的赫斯頓不可能感覺不到種族歧視, 在作品中也不可能回避這一社會問題,她對種族問題的關(guān)注無處不在。《他們眼望上蒼》中,從珍妮的出生,喬的假扮白人,特納太太對膚色的敏感以及甜點心之死,讀者能夠強烈地感覺到赫斯頓的對蓄奴制憎恨,對種族歧視的憤怒、譏諷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