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年
現(xiàn)在放眼全球,無論是英國工黨、法國“國民陣線”、美國的特朗普,還是拉美的各種極左、極右翼領導人,在全世界政壇上,民粹主義正在成為一種普遍性趨勢。民粹主義反映到國際關系方面,就是民族主義。所以世界秩序的確出了問題,各種跡象在指向某種“錯誤秩序”。
中美長期會維持這種微妙的動態(tài)狀態(tài)
中美兩國都是文明國家,對世界秩序有著不同的看法。兩個國家的世界秩序觀是不同的,美國正在維護它心目中的世界秩序,而中國現(xiàn)在要界定自己心目中的世界秩序,“天下”也好,新的以民族國家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也好,二者會有沖突。
隨著兩個文明之間的互動變多,小沖突不可避免,要是不互動反而沒有沖突。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需要磨合,底線在于不發(fā)生大規(guī)模沖突。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說過,他最擔心兩個陷阱,一個是國內(nèi)的中等收入陷阱,一個是國際上的“修昔底德陷阱”。意思是說,中美主導的兩個秩序其實是可以共存的。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選擇加入美國和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這是中國“和平崛起”的結構性保障,盡管這個體系存在很多缺陷,但中國不是要在體系外挑戰(zhàn)它,而是力圖在內(nèi)部改變它。在這種情況下,中美關系既有合作,也有競爭,在長期里會維持這種微妙的動態(tài)狀態(tài)。
在奧巴馬政府提出“重返亞太”戰(zhàn)略(后更名為“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后,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被一些人解讀為對美國的回應。筆者認為,“一帶一路”實際上是個工具。中國的外交戰(zhàn)略實際上是“兩條腿、一個圈”。一條“腿”是處理目前的大國關系,如中美關系,另一條“腿”是通過“一帶一路”,盤活與廣大發(fā)展中國家的關系,一個“圈”的意思是周邊外交,需要中國小心翼翼地去處理。對于中國來說,周邊外交是最重要的,中國需要平等對待周邊國家,不能有所偏頗。中國面對的外交形勢的復雜性遠高于其他國家,必須謹慎行事。
中日關系不會是太大的問題
從外交的角度來看,日本其實并不是一個完全主權的國家,但日本一直想成為一個完全主權國家。在這一點上,日本民主黨的鳩山由紀夫與自民黨的安倍晉三在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二者都想獲得和美國平等交流的地位,區(qū)別在于,鳩山由紀夫主張的“東亞共同體”是親中的,而安倍晉三則把中國視為敵手。
但不管怎樣,日本的高峰期已過,它實際上很難掙脫美國。首先,美國出于自身利益,不會贊成日本的外交獨立。其次,日本人口結構已出現(xiàn)問題,四分之一的人口已經(jīng)老齡化,未來的幾十年里都不會有太大改變,這也是日本機器人產(chǎn)業(yè)發(fā)達的原因之一。日本現(xiàn)在想成為獨立的國家,出于這種心理,日本必然要追求自己的地緣政治利益,自然會同中國發(fā)生沖突?,F(xiàn)在日本在東北亞、臺灣等問題上攪局,同菲律賓、越南等對中國有忌憚的國家打交道。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不需要太過在意日本,但也不能輕視依然是一個強國的日本。如果處理好中美關系,中日關系不會是太大的問題。這個過程不能太匆忙,我們需要有耐心。
用自己的方式來處理與中東的關系
中國與中東國家相處多年,中國有自己的方式來處理與中東的關系。筆者認為中國可以比美國做得更好,因為中國沒有改變中東政權的意圖,不會像美國一樣搞“大中東民主計劃”,改變中東國家既有的政治秩序。中國承認中東各國主權,無論各國國內(nèi)秩序如何,中國都可以與之做生意,展開各方面的合作。這種非常的務實外交策略能讓中國發(fā)揮其應有的價值,但不要妄想美國“離開中東”后,中國就會主導地區(qū)秩序。
中國應有怎樣的心態(tài)?
中國需要“有所作為”,但不能隨心所欲,陷入空想,不能畏懼西方,但也不可狂妄地想著替代西方。中國的文化是一種“和”文化,追求“大道之行”“講信修睦”。中國既不能過于恐懼西方,也不能過于輕信西方,對西方抱有烏托邦式的幻想,這兩種心態(tài)都可能導致顛覆性的錯誤。
在內(nèi)政上,中國不能照搬西方模式,但也不能關起門來搞建設。中國需要一大批類似李光耀那樣的政策企業(yè)家,能夠結合東西方最佳實踐和經(jīng)驗,把內(nèi)部經(jīng)濟建設和制度搞上去,學習西方,但做得比西方還要好。在外交方面,中國要繼續(xù)和國際接軌,在現(xiàn)行國際體系里往上爬。但中國也不能盲目相信西方會和平地歡迎中國的崛起,而是要主動預先準備,善于建立自己主導的開放性區(qū)域甚至國際秩序。中國不是要顛覆現(xiàn)存國際體系,而是要補充現(xiàn)存體系缺乏的一些功能,在推動國際體系變革的同時,增強自身的實力。
(摘自《思想理論動態(tài)參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