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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說故鄉(xiāng)的命運
      ——我居住過的地方叫故鄉(xiāng)(鄉(xiāng)土篇)評論

      2016-12-29 05:35:23
      星星·散文詩 2016年34期
      關鍵詞:湖光言說青草

      曾 興

      言說故鄉(xiāng)的命運
      ——我居住過的地方叫故鄉(xiāng)(鄉(xiāng)土篇)評論

      曾 興

      木心先生在《從前慢》中這樣寫道:“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在由緩變快的時間向度中,曾經歌詠過的月光千里的故鄉(xiāng)正在大地上漸次死去,如今在這個由水泥、鋼筋構建起來的缺乏創(chuàng)造力的現(xiàn)代世界,似乎已經無法再去容忍《春江花月夜》當中的大地與月光,本適合于中國人的藝術化的日常生活方式正在被視為腐朽沒落。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我居住的地方叫故鄉(xiāng)》這一輯詩歌正試圖將情懷重新打開,讓鄉(xiāng)土死灰復燃。

      最好的詩人應該是在低處吟詠,接近大地,在所有人的故鄉(xiāng)消失之后,再一次次把關于故鄉(xiāng)的記憶復活。因為漂泊的不可避免,所以談及故鄉(xiāng)時那種小心翼翼的情懷感受基本是相同的,遣詞造句的命運也不再受到語言的限制。這就如同管彥博在組詩《收留自己夢想的小屋》 中寫道的那樣“目光總是向東,回憶的山路/目光總是向西,想象的流水”,本來是兩個方向的眺望,卻匯聚成人們普遍共鳴的故鄉(xiāng)情感,詩人的“在別處”,不是蘭波所謂的“生活在別處”,而是大地上詩人置身其中的生活世界。在這里,歌詠并不是升華,而是記錄,目光所及之處,“半夜的月光”,“舞蹈的水花”其本身就是詩歌。同樣是記錄者,詩人石囡專注于對故鄉(xiāng)色彩的把握,“只有驢叫聲在空院,聲音發(fā)黃//萬物失去耳目/黃溝,黃墻,黃窯洞”這些原本來自于大地的黃色,讓字詞句的變化配合起來,德拉克洛瓦曾說過:“黃色、橙色和紅色給人歡快和充裕的感覺”,不可否認黃色放肆的感染效果,它用成熟來填滿現(xiàn)實世界的空白。但同時色彩的和諧又必須依賴于詩人心靈相應的振動,對于《麥皂的黃》而言,它們都是詩人內心情感延伸時需要的道路。

      在這個時代,故鄉(xiāng)自己并沒有力量保存它自己,保存故鄉(xiāng)成為詩人理所當然的使命。對于故鄉(xiāng)世界即將喪失的擔憂隱含在姜福山的《山月》和陳紫煙的《清明祭》的細膩表達中,“山月這把勺子/經不得常年累月”,“荒野墳頭的狗尾草/不停地搖擺”,故鄉(xiāng)已經成為無處可逃的落后于時代的象征,詩人只有自己在語言中重建一個故鄉(xiāng)。所以詩人將視野對準最基本的事物,山谷,勺子,花草,紙鳶,狗尾草,這些相互搭配的場景甚至在“普通”的下面,比“普通”更為基礎。但同時它們是使故鄉(xiāng)存在的容器,如同“母親干癟的乳頭”是這個世界得以承載的那種東西。

      在《家在山外還是天外》的閱讀中,我們可以獲得保存故鄉(xiāng)的另一種情感體驗。詩人王鉆清以一個說謊者的身份重構故鄉(xiāng)。詩人寫道:“老家就是那個移不動的傳呼臺//這是沒有圍觀的獨舞啊/那一把折了六根弦的七弦琴/好像被天外來客彈奏/天幕下懸浮一個人獨奏的畫展//家在山外還是天外/夢里漂移老家的湖光與青草……”詩人正是用夢境來保守一個真實的秘密?!昂馀c青草”可能已經不存在了,他只有憑借夢境虛構出它們,但詩人虛構的不單單是“湖光與青草”,而是整個人類情感體驗中關于故鄉(xiāng)的記憶,他沒有說謊的是記憶,他的謊言是夢境的“湖光與青草”。但故鄉(xiāng)的記憶是真實的,記憶引發(fā)的共鳴是真實的,塵世的冷暖抑或湖光與青草變得不再那么重要,遮蔽它也可以,但只要進入“望鄉(xiāng)的巖崖”,故鄉(xiāng)就會出現(xiàn)。

      《蛙聲》《連枷》以及《剝玉米》《割草》貌似在現(xiàn)實主義的氛圍中表現(xiàn)得游刃有余,這更像是一種強烈的預感,在那些最具鄉(xiāng)土風格的場景中,它暗示的依然是最基本的情緒。這些作品令我回到我的故鄉(xiāng),它的氣味、氛圍、語言、聲響,我?guī)缀跻詾槲医洑v過那里的一切。“蛙聲開始粉墨登場”,“連枷上下翻飛/在農人頭頂/仿佛扇動一生的光芒”以及“我不停地將時光剝離母體/散落鄉(xiāng)下”,人類向往樸素的情感往往是無與倫比的,因為“世間一切皆詩”,也就是無所謂詩意與非詩意,當言辭最無意義的時候,意義的潛流卻洶涌澎拜,詩人應該用自己樸素的立場,在這個沉默的大地上不斷地釋放著意義,而正是這個意義的存在,使得讀者誤以為這是在抒寫自己的家鄉(xiāng)。

      故鄉(xiāng)是心,是靈魂。是只有詩人自己知道的各種細節(jié),就像鑰匙插進鎖孔時掌握的分寸。王建峰的《老牛灣村》不就是一系列的細節(jié)和片段么?現(xiàn)代藝術取消細節(jié),但故鄉(xiāng)就是對細節(jié)的堅持。細節(jié)是故鄉(xiāng)的根本,取消了細節(jié),故鄉(xiāng)就死亡。趙本余在《老镢頭》中這樣寫道:“翻卷的銹刃嚇跑了耗子/落滿灰塵的木把子,蛀蟲有恃無恐……”這樣的場景經常在生命的某一個瞬間一閃一現(xiàn),猶如河底的石頭在落潮時露出水面,僅僅一個細節(jié),人們覺悟了,原來最容易忘記的是關于故鄉(xiāng)的細節(jié),而不是關于家的意義。

      今天我們很容易將言說升華成語言藝術,取消細節(jié),激發(fā)闡釋的欲望,讀者被上升成自以為是的文化精英和假惺惺的現(xiàn)代派詩歌愛好者,這距離詩歌反而遠了,像魯北的《光陰帶走的》就無須過多的解釋,字里行間喚起的情懷已經無可言說,詩人沒有遮蔽什么,升華或者否定什么,世界,故鄉(xiāng),大地,如此而已。

      關于故鄉(xiāng)的詩歌,就像是大地的糧食,干凈澄澈,沁人心脾。在這一輯詩歌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成不變,可以說是我們詩歌經驗中傳統(tǒng)的鄉(xiāng)土“原在性”,這就是詩歌的神性,詩人就是要在他自己的觀念中把這種不變性,亦即永恒昭示于他自己時代的人,他應當通過“存在”的再次被“澄明”,讓那些無法無天的遺忘有所忌諱,有所恐懼,有所收斂。讓那些在時代之夜中迷失了的人們有所依托。如果大地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原天地之美”,如果大地已經沒有能力依托自己的“原在”,自己的故鄉(xiāng),那么這一責任就轉移到詩人身上。詩人應該彰顯大地那種一成不變的性質。在此崇尚變化維新的時代,詩人就是那種敢于在時間中原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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