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藕

謝祺相

對于根莖類作物，我以為都是莖和葉的努力，才促成了根莖的肥碩，例如紅薯、土豆、山藥等，而蓮藕卻有所不同，似乎是有了藕的努力，才長了圓圓的葉和芬芳的花。這只是我的一種主觀印象，對于作物本身來說，一定是根和葉一起努力的結(jié)果，根和葉都是它們身體的一部分，沒有誰主誰次，沒有誰的功勞更大的區(qū)別。

但對于淤泥中的藕來說，一直生長在黑暗與污穢之中，并沒有見到外邊的光明世界，它是憑什么長得如此圓潤如此可愛呢？難道光憑它的想象它的夢境就能知道生長的方向，就能長出碧荷與青蓮？也許，圓圓的荷葉是藕的耳朵，它能聽見拂過水面的風(fēng)聲，它還能聽到水里的魚在竊竊私語，聽到小蝦們恩愛有加，聽到田螺在講著神奇的傳說，聽到河蚌孕育珍珠時的甜蜜與酸楚。莫非，盛開的荷花是藕的眼睛，它能看到蜻蜓在翩翩起舞，能看到水面的圈圈漣漪，能看到菱角搭起屬于自己的房子，看到河岸邊頑皮的孩童在奔跑。就憑這些，藕對于外部世界了然于胸，對于自己的理想充滿信心，對于豐收的成果唾手可得。

藕是具有大智慧的作物，淤泥里的黑暗是修煉時的必要條件。人生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度過最黑暗的階段自然能迎來光明的前途。藕內(nèi)部有孔，這儲存的不僅是空氣，還是生長所必需的心得體會。正因為有孔，才有了進(jìn)步的空間，才有了伸縮自如的機會，才有了進(jìn)退有余的境地。藕生長有結(jié)，之間的孔并不相通，卻有相同的排序和走向，這不僅是心有靈犀，更是兄弟同甘共苦的必然結(jié)果。

藕一旦被挖掘，被送到廚房的菜板上，在被利刀切開身體的一剎那，內(nèi)部的想法才算曝了光，可是沒有人能看得明白，人們只能看到藕斷絲連，看到那令人不解的細(xì)細(xì)長絲。存在即是理由，那綿綿長絲的玄機無人能懂，光靠猜測解決不了人生的困惑。在藕被切片斬段的最后時刻，它還會給人怎樣的人生提示？可能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留心，渾渾噩噩沒心沒肺地生活也是一種快樂，只是浪費了藕的一片苦心。

藕的成熟，是以葉枯花凋為代價的，有人認(rèn)為這是藕的自私，它在生命最后時刻的自毀，不想把美麗芬芳長留人間。豈不知，見到花謝，見到葉枯，正如人生的生離死別，其痛苦程度無可復(fù)加，但藕仍然這樣做，只是追求人生的完美。凌空的花，水面的葉，泥底的藕，三者是同一個生命，卻是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就像理想、現(xiàn)實與結(jié)果，人不可貪心，能得其一，已經(jīng)足矣。

藕最終淪為蔬菜，走上百姓的餐桌，你又怎知這不正是藕的理想呢？如果沒有人們的挖掘，藕會一直在淤泥里生活，一直在黑暗中匍匐，這似乎也沒有什么意思，縱然茍活千年，又能如何。倒不如成為人類的食物，這是見到光明的代價，呼吸一口沒有污穢的空氣，作為蓮藕，此生無憾。

選自《甘肅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