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峰
(安徽師范大學 法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
論刑事案件中民意的形成與作用
陳玉峰
(安徽師范大學 法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
任何事物的發(fā)展都是一個過程,死刑個案民意亦是如此。司法實踐中,民意主要表現為社會輿論,其形成離不開新聞傳播活動。司法機關對社會輿論的態(tài)度是十分謹慎的,表達同情憐憫態(tài)度的社會輿論作用反而不如表達憤怒不滿情緒的社會輿論的作用。法院應當通過規(guī)制的程序將個案民意納入審理程序,使之參與案件審理過程。
死刑個案民意;社會輿論;回應民意
近年來,民意和司法之間的沖突在一些有影響性的故意殺人案件中表現明顯。越來越多的故意殺人案件引起社會群眾的廣泛討論,如聶樹斌案、呼格吉勒圖案、賈敬龍案、李昌奎案、藥家鑫案等。在民意的壓力下,這些案件出現被平反、被改判或者順應民意判處死刑等情形。民意似乎成為審判故意殺人案件和實現個案正義的關鍵。而在賈敬龍案中,司法機關頂住民意壓力,在一片刀下留人的呼聲中堅持核準并執(zhí)行死刑。在這些案件中,民意的角色和功能不相一致,而且民意的形成發(fā)展進程也各有不同。在限制死刑適用的大趨勢下,民意究竟是有正面作用,還是負面作用?怎樣對待民意?探究這些問題,首先亟待思考的是在這些故意殺人罪的死刑案件中“民意”是什么?
故意殺人罪死刑案件中的民意包括死刑一般民意和死刑個案民意。死刑一般民意是民眾對死刑的抽象態(tài)度,是指民眾對死刑存廢的基本態(tài)度,不涉及案件細節(jié),也不會受到被告人或被害人背景、身體情況等影響。而死刑個案民意是指民眾對某個具體死刑案件所持的觀點和態(tài)度。本文的立場是保留死刑并嚴格限制死刑適用。因此,本文所研究的民意并非是公眾對死刑的抽象態(tài)度,而是民眾對具體故意殺人案件是否適用死刑的觀點,也即“死刑個案民意”。
死刑個案民意反映了死刑案件的當事雙方和社會公眾對此具體死刑案件是否適用死刑的態(tài)度[1]。根據唯物辯證法的基本觀點,任何事物的發(fā)展都是一個過程,死刑個案民意亦是如此。近幾年,有多起故意殺人案引起社會的普遍關注和熱烈討論,影響重大。典型代表案例如聶樹斌,因被懷疑為一起強奸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而被逮捕,經過二審被河北省高院決定執(zhí)行死刑。若干年后,王書金涉嫌強奸殺人案被捕后,供述了“1994年石家莊西郊玉米地奸殺案”。這個消息被媒體報道之后,反響強烈。聶樹斌已經被認定為此案兇手,“一案兩兇”使媒體不斷報道聶樹斌案的進展。最終,聶樹斌被最高人民法院宣判無罪。從過程上看,聶樹斌案最初的社會反響平淡,王書金供述后,出現重大轉折,最終沉冤得雪。在案件發(fā)展的過程中,媒體報道所引發(fā)的社會關注是推動此案最終改判的重要因素。在聶樹斌案中,媒體報道是導致社會公眾普遍關注的催化劑。目前,國內的刑事審判司法實踐中沒有規(guī)制的程序和模板調查收集民意。我國司法實踐中,民意主要表現為社會輿論,社會輿論形成離不開新聞傳播活動。媒體是輿論形成的真正主導者,是決定輿論對外產生何種影響的決定性因素。
由上述的死刑個案的民意形成過程可知,個案民意有可能作用于限制故意殺人罪的死刑適用。與案件無直接利害關系的社會公眾對被告人適用死刑的態(tài)度,在國內司法實踐中通常表現為社會輿論。而社會輿論具有非理智性、不確定性、不可控性和易受誘導等特征。因此,社會輿論是一種非刑法規(guī)范因素。故而,它通常不能直接體現在司法文書和司法程序上,因為《刑事訴訟法》明確規(guī)定刑事審判工作“必須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边@意味著從刑事審判原則和罪行法定原則來看,社會輿論也即第一類死刑個案民意不應該影響故意殺人罪的死刑適用。但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加強民意溝通意見》表明司法機關將“民意溝通”視為“切實做好審判執(zhí)行工作,促進辦案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的統(tǒng)一”的重要渠道?;谶@種結果主義導向的裁判要求,社會輿論是審判工作不得不考量的因素。這些司法原則之間看似存在著脫節(jié)現象,甚至自相矛盾,關鍵之處就在于法官如何行使具體案件中某些酌定情節(jié)的自由裁量權。然而,司法實踐中具體的死刑案件法官幾乎沒有自由裁量的空間,死刑結果的嚴厲性和不可挽回性的特點決定了死刑具有嚴格的適用標準。而且法官判案不同于學術研究,注重的是“判決的具體妥當性,希望自己的判決盡可能被各方接受,因而往往走中庸之道,不會輕易采納極端觀點。法官辦理一個可能判處被告人死刑的案件時,面對著各種不同立場的人的情感與呼聲。法官必須全盤考慮,綜合權衡?!盵2]因此,社會輿論對故意殺人罪死刑的限制作用沒有達到人們期望的高度。典型案例如賈敬龍案和徐建平殺妻案,前者因涉及房屋拆遷和殺官等熱點話題,引發(fā)整個社會激烈討論,結果卻是在一片槍下留人的呼聲中被核準死刑;后者也曾引發(fā)200人“上書”法院,呼吁法院槍下留人,因其事業(yè)上的突出貢獻,科技界主張讓其“戴罪立功”,最終結果也是被核準死刑。這兩個案例中社會輿論的典型態(tài)度是同情憐憫,這種輿論的態(tài)度明顯被法院摒棄。而李昌奎案、藥家鑫案的輿論態(tài)度卻是憤怒。由此可見,司法機關對社會輿論的態(tài)度是十分謹慎的,表達同情憐憫態(tài)度的社會輿論作用反而不如表達憤怒不滿情緒的社會輿論作用。因為死刑案件裁判涉及生還是死的判斷,任何人對被告人是否適用死刑都無法把握。因此,主審法官出于審慎態(tài)度,會選擇重點聚焦在具體案件的特定事實上,注重邏輯和證據,通過程序進行思考,謹慎對待情感因素。主審法官會更多地進行法律判斷而不是價值判斷。事實上,個案裁判過程中的社會輿論若沒有法院內外領導的推波助力,將很難對審判結果產生實質影響。我國法律上原本就有“疑難案件可提交審判委員會集體討論”的制度,這是非刑法規(guī)范因素干預司法的空間,也是社會輿論對故意殺人案件作用的重要途徑。法院內外領導常用政治思維而非法治思維對待民意,重視包含憤怒不滿情緒的社會輿論,輕視包含同情憐憫情緒的社會輿論。
死刑個案民意對故意殺人罪死刑適用的影響,歸根結底是法院如何回應個案民意的問題。作為法律適用機關的法院不同于其他部門,回應個案民意的思維應當是追求個案正義,追求程序正當,還要重視個案判決的整體示范作用。因此,法院在審理具體故意殺人案件的過程中,要準確把握個案民意在裁判活動中的位置以及個案民意介入故意殺人案件裁判的過程和程度。
(一)民意不是判案依據
司法實踐中,故意殺人案件死刑適用標準極其嚴格。個案民意的特點決定其無法達到規(guī)范性和客觀性的要求。現行的制度設計只能使個案民意規(guī)范地參與審理程序,即劃定個案民意參與審理過程的空間和時間,不能改變個案民意的本質特點。因此,死刑個案民意不能成為審理故意殺人案件的依據。死刑裁判涉及生命權益,審判者不能依據個案民意判定被告人生死,卻也可以將個案民意視為案件的突破思路,尋找被告人的生路,以避免錯誤無可挽回。對故意殺人案件,審判者要做到“求其生而不得”。審判者和核準者的基本立場是盡可能在法律和事實上尋找“求其生”的根據,通過司法盡可能限制死刑。審判者應該客觀全面地收集被告人有罪無罪、犯罪情節(jié)輕重的各種證據,在定罪量刑時對不利于被告和有利于被告的事實或情節(jié)給予全面、充分的考慮和評價。只有一切“求其生”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才能對被告人適用死刑[3]。
(二)規(guī)范民意回應機制
“疑難案件可以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制度是我國法律設計的一種特殊的個案民意回應機制。“當民意通過院外媒介影響到案件審理的合議庭成員時,審判長、庭長可以提議院長決定將案件轉入一種集體討論的裁判程序。這樣的安排使得法官僅需就回應的時機做出自己的判斷,而將對民意的價值合理性判斷及具體回應策略轉交法院的政治官員集體商議?!盵4]這樣的制度也有其缺陷,它是以政治思維取代法律思維的表現,會出現合議庭在審判委員會達成實體結論之后才能進行法律論證的因果倒置情形。若做出的結論迎合民意、犧牲法意,勢必會損害司法權威?,F行制度不是試圖使個案民意成為判案依據,而是使個案民意在審理程序上阻止案件出現不可挽回的錯誤,可以在程序上做到阻止法官違法枉判與量刑不公。個案民意與審判方向一致時,要警惕是否存在民意裹挾,致使法官做出不合理判決;個案民意與審判方向不一致時,要警惕是否存在司法腐敗和不作為現象。
個案民意是否限制故意殺人罪的死刑適用,應當依具體事實情況而定。社會輿論作為非刑法規(guī)范的因素,應當審慎對待。包含憤怒不滿情緒的社會輿論的作用力明顯強于包含同情憐憫情緒的社會輿論的作用力。在司法責任制改革、案件審批權逐漸下放的大背景下,可以預見到個案民意將可能更多地直接面向法官審判活動。但是,民意對案件的主要影響模式仍是通過院內外領導——審判委員會——法官的模式。怎樣規(guī)制這種模式并使之適應法律思維,仍是改革的難點。
[1]袁彬,王奉帥.死刑個案民意的現實性考察——基于217起死刑個案的實證分析[J].刑法論叢,2015(3):1-31.
[2]張明楷.死刑問題上學者與法官的距離[J].中外法學,2005(5):543-556.
[3]張健.立足司法的死刑控制——當前我國死刑廢止的一個過程敘事[J].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13(4):67-76.
[4]儲國健.法院如何回應民意:一種法學方法論上的解決方案[J].浙江社會科學,2010(3):39-44.
ResearchtheFormationandFunctionofPublicOpinionofIntentionalHomicide
CHEN Yu-feng
(School of Law,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3, China)
The development of anything is a process, and the death penalty is also the case. In judicial practice of our country, the main public opinion is the social public opinion, and the formation of social public opinion can not be separated from news and communication activities. The judiciary’s attitude towards public opinion is very cautious. The social public opinion that expresses sympathy and compassion is not as good as social opinion that expresses anger and resentment. The court should incorporate the case public opinion into the trial procedure through the procedure of regulation so that it can participate in the trial process of the case.
public opinion on death penalty cases; public opinion; respond to public opinion
2017-02-26
陳玉峰(1991- ),男,碩士研究生,從事刑法學研究。
D914
A
2095-7602(2017)07-004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