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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風(fēng)而去

      2017-01-11 18:59于懷岸
      湖南文學(xué)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國富趙家

      于懷岸

      以前,每到夏末秋初的傍晚,我們貓莊的村巷里、屋檐下除了捕蜻蜓、跳房子的小孩子又蹦又跳,是難得見到一個成年人身影的。這時候太陽已經(jīng)下山,涼風(fēng)習(xí)習(xí),炎熱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褪去,但天色仍舊明亮,正是一天中勞作的最好時光,大人們此時還在山坡上和農(nóng)田里收割莊稼,偶爾出現(xiàn)一兩個成年人身影,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弓腰駝背的,背著高高的笮籠或結(jié)實(shí)腫大的麻袋,步履匆匆地往屋里行走。笮籠和麻袋里無一例外裝著金黃的玉米或稻谷。收割的莊稼要一趟一趟地往家里運(yùn)送,不到天色黑盡,完全看不見路面,農(nóng)人們是舍不得收工的。那時候,每到這樣的傍晚,貓莊的空氣里就飄蕩著一股濃濃的酒糟般新釀的醇香的氣味。其他的季節(jié)就截然不同,每到傍晚,不僅小孩子們喧鬧,大人們也不會消停,女人喊孩子歸屋拖腔拉調(diào)的聲音,男人罵婆娘的怒斥聲,還有站在自家坪場上罵朝天娘的聲音,此起彼伏,你竭我盈,一直要持續(xù)到天色黑透或者月上中天。但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只存在于老人們的記憶里,即使現(xiàn)在貓莊那些已經(jīng)長到七八歲大的小孩們的腦殼里,也不曾有過這種喧囂的印跡。貓莊人已經(jīng)有很多年不種糧食了,貓莊的孩子們吃的糧食都種在一張張薄薄的匯款單上面,它們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像冬天的雪花那樣飄落到貓莊的老人們手里后,又像雪花那樣消失在葫蘆鎮(zhèn)郵電所柜臺的抽屜里。

      也就是說,現(xiàn)在,貓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

      別說成年人,就是老人和能跑能跳的小孩子,不到周末,你也看不到幾個了。大人們都出門打工了,他們像草籽一樣被風(fēng)吹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散落在廣東、福建、浙江的一個個小工廠里。孩子們也一樣散落到鎮(zhèn)上去了。自從撤鄉(xiāng)并鎮(zhèn)后,貓莊的村小被撤掉,孩子們都得去葫蘆鎮(zhèn)上學(xué),連六七歲剛發(fā)蒙的也不例外。孩子們太小,不能自立,得由婆婆或爺爺租房陪讀,他們就像候鳥一樣,一周或者一月遷徙一次,穿梭于貓莊和葫蘆鎮(zhèn)之間。楊功成每個傍晚吃完飯后,從屋里出來,在屋檐下歇涼時,仰躺在竹椅里,微閉著雙眼,一手搖著蒲扇,一手端著鋁合金茶杯,中指有節(jié)奏地彈著杯身,心里總止不住有一股悲涼彌漫上來。

      貓莊沉寂了,空曠了,沒得人氣了!每一次楊功成都禁不住這樣想。晚上乘涼的時候,他都是半躺著,懨懨的,懶得正一正身子,除了偶爾睜開眼皮盯著屋檐上的木檁和瓦片,他都不想環(huán)視別處,滿目蒼涼啊,有個啥看頭呢!

      人一老,怎么反而就愛熱鬧,受不了寂寥呢?

      楊功成今年六十七歲,來貓莊已經(jīng)四十六年了。他不是貓莊本地人,是外來戶,跟那些土生土長的貓莊人不一樣,楊功成對貓莊的感情要比別人復(fù)雜得多。楊功成的家本來是在雞公山背后的另一個縣,那里距貓莊不過百余里,但是個比貓莊更偏僻更貧瘠的小山村。四十六年前楊功成的叔叔從部隊(duì)轉(zhuǎn)業(yè)來貓莊所屬的公社當(dāng)武裝部長,把他帶過來安排在貓莊做代課老師。后來這個叔叔因?yàn)槟信P(guān)系被開除公職,回了自己老家去務(wù)農(nóng),但楊功成卻在貓莊扎下了根。他娶了貓莊趙老五家的幺女兒趙秀明,成了貓莊的倒插門女婿。楊功成在貓莊沒做幾年代課老師,結(jié)婚第三年,叔叔就出事了,他的代課老師也被捋了。失去了叔叔的庇護(hù),又沒有了代課老師的身份,加之趙老五家沒有兒子,作為入贅貓莊的單姓人,楊功成就總是被貓莊人欺負(fù),跟誰家一發(fā)生口角,人家就口口聲聲要把他家攆出貓莊。特別是他家隔壁的趙二疤,兩家人不僅住得近,責(zé)任到戶時分的田地也都搭界,兩家人因?yàn)殡u毛蒜皮一直摩擦不斷。趙二疤有三個兒子,而楊功成只有一個兒子,只要一起爭端,趙二疤就要威脅楊功成拔了他家的一根獨(dú)苗。雖說那是氣頭話,現(xiàn)在楊功成只要一想起來都還傷心。不過現(xiàn)在好了,早在十多年前趙二疤得了急癥,蹬腿了,死時還不到五十歲,他的三個兒子中有兩個成家后外出打工去了,只剩一個有點(diǎn)迂的小兒子三娃在家里放羊,常年都住在雞公山上,很少回家里來。話說現(xiàn)在村里的年輕人誰不外出打工呢,楊功成自己的兒子和兒媳也在寧波打工,一對孫兒孫女都在鎮(zhèn)上讀書,老婆趙秀明租房陪讀,只留楊功成一人在家。種地一個人種不過來,楊功成平時只種屋后的園圃,白天大多數(shù)時間就跟留在村里的幾個老頭打打麻將,嗑嗑閑話,打發(fā)無聊的時光。其實(shí)老頭子也沒幾個了,死的死了,沒死的既有去鎮(zhèn)上陪讀的,也有還在外面打工的,留在貓莊的不到十來人了,能打麻將,能嗑閑話的也就三四個,要是有人扯蹺子,一桌麻將都湊不攏來了。即使湊得攏來的這幾個人,在楊功成看來也都不好玩,譬如趙家旺既吝嗇又脾氣暴躁,趙五龍粗痞低俗,滿嘴臟話,開口不離褲腰帶以下的話。彭國富呢,這個人有點(diǎn)陰,又跟趙家旺一樣,也非常吝嗇,因此若他倆在一起打牌,為了五毛錢能夠爭得面紅耳赤,甚至掀桌子砸板凳,每次玩不到天黑就會不歡而散。

      這天就是這樣,本來下午三點(diǎn)多鐘才開場,定到五點(diǎn)半散場的,只打了兩圈,彭國富自摸了一把,每人要開兩塊錢,別人都給了,趙家旺卻只肯給彭國富一塊錢,說是上次打牌時彭國富還欠他一塊錢跑了,這次抵。彭國富不承認(rèn)上次欠他錢,兩人就爭執(zhí)起來。沒爭上五句,趙家旺一把掀了桌子,拂袖而去了。桌子是擺在曬谷坪外坎一株很大的桂花樹下的,趙家旺把桌子掀得猛,麻將子兒稀里嘩啦地飛了出去,有好幾顆子兒落進(jìn)了坪場外坎的水田里。麻將是楊功成家的,他得下田一顆顆去摸,全摸上來后早就過了五點(diǎn)半。楊功成做好飯,喂了豬,天空就已暮色彌漫,到傍晚時分了。

      吃完飯,楊功成從堂屋里搬出躺椅,在階沿上擺好,點(diǎn)燃干艾蒿草熏蚊子,然后回屋里給自己沖了一杯茶。這是他做代課老師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把茶杯在大門檻上放好,往躺椅里坐下,身子一仰,很舒服地躺下了。楊功成只似睡非睡了一小會兒,有一只蚊子來到了他耳朵邊,沒叮他,一直在他耳孔邊嗡嗡地叫,他用手拍了幾次,都沒拍著,每一巴掌都拍在自己的臉頰上,倒把自己拍清醒了。像這樣漚熱的天氣,楊功成一般要在階沿上躺到十點(diǎn)半左右房里散熱后才會回去睡覺。房里當(dāng)然也有電風(fēng)扇和電視機(jī),但楊功成很少用,貓莊的線路不好,電費(fèi)賊貴,一塊五毛錢一度,用電劃不來。假寐被蚊子打斷,楊功成就感到有些躁熱,使勁扇了幾下蒲扇后,又唇干喉焦起來,他很不情愿地坐起身子去拿茶杯,準(zhǔn)備喝口水后再躺下去瞇一會兒。就在楊功成側(cè)起身子拿到水杯,坐正后準(zhǔn)備喝水時,他怔住了。

      楊功成看到兩個人影從田塍上往他家坪場走來。

      楊功成雖然是個老人,但身體一直很好,眼不花耳不背,更何況今晚是個大月夜,有著明晃晃的月光,他一眼看去就知道那兩個人不是貓莊人,而是陌生人。是從走路的架勢看出來的,那兩人走得急匆匆的,他們的身子是往前傾的,一看就不是老年人而是中青年人。即使不看,從他們的腳步聲楊功成也能聽得出來這是兩個外來人,他們的腳步邁得大,腳步聲“啪啪”地響,一聽就知穿的是皮鞋,我們貓莊人這季節(jié)沒人舍得穿皮鞋,不是套的泡沫涼鞋就是穿的敞口布鞋,走在土路上是無聲無息的。等那兩人再走近一些,走上他家的曬谷坪時,楊功成認(rèn)出了那是一男一女,他兩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瘦高的穿白色短袖衫,是個中年男人,矮胖的穿水紅外衣,扎著一條馬尾巴辮子,是個女人,但楊成功不能確定她的年紀(jì),也許她跟那個中年男人是父女,也許是夫婦。楊功成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大門檻上,使勁地咳了一聲。他故意打響聲,不是想引起來人的注意,楊功成老家跟他平輩的親人大多去世了,侄兒男女幾十年都沒來往了,他們連他的家門朝東朝西都不記得了,老婆趙秀明是家里的老幺,她的三個姐姐也去世了,兒媳是千里之外的江西人,楊功成就從沒見過親家和親家母。這么多年來,他家就沒有一個親戚上門來過。楊功成故意打響聲僅僅只是想證明他的存在,至于為什么要證明他的存在,證明了他的存在又有什么作用,楊功成倒是沒有細(xì)想。

      那兩人竟像聾子一樣,并沒朝楊功成望一眼就匆匆地穿過了他家坪場,往五十米外的隔壁趙二疤家走去。不,趙二疤已經(jīng)死了十多年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是往彭武英家或者趙三娃家走去??粗莾蓚€人漸漸走遠(yuǎn),不知為什么楊功成的心里彌漫起一股夜色般的濃濃的失落感。那兩個人走出他家坪場,他竟然起身走到他家的屋側(cè),看著他們走上趙三娃家的臺階,接著他聽到了敲門聲,聽到三娃家打開大門的響聲,他還看到他家的燈一盞盞亮起來。他在屋側(cè)靜靜地站了陣,直到確實(shí)一點(diǎn)也聽不到他家的說話聲后,才重新回到躺椅上,重重地躺下去,瞇起眼睛假寐。但他的耳朵一直醒著,試圖捕捉從三娃家傳來的任何聲響,除了那只被他趕走的蚊子(也許是另外一只)又來“嗡嗡”外,他也知道這種努力只是徒勞而已。

      第二天,楊功成早早就起床了。昨晚他睡得遲,又睡得不好,起床后連打了十多個哈欠,他也就懶得去屋后園圃里除草,洗漱完后,楊功成打開灶屋門,看到趙三娃家已升起了炊煙。平時,三娃一直住在山上,很少回家里來,他娘彭武英都是去山上的小屋里做飯,家里幾乎不生火,看來昨晚來的客人今早上還沒有走。

      沒走才正常,畢竟他們那么晚才來。

      但不正常的是一整天,三娃家都大門緊閉,

      第二天,也是如此。

      一連三天,楊功成都早早起床做飯。但他發(fā)現(xiàn)趙三娃家的炊煙比他家升起得更早,只要他一打開灶屋門就能看到趙三娃家煙囪冒著很大的白煙。這么大的煙,肯定是做好幾個人的飯菜,看來他們家的客人還沒有走。但是讓楊功成感到奇怪的是,幾天來,三娃家一直關(guān)門閉戶的,除了一天升起三次炊煙,他們家的大門都沒打開過。他更沒看到彭武英、三娃或他們家親戚出來過。有兩次,楊功成忍不住假裝從他們家路過,走上階沿,把耳朵貼在板壁上,屋里靜悄悄的,連說話聲也沒有一聲。

      搞不清他們家是怎么回事?楊功成想,彭武英不是在和他們家親戚在密謀什么陰謀詭計吧?

      要說彭武英在搞什么陰謀詭計,還真有可能。在我們貓莊,彭武英屬于那種不討任何人喜歡的女人,人人都對她唯恐避之不及。整個貓莊鼎盛時上百戶人家也很少有人愿意跟她家打交道,譬如農(nóng)忙時相互換工,譬如孩子上學(xué)時借錢應(yīng)急之類的,都盡量不與她家發(fā)生關(guān)系。就是貓莊的大多數(shù)小孩子見她來了也會繞開。彭武英人長得尖嘴猴腮,為人更是尖酸刻薄,雞腸小肚,而且鬼主意很多,時時都想占人家便宜。她從諾里湖嫁來我們貓莊幾十年里不是和這個爭就是和那個吵,爭地界,爭樹木,爭田水,什么都爭,而且硬是要爭過去。一旦沒爭到手,她能站在坪場上咒罵別人三天三夜,什么惡毒的話都罵得出來。就是小孩子守牛放羊糟蹋了她家的幾株玉米苗或一兩蔸秧苗,她也要端著撮瓢去人家家里撮到包谷谷子才肯善罷甘休。這些都還不算她的大毛病,最多只是爭強(qiáng)好勝,霸道吝嗇,最讓我們貓莊人心顫的是彭武英的心狠毒辣,有一年她家的包谷苗被誰家的牛偷吃了幾十株,她調(diào)查了好幾天查不出下家,找不到人賠償,就讓趙二疤偷偷地在那塊地外圍的包谷葉上涂上甲胺磷,把趙五龍家的一頭母牛和一頭半歲大的牛崽毒死了。這事曾經(jīng)鬧到村委會和鄉(xiāng)政府調(diào)解,但彭武英堅(jiān)持說打藥是為了除蟲,是趙五龍家人守牛不專心,反打一耙還要趙五龍賠她的青苗損失。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他們兩家人幾乎有三四年沒有說話。

      毗鄰而居了幾十年,彭武英的為人楊功成是很了解的,以前他們兩家的爭端大多都是由她挑起的,趙二疤是個耿直、火爆脾氣,又怕老婆,每有一點(diǎn)小事,譬如楊家的豬鉆了他家園圃,只要彭武英一慫恿,他就會找上門跟楊功成打架。不僅僅跟楊功成,受彭武英指使,趙二疤跟貓莊的很多同輩的男人都動過手。那年,趙二疤暴病死后貓莊的男人們都懶得攏去,抬喪時人手不夠,兒子大娃和二娃一家家磕頭請人,很多人才肯去。以前,彭武英也曾在鎮(zhèn)上帶二娃的孩子讀書,她不是今天和房東吵就是明天和房客爭,租房沒滿期就被房東趕了出去,二娃兩口子沒有辦法,只好把孩子接到寧波去上學(xué),彭武英也就回了貓莊,幫著放羊的三娃洗衣做飯。

      三娃今年三十一歲了,一直沒有娶媳婦,一個人在雞公山上放羊。他已經(jīng)有七八十只羊了。也幸虧現(xiàn)在貓莊人不種地了,雞公山上大片的坡地都荒蕪了,還真適合養(yǎng)羊,要是還種莊稼,三娃跟貓莊人肯定也是皮絆不斷,天天都有架吵。彭武英養(yǎng)了三個兒子,大娃和二娃都性情溫和,為人厚道,只有三娃隨了她的性子,平時不大說話,半天屙不出一個屁來,但誰也得罪不得他,好與人爭強(qiáng),從小就跟伙伴們打架,二十來歲也曾隨大娃和二娃外出打工,但總也干不了幾個月就要回來,一是因?yàn)樗吮?,在工廠里無論是開機(jī)器還是做手工,都學(xué)不會。二也是性格原因,經(jīng)常與工友發(fā)生沖突,有一次還把一個工友的頭打破了,他自己跑回了家,大娃和二娃花了一千多塊住院費(fèi)給他擦屁股。在貓莊,很多人也都怕三娃,比怕他娘彭武英還厲害。彭武英只會動口罵人,三娃是會動手打人的。而且他一下手就不管輕重,把人往死里打。這也是三娃一直找不到媳婦的原因,沒有人愿意給他說媒,更沒有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他。貓莊有很多小青年在外打工時從外面帶回來或者騙回來媳婦,譬如楊功成的兒媳就是江西的,但三娃沒有這個本事,所以三十多了還一直單身著?,F(xiàn)在就更不要說了,三娃常年住在山上,與羊?yàn)榘?,他又邋遢,十天半月不洗澡換衣,蓬頭垢面,形同野人,那一身羊臊味,隔一里路都能聞到,他要是離別人太近,人家就會反胃,所以更沒有哪個女人會看上他。三娃自己也好像不太對女人感興趣,他一個人在山上自得其樂,幾乎很少下山來。

      三娃無所謂但彭武英很愁,近幾年來在四處托人說媒,就連本來跟她家不大往來的楊功成,彭武英也問過幾次他老家是否有合適的姑娘,她還說帶“拖斗”的寡婦也行,楊功成嘴上說幫著打聽一下,其實(shí)根本就不會去打聽。嫁到這對母子家里,那不是坑了人家姑娘嗎?估計別人也跟他的想法差不多,楊功成從沒聽說誰領(lǐng)著三娃去相過親,或者帶過女人來三娃家。

      楊功成估計三娃這輩子是娶不上媳婦了,只有光棍到老的命。好在三娃是真的對女人不感興趣,楊功成從未聽說過他跟哪個妹子談過戀愛,更沒有人背地里說他對哪個媳婦動過手腳過。否則,他要是夜里翻樓爬壁的話,早十年整個貓莊都不得安寧了。

      楊功成沒想到這天晚上彭武英上他家來了。當(dāng)時楊功成剛剛吃完晚飯,沖了一杯茶,端到堂屋里正要坐下,他聽到彭武英在門外喊他:“楊姑爺,在家呢?!?/p>

      楊功成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彭武英領(lǐng)著三娃從臺階走上階沿,就說:“老嫂子今天稀走呀?!闭f實(shí)話,彭武英一年難得上他家一次門,三娃也一樣。雖然這幾年來他們兩家再沒有吵過架,但因以前干太狠,傷得太深,彼此芥蒂還在,并不親熱,也很少有往來。

      今天的彭武英收拾得很整潔,穿著嶄新的藍(lán)色滿襟衣黑色便褲,頭上的粑粑鬏也用尼龍網(wǎng)袋罩住了,她的一張皺臉笑意盈盈的,讓楊功成很懷疑她那是假笑。跟在她身后的三娃也穿著一身新衣,白襯衫,西裝褲,他們就像是突然出現(xiàn)在他家門口的多年不見的親戚一樣,令楊功成有些驚愕。更令楊功成驚詫的是,他沒有聞到三娃身上的羊臊味。三娃的身上一點(diǎn)味道也沒有,楊功成不信,他使勁地吸了幾下鼻子,還是沒有聞到。以前,哪怕他就是坐在家里,只要三娃從他家坪場上路過,他就是患感冒鼻塞了也能聞到一股子臊味,曉得是三娃回家來了。他對三娃說:“你不放羊了嗎?”

      三娃甕聲甕氣地說:“羊都賣掉了?!?/p>

      賣掉最少也該有十天八天了,不然三娃身上的味道不可能消退得這么干凈徹底。楊功成心里一咯噔,問:“不放羊了,你準(zhǔn)備做什么?”

      說實(shí)話,楊功成巴不得三娃在山上放羊莫下來,他就清靜一些,三娃要是常年在家里,他們兩家雞毛蒜皮的爭端就不會少。

      彭武英說:“過一向再看吧,看他媳婦愿意不愿意種田,我老了,種田的事幫不上他們?!?/p>

      楊功成聞言大吃一驚,說:“三娃說媳婦了?”

      彭武英答:“是的,后天辦酒席,請你幫忙做大廚?!?/p>

      楊功成更是吃驚不已,說:“之前沒有一點(diǎn)風(fēng)聲呀,后天就辦酒席了,女方是哪里人?”

      很顯然彭武英帶著三娃是來求他幫忙的,不是跟他來扯呱話的,她也不想跟楊功成扯白話,她沒有回答楊功成的問話就轉(zhuǎn)身往階沿下了。下了階沿,見三娃沒動,又扯了一下三娃的衣角,示意他走。走了幾步,她才又回頭說:“楊姑爺,后天早早來,莫忘記了!”

      楊功成固執(zhí)地追問道:“女方是哪個寨子的,多大啦?”

      三娃回過頭來,張口想說什么,被彭武英扯了一下,幾乎扯了他一個趔趄。彭武英對楊功成的追問很不耐煩了,大聲地說:“不是哪個寨子的,是大風(fēng)吹來的?!?/p>

      我們貓莊人都知道彭武英說話向來神神道道的,嗆別人一鼻子灰那是常事,楊功成以前不是沒領(lǐng)教過,只好自我解嘲道:“貓莊好久都沒熱鬧過了,是該熱鬧一下了?!?/p>

      三娃的婚禮并沒真正讓貓莊熱鬧起來。

      這也在楊功成的意料之中。

      雖然彭武英特意選的是星期日這天,但很多陪讀的貓莊老人并沒有帶孩子從鎮(zhèn)上回來。彭武英諾里湖的娘家親戚也沒來幾個人。她那邊的兄弟姐妹倒是多,可有些去世了,有些不住在家里了,三娃的老表們大多數(shù)也在外打工,總共可能來了不到十人。加上貓莊的大人小孩,也不過幾十個人。吃過中午的酒席后,該去上學(xué)的孩子和陪讀的大人都回了鎮(zhèn)上,貓莊就歸于沉寂了。和往年比起來,現(xiàn)在誰家做紅白喜事都熱鬧不起來了,客少的人家只能開五六桌,多的人家也不過十來桌。往前倒回十年,貓莊人辦一次喜事,人客少的人家也要?dú)⒁活^兩百斤重的豬才夠吃,人客多的人家要?dú)深^豬,蒸幾百斤米的飯。少的來來往往也有好幾百人,多的有可能上千人,坪場不寬的人家比葫蘆鎮(zhèn)臘月里趕場還擠。

      三娃家的酒席,楊功成沒數(shù)開了多少桌,算起來最多不過五六桌人的樣子。廚房里只蒸了四十斤米,炒了八十斤肉,到晚上楊功成回家時,飯還剩有半簸箕,肉也還剩有小半鍋。

      不過,這天楊功成見到三娃的媳婦了??吹剿谝谎蹠r,楊功成就肯定她是那夜他見過的那個從他家坪場上路過的女人。不是從什么特征上分辨的,僅僅只是感覺。

      楊功成相信他的感覺不會錯。

      這個女人叫吳小芬,長得不是很漂亮,但也不算丑。這天穿著一身大紅滿襟婚衣,她個子不高,微胖,豐腴飽滿,梳著兩支麻花辮,雖然看起來年紀(jì)不大,但楊功成一眼就能看出她決不是一個黃花閨女,她有著一對非常飽滿的奶子和兩瓣肥碩的屁股,憑經(jīng)驗(yàn)判斷,這個女人不僅結(jié)過婚,肯定還生育過孩子。楊功成還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有點(diǎn)斜,看人是瞥的,嘴也有點(diǎn)歪,按我們貓莊的相面法來講,這是一副迂腐相,意思是這相面的人有些傻,有些沒心沒肺的。不過盡管她眼有點(diǎn)斜嘴有點(diǎn)歪,楊功成認(rèn)為她配三娃還是綽綽有余的。楊功成還注意到,她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碎牙,應(yīng)該是有良好的衛(wèi)生習(xí)慣的女人。

      事實(shí)上楊功成也真覺得這個吳小芬有些傻,即使不是傻也太大大咧咧了。中午的酒宴上新郎新娘要給客人敬酒,三娃表現(xiàn)得扭扭怩怩,好像很害羞,又像很不情愿的樣子,不開一絲笑臉,走到哪一桌都像根木頭戳在那里一樣,給客人敬酒時三娃自己也不喝。敬趙五龍那桌時,趙五龍見三娃沒喝,就問:“你怎么不干?”

      三娃木著臉說:“我娘叫我莫喝醉了,晚上還要做事呢?!?/p>

      一桌子人都笑了。趙五龍故意打趣他:“晚上你還要做什么事?”

      三娃不笑,說:“當(dāng)然要做事,借來的桌椅都要一家家送回去?!?/p>

      顯然吳小芬明白趙五龍取笑三娃的弦外之音,趕快搶著說:“他不干我干了,要不,我代他再敬你一杯?!闭f完就拿起酒瓶往自己酒杯里斟酒,連敬了趙五龍三杯。再倒第四杯時,趙五龍告饒了,說:“再喝不得了,喝不得了。”

      后來我們貓莊人回憶起來,還說那天整個酒宴就是吳小芬的獨(dú)角戲,三娃連個配角都算不上。那天的吳小芬不僅表現(xiàn)得落落大方,還像是興奮無比。她拉著木呆呆的三娃,一桌一桌地敬酒,一杯接著一杯地干杯,每干一杯都給全桌人亮一下杯底。她連敬了四桌客人,面不紅心不跳,說話也不結(jié)巴。有的客人勸她少喝點(diǎn),她還不干,嚷道:“你們沒喝醉,就是我和三娃沒招待好喲!”

      楊功成親眼看到吳小芬起碼喝了足足半斤酒,她除了臉色緋紅之外,幾乎沒有醉意。到了下午,客人散后,三娃去一家家送桌椅,吳小芬也把婚衣脫了,換上一件短袖,開始幫彭武英洗碗抹灶。正在廚房里找東西的趙家旺對彭武英說:“嫂子,你找了個好兒媳婦呀,這么勤快?!庇謱切》艺f:“哪有新娘子洗碗的,趕快休息去吧?”

      彭武英悶聲悶氣地說:“可不是我叫她來的呀,她自己要干活的。講出去好像我有多刻薄一樣。”

      趙家旺是三娃的親叔叔,趙二疤的親兄弟,吳小芬大概也知道,她說:“三叔,我不累呀!窮命嘛,閑不住的。”

      楊功成正在收拾自家的刀具,他心里跟趙家旺想的一樣,這是個多么勤快的女人,真是三娃的福氣。但楊功成心里還是很奇怪,這個女人也太勤快了點(diǎn),更讓楊功成迷惑的是今天他沒有看到吳小芬的父母。按我們貓莊的風(fēng)俗,哪怕遠(yuǎn)路人不用接親,女方家也應(yīng)該有人來送親,一般是父母,就是雙親都不在世了,叔伯或兄弟總得來一兩個人吧?哪怕女人真是二婚,畢竟結(jié)婚也是一件大事,一個親人不來是說不過去的。楊功成忍住沒有問她,因?yàn)榕砦溆⒃趶N房里,他怕被彭武英嗆他一鼻子灰。但楊功成心里還是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的。

      一連好多天都沒人來邀楊功成打牌,他也就賴在家里不出去,清早在園圃里摘點(diǎn)菜,給紅辣椒和醬果拔拔草,傍晚的時候給剛栽的小白菜、蘿卜苗澆點(diǎn)水。辣椒和醬果不到打霜時還有幾分收成的。雖說老婆趙秀明和孫子們都在鎮(zhèn)上,有時一周有時要一月才回來一次,他一個人是吃不完的,但可以讓他們帶到鎮(zhèn)上去吃。再說,紅辣椒是可以放干的,醬果也可以做成酸果醬,能吃到第二年開春后。

      時令已經(jīng)交秋好幾天了,早夜雖然有點(diǎn)退涼了,白天的太陽卻依然咬人,楊功成就待在堂屋的躺椅上睡覺。人一老,夜里睡不著,白天不曉得哪來的那么多瞌睡,有時楊功成明明感覺自己就是坐著的,但胸前衣襟上卻莫名其妙濕了一大塊,才知是打瞌睡流涎水了。因此有時大白天楊功成也去屋前屋后轉(zhuǎn)轉(zhuǎn),人不能老睡,得活絡(luò)活絡(luò)筋骨,這個道理?xiàng)罟Τ啥?/p>

      三娃婚禮過后楊功成就經(jīng)常能看到吳小芬出來,有時候她在階沿上晾衣服,有時是在灶房外搬柴,有時是她在園圃里扯菜。三娃家灶房外側(cè)有一塊菜地,緊挨著楊功成家的灶屋,中間只隔一條兩尺寬的小路。每次,吳小芬看到楊功成從灶房出來,就會喊他:“叔,吃飯了嗎?”

      楊功成答:“剛吃呢,你吃了嗎?”

      碰上的次數(shù)多了,就熟絡(luò),再碰上吳小芬跟他打招呼,楊功成也走過去,隔著半人高的籬笆和她說話。吳小芬是那種話多的人,又性格直爽,只要楊功成問,她就答。楊功成沒問的,她也會主動說。從聊天中得知,吳小芬的老家是在酉南縣大明鄉(xiāng)吳家寨。

      那個縣正是楊功成的老家,他問:“是以前大明公社的那個吳家寨嗎?”

      吳小芬說:“就是呀,現(xiàn)在改在大明鎮(zhèn)了,不過我們寨子離鎮(zhèn)子還有十多里路呢?!?/p>

      楊功成說:“我曉得,我們以前每次去大明趕場要經(jīng)過你們村。”

      吳小芬驚訝地說:“叔也是大明人嗎,你是哪個寨子的?!?/p>

      楊功成告訴吳小芬他是楊家坳人,離她們吳家寨只有七八里遠(yuǎn)。然后楊功成還問了吳小芬父母的名字,她說了,但他不認(rèn)識他們。楊功成從楊家坳出來得早,而吳小芬說她的父母都沒讀過中學(xué),不會跟他是同學(xué)。從吳小芬嘴里楊功成還得知她父親前年就去世了,得肝癌去世的,家里只有母親和一個弟弟。弟弟也快三十歲了,還沒成家。

      “他跟三娃一樣,就是對女人不感興趣?!眳切》倚χf。

      她弟弟怎么對女人不感興趣?或者三娃對女人哪里不感興趣?楊功成想問,旋即又想到,這樣問是不是有點(diǎn)輕?。坑悬c(diǎn)故意撩騷吳小芬的意思,就忍住了。楊功成還想問問她是怎么嫁到貓莊來的?他也問不出口來。

      還是第一次見她的感覺,楊功成認(rèn)為吳小芬絕對不是頭婚,她以前肯定結(jié)過婚,說不定孩子都有十來歲了呢。

      很多次,楊功成和吳小芬隔著籬笆說話,正說到半路上彭武英就要出來喊她回去。彭武英的語氣不能說不好,喊吳小芬的聲音也輕言細(xì)語的,但她臉盤子吊得很長,應(yīng)該不是吊給吳小芬看的,而是吊給他楊功成看的。吳小芬雖然嘴里答應(yīng)著彭武英說就來了就來了,但她往往還要磨蹭上一陣,跟楊功成把話說完才回屋里去。后來彭武英看到他們說話,就不喊她了。如果哪次彭武英沒有出現(xiàn),那么三娃就會出現(xiàn),但三娃不會叫她,只是呆呆地站在自己家的屋檐下。三娃的臉上永遠(yuǎn)都是一片漠然,不是仰頭雙眼盯著天上,就是望著遠(yuǎn)處,或者是直愣愣地盯著楊功成。他看著別處時還好,每當(dāng)楊功成發(fā)現(xiàn)他盯著自己時,心里就發(fā)毛,他總感覺三娃的眼光有點(diǎn)兇巴,就像一根長矛刺過來,令他心里一顫。

      楊功成家門口的麻將桌又支起來了。因一塊錢爭執(zhí)發(fā)了一個多月氣的趙家旺和彭國富已經(jīng)和好如初了,他倆誰先找誰說話的楊功成不知道,但他聽趙家旺說過:“貓莊能打麻將的也就我們四五個人了,誰和誰翻了臉一張桌子就支不起來了,就沒味了。”

      彭國富也說:“就我們這幾個人玩,缺了一個就都玩不攏去了?!?/p>

      整個秋天,只要天氣晴好,楊功成幾乎天天和幾個老頭子在坪場上打麻將牌。打麻將是次要的,主要是一邊曬太陽一邊扯呱話。話題從貓莊的人事到孩子們打工的廣東浙江,有一句沒一句地隨便亂扯。當(dāng)然,說得更多的是關(guān)于貓莊的人和事,他們對貓莊以外的世界既不熟悉也想象力有限,最多只能轉(zhuǎn)述很久之前孩子們說過的一些見聞。有一天,彭國富說起那天三娃婚禮的事,說那天三娃那樣子像是很不高興,還說三娃有一天和他說過,他那一群羊就換了一個女人,劃不來。

      楊功成說:“三娃那群羊最少也值十來萬吧,彭武英會給女方家全送了嗎?”

      大家似乎并不對楊功成這個發(fā)問感興趣,趙五龍說:“你們沒聽說過嗎,三娃好像有點(diǎn)問題?”

      趙家旺也說:“好像是哦,三娃從小就沒對女人感興趣過。想想我們自己,二十郎當(dāng)還沒娶媳婦時,恨不得夜夜去爬諾里湖王寡婦的樓?!壁w家旺看到彭國富在悶笑,說:“你忘記了呀,那時你都邀過我一起去?!?/p>

      彭國富笑著說:“我哪時邀你去過?你自己去了別扯人家呀。”

      趙五龍疑惑地說:“他是不是不會做那個事呀,或者那個東西有毛病,聽我家小旺講,以前他們一樣大的在河里洗澡,三娃就從不脫內(nèi)褲,有一次,記不得是誰從后面脫了他內(nèi)褲,三娃和他還打了一架。”

      也許是趙五龍比趙家旺小了一輩的緣故吧,趙家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說:“哪有男人不會做那事的,連豬牛都會做,人還不會做?”

      眼看著趙家旺要訓(xùn)斥趙五龍了,彭國富趕忙說:“別說了,三娃媳婦過來了。”

      楊功成以為是彭國富故意說的,目的是別讓趙家旺和趙五龍又掐架,他們一翻臉,麻將桌又要好多天支不起來。過了一陣,楊功成洗完手里的牌,抬起頭來,真的看到吳小芬已經(jīng)站到對面的趙家旺身后了。他還看到,彭武英也出來了,不過她沒有過來,而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望著他們這邊。彭武英從來不打麻將,她也看不懂。吳小芬顯然會打麻將,她一攏來,就迫不及待地給趙家旺支招,讓他出哪塊牌。

      以后幾天,只要是楊功成他們打牌,吳小芬就會出來看牌。彭武英也不跟著吳小芬出來,而是坐在自家的屋檐下串紅辣椒,但她會時不時地抬起頭來看著這邊。吳小芬不僅給別人支招出牌,也跟大家聊天。她心直口快,胸?zé)o城府,聊天中她很爽快地告訴大家她以前嫁過人,生有一個孩子,七歲了。五年前,她的男人騎摩托車撞上了一輛大貨車,死了。她還說到她的家人,跟對楊功成說的一樣,說她有個弟弟二十九了還沒娶媳婦?!八抟粯樱瑢ε艘稽c(diǎn)也不感興趣?!彼呀o楊功成說過的話又對大家說了一遍。

      趙五龍馬上接了過去,說:“三娃怎么對女人不感興趣?他晚上不跟你睡嗎?”

      吳小芬毫不害羞地說:“當(dāng)然一起睡啦。”

      彭國富插話道:“他晚上跟你一起睡怎么還不對女人有興趣。”

      吳小芬說:“他嫌熱,隔得遠(yuǎn)遠(yuǎn)地睡?!?/p>

      這個女人真是有些傻,這樣的對話楊功成聽著都害臊,心率加速。盡管我們貓莊人說到性事從來就不遮遮掩掩,特別是男人之間交流,往往極盡吹牛和渲染之能事,哪怕就是有婦人在旁邊也不避開,但一般的女人只會聽,最多笑罵幾句,絕對不會直接參與著說,更不會交代自己的隱私??蓞切》译S口就說出來了,雖說她結(jié)過婚,生過孩子,但在貓莊她還可以算是新媳婦啊。楊功成又看趙家旺,他以為趙家旺會發(fā)脾氣,至少也要臉色很難看,畢竟吳小芬是他親侄媳婦,趙五龍和彭國富這樣明目張膽地撩騷她,他肯定會發(fā)脾氣的。上次他倆說三娃沒用,他就差點(diǎn)發(fā)脾氣了,但出乎楊功成意料的是,趙家旺不僅沒有板臉,而且一直笑呵呵的,他還接過吳小芬的話說:“現(xiàn)在天也不熱了呀,三娃還不抱著你睡嗎?”

      吳小芬也傻傻地笑:“光抱有什么用嘛?!?/p>

      趙五龍更起勁地逗她:“那還要怎么做嗎?”

      “下次給你說,我婆婆在喊吃夜飯了?!眳切》倚χ荛_了。

      吳小芬每天來看牌,確實(shí)讓趙五龍彭國富趙家旺幾個老頭很興奮,只要天氣好,吃完午飯就來喊楊功成支桌子了。農(nóng)歷九月的天,還不冷,曬著暖暖的太陽,這幾個老頭似乎也紅光滿面起來。包括楊功成自己,也似乎覺得今年的精神特別的好,打一個下午的牌一點(diǎn)也不累人。吳小芬看牌也能看一個下午,但她不參與打牌,可能不是她不想打,而是彭武英不準(zhǔn)她打,看得出來,吳小芬有點(diǎn)怕她的婆婆,也有點(diǎn)怕三娃,只要他們一叫她,她馬上就回屋去了。不管是彭武英還是三娃,他們都不走近牌桌來,只是遠(yuǎn)遠(yuǎn)在站在自家屋檐下或者走到楊功成家的坪場角叫她,所以老頭們跟吳小芬開玩笑的話,他們也聽不到。

      若是下雨天,老頭子們不來打牌的話,吳小芬也會來?xiàng)罟Τ杉伊奶臁,F(xiàn)在是秋天,不說種田地時到這時候都沒事了,更何況現(xiàn)在根本沒人種莊稼了。吳小芬是個愛呱噠的女人,她家婆婆彭武英和老公三娃都是悶葫蘆,楊功成能想象得出她有多么寂寞。他想,也許他們是一個地方的鄉(xiāng)鄰吧,吳小芬對他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才會天天都來他家閑聊,而不是去別人家,譬如彭國富家或者趙五龍家。當(dāng)然,也許是她覺得他楊功成在這幾個老頭中最正經(jīng)吧,來他家玩沒有負(fù)擔(dān)。

      楊功成在吳小芬面前也確實(shí)做到了最大的正經(jīng)。吳小芬來玩,他從不把她讓進(jìn)屋里,而是搬出兩把木椅,他們只在外面的階沿上說話。楊功成知道彭武英是個疑心非常大的女人,要是她懷疑他在勾引吳小芬,會鬧得貓莊人盡皆知,他的老臉沒處擱。楊功成在貓莊生活大半輩子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講過他這方面的閑話,年輕的時候,有他叔叔的前車之鑒,又因他是個外來人,正兒八經(jīng)還時常被人欺負(fù),哪里還敢跟誰瞎胡鬧。到了老年,楊功成有兒有孫,要是晚節(jié)不保,他還怎么活?因此,楊功成跟吳小芬說閑話,也就是說老家大明鄉(xiāng)的人和事,誰誰誰老死了,誰誰誰還活著之類的。有時候彭武英或三娃來坪場上喊她,一眼就能看到他們坐在屋檐下,而且兩把椅子的距離要有兩三尺遠(yuǎn)。就是有時候天黑很久了吳小芬還未回去,彭武英也沒有指冬瓜罵葫蘆過。

      到了十月份,三娃又買了一群羊,搬到雞公山上去住。三娃在家里天天跟他娘發(fā)脾氣,要買羊,彭武英拗不過他,在信用社借了一萬塊錢買了十多只小羊,三娃就上了雞公山。這是有一天打牌時彭國富說起怎么有好幾天都沒看到三娃了,吳小芬告訴大家的。

      趙五龍問吳小芬怎么不跟著三娃上雞公山,吳小芬說:“羊的臊味太大,受不了。”

      趙家旺也說:“三娃再放半年羊,他身上的臊味跟羊一樣?!?/p>

      吳小芬說:“那我就不跟他睡了?!?/p>

      趙家旺說:“盡講傻話,你不跟他睡跟誰睡?”

      吳小芬說:“那我跟我婆婆睡。”

      大家都笑,吳小芬也跟著笑。趙五龍說:“跟你婆婆睡有什么味嘛?”

      吳小芬說:“我又沒有公公,那怕什么?”

      楊功成不知道吳小芬是聽不懂別人在撩騷她,還是她在故意撩騷這幾個老頭,接著她又說:“以前,我老公有一個晚上出門了,不回來,我就跟婆婆睡,第二天清早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有個人壓了上來,我懶得睜眼睛,他的胡子扎在臉上癢癢的,我突然想到老公沒胡子,趕快推開,推不開,我就喊婆婆,那個人趕快跑了?!?/p>

      老頭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楊功成才說:“竟有這種事??!”

      其實(shí)他心里想的卻是,吳小芬腦殼有病呀!

      一連好幾天,楊功成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那就是只要吳小芬去他家屋側(cè)的茅廁后一會兒不出來,趙家旺就會說他尿漲了,急著往茅廁跑去。到第四天,彭國富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說趙家旺:“你怎么老跟她一起尿漲,要尿你也應(yīng)該去別處呀!”

      趙家旺漲紅著臉分辯說:“我哪曉得她去了那里,我每次去在門外都是要打響聲的?!?/p>

      趙五龍就笑:“是不是嬸子一個月沒回來了,憋不住了?!?/p>

      趙家旺生氣地說:“我都老得屙尿打濕鞋的人了,哪有什么要憋的?!?/p>

      吳小芬不明就里,還一個勁追問,“你們講什么呀,憋什么呀?”

      楊功成覺得趙家旺不是那樣的人,他來貓莊四十六年了,從未聽說過趙家旺與貓莊哪個女人有過什么貓膩的事。但楊功成又覺得趙家旺很可疑,因?yàn)樗脑捯宦牼褪羌俚模w家旺比他小兩歲,身體也棒棒的,不可能就不想那個事了。說實(shí)話,他自己都在想呢?,F(xiàn)在的人生活好,又清閑,都會有那個能力吧?

      大家取笑趙家旺才過了兩三天,這天是個周末,在鎮(zhèn)上陪讀的趙長順回了貓莊,打牌的時候他硬要楊功成讓他打幾圈,楊功成就讓了他,回家里去做飯。上個月楊功成剛剛買一頭條子豬準(zhǔn)備做年豬,做好了飯,他用米湯拌好飼料去喂豬。我們貓莊的豬圈跟茅廁是建在一起的,楊功成家豬圈前面立著一棟很多年前的烤煙房,烤煙房和屋側(cè)就形成了一條甬道,他提著木桶走到豬圈前就愣住了!他看到趙家旺正抱著吳小芬,屁股一聳一聳的。楊功成生氣極了,大聲罵道:“你們搞什么呀!”

      聽到吼聲,趙家旺趕快放開吳小芬。吳小芬提著褲子跑了出去,跑得太急,撞在楊功成身上,只差把他手里的木桶撞翻。趙家旺沒跑,有些尷尬地對楊功成說:“她想跑,我把她拽回來了!”

      楊功成說:“她干嘛要跑,她跑到哪去?!?/p>

      趙家旺說:“你不知道呀,她是彭武英花十萬塊錢從人販子手里買來的,我嫂子一直讓我盯著她,莫讓她跑了!”

      趙家旺的語氣很驚訝,不像是裝出來的。楊功成有些將信將疑,說:“她家不就是酉南縣的嗎,她能跑去哪里?”

      趙家旺說:“那是她不曉得第幾次被人賣的地方,她確實(shí)在那里住了幾年,而且生了個兒子,老公死了后她婆婆又把她賣給人販子,人販子再把她賣給三娃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彭武英。”

      楊功成當(dāng)然不會去問彭武英,問她這個肯定是討她罵他。晚上,楊功成躺在床上還在想?yún)切》艺嬗锌赡苁桥砦溆①I來的,種種跡象表明這種可能很大,譬如吳小芬是晚上被人帶來貓莊的,譬如三娃婚禮之前吳小芬?guī)缀鯖]有出來過,婚禮之后吳小芬出來彭武英也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沒跟著也是在屋檐下監(jiān)視著她。最大的疑點(diǎn)是,婚宴那天吳小芬沒有一個親人前來。以前,楊功成沒往這方面想,是因?yàn)樨埱f從未有過買媳婦的先例,老一輩的貓莊男人都是從周邊村寨明媒正娶的,年輕一代的人有從外面打工帶回來媳婦的,譬如楊功成的兒媳就是兒子帶回來的江西妹子,也有騙回來的,譬如二娃的老婆,是個四川妹子,但從沒有過一例買回來的媳婦。這樣一想,楊功成就明白了趙家旺說的應(yīng)該不假,彭武英肯定交代過他讓他看好吳小芬,但趙家旺卻乘機(jī)揩油吳小芬。傍晚的事楊功成看得清清楚楚,趙家旺不可能是拽吳小芬回來,而且摟著她在做那事,吳小芬白花花的屁股楊功成看清清楚楚的。

      再之,吳小芬真是想跑,趙家旺就不應(yīng)該還在茅廁里拽她,而應(yīng)該是在大路上或其他什么地方了。

      趙家旺這個老不死的!趙成功心里罵道。罵完,他又止不住想起吳小芬那白花花的屁股,感到自己全身也臊熱起來。過了一會兒,楊功成又想到那天他隔著籬笆和吳小芬說話時三娃那道兇巴巴的目光,身體亢奮起來的那個地方就慢慢地冷卻了下去。

      秋天過去是冬天,冬天過完春天來。到了春末,楊功成家坪場上的牌桌已經(jīng)好久沒有支起來過了。原因是缺角了。彭國富已經(jīng)有好幾十天不能出屋,他摔了一跤,左腿小腿骨折,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彭國富比楊功成還大三歲,是個年過七旬的老頭兒,又何況是粉碎性骨折。楊功成去他家里看過他,小腿腫得很大綁了石膏板,估計沒有大半年,他就別想拄著拐棍出門。

      彭國富受傷后,楊功成家的牌桌只支起過一回,那是初春一個晴好的日子,楊功成、趙五龍、趙家旺三人坐在桂花樹下聊天時吳小芬也過來了,趙五龍就慫恿吳小芬湊個角兒,說若是輸了不要她開錢,贏了歸她自己。吳小芬起先不肯,說她婆婆說了看看牌可以,但不準(zhǔn)打牌。再閑也不能打牌。她怕彭武英罵。

      趙五龍說沒事的,就玩幾圈,彭武英不會罵的。

      吳小芬坐上桌子,只玩了一圈。大家就聽到彭武英在她自己家的坪場上叫罵起來。她罵的是豬:“天殺的,砍腦殼的,你命這么好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還不知足!”一開始,大家以為她自己家的豬打脫鉆進(jìn)她家的園圃去偷菜吃了,后來她越罵越近,罵到楊功成家的坪場角來了,他們也越聽越不對勁,大家才明白她是指冬瓜罵葫蘆,罵他們引誘吳小芬打牌。

      大家誰也沒接彭武英的腔,誰都知道她一口氣可以罵三天三夜,犯不著跟她較勁。趙家旺一把推了牌,說:“不玩了,散了吧。”

      從那之后,他們再也不邀吳小芬打牌了,牌桌也就再沒有支起來過了。

      看得出來,彭武英和三娃還是寵著吳小芬的,家里的活兒一樣也沒要她做,也沒要她跟三娃一起住山里去。甚至連飯都沒要吳小芬做,每次都是彭武英在坪場里喊她去吃飯。彭武芬以前對大娃媳婦或二娃媳婦可沒這么好過,特別是大娃媳婦,剛結(jié)婚就被彭武英支使著做這做那,經(jīng)常吵架,結(jié)婚只有小半年就跟大娃一起出門打工去了,后來孩子都是在外面生的,沒要彭武英帶,而是讓她自己娘帶的。和大娃二娃媳婦比起來,吳小芬來彭武英家就像掉進(jìn)了蜜罐里,即使開春后彭武英自己忙起來了,吳小芬還依然閑得慌,每天都出來跟楊功成聊天。

      沒人打牌的日子就淡味了好多。白天大家都做自己的事,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多大的事,不過就是在園圃里種種菜。楊功成去過趙五龍家玩,看到他養(yǎng)了兩頭條子豬,每天不是外面扯豬草就是在家里剁豬草。只有吳小芬還是常來?xiàng)罟Τ杉?,她似乎比楊功成還耐不住寂寞,一坐就是大半天。趙家旺有時候也來?xiàng)罟Τ杉遥芷婀值氖?,只要他看見吳小芬在,趙家旺就不走攏來了,只站在階沿下跟他們說幾句話,然后就轉(zhuǎn)到別處去了。他像是有意在躲避吳小芬一樣。

      有一天,楊功成去趙家旺家借噴霧器,趙家旺拿出噴霧器后,熱情地招呼楊功成坐一坐,他說住在縣城的女兒給他捎了一盒好茶,一定要燒水泡茶,說:“只有你才能試得出好差,我吃是苦的?!?/p>

      茶是不錯的茶,楊功成只喝了一口,就贊嘆起來,但他知道給趙家旺說茶怎么好那是對牛彈琴,因?yàn)樗约憾颊f了他喝起來是苦的。喝完茶,楊功成就擰了噴霧氣的背帶,準(zhǔn)備走了。

      趙家旺說:“再坐坐嘛?!?/p>

      楊功成說:“今天天陰,正好打藥呀,若明天下雨,后天辣椒苗就會被青葉蟲啃成光稈稈?!?/p>

      趙家旺突然湊過頭顱,對楊功成說:“那天的事,你別講出去呀?”

      楊功成疑惑地問:“什么事?”

      趙家旺欲言又止的樣子,一陣后才說:“就是那天在你家豬圈的事。”

      楊功成裝懵:“哦,你說的是哪個事?我什么也沒看到呀?!?/p>

      楊功成越這樣講趙家旺越是不放心,說:“老楊,講真的呀,這事講不得的?!?/p>

      楊功成說:“講不得的也做不得,你還做?”

      趙家旺苦著臉說:“我真的只是幫彭武英看著她別跑了,是她挑逗我的,她先摸我,那女的騷?!?/p>

      楊功成有些不信趙家旺講的,吳小芬想借上茅廁跑早就跑遠(yuǎn)了,沒必要勾引趙家旺,即使是主動勾引他,目的也是為了跑,那么趙家旺也應(yīng)該放她跑了。楊功成想,趙家旺自己沒名堂,管不住褲襠里的貨可能性更大,但他不好明著揭穿趙家旺,就說:“那她怎么沒挑逗我呢?”

      趙家旺說:“你最好別招惹她,是個麻煩?!彼挚戳丝此闹?,神秘地說:“你曉得彭國富的腿是怎么斷的?”

      楊功成說:“不曉得。”

      趙家旺說:“是三娃用劈塊柴打的。有一天早上,吳小芬在園圃里摘菜,彭國富拖她,剛拖到他家門口,三娃出來就把他給打了。彭國富理虧,不敢聲張,就說是自己摔斷了腿。三娃是個冷娃,六親不認(rèn),手毒著呢?!?/p>

      三娃六親不認(rèn)是不用趙家旺說,我們貓莊人人都曉得,楊功成自然也曉得,整個貓莊,除了他娘彭武英外,他跟誰都能翻臉。三娃手毒也是貓莊人公認(rèn)的,臭名昭著了。若是彭國富真拖吳小芬了,他的腿是三娃打斷的,楊功成一點(diǎn)也不吃驚。要說彭國富有這樣的舉動楊功成也不吃驚,彭國富一直是個卵討嫌的人,年輕時就跟貓莊的很多媳婦扯不清,鬧出過很多事情。楊功成吃驚的是彭國富怎么拖吳小芬,在什么地方拖的,彭國富家坪場與三娃家屋后園圃隔著一條半人多高的土坎,筆陡的,既沒有臺階,也沒有墊腳石,彭國富怎么可能跳下去拖吳小芬。要么吳小芬就不是在園圃里,要么就是吳小芬主動讓他拖的,恰好被三娃看到了。

      趙家旺又說:“你不曉得,三娃現(xiàn)在天天晚上回寨子里轉(zhuǎn),有時白天也回來,我都不敢跟她講話了?!?/p>

      楊功成不曉得趙家旺講的是不是真的,他想有可能是趙家旺在故意嚇?biāo)?。因?yàn)閰切》医?jīng)常到他家來玩。一個多月來,楊功成一次也沒看到過三娃回家來,也沒有聞到過三娃的氣味?,F(xiàn)在三娃身上的那種羊臊味楊功成又跟以前一樣老遠(yuǎn)就能聞到了。楊功成想,也許是趙家旺在故意嚇唬他吧,目的是讓他離吳小芬遠(yuǎn)點(diǎn)。若真是這樣,那么趙家旺肯定和吳小芬還在糾纏。那么,彭國富被打也可能是他編的,目的也是嚇唬他。趙家旺知道這種事楊功成不可能找彭國富求證,更不可能找三娃求證。但趙家旺想不到的是,楊功成是可以找吳小芬求證的,她也是當(dāng)事人之一。而且,楊功成堅(jiān)信吳小芬不會瞞他,她會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給他說的。

      第二天吳小芬來他家玩時,楊功成問起這事,吳小芬果然爽快地說了:“哪是他拖我呀,是他站在我家園圃坎上對著我屙尿。當(dāng)時我在摘菜,我婆婆看到了,說他對我耍流氓,三娃就拖了塊劈塊柴去打他,我拉他,拉不住。”

      楊功成問:“他老懵懂了吧,沒有看到你在園圃里?”

      吳小芬說:“我不曉得,都有三回了,他邊屙尿還邊和我說話。以前兩次我婆婆沒有看到,這次看到了,恰好三娃又在家,就打了他?!?/p>

      楊功成半晌作不出聲來,末了才說:“彭國富是老懵懂了,但三娃下手也太重了,不能打得他半年下不了床呀!”

      吳小芬說:“我婆婆講沒打死他就算好的?!?/p>

      楊功成看著吳小芬,她說這話的時候笑呵呵的,沒有一點(diǎn)愧疚的表情,好像彭國富被打跟她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這也是個心硬的女人,楊功成想,也許跟她的遭遇有關(guān)吧?終于,楊功成忍不住問了吳小芬那個他困惑了大半年的問題:“我聽人說你是人販子賣到貓莊的,是嗎?”

      吳小芬答:“是呀!我是前夫婆婆托人販子賣給三娃的,好像是七萬塊錢吧,我婆婆拿了五萬,人販子拿了兩萬,具體我不清楚?!?/p>

      楊功成說:“你沒想到過要跑嗎?”

      吳小芬睜大眼睛說:“我為什么要跑,我在這里過得好好的。他們家又不要我做工夫,天天就是玩。我以前在吳家寨,那個婆婆才是刁,把我盯得死死的,動都動不了一下。三娃娘說了,什么也不要做,只要我?guī)腿奚鷤€娃就行了,可是三娃老是不爭氣,到現(xiàn)在也沒懷上娃,真是急死人了?!?/p>

      楊功成本來還想問問三娃是否夜夜都回來,但這句話太富挑逗意味了,他就“哦”了一聲,再沒說話了。

      楊功成又可以把躺椅搬出來,從傍晚一直歇涼到深夜里。本來,這個夏天楊功成家是可以熱鬧一下的,孩子們放假了,趙秀明就可以把他們帶回來,楊功成可以跟他們待整整兩個月之久,盡享天倫之樂。但是,孩子們考完試后,趙秀明只帶他們在家里住了三天,又把孩子帶回鎮(zhèn)上去了。孫兒大明明年中考,整個暑假要補(bǔ)課,孫女大秀是小升初,也要補(bǔ)。趙秀明說,兒子和兒媳一再叮囑不要舍不得花錢,課是一定要補(bǔ)的,他們早在放假前的五月末就把補(bǔ)課費(fèi)寄過來了。

      趙家旺的孫子和大明一個學(xué)校同一年級,他老婆和孫子也不能回來。

      趙家旺很久不來?xiàng)罟Τ杉彝媪恕罟Τ扇ミ^他家?guī)状?,這幾天都關(guān)門閉戶的,楊功成還以為他去女兒家住幾天去了呢。楊功成也想去鎮(zhèn)上住幾天,但他下不了決心,一是一個月前他養(yǎng)了頭豬,沒人管;二是趙秀明在鎮(zhèn)上租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廳,他去住不下,要重新租房。為了住那么幾天,租個大房子劃不來,再說搬來搬去的也麻煩。趙秀明不會同意他去住,楊功成就哪里也動不成。

      哪也動不成的還有吳小芬,她還是每天來找楊功成聊天。但楊功成現(xiàn)在有意疏遠(yuǎn)著她。自從吳小芬親口證實(shí)彭國富是三娃打斷腿之后,楊功成就有些心怵了。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楊功成卻一直還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他不想自找麻煩。他知道跟彭武英和三娃這對母子沒有什么道理可講,要是萬一哪一天他們懷疑他跟吳小芬有什么的話,他也少不了挨棒頭,挨這種棒頭是最冤的,還無處伸冤。這幾天每次吳小芬來玩,楊功成就找出鋤頭或畬刀,裝著要去上工的樣子,但吳小芬卻不知趣,楊功成關(guān)了大門后她還能站在階沿上跟他說上好一陣子話。有時到了晚上,吳小芬也過來,楊功成也不好驅(qū)趕她,但他堅(jiān)持不讓她進(jìn)屋,而且天一黑盡,他就催她回去了。

      不知趙家旺說三娃夜夜回來四處亂轉(zhuǎn)是否是真的,但楊功成覺得離吳小芬遠(yuǎn)點(diǎn)有益無害。楊功成覺得這一點(diǎn)趙五龍比他更先醒悟,所以他自己喂豬種菜忙得不亦樂乎,都不出來玩了。而且很明顯,趙家旺不在家,也是躲著吳小芬的。

      幾天后,楊功成卻發(fā)現(xiàn)趙家旺并沒有去女兒家,而是還在貓莊。這天,楊功成去大水井挑水,剛走到坪場上時,碰到吳小芬出來。吳小芬跟他打了招呼,見他挑著水桶,就又回家去了。大水井離楊功成家有一里來路,楊功成一來一去差不多要半個小時,當(dāng)他挑水回來,走在田塍上時看到吳小芬正往趙家旺家的大門口走去。趙家旺家的大門緊閉著,他家不是沒人嗎?楊功成有些好奇,就放下水桶歇?dú)?,想看看吳小芬是否能敲開他家大門。

      他看到吳小芬推開大門,走了進(jìn)去。接著,楊功成又看到趙家旺的腦殼從大門口伸出來,左看右看后,趕緊“吱嘎”一聲關(guān)了大門。

      這老不死的,他還敢偷腥!楊功成挑起水桶回家,走上自家坪場時,他看到彭武英正站在他家的階沿上,背對著他,踮著腳尖,腦殼抵著窗子正往屋里瞧。楊功成咳嗽了一聲,聽到響聲,彭武英趕快轉(zhuǎn)過身來,笑著說:“我看秀明他們婆孫回來了么,我園圃里種了幾蔸西瓜,喊他們?nèi)フ??!?/p>

      彭武英要是有這個好心,那太陽都得從諾里湖出來了,楊功成冷笑一聲,一針見血地說:“你是在找吳小芬吧?她今天沒來我家。”

      彭武英尷尬地搓著手,說:“可能去他叔家了吧?”

      楊功成說:“那我就不曉得,沒看到!”

      這晚吳小芬沒來,楊功成一個人在階沿歇涼到九點(diǎn)多就回房睡覺了。第二天清早,楊功成剛剛起床,還沒有洗臉,就聽到趙五龍?jiān)谕饷媾拈T。趙五龍聲音很急地說:“老楊,起來,要幫忙了?”

      楊功成開了門,問他:“幫什么忙呀,這清早巴晨的,有什么急事嗎?”

      趙五龍說:“趙家旺死了,我要去請道士先生,你去他家?guī)兔θ霘毎???/p>

      楊功成大吃一驚,說我昨天還看到他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死了,怎么死的?趙五龍說:“他半夜里起來小解,跌在后門墊腳石上,頭跌破了,失血過多死的?!?/p>

      楊功成給趙家旺換壽衣時果真看到他太陽穴位置上有一個核桃大的孔洞。最先發(fā)現(xiàn)趙家旺的是趙五龍,他昨晚約了趙家旺今天去葫蘆鎮(zhèn)趕場,清早去叫他,叫不應(yīng),就去后門拍門喊他,到了屋后陽溝,看到趙家旺躺在地上,血流了一攤。他抱起趙家旺,人都沒有熱氣了。楊功成去了后門看過,那里真有一攤血。趙家旺的老婆從鎮(zhèn)上趕回來后,就一個勁地哭著說:“我要是在屋里,他跌那一跤哪會死呀,他是爬不起來,流完了血才死的?!?/p>

      趙家旺的女兒住在縣城,當(dāng)天中午就趕來了,兒子和兒媳在深圳打工,一天兩天趕不回來,于是披麻戴孝,磕頭守靈的責(zé)任就落到了親侄子三娃的身上了。三娃是中午時被彭武英從雞公山上替換下來的,他的羊已經(jīng)發(fā)展到四五十頭了,離不開人。趙家旺的女兒比三娃先到家,一直哭,可能是受了她的感染,三娃一進(jìn)堂屋,也號啕大哭起來,哭得聲淚俱下。

      趙家旺生前一再說三娃是個冷娃,沒想到他死后三娃卻哭得比他親生女兒還傷心。

      三娃一直像個女人似的,邊哭邊訴說著趙家旺怎么怎么對他好,怎么疼他,一樁樁從小時的事數(shù)起,一直數(shù)到去年十月他買羊時,三叔還給他借了三千塊錢。

      趙五龍請的道士先生下午趕來后,鑼鼓響起來了,喪堂歌唱起來了,鞭炮也放起來了,村里老老少少傾巢出來幫忙,殺豬、宰雞、剖篾、裁紙,洗碗、做飯、扎花圈,人人各司其職,貓莊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這堂喪事至少要比去年三娃結(jié)婚的喜事熱鬧一些,楊功成想。這樣想后,他罵了一句自己真該死,怎么能這么對比呢?

      這天楊功成先是幫忙入殮,之后又在廚房里做菜,一直忙到天煞黑一陣后才回到家里。進(jìn)屋,開燈,他先去灶屋里燒了一壺水,泡了一杯茶,這才搬出躺椅,喝了一口濃茶,把茶杯往門檻上一放,這才舒服地躺下去。也許是幫了一天忙,太累了,只一會兒,楊功成就睡著了。

      在夢里,楊功成回到了他的青年時代。那時他剛剛從老家來到貓莊不久,是個代課老師,年輕帥氣,前程似錦,趙秀明也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她每天都來村小操場坪下的荒地里扯豬草。每次楊功成在上課時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癡癡地瞧著他。這天傍晚,楊功成從宿舍里出來,看到秀明在門外,秀明穿著一身漂亮的連衣裙,突然,他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拉起秀明往屋里拖。秀明也很配合,跟著他進(jìn)了房,他們抱在了一起,開始嘴巴對嘴巴,接著就身體貼著身體了……

      楊功成感覺到心里蕩漾著一陣陣的甜蜜,身體上的某個地方特別舒爽,他輕聲地呻吟了起來。楊功成感覺有一只手,而且是女人的手,正在他的襠部游走。她在撫摸他,在玩弄他,但他不愿意睜開眼睛,那個地方太舒爽了,他不想讓這種感覺馬上消失掉。楊功成想,難道是趙秀明回家來了嗎?旋即,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太可能呀,不說大晚上沒有從鎮(zhèn)上回貓莊的車,就是她回來也得帶著孩子們一起回來呀。想到這,楊功成覺得不對勁了,“唬”地一下坐了起來。楊功成一睜眼,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他的面前,借著明亮的月光,他認(rèn)出來這女人是吳小芬!

      趙家旺的孫子和大明一個學(xué)校同一年級,他老婆和孫子也不能回來。

      趙家旺很久不來?xiàng)罟Τ杉彝媪恕罟Τ扇ミ^他家?guī)状?,這幾天都關(guān)門閉戶的,楊功成還以為他去女兒家住幾天去了呢。楊功成也想去鎮(zhèn)上住幾天,但他下不了決心,一是一個月前他養(yǎng)了頭豬,沒人管;二是趙秀明在鎮(zhèn)上租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廳,他去住不下,要重新租房。為了住那么幾天,租個大房子劃不來,再說搬來搬去的也麻煩。趙秀明不會同意他去住,楊功成就哪里也動不成。

      哪也動不成的還有吳小芬,她還是每天來找楊功成聊天。但楊功成現(xiàn)在有意疏遠(yuǎn)著她。自從吳小芬親口證實(shí)彭國富是三娃打斷腿之后,楊功成就有些心怵了。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楊功成卻一直還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他不想自找麻煩。他知道跟彭武英和三娃這對母子沒有什么道理可講,要是萬一哪一天他們懷疑他跟吳小芬有什么的話,他也少不了挨棒頭,挨這種棒頭是最冤的,還無處伸冤。這幾天每次吳小芬來玩,楊功成就找出鋤頭或畬刀,裝著要去上工的樣子,但吳小芬卻不知趣,楊功成關(guān)了大門后她還能站在階沿上跟他說上好一陣子話。有時到了晚上,吳小芬也過來,楊功成也不好驅(qū)趕她,但他堅(jiān)持不讓她進(jìn)屋,而且天一黑盡,他就催她回去了。

      不知趙家旺說三娃夜夜回來四處亂轉(zhuǎn)是否是真的,但楊功成覺得離吳小芬遠(yuǎn)點(diǎn)有益無害。楊功成覺得這一點(diǎn)趙五龍比他更先醒悟,所以他自己喂豬種菜忙得不亦樂乎,都不出來玩了。而且很明顯,趙家旺不在家,也是躲著吳小芬的。

      幾天后,楊功成卻發(fā)現(xiàn)趙家旺并沒有去女兒家,而是還在貓莊。這天,楊功成去大水井挑水,剛走到坪場上時,碰到吳小芬出來。吳小芬跟他打了招呼,見他挑著水桶,就又回家去了。大水井離楊功成家有一里來路,楊功成一來一去差不多要半個小時,當(dāng)他挑水回來,走在田塍上時看到吳小芬正往趙家旺家的大門口走去。趙家旺家的大門緊閉著,他家不是沒人嗎?楊功成有些好奇,就放下水桶歇?dú)猓肟纯磪切》沂欠衲芮瞄_他家大門。

      他看到吳小芬推開大門,走了進(jìn)去。接著,楊功成又看到趙家旺的腦殼從大門口伸出來,左看右看后,趕緊“吱嘎”一聲關(guān)了大門。

      這老不死的,他還敢偷腥!楊功成挑起水桶回家,走上自家坪場時,他看到彭武英正站在他家的階沿上,背對著他,踮著腳尖,腦殼抵著窗子正往屋里瞧。楊功成咳嗽了一聲,聽到響聲,彭武英趕快轉(zhuǎn)過身來,笑著說:“我看秀明他們婆孫回來了么,我園圃里種了幾蔸西瓜,喊他們?nèi)フ??!?/p>

      彭武英要是有這個好心,那太陽都得從諾里湖出來了,楊功成冷笑一聲,一針見血地說:“你是在找吳小芬吧?她今天沒來我家。”

      彭武英尷尬地搓著手,說:“可能去他叔家了吧?”

      楊功成說:“那我就不曉得,沒看到!”

      這晚吳小芬沒來,楊功成一個人在階沿歇涼到九點(diǎn)多就回房睡覺了。第二天清早,楊功成剛剛起床,還沒有洗臉,就聽到趙五龍?jiān)谕饷媾拈T。趙五龍聲音很急地說:“老楊,起來,要幫忙了?”

      楊功成開了門,問他:“幫什么忙呀,這清早巴晨的,有什么急事嗎?”

      趙五龍說:“趙家旺死了,我要去請道士先生,你去他家?guī)兔θ霘毎???/p>

      楊功成大吃一驚,說我昨天還看到他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死了,怎么死的?趙五龍說:“他半夜里起來小解,跌在后門墊腳石上,頭跌破了,失血過多死的?!?/p>

      楊功成給趙家旺換壽衣時果真看到他太陽穴位置上有一個核桃大的孔洞。最先發(fā)現(xiàn)趙家旺的是趙五龍,他昨晚約了趙家旺今天去葫蘆鎮(zhèn)趕場,清早去叫他,叫不應(yīng),就去后門拍門喊他,到了屋后陽溝,看到趙家旺躺在地上,血流了一攤。他抱起趙家旺,人都沒有熱氣了。楊功成去了后門看過,那里真有一攤血。趙家旺的老婆從鎮(zhèn)上趕回來后,就一個勁地哭著說:“我要是在屋里,他跌那一跤哪會死呀,他是爬不起來,流完了血才死的?!?/p>

      趙家旺的女兒住在縣城,當(dāng)天中午就趕來了,兒子和兒媳在深圳打工,一天兩天趕不回來,于是披麻戴孝,磕頭守靈的責(zé)任就落到了親侄子三娃的身上了。三娃是中午時被彭武英從雞公山上替換下來的,他的羊已經(jīng)發(fā)展到四五十頭了,離不開人。趙家旺的女兒比三娃先到家,一直哭,可能是受了她的感染,三娃一進(jìn)堂屋,也號啕大哭起來,哭得聲淚俱下。

      趙家旺生前一再說三娃是個冷娃,沒想到他死后三娃卻哭得比他親生女兒還傷心。

      三娃一直像個女人似的,邊哭邊訴說著趙家旺怎么怎么對他好,怎么疼他,一樁樁從小時的事數(shù)起,一直數(shù)到去年十月他買羊時,三叔還給他借了三千塊錢。

      趙五龍請的道士先生下午趕來后,鑼鼓響起來了,喪堂歌唱起來了,鞭炮也放起來了,村里老老少少傾巢出來幫忙,殺豬、宰雞、剖篾、裁紙,洗碗、做飯、扎花圈,人人各司其職,貓莊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這堂喪事至少要比去年三娃結(jié)婚的喜事熱鬧一些,楊功成想。這樣想后,他罵了一句自己真該死,怎么能這么對比呢?

      這天楊功成先是幫忙入殮,之后又在廚房里做菜,一直忙到天煞黑一陣后才回到家里。進(jìn)屋,開燈,他先去灶屋里燒了一壺水,泡了一杯茶,這才搬出躺椅,喝了一口濃茶,把茶杯往門檻上一放,這才舒服地躺下去。也許是幫了一天忙,太累了,只一會兒,楊功成就睡著了。

      在夢里,楊功成回到了他的青年時代。那時他剛剛從老家來到貓莊不久,是個代課老師,年輕帥氣,前程似錦,趙秀明也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她每天都來村小操場坪下的荒地里扯豬草。每次楊功成在上課時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癡癡地瞧著他。這天傍晚,楊功成從宿舍里出來,看到秀明在門外,秀明穿著一身漂亮的連衣裙,突然,他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拉起秀明往屋里拖。秀明也很配合,跟著他進(jìn)了房,他們抱在了一起,開始嘴巴對嘴巴,接著就身體貼著身體了……

      楊功成感覺到心里蕩漾著一陣陣的甜蜜,身體上的某個地方特別舒爽,他輕聲地呻吟了起來。楊功成感覺有一只手,而且是女人的手,正在他的襠部游走。她在撫摸他,在玩弄他,但他不愿意睜開眼睛,那個地方太舒爽了,他不想讓這種感覺馬上消失掉。楊功成想,難道是趙秀明回家來了嗎?旋即,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太可能呀,不說大晚上沒有從鎮(zhèn)上回貓莊的車,就是她回來也得帶著孩子們一起回來呀。想到這,楊功成覺得不對勁了,“?!钡匾幌伦似饋?。楊功成一睜眼,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他的面前,借著明亮的月光,他認(rèn)出來這女人是吳小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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