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意達
書籍,或者說文獻典籍,是華夏民族綿延千年的主要載體之一,也是中國文化影響東亞并形成東亞文化圈的重要方式。在中國與朝鮮半島、日本群島的交往歷史中,文獻典籍的交流—直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并對上述地區(qū)的社會、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特別是唐宋“海上絲綢之路”發(fā)展到頂峰時期,借助便利的海上貿(mào)易,書籍源源不斷地輸入朝鮮半島和日本群島,成為“海上絲綢之路”上獨特的現(xiàn)象。
技術革新清掃障礙
根據(jù)日本《古事記》、《日本書紀》、《續(xù)日本紀》等史料記載,晉武帝太康六年(公元285年),中國籍移民王仁應邀坐船來到日本,獻上了鄭玄注《論語》十卷、《千字文》一卷,并成為太子菟道稚郎子的老師,這是目前所知的關于中國典籍輸入日本的最早記載,也被認為是中國書籍向日本傳播的開端。王仁是從朝鮮半島的百濟出發(fā)前往日本的,這也從側面說明,由于地理的優(yōu)勢,中國的書籍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傳播到了朝鮮半島。
唐宋時期,由于東漢蔡倫造紙術的發(fā)明以及唐代雕皈印刷和北宋活字印刷技術的出現(xiàn),為書籍的大量印刷和流通掃清了障礙,借助于繁盛的“海上絲綢之路”,中國文獻典籍源源不斷地將輸入朝鮮半島和日本群島。從當時情況來看,書籍主要通過三種途徑進行交流:
一是由遣唐使等官方使團帶回?!渡凄弴鴮氂洝酚涊d,日本小治田朝(即推古天皇)時期,由于其國內(nèi)“書籍未多”,故派遣小野臣到隋朝“買求書籍”,這是文獻記載的日本前往中國的第一個買書的使團。此后,在中國與朝鮮半島、日本群島的官方使團交往中,不論是唐宋朝廷賜給還是使團購買,中國書籍都由此傳播到海外。唐貞觀二十二年(648年),新羅遣使入貢,唐太宗賜給新撰《晉書》;垂拱二年(686年),新羅遣使求《唐禮》,武則天“令所司寫《吉兇要禮》,并于《文館詞林》采其詞涉規(guī)誡者,勒成五十卷賜之”。而《舊唐書》關于遣唐使的記載中,第九次遣唐使“所得錫賚,盡市文籍,泛海而還”。同時,與遣唐使一并前來的學問僧更是將運回佛教典籍作為前來中國的主要職責之一,號稱“人唐八大家”的最澄、空海、常曉、圓行、圓仁、惠運、圓珍、宗睿就在中國求取大量的佛教經(jīng)卷。以最澄為例,他從明州入唐,并經(jīng)明州帶回經(jīng)卷合計二百三十部四百六十卷,其中就有向臺州求得—百二十八部百四十五卷以及“向越府取本寫取經(jīng)并念誦法門計一百二部—百五十卷”。
僧人也是其中“主力”
另外一個是由前來中國的僧人帶回。兩宋時期,中國和日本沒有建立正式的官方交往,但雙方之間的民間交流卻達到了頂峰。許多入宋的僧人不斷將佛經(jīng)帶回日本。
宋太宗太平興國八年,日僧商然率領弟子成算、祚壹、嘉因等四五人乘宋商陳仁爽、陳仁滿之船入宋求法,求得開封太平興國寺印經(jīng)院蜀版印本《大藏經(jīng)》五千卷以及新譯經(jīng)二百八十六卷,并稱日本“有《五經(jīng)》書及佛經(jīng)、《白居易集》七十卷,并得自中國。”
至道元年(公元99s年),宋奉先寺源清向日本贈送自己撰寫的《法華示珠指》二卷、《龍女成佛義》一卷、《十六觀經(jīng)記》二卷、同門僧鴻羽撰寫的《佛光莊嚴論》一卷、弟子慶昭的《心印銘》一卷,共五部七卷。真宗咸平六年,日僧寂照抵達明州,并于次年晉謁宋真宗。根據(jù)楊億《楊文公談苑》記載,寂照稱在日本有“《史記》、《漢書》、《文選》、《五經(jīng)》、《論語》、《孝經(jīng)》、《爾雅》、《醉鄉(xiāng)日月》、《御覽》、《玉篇》、《蔣魴歌》、《老(子)》、《列子》、《神仙傳》、《朝野眾載》、《白集六帖》、《初學記》等,而“釋氏論及疏鈔傳集之類多有,不可悉數(shù)”。寂照雖然在入宋三十多年后客死杭州清涼山,但其弟子念救則帶去折本《文選》、《白氏文集》,而其同門紹良帶去了明州著名天臺高僧四明知禮的撰述《四明十義書》和《觀音玄義記》。
南宋時期,自稱“渡唐三個度”的重源歸國時帶回了福建刊本的《大藏經(jīng)》。寧宗慶元五年,日僧俊苘入宋,在中國游歷十三年后返回,帶回律宗典籍三百二十卷,天臺宗典籍七百十六卷,華嚴經(jīng)章疏一百七十五卷,此外還有包括朱熹《四書》在內(nèi)的儒家、道家書籍二百五十六卷,雜書四百六十三卷,法帖、御書、堂書等七十六卷,共兩千多卷。
對外交流傳播文化
除了高麗、日本前來中國之外,還有很多的中國學者、高僧前往上述地區(qū),并帶去相關文獻典籍,同時也在當?shù)刂鴷⒄f,成為中國書籍對外傳播的另一種方式。唐代鑒真法師東渡日本,帶去了佛教典籍百卷,而隨其一同赴日的法進著有《沙彌十戒并威儀經(jīng)疏》、《東大寺受戒方軌》等,思托撰寫了《延歷寺僧錄》以及《唐大和上東征轉》藍本的《大唐傳戒僧名記大和尚鑒真?zhèn)鳌?。在兩宋時期,蘭溪道隆、無學祖元等天童寺名僧也前往日本,帶去了大量的佛教典籍,極大第推動了日本宗教乃至整體社會的發(fā)展,也成就了日本的“渡來僧”時期。
此外,隨著唐宋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的極大發(fā)展,大量的商船往來中國、朝鮮半島和日本群島。在這一繁榮的東亞貿(mào)易圈中,船上的貨物除了瓷器、絲綢等大宗貿(mào)易品之外,書籍也逐漸成為主要的商品之一。
根據(jù)《文德實錄》記載,日本承和五年(公元868年)藤原岳守在太宰府檢查唐代貨物時得到了“元白詩筆”,即唐代元稹、白居易的詩文集。公元881年,唐商張蒙將日本所缺的佛教典籍120余卷運往日本并轉交給日僧圓珍。到了宋代,海外貿(mào)易更加頻繁,雖然由于資料的缺少,目前我們很難統(tǒng)計到底有哪些以及多少書籍通過商船傳播到了海外,但中國典籍通過商貿(mào)傳播海外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其中,《太平御覽》輸往日本就是一個例子。
《太平御覽》是宋代著名的類書,由宋太宗敕令李昉、李穆、徐鉉等編撰,成書于公元983年,全書以天、地、人、事、物為序,分成五十五部,保存了大量宋以前的文獻資料。次數(shù)刊行后高麗、日本等國都希望極力獲得,但是宋朝一直對此加以管制。如宋哲宗初立,高麗就遣使奉慰致賀,并要求購買《太平御覽》等書籍,但沒有得到允許。日本權臣藤原賴長曾不惜重金請宋商劉文沖購買書籍的目錄中就有《太平御覽》。但是,直到日本治承三年(公元1178年),才由平清盛花費巨款向宋商購得該書的抄本300卷。公元1244年,南宋特許日僧圓爾弁圓將宋版《太平御覽》103冊帶回日本。此后,在公元1260年,藤原師繼曾購得《太平御覽》一部1000卷。據(jù)記載,傳入日本的《太平御覽》達數(shù)十部之多。
作為文化的重要載體,書籍的海外流傳有力地推動了中國文化的對外交流,促進了朝鮮半島、日本群島等地區(qū)文化社會的發(fā)展,也對推進世界文明進程做出了卓著的貢獻。
在接受本刊記者專訪的當天,上海圖書館歷史文獻中心主任黃顯功剛剛結束在北京的行程回到上海。而池此行的目的,恰好也是跟閱讀有關。
“今年的世界讀書日,400本《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線裝珍藏皈將在上海首發(fā)。這是莎翁的一部非戲劇類著作,它在中國最為經(jīng)典的譯本就是由著名翻譯家屠岸先生翻譯的。不過,該書之前從未出過線裝本。所以此次我們也花了不少心思,比如包裝的綾,就是湖州絲綢廠專門編織的。而且當天還將配合首發(fā)開展一系列活動,包括朗誦會等等。我這次去北京,一個主要目的是就相關事宜拜訪屠岸老先生。”盡管行程緊湊,但只要一說到書,黃顯功的語氣里全然沒有舟車勞頓的疲憊,反而是滿滿的期待與欣喜。
自1983年開始進人上海圖書館工作,書對于黃顯功而言,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個人標簽”。做研究、閱讀、收藏、與這個圈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借用池自己的形容——“一往情深”就被書香圍繞了這么多年。
從我個人的層面來講,其實也很簡單,從家里的小書房,到圖書館這樣一個“大書房”,來回行走,這就是我的日常。而這中間的環(huán)節(jié),便是與眾多讀書人交道往來:書的策劃人、寫書的作者、印書的企業(yè)、賣書的書商……在這個過程中結交了不少明友??梢哉f,書就是我的一切。
愛讀書的人通常也愛藏書。相比一些藏書家的“深藏不露”,黃顯功非常樂于分享?!蔼殬窐凡蝗绫姌窐贰?,近年來,池把自己藏書的經(jīng)歷、體會等等,以寫“藏書記”的方式公開在了自己的個人微博上,至今為止已發(fā)表了幾百條。這一舉動引來了不少人、特別是年輕一代“粉絲”群體的關注。有意思的是,雖然紙質讀物伴隨了自己幾十年,怛黃顯功并不排斥新媒體技術的閱讀方式出現(xiàn)?;蛟S在池看來,不管用什么樣的工具,只要能倡導閱讀、讓更多人重溫經(jīng)典,身為讀書人的自己也就收獲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快樂。
也許是職業(yè)習慣,也因為本身受書,每次我出差到一個地方,只要得空,一定要去當?shù)氐臅旯湟还?。像這次來北京就去了兩家,一家是布衣書局,他們的老總與我是多年朋友,這次去不僅參觀了他們的書庫,同時還了解了一些書店的近況;另一家是模范書局。臨別的時候,他們很熱情地送了不少書給我,在回上海的路上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始看了,這也是旅途的一種樂趣。
隨著“話匣子”的打開,采訪的話題從個人的感悟,逐漸深入到了民眾閱讀與當前圖書館生存現(xiàn)狀上。眾所周知,近幾年來,對于紙媒、紙質讀物已被網(wǎng)絡沖擊到江河日下的聲音層出不窮,甚至“唱衰”者不在少數(shù)。而網(wǎng)絡的發(fā)達與技術的日新月異也是不爭的事實。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進圖書館的人是否也開始減少?人們對于閱讀“累覺不愛”了嗎?圖書館的生存會否同樣遭受一定沖擊?黃顯功的回答卻讓《中國收藏》雜志記者感到有點兒意外。
事實上,整體上看,圖書館的發(fā)展在近幾年是很好的。你看各地都有設施較之以往更好的新館在陸續(xù)建設完工,投入使用,成為當?shù)氐墓参幕行?。再以上海為例,?jīng)過相關統(tǒng)計,去年走進上海圖書館的讀者數(shù)量確實略有下降,但上海的圖書流通量數(shù)字反而是上升的。這說明并不是中國人不讀書,也不是網(wǎng)絡發(fā)展后閱讀就越來越少了,而是意味著閱讀的形式在改變,但閱讀的本身并沒有變。此外,圖書館服務能力的提高也促進了閱讀。
或者不妨這樣理解,科技的更新,使得人們的閱讀方式有了更廣泛的選擇。采用哪—種,這是個人的自由,無可厚非。然而,當格局被改變,要想跟上時代的腳步,首要的一點,應該是認清自我。無疑,豐富的館藏資源,這是圖書館等實體機構所擁有的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在這里我想講兩個真實的小故事。一個是我們歷史文獻中心所收藏的家譜,經(jīng)常都會有來自全國各地的讀者過來查詢。有的人在看到自己族譜資料的剎那會痛哭流涕,特別讓人動容。去年抗戰(zhàn)七十周年前夕我們接待了一位讀者,他的祖輩在抗戰(zhàn)時候為保護美國飛行員,被日軍殺害了,這起事例當年曾被報道。多年后,作為后人能在上海圖書館查找到當時的報紙,這位老人激動不已,甚至當場想要用跪謝來表示自己的感謝之情。
還有一個小故事也是發(fā)生在去年,一位讀者來查詢多年前結婚時所刊登的啟事,卻又說不出具體時間。我們查到后專門為他做了一個仿真件。沒想到,后來這個消息被媒體報道后,在微博上的閱讀量達到了上千萬。
我想,這兩個小故事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對讀者的服務意識,必須被圖書館置之首位。另一方面,為了吸訃讀者,如何將館藏資源有效地推薦給讀者?形式多樣的展覽和講座肯定是一個方面。上海圖書館去年就舉行了幾百場講座,與此同時,展覽也是連續(xù)不斷。比如我所在的歷史文獻中心,過去可能一年只做十個左右的展覽,但去年我們的展覽增加到了15個,包括館藏文獻展、季度主題展、手稿、版畫、藏書票展等等,這是圖書館功能的一種延伸。因為圖書館的概念,不光只是為讀者提供一個讀書的場所,它應當是社會的公共文化中心、交流中心。
“公眾的大書房、城市教室、市民生活的‘第二起居室”這是黃顯功對于公共圖書館的認識與描述。而為大眾提供好的內(nèi)容、好的服務,正被他和同事們視為一個致力關注的重要“課題”。
如今,上海圖書館專程開辟了“創(chuàng)·新空間”,初衷就是為志同道合的人們提供一個小范圍的創(chuàng)意場所,在此專注于他們想做的事,比如幾個藝術家可以在此一起做設計,或者借用一個工作區(qū);還有“上??吞瞄g”,專門組織高端的或者是與上海主題相關的展覽與沙龍活動;去年,我們還在徐家匯藏書樓掛牌成立了上海圖書館中西文化交流研究資料中心,為高校的專業(yè)教學與研究提供場所與相關服務,教授可帶領學生來此授課,我們將免費提供所需資料。今年4月,中心還將與7家高校與研究院正式簽約合作,設立教學研究基地。我想,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應當努力將圖書館作為場所的價值,以及它所蘊含的文化的價值開發(fā)出來,這才是圖書館存在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