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擺射擊攤,趙春華被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刑三年零六個月。在她看來,這就是個劫數(shù)。她在一張衛(wèi)生紙上給女兒寫道:“我的事情不要找人了,辦不成,錢還不少花。該我有個劫,有牢獄之災?!?/p>
趙春華認命了,但一干群眾偏要架著她上訴。他們還把此案編排成了一個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故事:一個50多歲的離異大媽花兩千塊盤下一個射擊攤。每天用嘴吹一千個氣球,從晚上九點半干到十二點,月掙三千,還得向不明人員交五百“管理費”。靠此收入,和女兒擠在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最后,這種自謀生計,因為鑒定出六支槍,被判了三年半。
弱勢大媽的遭遇聽起來不合情理,但從法律條文看,罪名、量刑都合乎法律規(guī)范。之所以超出一般公民預料,主要原因在于公安部對于槍支認定標準。2008年的文件,以殺傷力1.8焦耳/平方厘米為認定標準,通俗來說就是一米外擊倒紙杯的速度和力度。
這當然是最安全的標準,但若照此標準執(zhí)行,公園里經(jīng)營氣球射擊攤的老頭和老太們?nèi)擒娀鹭湣_B最高人民檢察院官網(wǎng)都曾對此提出質(zhì)疑:“槍支需要嚴控,但是,如果標準過于嚴苛,則令公眾無從判斷。令公民一不小心就面臨重刑制裁,恐怕也非法治社會的本意。”
不僅公眾無從判斷,公檢法似乎也是想抓就抓,于是就有了各種自由裁量的結果。京城惡少王爍持槍打人,具有明顯主觀惡性,才判一年半,還是緩刑;呼格案專案組組長馮志明私自持有、藏匿4支真槍,549發(fā)子彈,知法犯法,才判3年;某青年網(wǎng)購仿真槍,連槍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判了無期?!吨袊嗄陥蟆酚浾邫z索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發(fā)現(xiàn),因擺氣球射擊攤被以非法持有槍支罪起訴的14個案例中,9個案例為緩刑,2個被判處管制,只有3起判處實刑。
說好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難道 “槍案”,全在法官的一念之間?有人用法學術語 “惡法非法”來解釋。也就是說,不合道德標準的法律不是法律。正是因為有惡法在先,才有了現(xiàn)在的普遍違法和選擇性執(zhí)法。
與之相對的法學概念是“惡法亦法”, 意思是道德不能凌駕于法律之上。在法律更改前,該怎么判還是得怎么判,法治社會就是這樣。該案刑期多少取決于持有槍支的數(shù)量,從這個角度看,天津大媽判得比京城惡少重,一點也不冤。
兩種理論聽起來都挺有道理,法理學家也爭論多年。本案中,國法和人情中孰是孰非,現(xiàn)在看是“惡法亦法”占了上風。趙春華也知兇多吉少,她目前最希望是能在看守所過年,“獄友都熟悉了,到監(jiān)獄后都是生人”。
大媽是難逃此劫了。雖然2016年全國兩會上,有修正槍支鑒定標準的建議;雖然僅在湖北,仿真槍涉刑案件就增加了30%以上,但要扳倒這項公安部規(guī)章,似乎還遙遙無期。
在法治的道路上,還有所謂“惡法”如超生開除,如婚姻法24條。正如法學泰斗郭道暉所言,“對社會有恐懼感,反映出來就是用法律束民。這當然比過去無法無天要好得多,但各個法本身也可能是惡法或者是劣法。而在當今社會,我們需要的是良法,也就是‘良法養(yǎng)民,進而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依法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