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芷萱
這里,沒有楚河漢街的繁華,沒有漢口火車站的氣派,更沒有江灘的開闊。
這里,只是一條不起眼的,窄窄的,甚至有些臟亂的小巷。
但這里,卻吐納著老武昌厚重而充滿煙火氣的呼吸,承載著一代又一代武昌人的回憶,從我的祖父一輩,到我的父輩們,再到我。
然而一夜之間,得勝橋的店鋪全部被冰冷的水泥墻封閉了,那一個個大大的“拆”字,仿佛一道道封印,將我的,也是許多武昌人的與得勝橋相關(guān)的回憶全都封進了混凝土中。
曾經(jīng)的這里商賈云集,每天早上,這里的南京湯包,蔥油餅,汽水包,熱干面……全都是武漢人過早的最好選擇。食為天下,一份熱騰騰的熱干面面前不分貧賤與富貴,無論是忙碌了一早上的清潔工,上早工的穿著臟兮兮的工服的工人,或是背著書包的學(xué)生,還是西裝革履的白領(lǐng),無論是步行、騎車還是開車來的,走進得勝橋的一家早點攤,都同樣地和熱情的老板寒暄幾句,然后接過一碗或是面或是湯包的早點,初升的太陽把光斜斜地投進得勝橋,于是早餐碗的熱氣就在每一個人的頭上蒸騰著,煙火氣十足,卻又總讓我覺得神圣而美好。得勝橋的早點攤滋潤著每一個來到這里的心靈,他們剛從寒冷的長夜中醒來,一份熱騰的早點暖了胃也暖了心,昨日的辛苦和不快都隨著熱氣一起蒸騰而去。
最愛這里的湯包,八元十個的價錢如今到哪都是難尋了,更難得的是這兒的湯包個個皮薄肉飽,去學(xué)校前到這來吃一籠湯包,曾是我多少個清晨的希冀和快樂啊,健談的老板會告訴你要小口吃別燙著了,于是坐下來,倒上一小碟醋,夾起一個湯包小心翼翼地咬開一個小口,鮮美滾熱的湯汁就進了嘴,朝陽下白色的面皮甚至有些晶瑩,再把剩下的部分蘸上醋,每次我都要吃上兩籠。
而這些,隨著一紙拆遷令的下達,都被隔在了那堵冰冷堅硬的水泥墻之后。
如今的得勝橋,就像一個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的絕癥患者,已經(jīng)沒有了未來,于是有的商販失去了希望早早人去店空,而更多的就像是不肯放棄治愈希望的病人家屬一樣留了下來,一邊繼續(xù)面帶笑容做著生意,一邊也在內(nèi)心知道最終的結(jié)局。而我們這些老主顧們也都一樣,我們向往常一樣來得勝橋吃早餐,像往常一樣和店家寒暄,然后起身精神飽滿地迎接新的一天,可是墻上大大的“拆”字卻總在視線里,高大的水泥墻擋住了朝陽的光線,明明湯包和面條還像以前一樣熱氣騰騰,可是少了人們頭上蒸騰的水汽,我總覺得它們沒有以前那樣溫暖了。
現(xiàn)在的得勝橋依然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但它的煙火氣里卻,多了一絲憂傷,一絲不確定。這里存活著老武漢人最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他們淳樸,善良,熱情,大嗓門,不會偷奸?;?,不會短斤少兩,凌晨三、四點,星星都還沒褪去時,他們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包餃子,剝栗子,搟面皮。這里的菜和早點最便宜,這里的人們最純樸,這里的生活也最武漢。在這里你不用擔(dān)心食品安全問題,你不用擔(dān)心被人瞧不起,一日的征途開始前這里給你最溫暖的動力。
也許再過幾年,地鐵5號線建成了,得勝橋的一磚一瓦也已不復(fù)存在,這些老字號的手藝和味道會慢慢淡出人們的生活,但現(xiàn)代化的地鐵站地基下掩藏的回憶,會是許多武昌人難以忘懷的。
別了,得勝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