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槐
2007年4月20日,是讓我神魂顛倒的日子。凌晨兩點,恩師江國棟停止呼吸。噩耗傳來,腦海洶涌澎湃。
9天前的上午,我與妻子同去溫州市人民路江南大廈B座1707室探望江老師。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精瘦,疲憊得不行。為了不再打擾他,約坐十余分鐘,便告辭。臨別了,他囑咐男保姆,把擺在陽臺的兩盆臘梅轉(zhuǎn)送給我,有氣沒力地囑咐:“世槐,這是我用重金買來的,不妨帶回栽到你老家后院,留作晚來的紀念吧!”
半個世紀來的鏡頭,像窗外的街樹一樣呼嘯而過……
1953年秋,我考入文成中學讀初一。江老師,是您任教甲乙兩班的語文,并任我蓓蕾班(乙班)的班主任。當年冬天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您來寢室巡查,用手電筒細照學生,發(fā)現(xiàn)富式仙同學凍得瑟瑟發(fā)抖,您馬上回臥室騰出墊被給他蓋上。次年春天,我媽因病去世,您聽到后,立刻安慰我,助學金減免費從丁助乙免提到丙助,從而讓我順利完成學業(yè)……每當我們學習《夜鶯之歌》、《缺席者的故事》、《紅領(lǐng)巾》等課文時,您那繪聲繪影的神采,旁征博引的教學藝術(shù),讓蘇聯(lián)兒童那機智的性格、勇敢的精神、愛國的情懷,深深地鐫刻在我們的心坎。在您的指導(dǎo)下,我閱讀了《卓婭與舒拉的故事》、《真正的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夏伯陽》、《青年近衛(wèi)軍》等書籍。
江老師,您在極“左”思潮的打擊下,歷經(jīng)坎坷,而您“任滄海橫流,但我心依舊”。離休后,在康樂山莊主持甌北老年大學的教務(wù)工作。1996年10月,我們班在此召開同學會,大家參觀了您的5000多冊藏書,還說供學員免費借閱。我記起了有個德國皇帝對皇家圖書館館長、哲學家、數(shù)學家萊布尼茨說的話:“你本身就是一座圖書館。”是的,江老師,您也有兩座圖書館留給了學生們與后人,難道不值得自豪嗎?
去年清明節(jié),在文成新凱悅大酒店舉行蓓蕾班畢業(yè)五十周年同學會,您神采飛揚地給我們作《紅樓夢》的專題講座,讓我們進一步了解林黛玉與賈寶玉的愛情悲劇,豪門公府當權(quán)派的王熙鳳、奴性的花襲人與反奴性的晴雯等,很投入地唱賈寶玉的曲子《紅豆相思》,給我們老童生飽餐最后一次文學盛宴。
耄耋之年,為什么您還像當年一樣興致勃勃地講學?我知道,孔子的“杏壇”是您的城堡,“講學”是您唯一的生命形式,不為名,不圖利,才是您真正的圖騰!
我終于明白了,您在遠行前饋贈我的臘梅,我沒有把它移植到宅屋的后院,依然擺放在窗外的陽臺上,雖然恩師已遠去,可我絕不是多情作秀,而是每當我看見蔥秀挺拔的臘梅,潤濕的眼簾里,就浮現(xiàn)出恩師難以磨滅的形象……
哦,面對兩盆臘梅,我不由想起您的兩句名言:“莫學曇花一夜凋,要學臘梅斗雪開!”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