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這家面向大西洋的露天餐館,坐落于南非開普敦。
嫵媚的紫色花朵在啁啾的鳥聲里著了魔似的放任而浪漫地開滿了一樹,海風一吹,浸在春意中的花,便大夢初醒般徐徐掉落,紛紛揚揚,好似淡紫色的雪。
樹下,有木桌、木凳。
長長的木凳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長得胖圓胖圓的,肩靠肩,臂靠臂,親親熱熱地擠在一起坐。
男的,頭發(fā)白得很徹底,銀亮的光輝,毫不忌諱地閃爍著;女的呢,三千煩惱絲處在“將老未老”的尷尬情景中,灰褐相雜,很無趣地呈現出苦苦掙扎的狀況。
侍者捧來了兩人點的東西:大杯的啤酒,還有,這家餐館的招牌菜“蒜泥大蝦”。
瓦缽中的蝦,有大的,亦有小的。兩老朝瓦缽看了看,不約而同地拿起了叉子,將最大的那只蝦挑起來給對方。
兩支叉子,中途相遇、相撞,“當”的一聲,發(fā)出了清脆而又輕微的聲響。
兩老相視而笑,多少柔情,盡在不言中。
明媚的陽光,像剛剛被洗滌過般清新亮麗,把大地萬物照得熠熠生輝;泛著泡沫的啤酒,像溶化了的液狀旭陽,在玻璃杯里閃出令人難以直視的金色亮光。
兩老一面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面絮絮地交談。
每當女的開口說話時,男的便用含笑的眸子望著她,專注而深情。女的說得起勁,男的聽得用心。然后,輪到那個男的開口了,他言談幽默,每每說不了幾句,女的便會發(fā)出很響亮的笑聲,笑聲落進海風里,海風便裹著它,送到很遠的地方去。
這時,太陽耀目的亮光和啤酒絢爛的金光不分彼此地交纏在一起,罩在兩張皺紋橫生的臉上。
這兩個人,在年過六旬的金色年華中,共同暢飲歲月釀成的那一壇美酒。生活里共有的甜蜜與滄桑,生命中曾有的成功與失敗,全都成了無關痛癢的過眼云煙。此刻,他們在意的,僅僅是利用熾熱愛情轉化而成的這一分溫情,努力把暮年的那一盞原本黯淡的燈點得更璀璨、更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