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之道

楊絳

人的軀體是肉做的，不能捶打，不能火燒水淬，可是人的靈性良心，愈煉愈強，孔子強調(diào)修身，并且也指出了修身之道。

靈性良心鍛煉身體，得有合適的方法。肉體需要的“飲食男女”，不得滿足，人就會病死；強烈的感情不得發(fā)泄，人就會發(fā)瘋。靈性良心在管制自己的時候，得寬容，允許身心和諧?？酥谱约海?dāng)恰如其分。所謂“齊之以禮，和之以樂”，就是用禮樂來調(diào)節(jié)、克制并疏導(dǎo)。

孔子很重視“禮”和“樂”?！抖Y記》禮講得很周到，但《禮記》繁瑣。我免得舍本逐末，只采用《禮記》禮根本性的話，所謂“禮之本”?？鬃釉弧岸Y者，理也?！韽囊恕！保ā肚Y》）這就是說，“禮”指合理、合適。禮“以治人之情。.……”（《禮運》）喜、怒、哀、懼、愛、惡、欲，是人的感情，都由肉體的欲念而來，需用合理、合適的方法來控制。要求“達(dá)天道，順人情?！保ā抖Y運》）肉體的基本要求不能壓抑，要給以適度的滿足。這個適度，就是“理”和“宜”?？鬃訍垡魳?，往往“禮樂”二字并用?！皹氛咛斓刂鸵?，禮者天地之序也……”“禮也者，理也；樂也者，節(jié)也；......言而履之，禮也；行而樂之，樂也?！保ā吨倌嵫嗑印罚┻@就是說，感情當(dāng)用合適的方法來控制，并由音樂而得到發(fā)泄和歡暢。

《論語》“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仠Y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保ā额仠Y十二》）這里的“禮”，不是繁瑣的禮節(jié)，而指靈性良心所追求的“應(yīng)該”，也就是《禮記》所說的“理”和“宜”。

人必須修身，而修身需用又合適又和悅的方法。

（選自《走到人生邊上——自問自答》，商務(wù)印書館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