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王雷++孔慶波??+趙秋紅??
摘要:利用10省份調查數據,在推導出農民工犯罪傾向理論模型基礎上,分析農民工服刑人員和不涉罪普通農民工之間在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行為特征三個維度上變量的總體和內部差異。研究發(fā)現:(1)男性、年齡較小、受教育水平低、家庭收入少、母親受教育水平低、兄弟姐妹個數多、失業(yè)嚴重、曾有違紀違法行為的農民工犯罪傾向高;(2)社會保險狀況和犯罪被發(fā)現可能性影響不涉罪農民工犯罪傾向;(3)家庭成員犯罪史和刑罰打擊力度影響服刑人員農民工犯罪傾向。
關鍵詞:農民工;服刑人員;犯罪傾向;Logit模型
中圖分類號:C913.8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7)01-0074-09
收稿日期:20160517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17.01.11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71503266);遼寧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L16BGL042);公安部公安理論與軟科學計劃項目(2016LLYJXJXY032);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項目(2016M600898);2017年沈陽市重點科技研發(fā)計劃主題專項
作者簡介:王欣(1984-),女,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后、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公安情報學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民工犯罪、農民工收入問題。
*通訊作者
引言
當代中國的犯罪主要集中在城市,城市犯罪問題又與城市外來農民工犯罪聯系緊密。人口流動和城鎮(zhèn)化進程是絕大多數國家經濟發(fā)展必經之路,城鄉(xiāng)收入差距吸引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涌入城市的現象既產生正效應也增加社會風險。一方面,外來農民工在推動二、三產業(yè)發(fā)展、擴大消費市場、縮小城鄉(xiāng)差距方面產生積極效應;另一方面,大量無序盲目流動的外來農民工也造成社會秩序混亂、刑事案件大幅上升等問題。從各地公安機關統(tǒng)計資料來看,當前農民工犯罪比例逐漸增大,并呈現出團伙性、智能型、殘忍性、侵財性等多元化趨勢。我國正處于城市化全面推進階段,經濟的快速增長和城市人口的不斷增多必然導致犯罪案件增加,農民工犯罪已成為影響城市社會安全的重要因素。
中國正經歷著劇烈的社會經濟變化:(1)剔除掉物價通脹指數影響之后,根據中國統(tǒng)計年鑒測算,近20年來農民工實際收入增加約6倍[1];(2)基尼系數瀕臨國際警戒線,收入差距嚴重影響社會和諧與底層民眾心理平衡狀態(tài)[2];(3)中國城鎮(zhèn)化率突破55%,“鄉(xiāng)土中國”被改寫成“城市中國”的歷史已拉開帷幕。2014年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報告顯示,農民工數量已達到2.74億人,其中至少1/3將定居城市。農民工由靠傳統(tǒng)道德為約束機制的農村社區(qū)進入靠法制約束為主的社會風尚多元并存、人際關系相對淡薄的城市,導致監(jiān)督機制弱化、控制能力下降、文化沖突嚴重,農民工越軌、失范、甚至犯罪問題逐漸增多[3]。
隨著城鎮(zhèn)化進程加速和“第五次犯罪高峰”來臨,我國犯罪率出現明顯攀升趨勢,無論是侵財案件、盜竊案件,還是兇殺與傷害案件都逐年增加。據《中國法律年鑒》記載, 1982 年“嚴打”前全國刑事立案數 74.9萬起,犯罪率為每萬人7.4起;而 2009 年刑事立案數達557.99 萬起,犯罪率為每萬人41.8起,增加了6.45 倍。此數據與農民工近20年收入上漲倍數和城鎮(zhèn)化年增長率十分接近。鑒于農民工與犯罪行為的潛在關聯性,有必要對此展開深入研究。
一、文獻綜述
目前,很多經濟學家聚焦收入差距或貧富差距與犯罪率的因果關系。實證研究表明: 美國暴力和涉槍犯罪與收入差距顯著相關,而侵財犯罪與其無關[4]。日本貧富差距與盜竊犯罪正相關,而失業(yè)率與謀殺和破門行竊顯著正相關,貧困水平只與謀殺顯著正相關[5]。UNWCS(United Nations World Crime Surveys) 數據發(fā)現收入差距擴大顯著增加了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的犯罪率[6]。
國內學者認為伴隨收入差距擴大和非法市場工資率上升, 犯罪的機會成本和門檻下降, 將激勵犯罪分子配置更多時間從事非法活動,從而引起犯罪率上升[7],尤其在侵財類犯罪案件中[8]。計量分析結果表明, 相對收入差距每上升 1% 將導致刑事犯罪率顯著上升0.37%[9]。
也有部分學者得出不同研究結論。美國47個獨立州1984-1993年面板數據證明, 勞動力市場狀況尤其是低技術部門工資, 與侵財犯罪與低勞動技能部門工資逆相關,失業(yè)和貧富差距對犯罪率影響并不顯著[10]。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縣級面板數據估計貧富差距擴大對侵財犯罪影響較小,而收入水平或貧困人口比例增加,對暴力犯罪影響不顯著。建議用犯罪社會學的緊張理論詮釋暴力犯罪,用犯罪經濟學解釋侵財犯罪[11]。
其次,移民與犯罪之間的關系亦是學界熱點。多數學者認為移民與其遷入地的犯罪率攀升密不可分[1215]。移民增多導致原有社會結構解體速度加快,移民群體與城市居民的行為價值觀方面的劇烈沖突都可能導致犯罪率升高。但也有人持相反態(tài)度。美國當代犯罪學家明確指出社會控制理論強調人人都有犯罪動機這一性惡論,忽略移民有給予社會支持的利他性和接受社會支持的需要;強調社會控制和自我控制對預防和降低犯罪的作用,忽略了社會支持對移民犯罪的直接影響:社會控制也給移民一種外在性控制以及強迫性控制的被動感覺。該理論所推崇的積極刑事政策為預防和減少弱勢群體犯罪提供了新的視角[16]。犯罪經濟學跨越了心理學和社會抑制理論的范疇,假定移民以犯罪的收益和成本、偵查的收益與成本來理性決策,高昂的懲罰成本對移民刑事犯罪率具有抑制作用,移民是否具有更高犯罪率尚無定論[17,18]。英國歷史上的大規(guī)模移民潮證實了移民對侵財性犯罪的影響[19,20]。
另外,刑罰對于犯罪具有威懾和遏制作用。1968年諾獎得主Gary Becker發(fā)表在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上的Crime and Punishment: An Economic Approach一文可謂是開山之作。將犯罪假定為一個供給函數,要素包括犯罪的成本、犯罪的收益、定罪的概率與懲罰力度[21]?!罢摲缸锱c刑罰”和“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是功利主義傾向古典犯罪學尤其是威脅理論的思想源頭[22,23]。警力配置與美國犯罪率呈反比[24,25],懲罰可以降低酒后駕駛發(fā)生率。早期一些學者未考慮到方程聯立的內生性問題,即犯罪率增加會促使政府擴大警力,后期一些研究則致力于通過Granger檢驗或滯后變量厘清二者因果關系[26,27]。國內學者使用省級面板數據,以政法委書記的“三齡兩歷”為工具變量,證明司法投入對于減少犯罪無效。其后續(xù)研究發(fā)現嚴厲性懲罰策略無法有效遏制犯罪,而確定性懲罰策略可以顯著降低犯罪[28]。
已有研究主要側重剖析收入差距、勞動力市場狀態(tài)、移民效應和刑罰對犯罪的影響,研究方法和結論較完備。但也存在以下不足:(1)絕大多數研究對象是“犯罪率”,而忽視了對“犯罪傾向”的關注。犯罪率可以作為犯罪傾向的參考指數,但二者題中之義不同。管理的Smart原則認為犯罪事前控制策略優(yōu)于事后控制,防患于未然會極大減少社會成本并提高收益。(2)現有學者通常使用國家或省級宏觀數據對農民工犯罪進行估算,缺乏微觀個人數據。張丹丹等人首次利用深圳某男子監(jiān)獄抽樣調查數據,將服刑人員分為暴力、盜竊、涉毒、經濟和其他5類進行Multinominal Logit分析,但囿于地域范圍,研究結論未必契合北方地區(qū)的犯罪特點[29]。
二、農民工犯罪傾向理論模型
犯罪經濟學重點研究五大關系:犯罪數量與犯罪成本之間的關系、犯罪數量與入獄懲罰之間的關系、罪行、逮捕、定罪的數量和警察、法庭等公共花銷之間的關系、定罪數量與坐牢/其他懲罰的成本之間的關系、罪行數量和保護,拘押的私人成本之間的關系。農民工犯罪傾向模型中,時間及其機會成本在評價犯罪的投入-收益比中占據重要比重。絕大部分罪犯較少具有合法合規(guī)的收入來源渠道,因而其犯罪的機會成本更低。擁有冒險精神、風險偏好型的罪犯其犯罪傾向更大。收入差距的擴大和經濟周期導致的間歇性失業(yè)人口增多也會導致犯罪率上升。具體的衡量指標包括:最高受教育程度、家庭年收入、個人月收入、就業(yè)率、工作年限等。另外,刑罰嚴酷程度和政府執(zhí)行成本也影響犯罪成本。罪行被發(fā)現、逮捕、扣押和判刑會直接增長政府執(zhí)法成本和犯罪者直接投入成本而降低犯罪收益。犯罪罪行敗露與否、被逮捕與否、判刑與否有兩個先決條件:一是罪行暴露的可能性,設為P;二是懲罰犯罪者帶來的損失,假設為F。假設懲罰成本用E表示,則函數式為:E=P×F。刑罰或懲罰成本的提高會降低犯罪選擇傾向。此外,犯罪者從事非法活動成功收益這一因素間接影響犯罪傾向。
犯罪傾向行為預測的理論模型任務,犯罪可能性與犯罪收益成正比,而與犯罪的時間機會成本、罪行敗露可能性和懲罰力度成反比。犯罪傾向理論模型可以表示為:
Qi=Qi (Pi,Fi,Ui)(1)
公式(1)中,Qi表示某特定時期的犯罪數量,Pi表示特定時間特定罪行敗露定刑的可能性,Fi表示特定時期特定犯罪的懲罰,Ui是特定時期其他影響因素的隨機擾動,i表示某一時期。
上述模型的理論基礎即犯罪經濟學5大重大關系研究縮影。犯罪者如果沒有被逮捕和定罪,就不會受到懲罰。犯罪實質上暗含不確定的“成本的差異化”“懲罰的待遇區(qū)別”。犯罪行為人如果判定有罪,則賠付單位價值的懲罰成本Fi 、Pi或Fi的任何增加,都會減少犯罪活動的預期收益,因此減少犯罪數量的途徑在于:增加“支付”較高“價格”的可能性,或者促使“價格”自身上升[30]。
在警力、司法和專業(yè)設備上的投入成本越高,案件性質和犯罪者定罪就越容易。假定人力m、物力r、財力c等投入A之間存在一種關系:A=f(m,r,c),在警察、法庭等“行為”和投入A之間存在一種關系,f表示技術水平的生產函數,在f和投入價格既定的前提下,增加的“活動”會更加昂貴,如下式所示:
C=C(A);C'=dCdA>0(2)
隨著警力、法官、律師和陪審團價格下降和指紋識別、搭線竊聽、遠程控制和測謊等技術水平的提高,達到任一“活動”水平的成本將會更低。
“行為”實際測量的近似值是定罪案件數目,它可以表示為:
ApQ(3)
p是所有案件中定罪案件的比率,把(3)式代入(2)式求微分,可得:
Cp=C(pQ)p=C,Q>0
和Cq=C'Q>0 (4)
假設pQ≠0,那么定罪案件數量或者比率的增加會增加總體成本。
三、Logit模型設定
(一)變量選取
1.因變量。農民工犯罪傾向界定主要依賴于農民工的主觀感受和自我評價。農民工犯罪傾向是個二分離散變量。農民工存在犯罪傾向,因變量取“1”;農民工沒有犯罪傾向,因變量取“0”。
2.自變量。犯罪行為目前不能進行精確的時間、地點、人物描述或預測,犯罪傾向采用相對模糊的處理方法可以合理地說明某種類型的人相對其他類型有更高的犯罪概率。具體可以從農民工的個人特征、家庭特征、行為特征和其他特征4個方面展開探究。
個人特征中性別指男性生物基因較女性更具有沖動和攻擊性,社會輿論道德要求對于女性比男性更為苛刻,因此男性農民工犯罪傾向可能高于女性。年齡較大的農民工工作經驗和職業(yè)技能更充分,擁有相對穩(wěn)定的就業(yè)渠道,從事熟練工種,心理期望值和主觀心態(tài)較平和。年輕農民工犯罪成本低,心理落差相對較大。2012年統(tǒng)計數據顯示18~25歲人口占總人口的18%,而刑事案件率卻占51%。因此,年輕農民工可能比年長的農民工更具有犯罪傾向。婚姻狀況對農民工犯罪傾向的影響方向不明確。配偶分擔家庭責任可能導致犯罪傾向降低;而婚姻壓力和動力又會刺激農民工的犯罪傾向。
家庭特征變量:(1)收入水平。犯罪經濟學理論認為貧富差距引起的心理失衡是犯罪傾向的重要誘因。收入越低的人,犯罪的成本-收益率越高。(2)家庭成員是否有犯罪史。犯罪父母更有可能通過遺傳或嬰幼兒時期的影響將生物或身體上的特征傳遞給后代,從而妨礙了孩子正常社會化。家庭成員有犯罪史的農民工家庭更容易滋生出犯罪的效仿行為。(3)母親受教育水平。母親的受教育水平影響其家庭結構和子女素質及道德層次。大量學者前期研究證明母親教育水平與農民工犯罪傾向呈反比。(4)母親精神狀況?;季癫〉哪赣H更可能缺乏必要的教育技巧和以身作則的精神,母親懲戒和控制不良行為的失敗,導致子女在家庭和社會環(huán)境中不斷出現錯誤的行為,使其不自覺地陷入違法犯罪或行為不端團體的可能性較大。(5)是否獨生子女和兄弟姐妹個數。獨生子女較容易養(yǎng)成自我中心和利己主義心態(tài),兄弟姐妹過多可能會導致父母精力分散、教育困難增多和耐心及技巧欠佳,孩子持續(xù)進行有害行為的危害程度越嚴重,因此導致農民工犯罪傾向增加。
行為特征變量:(1)是否失業(yè)。失業(yè)導致合法市場和非法市場的工資率差距拉大,犯罪的門檻效應和時間機會成本降低,使得更多農民工開始在非法市場上配置時間。因此失業(yè)可能會加劇農民工犯罪傾向。(2)是否酗酒、賭博或斗毆。違紀行為通常與低劣的語言技巧和不良業(yè)績相關,而這些因素與農民工犯罪傾向可能存在正相關關系。(3)有無吸毒、偷盜、搶劫或侵犯經歷。擁有多次違法犯罪記錄的人為慣犯,比如有5次以上犯罪記錄的人占72%。無論是否被逮捕或受刑,有犯罪經歷的農民工較經歷清白的農民工更容易產生犯罪傾向。
其他特征中第一是社會保險狀況。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遏制和預防犯罪,而社會保險是社會保障的核心內容。德國刑法學家李斯特把最好的社會政策看成是最好的刑事政策,社會保險可能會顯著降低農民工的犯罪傾向。第二是犯罪被發(fā)現可能性和打擊力度。犯罪行為的經濟學模型認為犯罪幾率與懲罰的可能性和懲罰的嚴厲程度成反比,而同犯罪收益成正比。刑罰存在邊際威懾和邊際成本,最佳刑罰點可以達到效用最大化。理論假定農民工犯罪傾向與其被逮捕可能性和刑罰力度成反比。根據對農民工犯罪傾向的理論分析,結合相關研究和調研數據,選取具體變量情況見表1。
(二)Logit模型
由于本文因變量為虛擬變量(二分離散變量),我們采用Logit二元離散選擇模型進行分析。模型設定形式如下:
ln[p(y=1)1-p(y=1)]=α0+α1 GEN+α2 AGE+α3 MAR+α4 EDU+α5 INC +α6 HIS+α7 MED+α8 PSY+α9 ONE+α10 SIB+α11 UNE+α12 ALC+α13 DRU+α14 INS+α15 POS+α16 PEN+μ(5)
公式(5)中,y表示農民工犯罪傾向主觀評價,y=1表示農民工存在犯罪傾向。自變量GEN,AGE…PEN等表示影響農民工犯罪傾向的因素,α0為常數項,μ為隨機擾動項。模型中共引入16個自變量。式(1)中,p/(1-p)為發(fā)生比(odds),即農民工存在犯罪傾向的概率p與不存在犯罪傾向的概率1-p的比值。Logit模型的偏回歸系數為相應自變量變動一個單位所帶來的對數發(fā)生比ln[p/(1-p)]的改變量。對數兩邊取e的指數得eαi為發(fā)生比率(odds ratio),它提供了自變量變動一個單位時發(fā)生比變動的倍數。即自變量變動一個單位所帶來的發(fā)生比變動的百分比為(eαi-1)×100%,這種設置對回歸系數的解釋較有意義。
四、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tǒng)計
農民工數據通常來自《國家統(tǒng)計年鑒》《2014年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報告》和農經學者的調查數據,參考性較強。本文研究所用數據來源于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公安情報學系組織的20余名研究生和本科生在2015年10-12月對農民工進行的問卷調查。樣本點覆蓋了河北、吉林、山西、黑龍江、浙江、北京、河南、遼寧、山東、內蒙古10省市,共發(fā)放問卷600份,回收有效問卷455份,有效率為75.83%??紤]到農民工犯罪的數據較難獲取,筆者2016年1月在L省選取3所監(jiān)獄進行抽樣調查,發(fā)放問卷300份,剔除無效問卷后剩余220份,有效率為73.33%。問卷涉及農民工的人口特征、家庭經濟特征、個人就業(yè)狀況、社會保障狀況、犯罪紀錄和心理測評等方面。前5個部分側重農民工客觀狀況的調查,為方便收集數據,采取定距數據和定序數據相結合的方式定義數據結構。最后一部分主要利用Likert5級量表側重農民工犯罪傾向主觀感知和自我測評。調查人員采用分層抽樣方式以保證其代表性,總體來講不同類型的犯罪嫌疑人均勻分布。調查數據的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2。
其中A類代表普通農民工,B類代表監(jiān)獄服刑人員。從性別狀況來看,農民工和監(jiān)獄服刑人員被訪者中男性占多數,服刑人員男性比例較普通農民工更高。從年齡狀況來看,被訪者年齡分布呈正態(tài)分布,服刑人員較普通農民工更為低齡化,其中25歲以下的服刑人員占涉罪人員的50%。
從婚姻狀況來看,農民工群體婚姻狀態(tài)更穩(wěn)定,服刑人員中未婚和離異比例更高。從受教育程度來看,被訪者受教育水平偏低,初中水平者相對居多,服刑人員教育水平明顯低于一般農民工。從家庭特征來看,服刑人員的家庭年收入明顯低于農民工,收入總量偏低或者貧富差距導致犯罪率增高的犯罪經濟學理論間接得到佐證。服刑人員的家庭成員犯罪史明顯多于普通農民工,二者差值為0.66。服刑人員的母親平均受教育水平是小學肄業(yè),普通農民工的母親受教育水平是初中肄業(yè)。服刑人員的母親更有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服刑人員的家庭子女數目多于普通農民工,且更多為非獨生子女,養(yǎng)育子女數量增多可能會分散監(jiān)護人精力造成質量下降。從行為特征來看,服刑人員的失業(yè)率遠遠高于普通農民工,二者差距為0.51。服刑人員違紀行為(酗酒、賭博、斗毆經歷)和違法行為(吸毒、偷盜、搶劫、侵犯經歷)分別比普通農民工群體高于58個百分點和81個百分點。從保險狀況來看,70%的服刑人員沒有任何社會保險,普通農民工平均擁有1.81份保險,服刑人員的社會保障比普通農民工更加薄弱。普通農民工認為犯罪被發(fā)現的可能性和刑罰打擊力度高于服刑人員估計值。
五、模型估計結果、檢驗與分析
(一)估計結果及檢驗
根據調查數據,本文采用SPSS16.0利用極大似然法(ML)對農民工收入犯罪傾向影響因素進行考察,選用全部變量進行統(tǒng)計分析的方法,估計結果見表3。其中模型一分析數據樣本為普通農民工,模型二的樣本是服刑農民工。
(二)估計結果分析
1.個人特征變量。性別(GEN)分別在10%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對農民工犯罪傾向自我評價產生負向作用,表明男性比女性的犯罪傾向更大,服刑人員尤為突出。這與近年來男性犯罪占犯罪總量的90%以上的統(tǒng)計數目相符。年齡(AGE)在1%水平上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表明年齡越輕的農民工或服刑人員其犯罪傾向越強,根據近年來人口普查統(tǒng)計,18~25歲的人占總人口的18%,但在刑事案件中占51.63%,青少年犯罪的時間機會成本低,犯罪率高已是事實。教育程度(EDU)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對農民工犯罪傾向產生負向影響,在5%的顯著性水平對服刑人員產生影響,表明教育水平越高的人犯罪傾向越低(經濟犯罪類不適用)?;橐鰻顩r(MAR)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
2.家庭特征變量。家庭總收入(INC)對農民工犯罪傾向在10%和5%水平上具有顯著影響,貧富差距產生的心理失衡感和犯罪結果樂觀預期刺激農民工犯罪傾向并滋生犯罪行為,70%以上的農民工涉案均與侵財類相關。家庭成員是否有犯罪史(HIS)對普通農民工犯罪傾向沒有顯著影響,但是對服刑人員具有顯著影響。家庭成員犯罪多是由于經濟基礎薄弱和社會關系缺乏導致其工作和學習能力的缺乏,父母犯罪的家庭更有可能通過遺傳或者胎兒期的影響把生物特性傳遞給后代,從而妨礙孩子正常的社會化。遺傳因素和社會紐帶的弱化可能會導致服刑人員犯罪傾向增強。母親受教育水平(MED)分別在5%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對普通農民工和服刑人員犯罪傾向產生負向影響,表明母親文化水平越高其犯罪傾向越低。母親在教育子女方面的重要程度普遍高于父親,教育水平更高的母親往往具有更好的耐性、必要的教育技能和以身作則的精神,其子女持續(xù)進行有害行為的危害程度越低,以后犯罪傾向就越低。兄弟姐妹個數(SIB)對農民工犯罪傾向在10%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產生負向影響,表明兄弟姐妹越多的家庭其犯罪傾向越高,兄弟姐妹過多可能使任何一個孩子都接受不到應得的關懷,而如果其中有一個兄弟姐妹產生犯罪或越軌行為就會成為調查樣本滋生犯罪傾向的重要誘因。母親是否有精神?。≒SY)和是否獨生子女(ONE)沒有顯著影響。
3.行為特征變量。是否失業(yè)(UNE)分別在10%和5%的顯著性水平上對普通農民工和服刑人員產生影響,表明失業(yè)與農民工犯罪傾向成反比。一方面,失業(yè)率增加都會直接推動犯罪率上升,而由于農民工缺乏最低生活保障和社會保險,他們會更加脆弱并更容易走向犯罪;另一方面,失業(yè)率上升還會推動地方政府采取更加歧視民工的就業(yè)政策來保護城市居民的就業(yè),因而在犯罪率上升和犯罪高峰持續(xù)的過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是否曾有酗酒、賭博、斗毆(ALC)等違紀行為分別在10%和5%的顯著性水平上對普通農民工和服刑人員犯罪傾向產生負向影響,表明早期行為中存在酗酒、抽煙、斗毆等現象的農民工更容易出現犯罪傾向。是否曾有吸毒、偷盜、搶劫、侵犯經歷(DRU)等違法行為在5%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對普通農民工和服刑人員犯罪傾向產生負向影響,表明曾經有犯罪紀錄的農民工非??赡軙俅紊姘阜赴?。服刑人員平均犯案次數為6次,刑釋人員重返社會后因其破壞性行為模式難以徹底改觀所以仍不能對其放松警惕。
4.其他特征。社會保險(INS)對普通農民工犯罪傾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產生負向影響,表明社會保險越多的農民工其犯罪傾向越低。由于工業(yè)化和城市化帶來的家庭和社區(qū)結構轉型,收入差距產生的社會矛盾逐漸增加,農民工處于社會較低階層,容易出現精神焦慮和反社會傾向。相對充足的社會保障有利于化解沖突,促進社會團結和諧。但社會保險(INS)變量對于服刑人員作用不顯著,可能因為服刑人員社會保障普遍缺失而產生同質性削弱了聯系,因此社會保險對于抑制犯罪傾向沒有顯著影響。犯罪被發(fā)現的可能性(POS)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對普通農民工犯罪傾向產生負向影響,說明犯罪被發(fā)現的可能性越高,農民工犯罪傾向就越低。被捕可能性增高會提高農民工犯罪成本,降低其犯罪收益,因此可能使犯罪率下降。但是犯罪被發(fā)現可能性(POS)對服刑人員沒有顯著影響。刑罰打擊力度(PEN)對普通農民工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刑罰打擊力度(PEN)對服刑人員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產生負向影響,表明刑罰打擊力度越大,服刑人員犯罪傾向越小。這是由刑罰的邊際威懾作用原理所決定的。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以河北、吉林、山西、黑龍江、浙江、北京、河南、遼寧、山東、內蒙古10省份數據為例分析了農民工犯罪傾向的影響因素。研究結論表明:男性、年齡較小、受教育程度較低、家庭收入較少、母親受教育水平較低、兄弟姐妹個數較多、失業(yè)、曾有酗酒賭博斗毆等違紀行為和吸毒偷盜搶劫侵犯經歷等違法行為的全部農民工樣本犯罪傾向較高。另外,社會保險狀況較差和犯罪被發(fā)現可能性較低的普通農民工犯罪傾向較高。家庭成員有犯罪史和刑罰打擊力度較小的服刑人員犯罪傾向較高。基于10省份實證研究結論,可以得出以下政策建議:
1.重視青少年、刑釋人員和違紀人員3個群體的犯罪預防。青少年犯罪(18~25歲)犯罪已占據犯罪人員半壁江山,刑釋人員所犯案件占據案件的一半以上,違紀人員釋放強烈未來犯罪行為信號,控制好這3個群體才能抓住農民工犯罪的主要矛盾。具體策略可以從關愛青少年身心健康、重視刑釋人員社會再融入過程的政策傾向和及時迅速得體處理違紀人員等方面入手。
2.提高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水平。學校教育方面,男童和女童的教育應同時注重,因為未來犯罪主體是男性所以需要加強男童教育,因為女童是未來的母親,而母親的受教育水平較高會抑制子女犯罪傾向,所以需要加強女童教育。家庭教育方面,因為家庭成員有犯罪史具有連帶效應,且兄弟姐妹數量有時與質量成反比??梢酝ㄟ^加大政府投資、鼓勵民間志愿者行動、發(fā)展社區(qū)互助等措施實施。
3.提高就業(yè)與社會保障水平以保證農民工收入穩(wěn)定性和縮小收入差距。通過各種途徑增加就業(yè)崗位、取消非法收費是降低失業(yè)率和抑制犯罪率上升的重要途徑。要盡快建立覆蓋農村居民的社會保障(例如最低生活保障) 與救助體系,特別是針對城市失業(yè)民工的救助體系,以降低他們在城市勞動力市場上失業(yè)后的脆弱性與犯罪動機。這種公共政策瞄準目標的縮小,可以起到降低公共政策成本和提高政策效率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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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Influencing Factors of Migrant Workers Criminal Tendenc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