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國 劉思陽
《牡丹亭》“還魂”研究
張立國 劉思陽
湯顯祖的戲劇作品中,以《牡丹亭》最為著名,他本人也十分得意,曾說:“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泵鞒松虻路Q“湯義仍《牡丹亭夢》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北疚难芯苛藴@祖《牡丹亭》的“還魂”的真與假以及“還魂”后的創(chuàng)作問題。
創(chuàng)作思想 還魂 “真與假” 創(chuàng)作技巧
《牡丹亭》故事最虛幻的地方,在于回生、還魂。對此,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中作了解釋:“傳杜太守事者,仿佛武都守李仲文,予稍為更而演之。至于收拷柳生,亦如漢唯陽王收拷談生也?!薄赌档ねぁ酚浭龆盘厥论E的故事,模仿了晉代武都太守李仲文、廣州太守馮孝將兒女戀愛的傳說。我稍加改動而寫成了這個劇本。至于杜太守拘押拷打柳夢梅,也就象漢代睢陽王拘押拷打談生了。他希望說清楚杜麗娘故事的依據,打消觀眾對虛幻情節(jié)的懷疑并且讓觀眾相信,他筆下的“虛”,其實是“實”的、真的。當然,回生故事是常有的,絕非虛妄。
《牡丹亭》的第二十三出是《冥判》,作者之所以安排這出戲,從情節(jié)發(fā)展上看,他是要說明杜麗娘還魂是合情合理的。合情,是指對她行為的同情;合理,是指她的行為是前生注定了的,因而是可以得到陰間判官寬恕的。陰間的鬼犯了錯也會受到懲罰,如:花間四友被罰往卵生。那為什么杜麗娘沒有呢?因為她“犯及夢中之罪”,而且“婚姻簿”上注定:她和新科狀元柳夢梅,“前系幽歡,后為明配”,所以,判官們才把她放出了枉死城。陰間判官把杜麗娘放出了枉死城,這大大加強了杜麗娘行動的合法性,加強了這神秘故事的合理性。這時的觀眾也會相信,既然是前生注定,那么,還魂的出現,便不容置疑。
從情理上講,人們不相信杜麗娘還魂是可能的,但是人們還是接受了。人們接受的是“情”的真。這涉及到的是藝術真實和生活真實的關系的問題。生活中,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不可能死了三年又突然活過來了。但是藝術創(chuàng)作可以,藝術創(chuàng)作可以借助想象和聯想。《牡丹亭》中杜麗娘的“夢而死”、“死而生”的離奇情節(jié)由于感情真摯并與讀者心心相印,人們就會從心心理傾向上忽略其他而“以假為真”??梢?,文學求真的價值取向是在假定性情境的創(chuàng)造中實現的,而假定性情境的創(chuàng)造歸根到底又基于一個真字:真事理,真情感。清代人方東樹曾說:“《莊子》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身修辭,非有二道。試觀杜工,凡贈寄之作,無不情真意摯至今讀之,尤為感動。無他,誠焉爾”。這里講的“真”,核心是“誠”,即真性情。這也就是在題詞中湯顯祖寫到“死三年矣,復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比藗兿嘈徘槟艽┰缴?。
在杜麗娘“還魂”以后,湯顯祖對人世生活的描寫有一些繁瑣,我們在讀了《牡丹亭》的《回生》這一出后,后面的好像也是沒有多大看頭。王驥德指出:“《還魂》妙處種種,奇麗動人,然無奈腐木敗草,時時纏繞筆端。”王驥德認為杜麗娘還魂后的描寫猶如腐木敗草,我們從后面故事發(fā)展來看,這種評價也似乎有些道理。
杜麗娘在回生之后情節(jié)是怎樣發(fā)展的呢?柳夢梅挖開了杜麗娘的墳墓,杜麗娘害怕柳夢梅被告發(fā)掘墓之罪,趕緊逃走;后來發(fā)生戰(zhàn)亂,一家人失散;柳夢梅中了舉,但又流落街頭;往杜寶處認親,卻被視為冒認,反遭吊打……等等。
我們看來,作者的這樣安排,從文學創(chuàng)作技巧上看是拖沓的。湯顯祖在后面添加了杜麗娘經歷了戰(zhàn)火洗禮、家庭失散等情節(jié)。這正說明,湯顯祖創(chuàng)作的目的,還在于要展示他所理解的人世?!赌档ねぁ芬婚_始提到的“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盡”?!胺侨耸浪杀M”是那些不是人世所能包括的東西,在作品中便是虛幻的夢與魂。湯顯祖認為,把“人世之事”與“非人世所可盡”之事結合起來,把實的東西和虛的東西結合起來,才是我們實實在在的人世。也只有讓“回生”后的杜麗娘所經歷的生活,可觸可感,才能使觀眾相信她的“回生”是真實可信的。當觀眾相信“回生”后的杜麗娘,確確實實是一個真身、真人,那么,反過來,有關她死而復生的離奇情節(jié),以及她的魂游與夢境,雖屬幻景,卻不是子虛烏有之談。這一點,正是湯顯祖不惜花費筆墨描繪杜麗娘回生后種種遭遇的原因??偟膩碚f,湯顯祖認為,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這就是他所理解并要表現的人生。
從批判現實主義理論上看,還魂后的描寫拖沓是合理的。湯顯祖寫杜麗娘在陰間大膽追求愛情,無所顧忌,與柳夢梅發(fā)生關系。可以說陰間的描寫是作家的想象,這種想象不受現實的約束,可以隨意自由的描寫。作家寫的作品無非是抒發(fā)情感,表現其理想;或是對現實的不滿,對現實加以批判。湯顯祖寫陰間的事就是為了批判現實,程朱理學對人們思想的禁錮。可是,作家不能一直停留在想象的世界中,如果作家一直停留在這種想象中,那么對現實的批判力度就會有所折扣。所以作家還要回到現實中,但現實的生活又是平庸的,我們的生活大多時候是平平常常的,大喜或大悲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我們的生活是一種常態(tài)化。所以還魂后的描寫有些平平淡淡,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玉茗堂四夢臺的對聯上說:千古為忠為孝,為廉為節(jié),倘泥真,真等癡人說夢。一時或快或悲,或合或離,若認假,猶如啞子觀場。它要說明,人世的事,不必認真,卻勿以為它是假。反正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亦真亦假,非虛非實。把這對聯的意思和《牡丹亭》的寫法相對照,可以清楚地看出湯顯祖對人世的態(tài)度,他覺得生活就是這樣:有時是做夢,有時不是做夢,真假參半,便是人生。這也就是“莊生曉夢迷蝴蝶”,夢醒了的莊周,弄不清蝴蝶是我,還是我是蝴蝶,弄不清夢中發(fā)生的事屬真,還是醒來發(fā)生的事其實反是夢。《牡丹亭》的還魂看似是假的,但這也是湯顯祖所理解的生活。
[1]湯顯祖著,徐朔方,楊笑楊校注,《牡丹亭》[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
[2]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四版
[3]楊存昌《昆曲〈牡丹亭〉的審美文化透視》[D],山東師范大學,2008年
[4]劉松來、樂幀億《〈牡丹亭〉至情文化淵源》[J],文藝研究,2007年第三期
(作者單位: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