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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天地

      2017-02-24 08:27張生
      山花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立人新天地咖啡館

      如果我對人說,我和羅蕊認(rèn)識,應(yīng)該不會有人認(rèn)為我是在炫耀。她雖然是個女人,而且還算是個比較漂亮的女人,但畢竟不是什么名人,所以,沒有人會懷疑我是在傍美女,想出名。相反,如果羅蕊對別人說,她認(rèn)識我,別人倒是有可能覺得她是在炫耀。好歹,我現(xiàn)在也是個大學(xué)教授,而且還是在同濟(jì)大學(xué)這樣的名牌大學(xué)教書。雖然教授這些年來在社會上聲譽(yù)不佳,乃至被人戲稱為是會叫的野獸,可相較而言,還算是個說得出口的職業(yè),最起碼,比當(dāng)下公務(wù)員給人的印象要好一些。羅蕊說認(rèn)識一個大學(xué)教授,無形中也可增加自己的文化含金量,對塑造自己的形象當(dāng)不無好處。

      不過,人貴有自知之明。盡管我在大學(xué)里已經(jīng)教了將近二十年的書,還自以為是個作家,可我早就發(fā)現(xiàn),知道我的人其實屈指可數(shù)。我教過的學(xué)生基本上走出校門后就把我忘到了爪哇國,而那些沒忘記我的人,我卻想忘記他們。因為他們走出校園后才發(fā)現(xiàn),我在校園里教給他們的那些東西有多么幼稚,又有多么可笑,而在他們的眼里,到現(xiàn)在還呆在校園里的我才是個永遠(yuǎn)也畢業(yè)不了的學(xué)生。這就像囚犯離開監(jiān)獄后才意識到,真正的囚犯是那些看守他們的獄警,而不是他們自己。當(dāng)然,我也免不了成為這些沒心沒肺的小子們聚會時取笑的對象。而那些偶爾讀過我小說的人,也因為我小說的中心思想過于深刻,加上又喜歡在小說里探討一些高級的人生哲理而不是抖些拳頭加枕頭的包袱,對我早已失去了興趣,而且,再加上本來就沒幾個人看過我的小說,很有可能,我的讀者就是全國碩果僅存的那幾家文學(xué)雜志的僅有的幾個編輯,所以我的知名度幾乎等于零。可想而知,在這種條件下,如果我說自己認(rèn)識羅蕊,有誰會在意呢。

      所以,我現(xiàn)在甚至想,即使是羅蕊自己,可能都不會在意我是否認(rèn)識她了。但是,我確實認(rèn)識羅蕊,而且與她還不僅僅是一面之緣那么簡單。如果沒有記錯,我第一次見到她,還是五年前的一個春天的下午。當(dāng)時一個北京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說是他剛認(rèn)識的德國一家雜志的記者菲利克斯,這家伙說想到上海來找個作家聊聊上海的文學(xué),他因為找不到別的人只好推薦了我。隨后那個菲利克斯就用電子郵件和我聯(lián)系,可能知道我不懂德語,他主動用英語給我寫信,和我敲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此外,他還特別提出,到時候要拍點我的生活照,希望我能找個上海的標(biāo)志性的景點作為背景。剛好那天我已經(jīng)和朋友約在新天地的一家咖啡館聊天,我就也約他在新天地見面。這個幾年前由陳舊的老居民區(qū)改建而成的休閑觀光區(qū),因為保留了不少別具特色的石庫門建筑,和新開設(shè)的眾多的酒吧,咖啡館,藝術(shù)品以及時裝店,早已成為上海的新地標(biāo),所以,那里每天都充斥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我想,這也應(yīng)該對菲利克斯這個外國人的胃口。

      那天在家里吃過午飯后,我就趕到了新天地。朋友已經(jīng)到了,因為天氣不錯,他正坐在那家咖啡館外面的露天座椅上,邊喝咖啡邊等我。雖然坐在外面喝咖啡的人很多,我還是一眼就從人叢中看到了他。我們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見過面了,可他依然是那副打扮,上面是那件藏青色的西裝,下面是那條深藍(lán)色的牛仔褲,稍有變化的就是他脖子上圍了個紅圍巾,很顯眼。我向他打了個招呼,把背包放在咖啡椅上,也進(jìn)咖啡館買了杯咖啡端了出來。

      我的這個朋友叫袁立人,就在新天地附近的一家雜志社當(dāng)編輯,所以我們才會約在這里見面。他雖然學(xué)的是經(jīng)濟(jì),可因為比較喜歡寫詩,有時也給雜志寫點文化方面的稿件,一來二往的就和我成了朋友。不過,我們是那種不遠(yuǎn)不近的朋友,想起來就見一面,想不起來半年不見一面也沒什么。立人是蘇北人,個子不高,瘦瘦的,前年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還以為他是個沒有開始發(fā)育的中學(xué)生。其實那時他已經(jīng)從大學(xué)畢業(yè)一年了?;蛟S是為了顯得成熟點,從去年開始,他不僅留了長發(fā)還留了個絡(luò)腮胡子,以彌補(bǔ)他的身高和長相帶來的缺憾。但我覺得,這樣不僅于事無補(bǔ),反而讓人覺得他像個立起來的獅子狗一樣,頭重腳輕。當(dāng)然,作為朋友,這話我從沒當(dāng)面對他說過。因為,他這副打扮很符合普通人心中的詩人形象,而立人在乎的正是自己的這個詩人身份。

      我告訴立人,等會有個德國記者來找我聊上海文學(xué),剛好他在,可以一起聊聊。立人立即謙虛地?fù)u搖頭,表示自己不夠格。

      “別客氣,這個話題你肯定比我更合適。否則,要讓我來談上海文學(xué),可能我除了談?wù)勛约和馐裁匆舱f不出來。”

      “怎么會?”立人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你知道,我很少看別人寫的東西,就是我自己過去寫的那些玩意,也都忘得差不多了?!蔽夷闷鹂Х缺?,也笑著看了他一眼?!拔疫@么說是不是太自戀了?”

      “沒有啊,我覺得,你就談?wù)勛约汉昧?。本來他就是來采訪你的嘛。”

      立人這次不僅沒有笑,還很認(rèn)真地從職業(yè)角度安慰了我一下,這讓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這也是我比較喜歡立人的原因,他既聰明又善解人意,心地也很善良。盡管從外表看他像一頭兇巴巴的獅子狗,似乎見到什么都想咬一口,可其實他卻是個知足常樂的人。雖然現(xiàn)在他的收入除了付房租外所剩無幾,可他卻對自己的現(xiàn)狀很滿意。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對我說,像他這樣的鄉(xiāng)下孩子能到上海來讀大學(xué)并留在上海工作,變成一個上海人,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然,他很可能現(xiàn)在就像他當(dāng)年的小伙伴們一樣,在老家養(yǎng)小龍蝦。立人講這些的時候,語氣和心情都很平靜,似乎真的在家里養(yǎng)小龍蝦也沒什么。當(dāng)然,的確也沒什么。有次他告訴我,他的那些養(yǎng)小龍蝦的小伙伴們現(xiàn)在有好多都變成百萬富翁了。因為他們養(yǎng)的小龍蝦不僅賣到了南京上海北京,有的還出口到了國外,所以都發(fā)了大財。他們有不少人還在上海買了很大的房子??僧?dāng)我在驚訝之余對他深表同情之時,他卻笑著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如果自己當(dāng)初沒考上大學(xué)也像小伙伴們一樣留在家里養(yǎng)龍蝦,以他的能力,也不一定能發(fā)財?shù)?,最多就像現(xiàn)在一樣,衣食無憂而已,所以,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盡管我對立人的這種態(tài)度很欣賞,可我覺得,至少在我認(rèn)識的人里,像他這樣的也沒幾個了。因為現(xiàn)在,不管誰都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比別人能力強(qiáng),而且也應(yīng)該比別人過得好。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是自己應(yīng)該過的生活。幾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過的不是自己的生活,只有別人的生活才應(yīng)該是自己的生活。

      三月初的上海,天氣最為多變。前幾天還陰雨連綿,今天卻陽光燦爛,讓人感覺似乎一夜之間春天就突然不期而至了。我和立人都還穿著毛衣,坐在溫暖的陽光下,不一會就覺得渾身發(fā)熱。立人把脖子上繞了好幾圈的紅圍巾一圈一圈地解了開來,它長得幾乎耷拉到了地上,我也把棉夾克的拉鏈往下拉了點。有幾個坐在我對面的外國游客則已經(jīng)穿上了圓領(lǐng)衫和人字拖,拿著冰咖啡,戴著墨鏡在陽光下聊天。如果不看路邊的那幾株法國梧桐的顏色發(fā)暗的樹葉,只看他們的裝束,十有八九讓人以為現(xiàn)在是夏天。有個紅頭發(fā)的女孩更夸張,上身只穿了個短短的吊帶衫,下面是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褲,露出了半截胖胖的肚皮。我敢說,如果只看這個女孩,沒來過新天地的人可能會把這個到處都是石庫門的地方當(dāng)成是一片海灘。

      我正想讓背對著這幾個老外的立人回頭看看這個西洋景,放在桌子上的手機(jī)就響了起來。我趕緊拿起來看了一下,正是菲利克斯的電話??晌医勇牶?,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問我是不是張生,現(xiàn)在在哪里,她和菲利克斯已經(jīng)到了。我很奇怪,不知道為何菲利克斯的手機(jī)在這個女的手里,就站起來朝四周看了看。我立刻注意到了一個背著攝影包的又高又瘦的金發(fā)小伙和一個拿著手機(jī)戴眼鏡的中國女孩,他們站在咖啡館附近,正向我們這邊張望。我想也沒想就向他們招了招手。果然,他們就是我要等的人。那個女孩向我擺了擺手,就立即和那個外國小伙子向我們走了過來。

      “你好,請問你就是張先生吧?”女孩向我打了個招呼?!拔医辛_蕊,是菲利克斯的翻譯。”

      “喔,是這樣。剛才我還奇怪菲利克斯怎么是個女的,還會講中文呢?!蔽覍α_蕊開了個玩笑,沒想到她的臉好像一下子紅了。

      我忙轉(zhuǎn)身向站在一邊的菲利克斯伸出了手,用英語問了他一聲好。接著向他介紹了一下立人。請他和羅蕊坐下來。可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這個桌子旁只有三把椅子。我正準(zhǔn)備再到哪里去找把椅子,立人已經(jīng)離開座位,向旁邊的一個桌子走了過去。我看到那張桌子邊坐了兩個人,有一把椅子是空的,上面放了一個旅行包,立人向他們解釋了一下,就把那個椅子搬了過來??伤募t圍巾太長,都拖到了地上,他在放椅子時不小心踩住了圍巾,身子往前沖了一下,差點把自己絆了一跤。

      還好他的椅子就放在羅蕊和我之間,剛好沖向羅蕊,所以羅蕊忙伸手扶住了他。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绷⑷藫u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穩(wěn)身子??吹搅_蕊的手還抓著自己的胳膊,立人有些不好意思,就抬起手,把圍巾從脖子上取了下來?!斑@圍巾太長了?!?/p>

      羅蕊也忙把手抽了回來,她的臉?biāo)坪跤旨t了??吹贸?,她是個多少有點拘謹(jǐn)?shù)墓媚铩K囊恢皇质冀K放在自己挎著的一個乳白色的小皮包上,好像很害怕里面的什么東西會突然之間不翼而飛似的。而且,她的穿衣風(fēng)格明顯不像上海的女孩,這種天氣,她還穿著一件黑色的鴨絨衣,下面是條泛白的牛仔褲。這種白一看即知是洗出來的,而非是牛仔褲本身的那種特殊的白顏色。特別是她腳上的那雙已經(jīng)有些褶紋的旅游鞋,也不是常見的耐克和阿迪達(dá)斯之類的牌子,是一個我從未見到過的品牌,而且樣子也不是很好看。

      但是,雖然羅蕊的打扮有些土里土氣,雖然她戴著一副近視眼鏡,可她卻長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她的這種眼睛在上海這樣的地方并不多見,上海多的是單眼皮的姑娘,可她是雙眼皮的。而這種漂亮的眼睛,還是很多年前,我在北方生活時看到過??吹竭@雙眼睛,總讓我想起北方冬天里積雪上的反光,明亮,清涼,卻又讓人著迷。

      “你是北方人吧?”我忍不住問。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陜西人?!绷_蕊有點驚訝??蛇€沒等我回話,她就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子,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工作了?!皬埨蠋?,你好,我是菲利克斯今天臨時請來的翻譯,今天他主要是想和你談一下上海的文學(xué),還有就是給你拍幾張照片,用在他們的雜志上。”

      接著,她探過頭對菲利克斯把同樣的意思用德語講了一遍。菲利克斯笑著對我點了點頭。

      我趕緊也從椅子上坐起身子。

      “能不能等一下,我去給你們買杯咖啡過來,我們邊喝邊聊。”

      “對,我們邊喝邊聊好了,不用那么緊張。我這就去買?!?/p>

      我話剛說完,還沒有落地,立人就已經(jīng)站了起來,把他的那條紅圍巾放到了椅子上,轉(zhuǎn)身向咖啡館里走去。

      “我的這個朋友是個熱心人,也是個急性子?!蔽覍Ψ评怂购土_蕊笑了笑?!澳憧?,他連你們喝什么咖啡都不問,就急著去買了?!?/p>

      羅蕊忙把這句話翻譯給菲利克斯聽。菲利克斯也笑了。他拿出一只錄音筆放在桌子上。羅蕊則拿出本子和筆來。

      “我聽你北京的朋友說,你是上海很有名的作家。請問你主要是寫哪方面的小說呢?偵探,愛情,科幻?”菲利克斯問我。羅蕊馬上把他的話翻譯給了我。

      “喔,這些小說,以前我也都寫過一點,可我主要不是寫這些的?!蔽腋械椒评怂拱盐耶?dāng)成國外流行的那種類型作家了,而這個問題幾句話也很難說清楚。我以為他會接著問下去,但他卻并沒有深究,轉(zhuǎn)而又問我對上海這座城市怎么看。

      立人很快用托盤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過來。他像服務(wù)員一樣很認(rèn)真地看了一下杯子上寫的字,然后拿起一杯先遞給了羅蕊。

      “這杯是給你的?!?/p>

      “謝謝?!绷_蕊點點頭,顧不上喝,繼續(xù)用筆記錄著我說的要點。菲利克斯接過咖啡后倒是喝了一口。

      “上海,怎么說呢,它就像個漂亮的櫥窗。你知道,我們中國人愛面子,我們很害怕別人瞧不起我們,所以,我們就把所有自己覺得漂亮的東西,還有外國人認(rèn)為漂亮的好東西都放在這里,希望你們這些外國人看了,喏,覺得不錯。當(dāng)然,上海也是個舞臺,不管誰都可以來這里表演,但是,因為人人都既是演員也是觀眾,所以沒有人會注意到你成功還是失敗?!?/p>

      我侃侃而談,可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因為相對于我的小說和上海的文學(xué),菲利克斯好像對上海更有興趣。我就問他供職的是本什么樣的雜志。羅蕊剛才又寫又說的很投入,沒料到我會突然轉(zhuǎn)換話題,拿著筆愣了好幾下,才把我這個問題翻譯過去。

      “我們的雜志是本旅游雜志。下一期我們要介紹上海。”菲利克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把他帶來的那個巨大的攝影包從地上拿起來打開。他掏出笨重的單反相機(jī)和鏡頭,組裝起來,然后端起相機(jī)對著周圍的游人咔嚓咔嚓地?fù)鍎恿藥状慰扉T?!八?,我們希望用上海的風(fēng)景來作為采訪你的背景。”

      “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了過來,對立人笑了笑?!翱磥恚@個德國鬼子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他是把我當(dāng)成陪襯了。不過,早知道,我就像你一樣,戴個漂亮圍巾來了。”

      “沒關(guān)系,我可以借給你?!绷⑷笋R上把他的紅圍巾遞給了我。

      “別把我們剛才的話翻過去?!蔽铱吹搅_蕊嘴唇動了一下,趕緊提醒她?!胺駝t,菲利克斯要知道我在罵他,情緒受影響,把我拍成個丑八怪可就完蛋了?!?/p>

      “哈,好的?!睆囊娒娴浆F(xiàn)在一直一臉嚴(yán)肅的羅蕊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拔覀冏詈美^續(xù)聊天,菲利克斯要拍照了。”

      菲利克斯不知道我們在說什么,也朝我們笑笑,拿起相機(jī),離開了座椅,然后開始拍照。

      “好,我們可以放松放松了?!蔽叶似鹂Х葘α_蕊搖了搖?!艾F(xiàn)在反正不用翻譯了,你也可以喝口咖啡休息一下?!?/p>

      “對的。剛才我也不知道你要喝什么,聽說女孩都喜歡喝卡布奇諾,所以就給你買了這種咖啡。”立人也補(bǔ)充了一句。

      “好像有點苦。”羅蕊揭開杯蓋,喝了口咖啡后皺了下眉頭。

      “沒事,那我再去給你拿一袋糖?!绷⑷肆⒓凑酒饋硗Х瑞^跑去。

      菲利克斯圍著我們,左一張右一張,前一張后一張,咔嚓咔嚓拍個不停。我感覺他端著的好像不是個照相機(jī),而是一挺機(jī)關(guān)槍。我和羅蕊就在槍林彈雨中閑聊。

      “剛才你說是陜西人?是在哪里學(xué)的德語?”

      “是啊,我是在延安讀的大學(xué),去年夏天畢業(yè)一直到今年春節(jié)我都沒找到工作,所以,過了年我就來上海了?!?/p>

      “是嗎?現(xiàn)在怎樣?”

      “馬馬虎虎吧,我才剛來兩個月不到,只能找到這樣的臨時性的短工,還不是很穩(wěn)定?!绷_蕊邊說便喝了口咖啡,似乎忘記了咖啡很苦?!安贿^,張老師,我覺得你剛才說得很好,上海就是個漂亮的舞臺,誰都可以來這里拼一拼。就像這個新天地,今天我還是第一次來,又有外國人,又有中國人,很熱鬧?!?/p>

      “是啊,上海永遠(yuǎn)這么熱鬧。不過,對剛來上海的人來說,人生地不熟的,可能會難過一點?!蔽冶硎纠斫狻!罢l都有這個過程,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我也這么想的?!绷_蕊點點頭?!耙院髲埨蠋熑绻枰胰朔g,可別忘了叫我?!?/p>

      “沒問題?!?/p>

      “哈,那就麻煩你記下我的手機(jī)。”

      “好的?!蔽夷贸鍪謾C(jī),記下她的號碼后也回?fù)芰艘幌?,讓她把我的號碼也存了起來。

      “糖來了?!边@時,立人從咖啡館里走了出來。他把幾袋糖遞給羅蕊?!澳阍囋嚕淮粔蚓头艃纱?。”

      “不用了,我已經(jīng)適應(yīng)這種味道了?!绷_蕊抿了抿嘴,使勁喝了一大口。

      “真的不要了?”立人看了我一眼,感到很奇怪。

      “沒事的,多喝幾口就好了。我剛開始喝的時候也不適應(yīng)的。”我笑著舉起咖啡杯對羅蕊晃了晃。

      又過了幾分鐘,菲利克斯完成了拍攝工作,拿著相機(jī)回到了座位上??磥?,他對拍照的效果還比較滿意,還把照片回放一下,讓我們看了看。不過,作為一個外行,我也沒看出他拍的照片有什么非同尋常的地方。然后,他把相機(jī)的鏡頭拆下來,重新裝進(jìn)了攝影包。羅蕊看了看手表,和菲利克斯聊了幾句,就開口向我們告別。她告訴我們,接下來菲利克斯還要去城隍廟拍幾張照片。于是,我們站起來,和菲利克斯相互說了再見,他們就離開了咖啡館。

      我和立人又坐了幾分鐘,也離開了這家咖啡館。立人因為社里還有事情,就和我一起離開了新天地。在回去的地鐵上,我看到不少提著行李的青年男女,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來上海找工作的。而也就這么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我已經(jīng)把羅蕊這個有著一雙漂亮眼睛的姑娘忘到了腦后。因為像她這樣來上海闖蕩的人,實在太多了。

      所以,一個多月后的一天下午,當(dāng)我忽然接到羅蕊的電話時,怎么也想不起來從我手機(jī)里跳出的這個陌生的名字是誰。我猶豫了一下,才接通了電話。但羅蕊的聲音在電話里同樣讓我感到很陌生,我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告訴我,現(xiàn)在她就在同濟(jì),問我是否在學(xué)校。而我這時正在公交車上,就問她有什么事。她說沒什么事,今天剛好到同濟(jì)來,想順便看看我。這讓我更加感到困惑,因為她的口吻就像是我的老朋友。我只好對她說了聲抱歉,告訴她我今天不在學(xué)校,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就直接講好了。

      “那能麻煩你把你的那個朋友的電話告訴我嗎?我有點事情想找他?!?/p>

      “哪個朋友?”

      “咦,就是在雜志社工作的那個,上次我們在新天地喝咖啡時你不是和他一起來的嗎?”可能是怕我想不起來,她又提醒了我一下。“他還給我買卡布奇諾咖啡來著?!?/p>

      “喔,我知道了?!蔽医K于想起來正在和我通話的這個羅蕊是誰了?!澳阏f的是袁立人?!?/p>

      “對的。就是這個名字。就是他?!?/p>

      “他的電話存在我的手機(jī)上,你等一會,我掛了電話就發(fā)給你?!?/p>

      “好的。張老師,有翻譯的活別忘了找我啊。”

      羅蕊說完這句話后就掛斷了電話,我從手機(jī)里找出了立人的號碼發(fā)給了她。很快我就接到了她回的一個感謝短信。這天是個陰雨天,從早上起就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直沒有停過,公交車?yán)餄皲蹁醯?,?yīng)該都是乘客們的雨傘帶進(jìn)來的雨水。外面騎自行車和助動車的人也都穿著雨衣,五顏六色的,就像是去參加什么節(jié)日慶典??伤麄儽救藚s未必有這樣的浪漫想法。

      晚上,已經(jīng)很晚了,我突然接到了立人的電話。自從上次在新天地見過面后,我們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我猜他的這個電話與羅蕊有關(guān)。果然,他告訴我,上次我們在新天地碰到的那個翻譯羅蕊今天給他打了個電話,羅蕊說電話號碼是我給她的。我說是的。立人喔了一聲,就問我知不知道羅蕊為什么給他打的這個電話,因為在電話里羅蕊就和他閑聊了幾句,除了問他最近忙不忙之類的,好像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立人這么說,讓我覺得有些奇怪,因為羅蕊今天對我說她是有事要找立人才要的電話。我對立人說,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今天羅蕊到同濟(jì)來不是來見我的,只是順便和我聯(lián)系一下,我剛好在外面,也沒見到她,不過,好像她在電話里也沒對我講什么具體的事。

      “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她出了什么事要找人幫忙呢?!绷⑷穗娫捓锏恼Z氣似乎放松了很多?!拔蚁耄粋€人剛到上海沒多久,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也沒什么人好找,才找我們的吧?!?/p>

      “等等,讓我想想?!绷⑷说脑捥嵝蚜宋摇!傲_蕊下午電話里最后還對我說了一句,要我需要翻譯的話和她聯(lián)系來著,是不是她現(xiàn)在沒事干了?”

      “這個倒是有可能的。像她那樣靠當(dāng)臨時翻譯來掙錢,不會很穩(wěn)定?!?/p>

      “有可能。不過,她要是真的找不到工作,我們也很難幫上忙。再說,我們和她也不是很熟?!?/p>

      “那倒是的,現(xiàn)在找工作不容易的?!绷⑷嗽陔娫捓飮@了口氣,沉默了一下后,掛斷了電話。

      下了一天的雨不僅沒停,反而下得更大了,在房間里我也能聽到外面唰唰唰的雨聲。我走到陽臺上,透過敞開的窗戶看了看下面的街道。夜已經(jīng)比較深了,除了一輛燈火通明的公交車正緩緩駛進(jìn)車站之外,路邊已經(jīng)沒有什么行人。在路燈的光芒下,可以看見細(xì)密的雨滴和行道樹密密麻麻的閃光的樹葉。我忽然覺得,今天羅蕊和我聯(lián)系,又和立人聯(lián)系,也許她并不是需要什么工作,或者希望我們能幫什么忙,可能僅僅是因為一時孤獨,想和自己認(rèn)識的人聊聊天而已。雖然我們只見過短短的一面,彼此之間不要說了解,就是連真正的認(rèn)識都談不上??稍谏虾?,這已經(jīng)可以算作熟人了。

      事后證明,我的這個猜測是對的。之后,羅蕊果然再也沒有打過我的電話,而立人也沒有向我再談起她。有一天,我新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他也姓羅,在保存他的手機(jī)號碼時,我在通訊錄里無意中看到了羅蕊的名字。這一次,我倒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她。但我順手刪掉了她的號碼。因為,我覺得我們不可能再見面,而她也不可能與我再發(fā)生什么聯(lián)系,既然這樣,保留著她的號碼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其實,在生活中,經(jīng)常與我們聯(lián)系的人或者我們愿意聯(lián)系的人也就那么有限的幾個,其他的人只不過是若有若無的裝飾而已。盡管隨著時間的變化,與我們聯(lián)系的人可能會發(fā)生變化,但變來變?nèi)?,還是那么有限的幾個人?;蛟S這可稱之為我們的人際關(guān)系的能量守恒定律。因為無論是我們的精神所依托的人,還是現(xiàn)實所需要的人,都是有限的,恒定的,它的數(shù)目既不會無限增多,也不會無限縮小,多了我們會厭倦,少了我們會感到孤獨。所以,不要說羅蕊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了,就是立人,如果沒有什么事,我們平時彼此也很少聯(lián)系。更何況我住在東北角的五角場,他住在西南角的莘莊,如果不約的話,要想在這么大的上海見上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六月下旬的一天,我到上海圖書館去查個資料,下午回去時時間還早,因為乘地鐵要路過新天地,我忽然想和立人見一面。從上次通電話到現(xiàn)在,我們又有好幾個月沒聯(lián)系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當(dāng)然,我不用見他也可以想象得到他的那種單調(diào)的生活,就像我每天不是乘公交車到學(xué)校上課就是在家里看書寫作一樣,他的生活也無非是白天忙完雜志社里的工作以后再擠地鐵回家發(fā)呆罷了。我們之間雖然有乘公交車和地鐵的差別,但本質(zhì)上卻沒有什么區(qū)別。這也是我今天很想見見立人和他一起聊聊天的原因。因為這樣既可以改變一下我單調(diào)的生活軌跡,也可以讓立人的單調(diào)生活有個小小的改變。所以,在離開圖書館之前,我給立人發(fā)了個短信,問他是否愿意等會和我在新天地碰個頭,喝個咖啡。立人顯然正處于非常無聊或非常悠閑的狀態(tài)之中,我剛把短信發(fā)出就收到了他回復(fù)的“可以”。這讓我懷疑是不是立人把本應(yīng)發(fā)給別人的信息發(fā)給了我。

      但是,當(dāng)我按照約定到了新天地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后,卻連立人的影子也沒看到。而正常的話,立人應(yīng)該比我先到才對。從雜志社到這里來,是要不了幾分鐘的。不像上次我們碰頭時,春光明媚,人們都坐在咖啡館外的露天座位上,這天的天氣有點悶熱,除了幾個抽煙的人還坐在外面之外,其他的人都擠到了有空調(diào)的咖啡館里,所以,里面已是一座難求。我排隊買了兩杯咖啡后,只好到外面找了個有遮陽傘的座位坐了下來。不過,真坐下來后,因為從馬路邊不斷有風(fēng)吹過來,也不是很熱。而且,還因為可以看見街頭不時駛過的出租車,來來往往的游客,以及遠(yuǎn)處沿著街道和高樓伸展開去的天空,讓人的心情也不禁變得開朗起來。這就是坐在咖啡館外面的好處,不像呆在咖啡館里面那么單調(diào)和沉悶,除了看墻上掛著的幾幅抽象派的風(fēng)格的油畫上雜亂的線條和沒有邏輯的色塊之外就別無可觀之處,加上人又多,又放著音樂,難免會讓人覺得嘈雜,混亂和失真。

      “張生,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p>

      當(dāng)立人帶著歉意笑著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時,我?guī)缀鯖]認(rèn)出他來。如果不是說話的聲音還是原來的,他就幾乎從里到外完全換了個人。他那頭獅子狗一樣的發(fā)型已經(jīng)變成了整整齊齊的分頭,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胡子拉碴的家伙忽然變成了一個清秀的韓劇里的時尚歐巴。而且,他身上那件一年四季都沒換過的藏青色西服如今也換成了和當(dāng)下季節(jié)很合拍的灰色休閑西裝,里面是件藍(lán)白兩色的格子襯衫,下面的牛仔褲也換成了一條寬松的咔嘰褲,而腳上的那雙軟塌塌的運(yùn)動鞋也變成了一雙有跟的黑皮鞋。我相信,現(xiàn)在再說立人是個詩人,已經(jīng)沒有人會相信了,但要說他是個在雜志社工作的白領(lǐng),倒是沒問題。實際上,他早就應(yīng)該穿成這樣。

      “沒事,我也剛來??Х纫呀?jīng)幫你買好了。”我笑了笑?!皫讉€月沒見,差點認(rèn)不出你來了。”

      “這,喔,這都是羅蕊讓我這樣弄的?!绷⑷撕鋈挥行╈t腆地從桌子上端起咖啡。

      “誰?羅蕊?”我有點奇怪。

      “是的,就是我們都認(rèn)識的那個羅蕊。那次我們電話后,我就讓她幫我們雜志翻譯點文章,再后來,我們就在一起了?!绷⑷瞬缓靡馑嫉亟忉屃艘幌拢职芽Х确旁诹俗雷由??!斑@個,你懂的。對了,我?guī)Я藥妆倦s志來,上面有她翻譯的東西,你可以看看。她的文筆不錯的?!?/p>

      “是嗎?”我假裝好奇地接過他從挎包里拿出的幾本印刷精美的雜志,翻開看了看,里面果然有羅蕊翻譯的一些文章,無非是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布拉格的咖啡館之類的玩意。其實,我真正好奇的還是立人怎么和羅蕊走到一起的。當(dāng)然,他們走到一起也是正常的。

      “還可以吧?”立人不無期待地看著我翻閱雜志,好像我的意見很重要,可以決定羅蕊的命運(yùn)似的。

      “不錯。我?guī)Щ厝ピ僮屑?xì)看看好了。”我小心地合上雜志。

      “你拿回去好了,這就是帶給你的?!甭牭轿疫@么說,立人很高興?!拔覄偛畔牒土_蕊一起來的,她正從外灘趕過來,可我害怕你等急了,所以就先來了?!?/p>

      “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

      “什么都做,主要還是翻譯吧。除了像以前那樣給人做做臨時翻譯外,就給我們雜志,也給別的報紙雜志什么的,做點筆譯。她剛才就在領(lǐng)著兩個外國人逛外灘?!?/p>

      “喔,那還不錯啊?!?/p>

      “還可以的。她的收入有時比我都高。就是不穩(wěn)定。”

      “沒關(guān)系的,你們兩個在一起,有一個穩(wěn)定就可以了?!?/p>

      “對的,我也這樣想?!绷⑷撕荛_心地笑了。他拿起手機(jī)看了看短信。“羅蕊快到了。你說,外面是不是有點熱???”

      “還可以。剛坐下來的時候有點熱,過會就好了?!蔽医忉屃艘幌隆!翱Х瑞^里有空調(diào),今天大家都擠到里面去了?!?/p>

      “喔,那我們也還是到里面去吧,不然羅蕊會熱的?!绷⑷撕鋈蛔兊糜悬c焦灼,他忽然站起來拖開座椅。“你在這里等一下羅蕊。我到里面看看,看能不能找個座位?!?/p>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咖啡館里走去。我笑著搖了搖頭。立人雖然把自己化裝成了個外表時尚淡定的小白領(lǐng),可內(nèi)心還是那么敏感和善良。我喝了一口咖啡,看了看正從眼前經(jīng)過的熙熙攘攘的人流,覺得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能永遠(yuǎn)停下來。最多,也只是像我一樣,在這里坐一坐而已。我把身子在椅子上歪了歪,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盯著路口,等著羅蕊出現(xiàn)。之前我還沒注意今年夏天上海的女孩們流行的打扮,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們不僅穿著五顏六色的吊帶衫和短短的短褲,而且腳上都穿著人字拖,就像美國加州的女孩一樣清涼宜人。但從我面前走過了很多年輕的姑娘,我還特別注意了那些戴眼鏡的姑娘,可始終沒有看到羅蕊或者長得像羅蕊的姑娘過來。

      “張生,進(jìn)去吧,我已經(jīng)找到位置了?!绷⑷撕鋈怀霈F(xiàn)在我面前,拿起桌子上的咖啡。

      “怎么,不等羅蕊了?”我扭過頭問。

      “她已經(jīng)來了?!绷⑷诵α诵?。

      “是嗎?我沒看到她過來啊。”我有些奇怪,我就坐在咖啡館的門口。

      “她看到天這么熱,以為我們在里面,就直接進(jìn)咖啡館了?!绷⑷私忉屨f?!皠偤梦艺业搅俗弧!?/p>

      “那就好?!蔽彝崎_門和立人一起走進(jìn)了咖啡館。

      和我剛到時一樣,里面都是人。真不知道立人哪來的運(yùn)氣,要是讓我來找,是肯定找不到座位的。立人帶著我從排隊買咖啡的人和等著拿咖啡的人旁邊走過,朝靠窗的一個位置走了過去。

      “你看,羅蕊就在那邊。”

      我看到一個打扮時髦的姑娘坐在一張小圓桌旁,旁邊還有兩把空著的椅子。她的頭發(fā)染成了酒紅色,戴著墨鏡,穿著黑色的吊帶衫,牛仔短褲,腳上是一雙人字拖,正側(cè)著身子端著咖啡向窗外張望。不用說,一看打扮就知道這是個時髦的上海小姑娘。我看了立人一眼,還以為他弄錯人了。可立人已經(jīng)快步向那張桌子走了過去。那個姑娘可能看到了立人,就把墨鏡摘了下來,向我們招了招手。我立即認(rèn)出了她,沒錯,她就是羅蕊。我也立即明白為什么我剛才沒看到她從我眼前走過了。因為現(xiàn)在她的模樣和第一次我所見到的那個人相比,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了。我甚至想,如果讓幾個月前的羅蕊直接來到今天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很可能她也會感到陌生。

      “要不是你向我招手,我都不敢過來?!蔽医舆^立人拉開的椅子坐了下來,對羅蕊開了句玩笑?!皫讉€月沒見,你都變成大美女了?!?/p>

      “哪里,我今天只是戴了副隱形眼鏡?!绷_蕊一下笑了?!拔冶緛砭瓦@個樣子。立人你說是不是?”

      “是的。羅蕊還是老樣子?!绷⑷嗣πχ鴱囊巫由现逼鹆松碜?。“她就是換了副眼鏡?!?/p>

      “那就更漂亮了。上次見面我都沒看出來。這說明立人很有眼光啊?!蔽矣珠_了句玩笑。說真的,羅蕊不戴眼鏡后,真的像換了個人似的,特別是她的那雙漂亮的眼睛,忽然間變得眼波流轉(zhuǎn),顧盼多姿。

      “他有什么眼光?你看看他過去的樣子。”羅蕊不以為然地看了立人一眼?!罢齑虬绲孟駛€民工一樣。頭發(fā)長得都要長虱子了。”

      “哈哈,是的,我那時候不是很注意的?!绷⑷穗m然有點尷尬,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立人是詩人,詩人的形象都有點個性的?!蔽颐榱⑷宿q護(hù)了一下?!拔业囊粋€朋友頭發(fā)比立人還長呢,扎了個馬尾巴,一直到腰這里?!?/p>

      “這我知道啊。可留他那種發(fā)型也要看什么樣的詩人,有的留長發(fā)好看,有的,像立人這樣的,就不行?!绷_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后似乎意猶未盡,就又喝了一口。

      “也是一種風(fēng)格吧。”我看了看立人,他一直在微笑。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我覺得,羅蕊不僅僅是改變了自己的形象,好像嘴巴也變得像上海女孩一樣厲害了。

      “羅蕊說得有道理的,我個子不高,留長發(fā)不是很好看。”立人很認(rèn)真地看看我?!拔覌屢策@么講過我?!?/p>

      “我又不是你媽?!绷_蕊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真的,我媽還說了不止一次呢?!绷⑷丝戳丝戳_蕊,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也笑了。

      我只好也跟著笑了笑。可能是人多的緣故,咖啡館里的充滿咖啡味道的空氣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涼爽,但這似乎并沒有干擾大家的情緒。從旁邊的幾個外國游客那里,不時迸發(fā)出一陣笑聲。好像來到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很快樂。當(dāng)然,這也許和咖啡讓人興奮有關(guān)。不過,我又想,人們來到咖啡館里喝咖啡,本來就為了快樂和放松的,自然應(yīng)該愉快才對。

      雖然今天見到立人和羅蕊,我既意外又高興。但因為還有別的事,和他們聊了一會后,我就離開了咖啡館。一路上,我想了想,立人能和羅蕊在一起生活還是不錯的。因為立人并不是一個生活能力很強(qiáng)的人,現(xiàn)在有羅蕊這么個能干的人在身邊,以后的生活一定會比現(xiàn)在要好很多。而且,從他對羅蕊的態(tài)度和眼神看得出來,他是很“吃”羅蕊這個人的。或者換句話說,羅蕊很吃得住她。

      我的猜測不錯,接下來整個秋天,還有冬天,立人都沒再和我聯(lián)系。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就與我聯(lián)系不多,現(xiàn)在和羅蕊在一起,當(dāng)然更不需要與我聯(lián)系了。春節(jié)前我給立人發(fā)了個短信,祝他和羅蕊春節(jié)快樂。他回了我一個短信,表示感謝。春節(jié)后,我碰見立人的一個同事,就問他立人最近在忙什么。他告訴我立人好像準(zhǔn)備過段時間結(jié)婚,現(xiàn)在正在到處看房子,而且聽說他還找一些朋友借了點錢。

      “你見過立人的那個女朋友嗎?”立人的這個同事順便問我。

      “見過一兩次。”我不知道他問這話什么意思。“怎么了?”

      “她來過我們編輯部。好像是上海姑娘。人長得很漂亮,不過似乎脾氣不小。立人這小子以后有苦頭吃,說不定要經(jīng)常跪搓衣板了?!彼χ鴵u了搖頭。

      “美女都很難伺候的。”我也笑了。我覺得,他這么說,是羨慕和嫉妒立人。如果把現(xiàn)在立人的角色換成他,可能他就不會這么說了。當(dāng)然,坦率地說,我也有點小小的眼紅。畢竟,沒有我立人是不可能認(rèn)識羅蕊的。不過,誰讓立人是我的朋友呢。

      本來,我還想約立人見個面的,可聽他的同事這么一說,也就算了。因為我可以想象,正在籌備婚事的立人有多忙,又有多辛苦。不說別的,就是買房子就要操很多心。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又到了三月。走在大街上,除了聞到各種汽車排出的油煙味外,也能時不時聞到從行道樹上飄出來的新鮮枝葉的氣息了。一天晚上,我忽然接到立人的電話,要我立即趕到新天地的咖啡館里和他見個面。從五角場趕到新天地打的起碼也要三四十分鐘,而這時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我就問他有什么事,如果不急的話,就改天再碰頭好了。他說也沒什么大事,但希望我最好還是能來一下,就他和羅蕊兩個人。電話里很吵,還隱約聽見音樂聲,但羅蕊的名字我還是聽清楚了。

      我猶豫了一下后還是答應(yīng)了。既然立人告訴我羅蕊也在,我不去也不好。出門前我掃了一眼墻上掛著的日歷,我忽然想到,立人現(xiàn)在請我到新天地去喝咖啡,也許是要向我談?wù)勊麄兘Y(jié)婚的事。因為,這幾天好像就是去年三月我第一次見到羅蕊的日子,當(dāng)然,也是立人第一次見到羅蕊的日子。雖然這個結(jié)局有點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比立人對美女更有吸引力的,但無論如何,我也算是他們兩個人的月老。他們很可能在這個難忘的時刻突然觸景生情,所以想邀請我見上一面,以見證奇跡的發(fā)生,同時也讓我分享一下他們的幸福。因為一個人的幸福若不與他人分享,那就有若錦衣夜行,總是差了點什么。對于我來說,似乎也有必要在這一刻贈送他們一句祝福的話什么的,以錦上添花。

      可我在出租車上使勁想了一路,也沒能想出什么閃光的句子。而高架道路兩側(cè)的層出不窮的高樓大廈倒是燈火璀璨,光芒四射,汽車在其中行駛,就像是在大海里穿行。那星星點點的燈光就像熱帶海洋里五彩斑斕的浮游生物一樣引人入勝,并讓人浮想聯(lián)翩。盡管我們時常對眼前這個名為“現(xiàn)實”的世界嗤之以鼻,認(rèn)為它與我們的內(nèi)心世界相比,總是既蒼白又乏味,可有時我卻覺得,我們視為單調(diào)和膚淺的現(xiàn)實卻比我們那個自以為是的內(nèi)心世界要豐富得多,深刻得多??磥?,今天晚上,我有必要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給立人和羅蕊,就算是我祝賀他們新婚的禮物。我想,對此他們應(yīng)是當(dāng)之無愧,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相遇與結(jié)合恰恰就證明了我的觀點的正確。

      半個小時后,當(dāng)我下了出租車,走進(jìn)新天地時,發(fā)現(xiàn)這里的夜晚似乎才剛剛開始。在一幢幢不無歷史寓意的青磚砌成的石庫門建筑所構(gòu)成的這個小小的世界里,三月江南特有的暖風(fēng),五光十色的彩燈映照下的噴泉的涼意,發(fā)出奇異色彩的熒光廣告牌和晶瑩剔透的宛若水晶宮一般的店鋪,酒吧里傳來的搖滾樂隊現(xiàn)場演奏的聲音與西式餐廳飄來的帶有異國情調(diào)的美食的香味,以一種奇妙的方式混合在了一起,讓摩肩接踵的游客流連忘返,如癡如醉。

      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外的露天座椅已是人滿為患。不少背著背包的外國游客干脆手拿咖啡直接坐在了路邊的臺階上,邊喝咖啡邊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人流。因為買咖啡的人太多,隊伍已經(jīng)從擁擠的店堂排到了門外。我從門口擠了進(jìn)去??Х瑞^里面的空氣比外面悶多了。也許是擺在柜臺里的幾臺蒸汽式咖啡機(jī)一直在工作,空氣中彌漫的咖啡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我甚至覺得,鑒于咖啡因的濃度如此之大,那些排隊的人根本不需要再買什么咖啡,只要站在這里呼吸幾口空氣就足夠了,其效果應(yīng)該和喝一大杯美式咖啡無異??赡苷沁@樣,坐在咖啡館里的人好像都比往常要激動得多,如果只看他們臉上的興奮的表情,夸張的手勢和他們爽朗的笑聲,你會以為忽然間置身于一家無比熱鬧的新婚喜宴上,而不是一家咖啡館。

      我在擁擠的店堂里來回走了走,越過一桌桌擠在一起的人,透過由音樂聲和咖啡機(jī)打磨豆子時發(fā)出的刺耳的噪聲,終于在一個墻角的座位旁找到了立人和羅蕊。他們兩人面對面坐在一起,斜對著我,似乎正看著桌子上的兩杯咖啡在說著什么。盡管羅蕊的打扮和上次相比,又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可我已經(jīng)不再驚訝。她上次染過的酒紅色短發(fā)已經(jīng)燙成了黑色的波浪形的短發(fā),她臉上可能涂了粉,在頭頂?shù)臒艄獾恼丈湎拢@得有些蒼白。而她原來那兩條又粗又直的眉毛似乎也變得又細(xì)又彎,她的嘴唇則是黑色的。如果不明就里,十有八九會以為她的心臟有問題??蓪嶋H上她一定是涂了今年最流行的黑色唇膏??此砩洗┲募忸I(lǐng)白襯衫和外面的黑西裝,她就像是剛從哪家大公司下班的白領(lǐng)。但坐在他對面的立人的形象卻讓我有點驚訝,不說別的,他的頭發(fā)好像又變長了。而且,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牛仔服。從理論上來說,他應(yīng)該穿件西裝才對??磥恚瑸榱嘶I備他們兩個的婚事,他一定是累得什么都顧不上了。

      因為不想等會坐下來后再讓立人替我跑腿買咖啡,我決定自己先買了咖啡再和他們見面。反正看樣子他們今天晚上除了見我,也沒別的事。我重新走出咖啡館,耐心地跟著排隊買咖啡的隊伍一點一點往里面挪動。外面依然人來人往,可空氣實在比里面充斥著咖啡味道的空氣清新多了,而且也沒有那么吵鬧,咖啡館里的人幾乎是在扯著嗓子說話。我想,也許我應(yīng)該把立人和羅蕊叫出來,就這樣站在夜空下隨便聊聊也很好。

      但是,就在我邊排隊邊猶豫著是買了咖啡后再叫他們出來,還是現(xiàn)在就叫他們出來的時候,從咖啡館里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喊聲。可我這時連門檻都沒排進(jìn)去,看到前面的人像彈簧一樣一下子往里面涌去又突然往外面冒了出來,還以為是咖啡館玩什么抽獎游戲。我順口問了一聲怎么回事。很快,站在我前面的一個小伙子嘴里就從排在他前頭的那個戴棒球帽的姑娘那里知道了里面發(fā)生的事情,他回頭告訴我,好像里面有個家伙把一瓶硫酸潑到女朋友臉上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guī)缀跏潜灸艿赝Х瑞^里走去。讓我驚訝的是,剛才還鬧哄哄的咖啡館忽然安靜了下來,除了音樂聲居然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之前那些手舞足蹈的人也都像被突然速凍起來了一樣,或者坐在桌子前手拿著咖啡杯發(fā)呆,或者站在咖啡柜臺旁,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我立即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硫酸味,在幾張東倒西歪的咖啡桌和椅子旁邊,一個倒在地上的女人蜷曲著身體雙手捂著臉在痛苦地呻吟,而旁邊蹲著的一個小伙子正邊自己抽噎著邊安慰她。

      “我說了,不要離開我。好了,現(xiàn)在沒事了,你放心,我們馬上就去醫(yī)院,我不會離開你的?!?/p>

      而那個小伙子居然是立人,地上的那個女的一看就知道是羅蕊,在她的身邊,是兩只黑色的高跟鞋,一只是立著的,一只是倒著的。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忙撥開前面的人,想走到前面去問問立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個女孩好心地拉住我,低聲對我說,就是那個男的潑女的硫酸,讓我小心點??晌乙呀?jīng)來不及多想,對她的這個善意的提醒也根本沒有往深處想,就走到立人身邊蹲了下來。

      “怎么了,羅蕊沒事吧?”我問立人。

      羅蕊倒在地上,捂著臉依然在低聲呻吟。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一股強(qiáng)烈的硫酸味道,很嗆人。

      “不該把你叫過來了?!绷⑷艘呀?jīng)看到我,他抬起頭勉強(qiáng)對我笑了笑,要說這笑也和哭差不多,很難看。“讓你操心了。我本來想叫你來勸勸羅蕊,叫她不要和我分手的。你知道,我不想讓羅蕊離開我,可你看看,都怪我。”

      我看著在地上抽搐的羅蕊,不知說什么好。但有一點我明白,那就是立人再也不可能和羅蕊在一起了。

      這時,忽然從外面?zhèn)鱽砹司茸o(hù)車的笛聲??蛇M(jìn)來的卻是兩個,不,好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他們用槍指著我,叫我從立人和羅蕊身邊離開,然后把立人從地上扯起來,給他戴了副手銬。我覺得他們就像是在演戲,動作很夸張,而且還很標(biāo)準(zhǔn),就像是面對著攝像機(jī)的鏡頭或者領(lǐng)導(dǎo)的檢閱似的。

      兩個穿白大褂的急救醫(yī)生抬著一副擔(dān)架也擠了進(jìn)來,把羅蕊放到了擔(dān)架上,他們正準(zhǔn)備把擔(dān)架抬起來,站在一邊的立人突然喊了他們一聲。

      “等等,醫(yī)生,張生,麻煩你把羅蕊的鞋子撿起來,不要弄丟了?!?/p>

      兩個醫(yī)生一下愣住了。我只好向警察舉了舉手,過去彎腰把羅蕊的高跟鞋撿了起來,放在了擔(dān)架上。他們沒吭聲,對擋住路的人叫了聲讓一讓,把羅蕊抬出去了。

      那兩個警察隨后也押著立人走出了咖啡館。

      雖然還有好幾個警察留在咖啡館里沒走,可后來的情景真的就像是在拍電影一樣,咖啡館里立即又熱鬧了起來。而且,因為有了這個意外事件的刺激,氣氛似乎變得比剛才更熱鬧了。

      不過,事后我才聽找我取證的警察說,立人當(dāng)時只是把所謂的硫酸潑到了羅蕊的身上,并沒有像那天晚上大家以為的那樣潑到了她的臉上。而且,更重要的是,立人潑的并不是硫酸,只是洗馬桶用的潔廁劑而已。當(dāng)時羅蕊可能過于恐懼,也可能出于羞愧,當(dāng)然,也可能是確實有那么一兩滴濺到了她的臉上,她才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倒在地上的??刹还苁橇蛩徇€是潔廁劑,立人都確實潑到了羅蕊的身上,所以,他還是觸犯了法律,據(jù)說他這是屬于非激情犯罪。雖然他并沒有對羅蕊造成很大的傷害,但因為社會影響惡劣,還是被判了一年刑。

      而為了不讓立人感到難過或者難為情,后來,我再也沒有和他聯(lián)系,而他也沒和我聯(lián)系過。

      至于羅蕊,除了身上那套高級的西裝套裙被潔廁劑腐蝕壞了以外,基本上毫發(fā)未損。聽人講,她后來自己開了個公關(guān)公司,運(yùn)行良好。

      當(dāng)然,我后來也沒有再見過她。我從手機(jī)里刪掉了她的電話號碼。相信她也刪掉了我的號碼。而新天地的那家咖啡館,從此以后我再沒有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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