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仁智 付微明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北京師范大學 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875)

西方犯罪學的歷史演進及其啟示

胡仁智 付微明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北京師范大學 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875)

研究犯罪學重在探索犯罪發(fā)生的原因性，尋求預防犯罪的多元方法。梳理西方犯罪學的歷史演進，其歷史脈絡為古希臘羅馬時期、中世紀時期、文藝復興時期、啟蒙運動時期、近代犯罪學時期和現(xiàn)代犯罪學時期六個階段。各個階段的發(fā)展與成就，承上啟下，這些階段歷經(jīng)對哲學政治學研究時的附帶思考，發(fā)展為集學理研究和實證研究一體，綜合運用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進行研究的獨立綜合性學科。事實上，犯罪學說的演進與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緊密相關，客觀審視西方犯罪學說的演進，能夠啟示我國犯罪學的研究應立足歷史基礎與文化積淀，借鑒西方犯罪學研究的合理因素，完善我國犯罪學理論研究的范圍和方法等，從而為實務部門提供解決實踐問題的理論路徑。

西方犯罪學；犯罪原因；犯罪預防；啟示

犯罪學是西方18世紀后期產(chǎn)生的一門以探求犯罪現(xiàn)象與規(guī)律，尋找犯罪發(fā)生的原因及犯罪預防方法為主題的社會科學。事實上，在犯罪學作為一門獨立的社會科學產(chǎn)生前，西方思想家們在論述哲學及政治問題時就已經(jīng)對犯罪問題進行了附帶思考。哲人們對于犯罪問題的探索，為犯罪學的歷史積淀奠定了深厚的思想基礎，直至犯罪學成為的獨立學科。西方犯罪學說的發(fā)展歷程總體上可分為近代以前、近代及現(xiàn)代三大歷史階段，具體經(jīng)由古希臘羅馬時期、中世紀時代、文藝復興時期、啟蒙運動時期、近代犯罪學時期和現(xiàn)代犯罪學時期六大階段，各個階段的發(fā)展承上啟下，為后世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受各歷史時期政治、經(jīng)濟、文化及宗教等因素的影響，西方犯罪學說呈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特點。研究西方犯罪學的歷史演進，厘清歷史發(fā)展、時代變遷與犯罪學說的內(nèi)在關系，能夠拓展我國犯罪學研究的多元路徑。

一、近代以前的西方犯罪學思想

通常認為，現(xiàn)代西方犯罪學是在18世紀后期產(chǎn)生的。然而，在現(xiàn)代西方犯罪學產(chǎn)生之前，哲人們對犯罪現(xiàn)象、犯罪規(guī)律、犯罪發(fā)生原因以預防犯罪的思想早已存在。近代以前的西方犯罪學思想經(jīng)歷了古希臘羅馬時期、中世紀時期以及文藝復興時期。這些時期對犯罪問題的思考為西方犯罪學的研究構筑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一)古希臘羅馬時期

早在古希臘羅馬時期，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和西塞羅等先哲們在對哲學和政治學等進行研究時，對犯罪現(xiàn)象的成因以及犯罪預防等問題就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柏拉圖將犯罪原因歸結于人類自身的“惡性”，是人類貪婪、自私和逃避痛苦本性的體現(xiàn)。認為“那些在睡夢中被喚醒的欲望。當靈魂的那另一半，也就是說，那屬于理性的、溫和的并且是管理著前者的那一半，入睡了，而那獸性的、粗野的一半，在酒醉飯飽之后，就蠢然活躍起來，它們擺脫了睡眠，試圖走出來，要去滿足自己的本能”[1]；促使人類出于本能的欲望而放縱理性實施犯罪行為，所以“它能去犯無論是什么樣的血腥的謀害，不避忌吃什么食品；總之一句話，任何魯莽冒瀆和羞愧無廉恥的事，它都是無所不為的”[2]。柏拉圖在指出犯罪發(fā)生的原因的同時，認為只能通過法律來防治人類因本能欲望而驅使犯罪，但其認為報復不應成為懲罰犯罪人的正當依據(jù)。因為法律是正義的標準，是人類理智的分配，任由人的惡性驅使人的行為，只會對人類全體帶來無法擺脫的災難，所以人類需要遵從法律。也即“在公共和私人生活中——在我們的國家和城邦的安排中——我們應該服從那些具有永久性質的東西，將根據(jù)理智來進行的分配稱為‘法律’。但是，如果有一個人，或若干寡頭，或民主政體下的人們只想快樂，貪得無厭，如果這類人統(tǒng)治城邦，踐踏法律，那么如剛才所說，城邦就無法擺脫災難”[3]。由此可見，柏拉圖既分析了犯罪發(fā)生的原因，也指出了法律能夠使人趨善避惡，通過教育使人“成為一個懂得根據(jù)正義治于人或被治于人的完善公民”[4]，促使犯罪人棄惡從善。

亞里士多德在注意財產(chǎn)多少與犯罪關系的基礎上，提出了普通犯罪的三類原因：其一是物質的貧困，缺乏衣食；其二是溫飽之余而思淫佚，尋歡作樂；其三是追求無窮的權威和肆意縱樂。但亞里士多德同樣將犯罪原因歸究于人所具有的無限欲望。

西塞羅的犯罪學思想主要繼承了柏拉圖的觀點，他認為犯罪的根源在于人類本性中的弱點，指出理性是一切人共有的特征，犯罪是由個人心理原因造成的。犯罪人有品格缺陷[5]。但是與柏拉圖不同的是，他更重視刑罰對犯罪的阻嚇作用，并提出了針對不同性質的犯罪應施以不同類型刑罰，也即“對于違反任何法律的懲罰應與犯法行為相符合”[6]。西塞羅罪刑相當?shù)乃枷霝楹笫雷镄滔噙m應原則奠定了基礎。

總之，筆者認為古希臘羅馬時代哲人們的犯罪學說重在探討犯罪原因及其預防，從人類沖破理性的本能欲望以及個人品格缺陷等主觀方面探究犯罪產(chǎn)生的原因，從法律規(guī)制、道德教育及物質幫助等方面預防犯罪。盡管受歷史局限，他們探討的犯罪原因具有單一性，但卻對犯罪人矯正、犯罪預防和刑罰觀等方面點燃了思想火花。

(二)中世紀時期

中世紀前期，宗教神學統(tǒng)治著西方思想界，基督教神學主義法學成為西方法學思想的主流。而在中世紀后期，隨著啟蒙運動的號角，出現(xiàn)了諸多對犯罪現(xiàn)象的理性思考。

圣奧古斯丁提出的“原罪說”影響頗深，認為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被創(chuàng)造出來之后，因偷吃了伊甸園中的智慧果，從而違反了上帝的旨意，從此子子孫孫都帶有“原罪”。理由在于“因為他倆犯下了彌天大罪，使人性變壞，并傳給后代，所以要對邪惡負責，招致死亡，死亡降臨人類，嚴厲的懲罰沒有盡頭，上帝沒有給予不應有的赦免”[7]。圣奧古斯丁將犯罪原因歸于人類惡的意志，而這種惡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因為作為亞當夏娃后代的每一個人，先天都具有“原罪”，而原罪是人類與上帝相比作為低等存在的固有屬性。

中世紀神學法學的代表人物托馬斯·阿奎那以自然法思想為核心，構造了基督教的法哲學。阿奎那認為，作為一種行動準則，法的性質是理性，法不是別的，只是對統(tǒng)治臣民的君主而言的理性啟迪，法的真正目的與效果是使人類變善，并依據(jù)效力等級，把法分為永恒法、自然法、人法和神法四種。指出“作為指引所有行為和運動的神的智慧模式就是永恒法”[8]；“自然法是溝通永恒法與人法的心靈‘渠道’”[9]。賦予自然法至上的地位。“自然法是上帝賴以啟迪人類理性的法。”[10]而犯罪行為不僅侵害了受害人，而且違反了自然法，所以“善是被追求和要做的，惡是要避免的，這是自然法的重要戒規(guī)。所有其他自然法戒規(guī)都以此為基礎”[11]。而作為人所制定的“人法所禁止的是較嚴重的邪惡，如謀殺，盜竊”[12]?；浇躺駥W思想家關于犯罪原因的解釋開創(chuàng)了犯罪原因的唯心解釋論，在中世紀深具影響?；浇躺駥W家認為犯罪是源自人類主觀惡性的危害人類的“惡”，是需要避免的，需要通過自然法從人類理性上加以扼制，同時也要通過人定法對嚴重的犯罪進行懲治。

以上論述能夠看出，中世紀的犯罪學說與宗教神學的唯心主義犯罪學說有著密切關系，具有十分強烈的宗教神學色彩，這種唯心主義的犯罪學說阻礙了人們對犯罪現(xiàn)象的理性認知?；浇躺駥W家認為一切自然物必定是至善的，上帝是至善的，不會創(chuàng)造出罪惡，罪惡是魔鬼附體，魔鬼將人的靈魂變得邪惡。而由國家制定的源于自然法的人定法，指導人的行為，對人具有拘束力。因此，在懲罰犯罪的過程中，國家充當上帝的角色，對犯罪人實施諸多恐怖的刑罰，以驅除人之邪惡。

(三)文藝復興時期

中世紀的黑暗，使“一些勇敢的人開始沖破基督都神學的束縛，從個人生活的社會及個人本身中探討犯罪原因問題”[13]。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社會契約等啟蒙思想沖破黑暗迅速傳播，激發(fā)文藝復興運動，促使古典犯罪學思想的產(chǎn)生。文藝復興時期，空想社會主義者對犯罪原因問題進行諸多探討，影響深遠。

空想社會主義典型代表托馬斯·莫爾在其經(jīng)典之作《烏托邦》中對犯罪原因問題有著豐富的論述，認為人們犯罪的原因在于貧窮，而導致人們貧窮的原因在于社會制度的不公，社會制度不公最突出的體現(xiàn)是財產(chǎn)私有制，財產(chǎn)私有制度是導致犯罪的根本原因。因此，解決犯罪問題當從其根本問題，也即財產(chǎn)私有制入手。他認為僅僅依靠刑罰并不能抑制犯罪，既然私有制是犯罪的根源，就應該廢除私有制，平均分配財產(chǎn)，鏟除罪惡之源。與前人相比，托馬斯·莫爾對犯罪原因的認識從主觀方面進入了社會原因方面，認識到犯罪問題與社會經(jīng)濟制度的關系，試圖通過改變、廢除私有制度以解決犯罪問題，提出只有徹底消滅私有制才能從根本上消除犯罪現(xiàn)象。

空想社會主義另一代表人物托馬斯·康帕內(nèi)拉深受托馬斯·莫爾思想的影響，在犯罪原因問題上，也持犯罪根源于私有制的基本觀念，認為私有制是一切惡習的源頭，指出私有制是由于自私自利思想而產(chǎn)生的。但與莫爾相比，其不僅認識到了社會制度對犯罪的決定作用，還論述了社會制度對人主觀方面的影響，認為犯罪產(chǎn)生不僅因為貧窮，還在于人的自私自利之心，這就為窮人與富人皆會犯罪提供了解釋，從而提出了犯罪既有客觀制度性原因，也有犯罪者主觀原因的二元論。

托馬斯·莫爾和托馬斯·康帕內(nèi)拉的犯罪學思想對后來的犯罪社會學、馬克思主義犯罪學等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由此能夠發(fā)現(xiàn)，在古典犯罪學產(chǎn)生之前，西方社會雖然沒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犯罪學，但卻有相當豐富的犯罪學思想，這些思想為西方犯罪學大廈的構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四)啟蒙運動至19世紀初時期

啟蒙運動不僅促使西方思想家對犯罪現(xiàn)象進行深入理性的思考，同時也催生了早期古典犯罪學派。早期古典犯罪學派的代表人物有托馬斯·霍布斯、孟德斯鳩及貝卡利亞等，他們的學說既有共同之處，又各具思想特色。

托馬斯·霍布斯從自然法、自然狀態(tài)入手，探析法律、犯罪與刑罰諸問題。其指出犯罪的原因在于人生而利己，人生而具有自私自利、殘暴好斗之惡性。認為人的三種天性，即競爭、猜疑、榮譽，是自然狀態(tài)下人與人相互爭斗的原因。而人類用以解決爭斗的辦法，是在人們之間訂立契約、進而建立國家、通過制定法律以維護社會秩序，解決社會矛盾沖突。從社會契約的角度，解釋國家與法律的起源問題，并提出通過法律解決犯罪問題的思路。認為一切犯罪根源于“無知”，即不知主權者、不知刑律，根源于推理的缺陷以及某些激情的作用?；舨妓箤ξ鞣椒缸飳W的貢獻在于，其不僅從法律的角度對犯罪概念進行了定義，闡述了罪刑法定思想，而且將犯罪歸因于人性惡，認為主觀因素是導致犯罪的主要原因，強調(diào)刑罰的威懾價值，并提出罪刑相適應的思想，直接動搖了中世紀以來的封建神權和封建法制原則。

孟德斯鳩對犯罪現(xiàn)象的認識，是從犯罪概念入手，認識到犯罪概念具有歷史性、地域性等特點，在不同歷史時期，人們對犯罪的界定可能會不一致。強調(diào)行為是構成犯罪的必要條件，使犯罪獲得了實體性的存在。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一書中指出，諸如政治、貿(mào)易、品德、法律、氣候、地理等自然環(huán)境因素均可能導致犯罪的發(fā)生。他將犯罪分類為危害風俗罪、危害宗教罪、危害公民安寧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等類型。認為刑罰本身就是一種教育手段，應該人道、寬和，嚴刑并不能防止犯罪，并提出依據(jù)犯罪的特殊屬性量刑，罪與刑之間比例應適當。

貝卡利亞的犯罪學說具有里程碑意義，其首次提出了較為系統(tǒng)的犯罪學理論，這標志著真正意義上的犯罪學研究的產(chǎn)生。貝卡利亞分析了犯罪與刑罰的基本特征，明確提出了被認為是現(xiàn)代刑法原則的基礎的罪刑法定、罪刑相適應和刑罰人道的三大刑法基本原則。貝卡利亞呼吁廢除刑訊和死刑，主張實行無罪推定。在犯罪原因論方面，貝卡利亞將犯罪原因歸結為人的“自由意志”。認為達到了一定年齡的人，就有以理性行動的自由意志。所謂理性行動的自由意志，即人通過智識的判斷，決定自己的行為，并預測行為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而人對自己行為的非理性判斷可能導致犯罪。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影響犯罪的重要因素，即經(jīng)濟條件和法律本身的好壞。在犯罪預防論方面，貝卡利亞看到了刑罰作用的有限性，強調(diào)犯罪預防的作用。他不僅指出了刑罰的目的在于預防犯罪，而且認識到預防犯罪不能僅靠刑罰。在具體到如何預防犯罪的問題上，貝卡利亞主張國家當創(chuàng)制明確而通俗易懂的法律，使法律對每一個社會階層均有約束力，國家應全力保護而非破壞法律，國家要以法律為權威，要加強普法，法律的執(zhí)行機構當注意遵守法律而廉潔司法。國家還要對人們進行知識的教育及美德的獎勵。貝卡利亞的理論對當時的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改革產(chǎn)生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在其思想影響下，當時一些歐洲國家致力于修改刑法，廢除身體刑、減少死刑條款；有些國家廢除死刑，改善犯人的處遇條件。貝卡利亞的有關刑法與犯罪的基本思想，不僅深刻影響著許多國家的法律規(guī)定、司法制度，而且為近現(xiàn)代刑事法學與犯罪學理論奠定了堅實基礎。

邊沁提出的功利主義理論對近現(xiàn)代犯罪學與刑罰學影響頗深，認為人的本性或人類的基本規(guī)律就是“避苦求樂”。人類好利惡害，避苦求樂的“幸福計算”，支配著人類的一切思想和行為，人生的目的就是求樂。從“幸福計算”的角度來看，由于人的本性是求樂的，因而人類的行為受到兩種基本動力的驅使，一是對快樂的追求，二是對痛苦的避免。人類一切行為的原動力正在于此，而人的犯罪行為同樣是在追求快樂和避免痛苦力量驅使下選擇的結果。在刑罰理論方面，邊沁主要關注刑罰權及刑罰的適用等問題，認為刑罰權的產(chǎn)生和存在，基于社會利益或社會必要，犯罪是侵害共同體中大多人的最大幸福及共同最大利益的行為，因此國家有權對犯罪實施懲罰。國家的刑罰權是根據(jù)維護幸福的實在利益而產(chǎn)生的。具體到對犯罪進行處罰的問題及刑罰的適用問題上，邊沁提出了罪刑適用論，“其認為刑罰的適用與刑罰的目的能否實現(xiàn)密切相關。在邊沁看來，適用刑罰是對犯罪之惡的政治補救，也是為了規(guī)誡其他人不要重蹈覆轍”[14]。邊沁歸納出刑罰適用的兩個基本原則：第一，罪刑相適應；第二，罪責自負。邊沁在探討刑罰體系時指出為了達到刑罰的目的，應當對不同的犯罪處以不同的刑罰。此外，其還就刑法的目的的非報應主義性進行了說明，刑罰的目的并非在于使犯罪人遭受痛苦，而在于改造罪人，通過刑罰的制裁，使罪人改惡從善，重新走上社會，適應社會生活。刑罰的目的還在于通過對罪人的處罰，以達到特殊預防與一般預防的作用，一方面使罪人本身不再重新犯罪，另一方面告誡他人不致犯同樣的罪。在犯罪預防論方面，邊沁認為通過良好的立法、刑罰的適用、運用多種制裁措施和預防個人的行為傾向，能夠預防犯罪。因為刑罰的最廣泛、最適當?shù)哪康臒o外乎盡可能預防犯罪。

總之，啟蒙運動至19 世紀初，犯罪學的學理研究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尤其是孟德斯鳩提出的犯罪原因的自然因素與邊沁的功利主義思想，豐富了理論上探索犯罪原因發(fā)生的范疇，并隨著古典犯罪學派的產(chǎn)生，為犯罪學研究進入新階段奠定了基礎。

二、近代西方犯罪學理論

19世紀后期的犯罪學說是古典犯罪學派的進一步發(fā)展。古典學派的代表費爾巴哈的犯罪學說深受康德哲學二元論的影響，認為人有感性界和理性界兩個世界，在刑法領域中他將人作為自然的存在者來考察，其犯罪學理論就是在此基礎上建立的。費爾巴哈從人的感性世界尋找人之所以犯罪的原因。認為“人生活在感性世界里，受到自然規(guī)律的支配而沒有自由，犯罪的原因不是自由，而是感性的沖動”[15]。費爾巴哈簡明地表述罪刑法定主義的內(nèi)涵，提出“無法律即無刑罰”“無犯罪即無刑罰”“法無規(guī)定者，不罰，亦不為罪”。在刑法目的上，費爾巴哈堅持一般預防論，他從心理強制說和罪刑法定主義出發(fā)，否定道德的報應論，堅持預防犯罪論；他認為在法律中規(guī)定刑罰的目的在于警告可能成為犯罪者的社會上的人不要實施犯罪行為[16]。費爾巴哈堅持并完善了罪刑法定主義，其犯罪學說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1885年，意大利的加羅法洛首創(chuàng)了“犯罪學”一詞，同一時期的法國人類學者托皮納德首次應用“犯罪學”一詞。然而，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犯罪學學科是以1876年意大利犯罪人類學家龍勃羅梭出版的《犯罪人論》為標志的。19世紀后期，隨著科技發(fā)展和二次工業(yè)革命的興起，促進歐洲資本主義社會進入城市化時期。但伴隨城市化而生的是市民貧富差距加大，社會矛盾日益增多，犯罪數(shù)量激增，特別是少年犯、累犯、常習犯等大量增加，但古典犯罪學理論不能適應新的社會形勢解釋犯罪發(fā)生的原因。這就為刑事社會學派從多元角度研究犯罪學說，探索累犯、常習犯等現(xiàn)象發(fā)生的原因提供了新的方法論及新的理論基礎，由此促使以實證犯罪學派為代表的近代西方犯罪學的誕生。

(一)犯罪人類學派

通常認為，犯罪人類學派的主要代表是意大利犯罪學家龍勃羅梭，龍氏通過實證研究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理論。認為“天生犯罪人”自出生起就具有生物特性，其生物特性使之成為文明時代的野蠻人，“天生犯罪人”具有原始野蠻人的心理和行為特征。指出“天生犯罪人”的生物特性是隔代遺傳的結果，原始人的野蠻特質，犯罪性的異常生物特性，經(jīng)過一定的發(fā)展階段后，重新在后代人中出現(xiàn)，是一種返祖現(xiàn)象。返祖現(xiàn)象，使得隔代遺傳者容易在心理上與低等靈長類動物相似，與原始野蠻人的心理相一致。認為“天生犯罪人”心理冷漠、知覺遲鈍及具有暴力等，這些心理上的病態(tài)特征與犯罪人的智力程度相適應。“天生犯罪人”的行為不符合文明社會的要求，與文明社會不相容，由他們異常的生物特性，決定了他們具有天然的反文明社會性，他們是生來就會犯罪的人。龍勃羅梭將犯罪視為必然現(xiàn)象，因此對犯罪的防衛(wèi)與刑罰制裁均具必然性，并根據(jù)犯罪的危險性程度而定。同時，其將犯罪人分為天生犯罪人、精神病犯罪人、激情性犯罪人、偶發(fā)性犯罪人四類，認為前兩種最具危險性，是真正的犯罪人，主觀惡性大；后兩種是區(qū)別于天生犯罪人等本性注定要犯罪的類型，是那些不具有犯罪故意或在非常情況下而犯罪的人，他們的行為是為了保護個人或家庭榮譽，而不是因反?；驍骋暽鐣湃シ缸锏?。所以，這些人的犯罪無損于社會的安寧，對公眾的道德感未造成危害。因此，龍氏認為犯罪預防應根據(jù)犯罪人是否具有天生特質及主觀惡性程度而采取不同的措施。

龍勃羅梭提出犯罪控制應與行為人犯罪原因相對應，對于犯罪的處罰要與犯罪人的主觀惡性程度相一致，罪與刑要相適應。提出了針對不同性質類型的犯罪采取不同的處罰方法的主張：針對犯罪的生物原因，對由于遺傳而天生具有犯罪傾向的人們，不論其是否已經(jīng)犯罪，都應采取終身監(jiān)禁、割除生殖器官、流放及死刑等方法，以防止其危害社會。對由于氣候炎熱而引起的性犯罪、激情犯罪等，則可推行冷水浴加以預防。他還注意到了人口狀態(tài)與犯罪的關系，認為人口稠密、人口過剩會使人產(chǎn)生不可抗拒的犯罪和不道德行為的沖動。針對工業(yè)化導致城市人口急劇增加而犯罪問題日益突出的社會現(xiàn)實，其主張控制人口，加強小城市建設以緩解大城市人口壓力，并宣揚馬爾薩斯人口論。對通奸犯罪，他認為與許多社會因素有關，因此，預防通奸犯罪應提倡離婚自由并使妓院合法化，如此則能預防因情欲無所發(fā)泄而產(chǎn)生的奸淫罪[17]。龍勃羅梭認為刑罰目的不在報應而在于社會防衛(wèi)，反對短期監(jiān)禁，認為監(jiān)獄并不能實現(xiàn)改造罪犯的目的，反而可能會使罪犯變得更壞。主張廣泛適用罰金刑，因為罰金刑最經(jīng)濟、最有效，而且最易于作為制裁措施的代替性措施。

龍勃羅梭的犯罪學思想產(chǎn)生于近代科技發(fā)展及二次工業(yè)革命這一特殊背景下，是針對近現(xiàn)代急劇的社會變遷，城市化過程中日益凸現(xiàn)的犯罪問題，而從社會與人的角度思考犯罪原因及預防措施，是現(xiàn)代犯罪學開端的標志。盡管他提出的某些觀點現(xiàn)在看來似乎已經(jīng)過時，甚至比較偏頗，但是其實證主義的研究分析方法，尤其是克服局限性從生物學的角度探討犯罪原因，不僅為當時社會懲治和預防犯罪提供了理論基礎，而且拓寬了后人研究犯罪學的視角。

(二)犯罪社會學派

19世紀犯罪社會學派的代表人物是菲利，其將犯罪社會學建立于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之上。菲利一方面否定了古典犯罪學的“自由意志論”，認為自由意志并非是犯罪產(chǎn)生的根源；另一方面在系統(tǒng)繼承龍勃羅梭的生物遺傳因素論的基礎上，將龍氏的理論加以整合與發(fā)展。認為犯罪與生物遺傳因素雖有密切關系，但決定犯罪與否的因素不僅局限于人類學和心理學理論的解釋。菲利用生物進化論論證了天生犯罪人論。他認為自然進化與道德發(fā)展是平行發(fā)展的，進化程度越高，道德水準和心理能力就相應增高，進化程度較低的生物一定具有一些特定的解剖學特征，而且腦容量大不相同，遠遠少于進化程度較高的生物。因此，容量的大小可判別高等動物和低等動物，可以從一群人中判別出誰是低等人種，誰的心理能力和道德感低于常人。根據(jù)菲利的觀點，犯罪人是一種進化程度低于正常人標準的人。由于正常人的進化程度較高，且具有較高的思維能力，因而具有較高的道德水準，所以很少犯罪。而犯罪人由于進化程度較低，心理能力、道德水準也較低，所以易于實施禽獸般的犯罪行為。進化不同的動物，可以從內(nèi)外部的生理、心理特征上加以區(qū)分，人們可以從顱相、面相、體型、器官構造等方面把犯罪人與非犯罪人區(qū)別開來，這就是人類學理論的生物學依據(jù)。針對犯罪原因生物學因素的不足，他提出了犯罪三因素論，認為犯罪并非出于意志力的驅使，而是個人長期或暫時處于自然環(huán)境、道德條件之下，內(nèi)部、外部的因果鏈條，使他們傾向于犯罪。犯罪三因素包括人類學因素、自然因素和社會因素。犯罪的個人因素(人類學的因素)，是指犯罪人生理、心理及種族方面的特征。菲利認為這些特征對犯罪有很大影響，但這種人類學因素必須與其他因素結合，相互作用，才能對犯罪有影響，單從人類學因素方面是不能解釋犯罪的原因的[18]。

菲利將三因素說運用于對犯罪原因的分析，提出“犯罪飽和法則”，認為任何一種犯罪行為或者整個社會的犯罪現(xiàn)象，都是三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但不同類型的犯罪中，三因素的具體作用和作用的大小、作用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而其中，社會因素居于主導地位。也即與人類學因素、自然因素相比較，社會因素作用較大?！叭酥猿蔀樽锓福⒉皇且驗樗缸?，而是由于他處于一定的物質和社會條件之下，罪惡的種子得以在這種條件下發(fā)芽、生長?！盵19]所謂物質條件及社會條件均屬于社會因素，菲利將人之所以犯罪最終歸因于社會本身。菲利認為，世界上的每一個國家，客觀上基本都存在著促使犯罪產(chǎn)生和變化的人類學、自然及社會三大因素。這三種因素是不斷變化和發(fā)展著的。三因素的變化，影響了犯罪現(xiàn)象的變化，而這恰恰是犯罪新問題層出不窮的原因。犯罪在各年度有升有降，其變化具有一定的規(guī)律可循，也有年終平衡。世界上每個國家始終都存在一定種類和一定數(shù)量的犯罪。犯罪的存在始終與成因呈現(xiàn)出相適應的飽和狀態(tài)。有時某個國家也可能出現(xiàn)超飽和的狀態(tài)，不過最終還是會恢復到飽和狀態(tài)[20]。

針對犯罪發(fā)生的三種因素，菲利提出了相應的犯罪控制理論，從而體現(xiàn)實證主義犯罪學通過消除、減少原因來控制結果的思想。認為犯罪與刑罰如洪水與堤壩的關系，依靠堤壩以堵塞洪水，并不符合水力學的原理。菲利的犯罪控制論強調(diào)疏導重于刑罰，并提出了“刑罰代替措施”的概念。他提出：社會對犯罪現(xiàn)象所能采取的最有效、最有力的防衛(wèi)應當是雙重性的，一方面，針對犯罪的環(huán)境因素改善社會環(huán)境，對犯罪進行自然預防，以此替代刑罰；另一方面，根據(jù)行為人的生物學狀況，永久或臨時性地隔離罪犯。刑罰代替措施的概念，是用犯罪原因與犯罪控制手段的相適應，代替了古典犯罪學派主張的犯罪行為與刑罰的對應關系[21]。

綜上所述，以龍勃羅梭、菲利為代表的犯罪人類學派與犯罪社會學派，是對抽象化的古典犯罪學派理論進行有效的完善與重構。犯罪學實證學派打破了古典學派的研究局限，否定了犯罪人自由意志理論，著重針對犯罪的主體，即“犯罪人”進行研究，并且大量運用生物學、心理學、社會學等理論，將對人類犯罪原因的探索建立于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原理及思想基礎上，并充分利用實證研究來論證預防犯罪的方法與手段，提出了犯罪產(chǎn)生的三種因素具有合理性，盡管他們的個別觀點將犯罪的根本原因歸咎于某一方面具有局限性，但實證學派犯罪學的成就極大推動了犯罪學乃至整個刑事法律科學領域的發(fā)展。

三、現(xiàn)代犯罪學理論

20世紀初以來是現(xiàn)代西方犯罪學發(fā)展的鼎盛時期，在這個時期，犯罪學研究在許多國家發(fā)展起來，并出現(xiàn)了各種不同流派，其中以犯罪社會學和犯罪社會心理學理論占主導，犯罪人類學研究則處于次要地位。19 世紀末20 世紀初，德國的刑法學家李斯特，荷蘭刑法學家、犯罪學家哈默爾，比利時刑法學家、犯罪學家普林斯共同創(chuàng)立了“國際刑法學會”，并積極開展對犯罪問題的研究，對犯罪學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筆者認為，該階段總體上呈現(xiàn)出對古代及近代犯罪學說的繼承與修正及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的趨勢。

英國著名犯罪學家威廉·莫里森相繼出版了涉及犯罪原因與犯罪人的諸多論文，對犯罪原因、特殊群體的犯罪及犯罪預防等問題進行討論。在犯罪原因方面，他從氣候與犯罪、赤貧與犯罪、貧窮與犯罪、犯罪與性別與年齡的關系、犯罪與身體和心理的關系、人口密度與犯罪等方面對犯罪原因進行探析。同時對少年犯罪、女性犯罪、犯罪統(tǒng)計及監(jiān)獄與罪犯等犯罪問題進行探析[22]。莫里森對犯罪現(xiàn)象的研究融合了古典犯罪學與實證學派社會學的研究方法，并提倡生活史的收集方法，為犯罪學的發(fā)展作出了新的貢獻。西班牙犯罪學家蒙特羅是一位理想主義、人道主義的犯罪學家，從廣義上研究犯罪問題，并否定“天生犯罪人”論，認為不存在一個犯罪人類型，也沒有所謂生來犯罪人。在他看來，犯罪人僅僅是道德低能者，并且由于這種低能，他們處在一種不利的地位上，他們需要得到“犯罪人”的法律保護。犯罪人的道德墮落應該是可以預防的，通過治療，犯罪人的道德會變得更好一些[23]。

綜上，20世紀初以前，西方犯罪學研究的中心在歐洲。20 世紀初，研究中心由歐洲移至美國，其重要標志是1909年在芝加哥成立“美國刑法和犯罪學研究所”。美國犯罪學研究受19世紀歐洲犯罪學思想影響較深，其突出特點是把犯罪學研究納入社會學領域，重視實證主義方法研究，成果豐富。其中薩瑟蘭提出的“差別交往理論”與“白領階層犯罪”在世界范圍內(nèi)影響頗大，使人們認識到隨著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出現(xiàn)新的犯罪現(xiàn)象，應引起學界的高度注意，并加強對新事物的研究。此外，謝爾頓·格盧克和埃利諾·格盧克夫婦為代表的犯罪預測研究及犯罪生態(tài)學研究，擴展了美國犯罪學研究的范圍。塞林經(jīng)充分分析美國經(jīng)濟蕭條時期犯罪的發(fā)展狀況，提出了“文化沖突”理論，把產(chǎn)生犯罪現(xiàn)象的原因歸因于不同價值體系之間的沖突。也有學者提出對“犯罪人”重新認識的觀點，并將認定犯罪的過程看成是一個貼標簽、下定義的過程，使人意識到并將這一標簽內(nèi)化，從那時起，相互作用(個人與社會之間)的觀念，成為現(xiàn)代犯罪學的中心概念。整個20世紀上半葉以美國為中心的犯罪學研究取得了長足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為：一是接受了以犯罪人為中心的實證主義研究方法；二是繼承并發(fā)展了歐洲犯罪社會學觀點；三是犯罪學研究的注意力由傳統(tǒng)犯罪人身上向兩個方面擴大，注意到了白領階層的犯罪現(xiàn)象。將犯罪被害人及對犯罪行為作出反應的方面如立法及警察、法院、監(jiān)獄納入犯罪學的研究對象。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西方犯罪學受到在社會科學領域所出現(xiàn)的從分析到綜合的潮流的影響，在理論上出現(xiàn)了新的發(fā)展。一方面，學界對一些傳統(tǒng)理論進行反思并加以修正，在原有理論的基礎上增添了新的內(nèi)容，起到了補充、完善傳統(tǒng)理論的作用；另一方面，更多的學者對傳統(tǒng)理論進行“整合”，在吸收、綜合了各種不同觀點后，形成了新的理論觀點，推動了現(xiàn)代犯罪學理論的發(fā)展[24]。

縱觀西方犯罪學歷史發(fā)展的六大階段，其經(jīng)歷了從對哲學政治學進行研究的附帶思考，發(fā)展成為集學理研究和實證研究為一體，綜合運用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進行科學研究的獨立的綜合性學科。對犯罪原因的探討從單純的一元因素向多元因素發(fā)展，注重對交叉學科、前沿學科的研究，研究成果的提出立足特定歷史時期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變革，具有時代意義，實證研究方法突出，值得借鑒。

四、西方犯罪學對我國犯罪學研究的啟示

以上通過梳理西方犯罪學的歷史演進，尤其是剖析西方近現(xiàn)代犯罪學立足特定政治經(jīng)濟變革的時代背景下采取實證研究的方法，分析犯罪發(fā)生的多元因素等具有借鑒的合理性。所以我國犯罪學研究理應立足于社會轉型的特殊背景，深入探索特定時期犯罪發(fā)生的多種原因，為實務部門懲治與預防犯罪提供理論依據(jù)。筆者擬從以下方面論述西方犯罪學對我國犯罪學研究的啟示：

首先，犯罪學的研究應立足本國社會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目前，我國社會處于轉型時期，政治經(jīng)濟等方面的改革穩(wěn)步推進，但同時各種社會矛盾也凸顯出來，矛盾激化的最終結果是導致行為人違反體現(xiàn)全體人民意志的法律，走向人民的對立面而構成犯罪。事實上，西方犯罪學的歷史演進充分說明，龍勃羅梭的“天生犯罪人”、 薩瑟蘭的“白領犯罪”以及塞林提出的“文化沖突論”，都是基于一定的時代背景提出的。例如，基于工業(yè)社會急速發(fā)展，勞動力剩余，犯罪率增加，累犯與常習犯突出，從而促使理論上研究行為人實施犯罪的原因；美國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使有社會地位的人，在市場經(jīng)濟運行過程中，利用自己在市場主體中的地位實施經(jīng)濟犯罪，從而產(chǎn)生了“白領犯罪”的概念。我國有學者對此指出：“對貝卡里亞等古典犯罪學學派犯罪學思想的介紹則也不能離開當時是‘一個基督教神學和君權神授學說與社會契約論思想家們的理性主義相互斗爭的時代’?！盵25]因此，筆者認為我國犯罪學研究過程中，也應立足于我國社會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改革的現(xiàn)實，對犯罪現(xiàn)象做出客觀科學的評價，指出哪些犯罪現(xiàn)象是由社會變革凸顯的矛盾引起的，通過實證分析研究犯罪發(fā)生的原因，并提出有針對性的解決思路。

其次，犯罪學研究應加強交叉學科及前沿學科的研究。縱觀近現(xiàn)代西方犯罪學研究的視角，其在不同時期提出的不同觀點，基本上屬于充分利用交叉學科進行研究的。如龍勃羅梭從醫(yī)學、生物學等角度進行研究，菲利利用社會學進行研究。在我國犯罪學研究領域，目前也逐步出現(xiàn)了采取交叉學科研究的現(xiàn)象，如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李玫瑾教授研究的“犯罪畫像學”、華東政法大學劉憲權教授研究的“金融犯罪學”、同濟大學單勇副教授研究的“犯罪地理學”及近幾年理論上提出的“生態(tài)犯罪學”等，這些研究成果也逐步在司法實踐中予以運用，但并沒有形成有力的影響。正因如此，筆者認為鑒于我國犯罪學交叉學科研究起步較晚的現(xiàn)實狀況，應借鑒西方犯罪學研究的合理內(nèi)核，理論上應加強犯罪學交叉學科的研究，以更好的服務司法實踐。對此，趙秉志教授指出：“對西方犯罪學理論背景的梳理,也向我們展示了西方犯罪學歷史發(fā)展的一種現(xiàn)象,即犯罪學的理論繁榮通常與跨學科的研究密切相關。總體而言,西方犯罪學歷史上的一些重大、有影響的犯罪學理論無不與其獨特、深刻的思想背景和跨學科背景有關。”[26]由此可見，在以后的犯罪學研究中注重交叉學科的研究方法和思路，不僅能夠豐富犯罪學研究的范圍和內(nèi)容，而且這些研究成果的司法運用將會為我國政治經(jīng)濟體制改革保駕護航。

再次，犯罪學應注重在特定時期對特定犯罪現(xiàn)象的實證研究。筆者認為，當前我國社會處于特殊的轉型時期，社會矛盾凸顯，因不同社會矛盾引發(fā)的不同群體實施犯罪行為的差異性巨大，而理論上就需要針對這些差異性進行探索，通過實證研究特定時期特定犯罪現(xiàn)象發(fā)生的原因及其背景，為司法部門懲治與預防犯罪提供理論依據(jù)。例如，當前社會中發(fā)生的“連續(xù)殺人案”“性侵幼女案”等犯罪現(xiàn)象的典型性，就需要通過實證調(diào)研，深入分析這些現(xiàn)象發(fā)生的多元因素與社會現(xiàn)實背景，并提出有針對性的預防方案。對此，理論上有學者指出：“即使是被現(xiàn)代社會所廣泛批判的龍勃羅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論’也是經(jīng)過對約6000名罪犯進行人體測量、醫(yī)療性觀察和心理學考察，對近400名罪犯的顱骨進行詳細的解剖測定和對十多個項目指數(shù)進行統(tǒng)計分析之后得出的?！盵27]針對當前多發(fā)的“性侵幼女案”，有學者經(jīng)過實證研究指出：“通過對以上各種原因的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老年人之所以實施性犯罪行為，是由于他們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之間，社會權利保障與政府、社會供給不足之間，生理、心理需求與社會家庭供給不足之間存在矛盾。當然，上述一個方面的誘因尚不足以使農(nóng)村老年人實施性犯罪，農(nóng)村老年人性犯罪是這些誘因綜合作用達到一定程度的結果?！盵28]由此，筆者認為我國犯罪學研究應加強實證分析，通過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問題，并有針對性的提出遏制與預防對策。對此，王牧教授認為：“在犯罪學研究中,實證研究也是需要的,尤其是對具體時間、具體地點的具體犯罪類型的實證研究,對實踐中有效預防犯罪是完全必要和應當?shù)摹！盵29]

最后，理論研究應與實務部門合作并注重對犯罪原因的研究。由于我國犯罪學尚未形成典型的跨學科、交叉學科研究的趨勢，故學術研究對司法實務部門的指導相對較少。因此，犯罪學的理論研究應加強與實務部門的合作，強化對犯罪現(xiàn)象的實證研究，通過實務部門獲取理論研究的相關資料，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實證分析相關犯罪現(xiàn)象形成的個體原因、社會原因、家庭原因等多元因素，發(fā)現(xiàn)真問題。同時，司法機關也應主動與理論研究機構形成良性合作關系。這樣既豐富了犯罪學理論，引導司實務部門預防與懲治犯罪行為，也能夠在依法治國視野下為我國社會綜合治理、刑事政策制定及社會防控提供依據(jù)。“中國犯罪學的研究者具有較深厚的理論功底和較廣泛的專業(yè)知識,而中國司法部門的實際工作者則具有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二者的結合,使中國犯罪學研究有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理論工作者們依靠實踐部門的數(shù)據(jù)、資料，及時掌握當前社會上的犯罪動態(tài)、趨勢和特點，分析犯罪原因，提出有針對性的犯罪治理對策；而實際工作者則以理論為指導，開展打擊和治理犯罪的實踐活動，并且將理論付諸實踐的效果不斷反饋給理論工作者，以便其檢驗、充實、提高?！碚摴ぷ髡吲c實際工作者的緊密合作,是中國犯罪學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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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 瑞

The Evolution and Enlightenment of Western Criminology

Hu Renzhi Fu Weiming

(SouthwestUniversityofPoliticalScience&Law,Chongqing401120;BeijingNormalUniversityCollegeforCriminalLawScience,Beijing100875)

The essence of criminology lies in exploring the causes of crime,and looking for diversity to prevent crimes.Even though the modern-western criminology was established in the late eighteenth Century,the study of the prevention of crimes and their causes has a long history.The ages,ancient Greek and Rome period,Medieval,Renaissance,Enlightenment,the ancient and the modern period,witness the development of Western criminology.The achievement experienced some frag-mental thoughts with philosophy and political science,developed into an independent and comprehensive subject that combining theoretical studies with empirical studies,applying social sciences and natural sciences comprehensively.In fact,the evolvement of criminology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political economics.It was not only based on historical foundation and cultural accumulation,but also drawing on the rational factors of western when examinating the evolution of western criminology objectively and enlightening criminology in China.On this basis,the range and the method of criminology in China can be perfected,and thus to facilitate the construction of contemporary criminology.

western criminology; causes of crime; crime prevention; enlighten

2017-03-09

胡仁智，女，西南政法大學博士生導師；付微明，男，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刑法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刑法、外國刑法、犯罪學。

D917

A

2095-3275(2017)04-014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