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君

鄰居老唐頭從學校政教處長的位置退休半年。他很懷念上班的日子，那時候三天兩頭有個把歪瓜裂棗的學生會體諒他的不甘寂寞，犯一點不用擔心卻值得教訓的小錯誤，來讓他訓導教育?，F(xiàn)在到城市幸福廣場把腿走軟，也遇不到一個輪得到他訓話的。值得訓話的不是沒有，比如有一次四個小青年圍著他，其中一個大模大樣把手伸進他鼓鼓囊囊的胸袋，摸出一張舊晚報。小青年火了，推他一把，罵：“沒錢裝什么大胸？”

從那以后，老唐頭不隨便出去走了，說話也成了結(jié)巴。家人怕他悶出老年癡呆癥，就找人把他介紹進民政局的一個救濟物品倉庫當管理員。某個下午，一個笑吟吟的年輕人走進倉庫，叫他：“唐老師！”那人說：“我是您的學生馬小餅?zāi)?，那時候老在您辦公室報到的就是我。”老唐頭“哦，哦”應(yīng)著，慢慢回想，但實在想不起這是當初在政務(wù)處立正的哪一個?？囱矍斑@青年，神清氣爽，看著就像社會精英，老唐頭咧著嘴，怪不好意思地，仿佛從前有多對不起人似地：“哎呀，你看、你看我那時候?qū)δ闾⑻珖绤柫?，我太、太按章辦事了?！?/p>

馬小餅說：“唐老師，您那時候?qū)ξ业慕逃珣?yīng)該了，所以您看，我如今也忘不了您。專程來看您?！苯酉氯ヱR小餅就說很感動老師的人格，退休了，還發(fā)揮余熱，從事慈善事業(yè)。老唐頭有些赧色，自己只是看個倉庫呀，那算得從事慈善事業(yè)，不過話說得老唐頭心里熱呼呼。

馬小餅說他也正在從事慈善事業(yè)，替人未雨綢繆，看來馬小餅是做保險的，可他的話讓老唐頭越聽越有理，想起上次遭搶的事，要是受了傷，沒保險可就慘了。正好老唐頭今天兜里揣了剛領(lǐng)的退休金，于是就買下了一份1000元平安保險，馬小餅立即送給他一盒XX寶膠囊，還馬上讓他拆開吃了一丸。

十天后，馬小餅來給老唐頭送保險單，急急忙忙撂下就要走。老唐頭那天是閃了腰的第三天，在醫(yī)院花了不少錢，大蝦米一樣彎在桌沿上，拉著馬小餅讓問問，這醫(yī)藥費怎么索賠。

馬小餅不說“您”了，甩出一句“你保的是天災(zāi)人禍，比如被車撞了?！崩咸祁^是結(jié)巴，他還沒把話整理囫圇，馬小餅又說了：“你不能因為買了一份保險，就趕緊閃了腰吧?！崩咸祁^氣了，不整理沒說的話了，硬話結(jié)結(jié)巴巴地砸出去：“怎么這、這樣說？那、那我退保了。”

“瞧，你也太不應(yīng)該了，”馬小餅說：“虧你還做過老師，按章辦事你知道不？退保是要一個星期之內(nèi)的，還要所購買物品完好無損的。拜托你站直啰，別為這點錢趴下！真是！”

看著揚長而去的馬小餅，老唐頭，覺得整個人都要散架了。拿起那張保險單一看，是印制粗劣的XX寶膠囊購買信息單，上面寫著購買本產(chǎn)品送等價保險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