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春華
(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論唐代文人對南岳的地理感知
嚴春華
(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南岳衡山成為有影響力的名山是始于隋唐,唐人對南岳衡山的詠嘆和書寫,對南岳文化的形成產(chǎn)生重要影響。唐代文人在詩歌中表達自己對南岳衡山的地理感知,這體現(xiàn)在對衡山外在地理方位的感知,衡山內(nèi)部地理意象的體驗,以及衡山山岳文化的認知三個方面。
南岳;地理感知;唐代
南岳衡山,以其秀美而聞名天下,由于地處南北要沖,連通兩廣,相接荊吳,吸引了眾多的文人墨客的關注。當然除了秀美與地理位置外,促使衡山聲名遠播的更重要原因是其被列為五岳之一,而南岳的歸屬問題在隋唐之前有過變動,衡山正式被確立為南岳則是在隋朝,因此可以說南岳衡山成為有影響力的名山是始于隋唐。相關的山岳文獻、文人們的詠嘆等都印證了這一點。[1]有基于此,唐人對南岳衡山的詠嘆和書寫,則成為南岳文化之淵藪,對后世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本文正是在這一基點上,探討唐代文人對南岳衡山的地理感知,彰顯南岳文化形成之歷程。
唐代文人對南岳地理方位的感知,是多方面多角度的綜合感知,首先,在地理方位上,地處偏遠,區(qū)屬蠻荒是文人們對衡山的主要感知。南岳衡山位于湖南省衡陽市境內(nèi),在湖南中部偏于東南,地處偏遠。古人的地理方位往往以其都城為中心,衡山所在地衡陽,在史學家的眼中,“在京師東南三千四百三里,至東都二千七百六十里?!盵2]1613無論是距離長安還是洛陽,都非常遙遠。衡山給唐代文人們的首要地理方位感知,就是地處偏遠,處于蠻荒之地。所謂“衡陽千里去人稀,遙逐孤云入翠微?!盵3]716詩人劉長卿在送別友人的詩中,呈現(xiàn)出他心目中的衡陽不但有千里之遙,而且人煙稀少。
又因衡山遠接湘桂、湘粵交接之五嶺,這種荒遠的感受在唐詩中,多以把衡山與五嶺相聯(lián)系而呈現(xiàn)出來。而五嶺在唐人心目中,是有關南北的重要文化分界點,是中原與異域之區(qū)分線,文人們對五嶺有著深刻的地理感知,將衡山與五嶺并提,則顯見其屬于文人心目中的極南端:
五嶺恓惶客,三湘憔悴顏。況復秋雨霽,表里見衡山。(宋之問《晚泊湘江》)[3]295
桂水分五嶺,衡山朝九疑。鄉(xiāng)關渺安西,流浪將何之。(李白《江西送友人之羅浮》)[3]839
兩首詩歌都將五嶺與衡山對舉,表達一種荒遠之感,并由這種荒遠加深去國離鄉(xiāng)、浪跡天涯之悲情。
由于南岳是五岳之一,故而對南岳所處地理方位的感受,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其他四岳,韓愈就對此有過比較:“五岳于中州,衡山最遠。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數(shù),獨衡為宗。最遠而獨為宗,其神必靈。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駛,其最高而橫絕南北者嶺?!盵2]5619這段話,一方面指出南岳在五岳之中離政治文化中心最遠,另外一方面也將南岳與南嶺相聯(lián)系,明確指出衡山與南嶺相距八九百里。這段距離給定位偏遠的南岳,在心理距離上相比于南嶺還是要好一些。所謂“聞道衡陽外,由來雁不飛”,而衡山畢竟還處于衡陽內(nèi),有大雁來光顧的地方。所以唐人將南岳與五嶺對舉,一方面確實說明其偏遠,另一方面也表明南岳在五嶺以內(nèi),雖瀕臨分界點但畢竟好于嶺外。
其次,由空間地理方位之荒遠感而引申出與中原之地相比而彰顯的殊異感,這種感受比較集中體現(xiàn)在氣候體認方面。在對衡山氣候的感受方面,唐代文人主要集中于瘴氣、炎熱與潮濕三方面。
由于地處亞熱帶氣候,南岳所在地被視為“炎方”。杜甫在《望岳》中寫到:“南岳配朱鳥,秩禮自百王。欻吸領地靈,鴻洞半炎方。”[3]1096,衡山是傳說中火神祝融所葬之處,故而與火神密切相關的南岳自然處于炎熱之下。王轂在《苦熱行》中說:“祝融南來鞭火龍,火旗焰焰燒天紅。日輪當午凝不去,萬國如在洪爐中。五岳翠乾云彩滅,陽侯海底愁波竭?!盵3]180祝融的火讓五岳的青翠云彩全灰飛煙滅,海底波浪也干涸??鋸埰浠鹆χ蛶淼目釤嶙屓穗y以承受。
除了炎熱,潮濕也是讓人痛苦的感受,有的詩人覺得潮濕比炎熱更讓人受不了。如“炎方好將息,卑濕舊堪憂。”(薛能《送人自蘇州之長沙縣官》[3]2913兩方面的對比感受,凸顯對潮濕的不堪忍受。
瘴氣則是潮濕和炎熱所帶來的,南方氣候潮濕炎熱,加上我國南方多山林,二者遇合會形成濕熱蒸郁的氣體環(huán)境,古人認為這種濕熱蒸郁的氣體有毒且能致人疾病,名之曰瘴氣。齊己在南岳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對這種瘴氣感受深刻:“南望衡陽積瘴開,去年曾踏雪游回?!盵3]4277(《寄南岳諸道友》)一句積瘴開,說明瘴氣之深厚。因為感覺瘴氣彌漫,他在描寫回雁峰的詩歌中寫到:”瘴雨過孱顏,危邊有徑盤。”[3]4256(《回雁峰》)描述含有瘴氣的雨水掠過高峻回雁峰的情景。
再次,文人們將衡山視為湖湘大地的標志性景物,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將其與湘江、洞庭一同視作湖南的代表性經(jīng)典意象。這顯示出文人心中把衡山與湖湘大地緊密相連的地理感知。
據(jù)現(xiàn)在所知最早的衡山山岳記,是南朝宋齊時期的徐靈期,他在《南岳記》中記載:
“故南岳衡山,……周旋數(shù)百里,高四千一十丈。東南臨湘川,自湘川至長沙七百里,九向九背,然后不見?!盵4]97
除此以外,他還首次“提出南岳有七十二峰,回雁為首,岳麓為足。”從這些記述中可見一是強調(diào)南岳延綿距離之長,周旋數(shù)百里,從而形成七十二峰。二是突出南岳與湘江的相伴相隨。持有這種觀點的還有《水經(jīng)注》:“衡山東南二面,臨映湘川。自長沙至此江湘七百里中,有九向九背,故漁者歌曰:‘帆隨湘轉,望衡九面?!盵5]580
湘江自南向北流經(jīng)湖南的永州、衡陽、株洲、湘潭、長沙,至湘陰縣注入洞庭湖,而衡山七十二峰綿延八百里,南以衡陽回雁峰為首,北以長沙岳麓山為足,首尾命名之間折射出將衡山亦歸為自南向北之走向的觀念,水的流向自然是客觀真實可見的,而山的首尾命名則滲透了人的主觀感受,山水相伴的傳統(tǒng)觀念讓古人很早就將衡山與湘江視為相伴相隨。不但典籍如此記載,民眾口耳相傳中也傳達出這種感知。唐代文人接受并傳承了這種感知,在詩歌中多將衡山與湘江對舉:
湘流繞南岳,絕目轉青青。(張九齡《湘中作》)[3]322
詩歌描述了湘江與衡山的相伴,傳達出湘江的流轉與衡山的綿延相得益彰的那份感受。
除了湘江外,唐代詩人詠嘆衡山時還喜歡與洞庭湖相聯(lián)系。杜甫曾作過一首《過南岳入洞庭湖》,詩題上就將二者相聯(lián)系,以地理空間視角來看,南岳與洞庭湖之間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而杜甫此詩主體是描述洞庭風光,詩中一句“衡山引舳艫”點明南岳應為目的地,而詩人則是在湖中船上來觀賞洞庭??梢姸鸥ρ壑卸赐ヅc衡山是湖南代表之風景,一個“引”字,表現(xiàn)出詩人在洞庭乘船飛奔衡山之感受,顯示出山與湖在杜甫心中是無間距,連為一體的。這類將衡山與洞庭并舉的詩歌在唐詩中屢見不鮮:
斑竹啼舜婦,清湘沈楚臣。衡山與洞庭,此固道所循。[3]2039(韓愈《送惠師》)
可見在唐人心目中,湖南北有洞庭,南有衡山,二者為湖南山水之雄,代表著湖湘大地。
如果說地理方位之感知,是從外部空間來感受衡山,那么詩歌中對衡山山中的景與物的描繪則是從內(nèi)部地理來體會:
1.山水景觀
唐代文人所感知的衡山山川風光,既有全景式的,也有具體某峰某景某物。全景式整體感知,多以詩人處于山外眺望整座山為觀察點,如劉禹錫的《望衡山》:“東南倚蓋卑,維岳資柱石。前當祝融居,上拂朱鳥翮。青冥結精氣,磅礴宣地脈。還聞膚寸陰,能致彌天澤?!盵3]2160此詩首先聯(lián)系衡山地理方位來襯顯其在低矮的東南成為擎天柱,接著從天到地夸張其山勢之磅礴。
全景式的感知體認,詩人往往會寫到衡岳五峰,唐代衡山綿延八百里,形成七十二座山峰,這在南朝徐靈期的《南岳記》中就已提到,而七十二峰中,尤以五峰最為著名,分別是祝融、紫蓋、天柱、芙蓉、石凜五峰。五峰的描繪,既有整體式的感知,也有具體山峰的書寫。杜甫的《望岳》,同一首詩歌中就兩次提到五峰:“祝融五峰尊,峰峰次低昂。紫蓋獨不朝,爭長嶪相望?!盵3]1300寫出五峰的走勢和高峻的形態(tài),“有時五峰氣,散風如飛霜?!边@句用風雪將五峰景觀虛實相生。
杜甫對五峰的感受是建立在眺望衡山的基礎上,是親臨型感知,而李白對五峰的感知,則帶有想象的成分:“衡山蒼蒼入紫冥,下看南極老人星?;仫j吹散五峰雪,往往飛花落洞庭?!盵3]989先寫衡山高大蒼茫,有這個雄壯高峻做基礎,后面被回旋風吹散的五峰雪,竟直接飛入洞庭中。詩人想象的五峰之高,上必有積雪,而錯落高聳的山峰則會形成獨特的回旋風。
七十二峰中,五峰以其整體性受到青睞,而具體以某峰來寫景狀物的,則以祝融峰和回雁峰居多。如孟郊《懷南岳隱士》:“見說祝融峰,擎天勢似騰。藏千尋布水,出十八高僧?!盵3]2303用擎天強調(diào)祝融峰之高,“勢似騰”則寫出作為擎天柱的祝融峰在高聳的同時并不呆板,有著騰飛的靈動?!耙娬f”二字強調(diào)詩人對祝融峰的感知是來源于聽說,可見對祝融峰的這種感知通過口耳相傳已經(jīng)具有普遍性。盧肇《登祝融寺蘭若》“祝融絕頂萬馀層,策杖攀蘿步步登。行到月宮霞外寺,白云相伴兩三僧。”[3]3471則將祝融峰之高用萬余層來夸張,并以親身攀登之感受寫出其險峻,后二句則用月宮和白云環(huán)繞來顯現(xiàn)其高聳入云。
如果用一個字形容詩人們對五峰的感知,那就是高。而作為七十二首峰的回雁峰,則體現(xiàn)出另外一番感受,傳說中北雁南飛至此而越冬,故而回雁峰給人以北歸、懷鄉(xiāng)的感受:“人生隨分為憂喜,回雁峰南是北歸?!盵3]2265(呂溫《自江華之衡陽途中作》)“堪嗟回雁峰前過,望斷家山一字無?!盵3]1887前詩是呂溫從更南的江華到衡陽途中所做,漂泊旅途中回雁峰給他以北歸的心理感受,故而只行到峰南就覺得有歸家之感受。后詩則將回雁峰與鴻雁相聯(lián)系,行到峰前,懷念家鄉(xiāng)親人,卻感嘆無鴻雁來給他傳書送信。
2.生物類景觀
衡山物產(chǎn)豐富,文人在描寫衡山時常將其用作烘托環(huán)境和寄托情感,因而構成文人對衡山地理環(huán)境感知的重要方面。這類地理認知客體可分為植物類和動物類。植物類文人提到較多的有松、竹、茶。隱居南岳的狄煥有首《詠南岳徑松》:“一陣雨聲歸岳嶠,兩條寒色下瀟湘。客吟晚景停孤棹,僧踏清陰徹上方”[3]3912詩中寫出徑松成林,在山中樹蔭深深,與泉流等一起營造出清幽的環(huán)境,以環(huán)境烘托南岳徑松高潔的品格。齊已《題南岳般若寺》:“凌空殿閣由天設,遍地杉松是自生?!盵3]4216也描繪出南岳松樹遍山的情景。
除了松樹,衡山上茶樹也不少,尤以石廩茶最為有名,李群玉就有詩論及石廩茶:“客有衡岳隱,遺余石廩茶。自云凌煙露,采掇春山芽”[3]2962(《龍山人惠石廩方及團茶》)將石廩茶作為禮物送人,可見其在當時是名茶,而后兩句寫明石廩茶的生長環(huán)境和采摘時節(jié)。
衡山動物類地理認知客體則以猿、鶴為主,猿啼在唐詩中并不少見,因其與悲傷情感的相連,很多時候是以象征性意象出現(xiàn),只是用這一意象來傳達悲傷情懷,而詩人并未真實聽到、看到。但南岳詩歌中出現(xiàn)的猿卻大多屬于實寫,如李遠《贈南岳僧》:“猿嘯不離行道處,客來皆到臥床前?!盵3]2685行走途中一路都有猿嘯相伴,強調(diào)猿嘯之久遠。衡山的猿不僅僅以叫聲傳入詩人耳朵,也是衡山與人共居的重要動物。棲蟾《贈南岳玄泰布衲》:“松和巢鶴看,果共野猿分?!盵3]4291寫玄泰和尚與野猿分食野果之生活場景,這里也寫到了與鶴共居的情景。相對于猿的野,衡山的鶴更多是以與人共居的情形出現(xiàn),懷素《寄衡岳僧》:“祝融高座對寒峰,云水昭丘幾萬重。五月衲衣猶近火,起來白鶴冷青松?!盵3]4086也呈現(xiàn)出在山中與鶴共居的情景。
猿與鶴是作為客觀存在的動物類地理認知客體而被詩人們所感知,而另有朱鳳則非如此。朱鳳即朱雀,本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虛構與想象之物。在星宿文化中,南方七宿被總稱為朱鳥。這一文化影響到唐代文人的南岳感知,杜甫就多次將南岳與朱鳥相聯(lián)系,他在《望岳》中就論及:“南岳配朱鳥,秩禮自百王”,明確說明他接受的文化中歷代帝王都有將朱鳥配南岳的禮制。這種文化心理,影響詩人的地理感知,他將朱鳳描述成南岳地理意象:“君不見瀟湘之山衡山高,山巔朱鳳聲嗷嗷。側身長顧求其群,翅垂口噤心甚勞。[3]1093(《朱鳳行》),有著這類感知的不只是杜甫,詩人劉禹錫《望衡山》詩云:“前當祝融居,上拂朱鳥翮”[3]2160一樣將朱鳳作為南岳代表性意象。
文人們對南岳生物景觀的感知,顯現(xiàn)出在唐代南岳生物資源感知的基礎上,將生物意象與傳統(tǒng)文化結合而形成特殊感受,這些感知對南岳文化傳承有著深遠影響,如前述杜甫詩歌將南岳與朱鳥相連,到清代魏源說:“唯有南岳獨如飛,朱鳥展翅垂云大?!盵6]697再到今天南岳以朱雀為山徽標志,可見其傳承與影響。
3.人文景觀
衡山不只是自然風光秀麗多姿,人文景觀也豐富多彩。這些人文景觀,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衡山歷史悠久,有著眾多美麗動聽的傳說,而傳說中的神仙、名人留下各種相關的文化遺跡。這其中以舜、大禹、魏夫人為代表。
舜帝南巡至衡山的事跡在不少典籍中都有記載,唐代詩人上衡山也會尋找舜帝之遺蹤,朱慶余有首《舜井》就是詠嘆舜帝遺跡:“碧甃磷磷不記年,青蘿鎖在小山顛。向來下視千山水,疑是蒼梧萬里天?!痹姼栾@示出詩人親臨衡山舜井遺跡,并由舜帝南巡事跡,將衡山與九嶷山聯(lián)系起來。
據(jù)傳,在南岳衡山的岣嶁峰上曾立有一座大禹親筆手跡的石碑。唐代文人也都于此有耳聞,劉禹錫“嘗聞祝融峰,上有神禹銘?!本秃芮宄卣f明他聽說的大禹碑銘在祝融峰,韓愈則為此特意去尋找。其《岣嶁山》就是敘述到岣嶁峰尋找禹碑一事:“岣嶁山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我來咨嗟涕漣洏。千搜萬索何處有,森森綠樹猿猱悲?!盵3]1716他聽說的禹碑則是在岣嶁峰,詩人想象禹碑模樣,并說明禹碑所見者少,自己千搜萬索都沒有尋見。
傳說中曾在衡山修行的魏夫人,在唐代文人意識中,也會將其與南岳相聯(lián)系。李白《江上送女道士褚三清游南岳》云:“尋仙向南岳,應見魏夫人?!盵3]837作為道教上清派祖師,魏夫人自然被學道者所追崇,而南岳則是覓其遺蹤的去處。杜甫也在眺望南岳時想起了魏夫人:“恭聞魏夫人,群仙夾翱翔?!盵3]1096可見在他心目中,南岳是道教仙山,群仙閃耀。
還有一類人文景觀,則是衡山上的歷史人文建筑,以寺廟為代表。詩人們對此的關注和詠嘆也不少。南岳山中廟宇林立,衡岳寺、般若寺是其中的名寺代表。
般若寺即今天的福嚴寺,由南朝慧思大師創(chuàng)建,禪宗懷讓禪師曾在此修行,故而被稱為天臺宗和禪宗的祖庭。無疑也成為文人們集中關注的寺廟。裴說《般若寺》:“南岳古般若,自來天下知。翠籠無價寺,光射有名詩?!盵3]3707先說般若寺的名揚天下,再從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背景強調(diào)其美名來由。詩僧齊己曾來般若寺修行,留有《題南岳般若寺》一詩。
衡岳寺在唐代梵音遠播,徒眾云集。韓愈在《謁衡岳廟遂宿岳寺題門樓》用幾句大致描繪了衡岳廟當時的情形:“森然魄動下馬拜,松柏一徑趨靈宮。粉墻丹柱動光彩,鬼物圖畫填青紅?!盵3]1716松柏隱映,粉墻丹柱,青紅壁畫,顯然在寺廟眾多可以關注事物中,韓愈將眼光停留在了色彩上,衡岳寺內(nèi)部明艷的顏色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唐代詩人有關南岳寺廟的詩歌數(shù)量不菲,反映出寺廟文化的方方面面,這也折射出唐代南岳佛教發(fā)展興盛之史實。
山岳文化是個涵蓋范圍甚廣的概念,包含景觀文化、藝術文化、宗教文化、民間文化等等,但本文所論唐代文人對山岳文化的體驗認知,我們可以概括為兩個方面,一是對山岳山水景觀的審美體驗,二是對山岳人文景觀文化價值的認識?;诖?,綜合與概括唐代文人對南岳衡山的山岳文化體認,則可以歸結為秀岳、壽岳、靈岳三點。
秀岳,是詩人們對南岳山水景觀之審美體驗,是對南岳形式美的感受與體驗。五岳之中,南岳以秀著稱。因氣候宜人,植物生長繁茂。處處是松柏修竹,終年常翠,奇花異草,花香四溢,自然景色十分秀麗,南岳七十二峰蜿蜒八百里,無峰不綠,無林不秀,更有巖洞、溪澗、泉石之勝,交錯其中。因而贏得“南岳獨秀”之美譽。唐代詩人們對此有深刻體驗:李白詩云“回飆吹散五峰雪,往往飛花落洞庭。氣清岳秀有如此,郎將一家拖金紫?!盵3]989(《與諸公送陳郎將歸衡陽》)將南岳的秀麗與環(huán)境的清幽相聯(lián)系,衡岳的秀麗不只是唐代某個詩人的審美體驗,在當時已是普遍性的認知:“衡陽雙峽插天峻,青壁巉巉萬馀仞。此中靈秀眾所知,草書獨有懷素奇?!盵3]1160一句“靈秀眾所知”則反映出衡岳靈秀是公認的。
唐人對南岳人文景觀文化價值的認識,其一是將其視為長壽文化之山。古代星象學認為南岳與主管人間蒼生壽命的軫星有對應關系,因而很早衡山就有壽岳之稱,這種觀念在唐代得以傳承,帝王選擇在南岳投簡以求壽,唐詩中反映出文人也對南岳持有壽岳觀念:李白《與諸公送陳郎將歸衡陽》開篇兩句“衡山蒼蒼入紫冥,下看南極老人星?!盵3]989突顯衡山高峻入天,俯視人間發(fā)現(xiàn)自己對應的星宿即是壽星老人星。這充分說明李白非常清楚星相文化中傳說衡山對應壽星的說法,且接受并傳承了這一觀念。
還有不少詩歌直接冠以南岳壽岳的名號:“壯堪扶壽岳,靈合置仙壇?!盵3]4256(齊己《回雁峰》),“愿陪南岳壽,長奉北宸樽?!?魏元忠《修書院學士奉敕宴梁王宅》)[3]259
除了壽岳之認識,文人們還認為衡岳是靈岳。韓愈這樣闡釋靈的原因:“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數(shù),獨衡為宗。最遠而獨為宗,其神必靈?!彼哪恐?,南岳神靈祈福必靈,原因是遠而獨為宗,也就是經(jīng)過南方眾多老百姓驗證認同的。山岳神靈的靈驗自然與民眾信仰的普及密切相關,唐代統(tǒng)治者非常重視南岳衡山祭祀,帝王派遣官員蒞臨南岳衡山主持祭祀,形成了南岳衡山祭祀文化的高峰,這奠定了當時民眾信仰的社會文化氛圍。張九齡就多次被朝廷派往南岳祭祀,他自己也將南岳視為靈岳:“將命祈靈岳,回策詣真士。絕跡尋一徑,異香聞數(shù)里。[3]263-264(《登南岳事畢謁司馬道士》)他在南岳拜神祈福,就是基于對南岳許愿祈福之靈驗的信仰。
柳宗元在詩歌中直接將南岳稱為靈岳:“謫官去南裔,清湘繞靈岳。晨登蒹葭岸,霜景霽紛濁。”[3]2145這里主要是寫景,并不像前詩與祈福有關,可見靈岳已經(jīng)成為南岳之代稱。將南岳稱為靈岳的在唐詩中并不是個例:“常愿入靈岳,藏經(jīng)訪遺蹤”[3]606,靈岳成為南岳之代稱,顯示出認同其靈驗的信仰在當時社會傳播得非常普遍。
唐人有關秀岳、壽岳與靈岳的認知體驗影響深遠,這三點認知可以說也是我們今天所論南岳文化之精髓,而其肇始于唐代,可見唐代文人對南岳的地理感知深深影響了后世,被后世所接受與傳承。
綜上所述,唐代文人對南岳的地理感知是多方面的。本文探討這一感知,可以折射唐代社會對南岳之認知,為立體認識南岳提供參考,同時也彰顯南岳文化形成之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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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 鄧胤龍)
TheDisscussionabouttheLocationAwareonNanYueMountainofLiteratisinTangDynasty
Yanchunhua
(School of literature,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Hengyang 421002,Hunan,China)
The literatis of Tang Dynasty express their location aware on NanYue Moutain in poems,which is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Perception of the external geography of Heng Mountain,The experience of the inner geographical image of Heng Mountain,and the mountain culture cognition on NanYue Moutain.
NanYue Mountain;Location Aware ; Tang Dynasty
K242
A
1673-0313(2017)05-0058-05
2017-09-12
湖南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唐代南岳詩文與文化”(項目編號:12YBA041)階段性成果。
嚴春華,湖南華容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