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翁倩

最近讓戲劇圈慨嘆有生之年的事情很多，老戲骨藍天野、李立群的《冬之旅》未盡，《新原野》的發(fā)布會又來了，而伊恩·麥克萊恩和帕特里克·斯圖爾特這對平均年齡超過75歲的老搭檔主演的《無人之境》，也陸續(xù)在北京、上海、西安、蘭州等地上映。

中文字幕版上映前，NT Live的中方發(fā)行曾在去年圣誕做過一次幾乎和倫敦西區(qū)直播零時差的超前點映，為了搶時間，用的是純英文對白無字幕版本，麥克萊恩飾演的社會階層較低的斯普納，還帶著相當的口音。

對于大多數觀眾來說，觀看《無人之境》的最大挑戰(zhàn)就是文本的不確定性。傳統(tǒng)時間概念和記憶被肆意顛覆，因為無法抵達，所以才是“無人之境”：在一個夏夜，赫斯特（帕特里克·斯圖爾特飾）和斯普納（伊恩·麥克萊恩飾）在漢普斯特德的一間酒吧相遇，意猶未盡的兩人又跑到附近赫斯特的家中繼續(xù)邊喝邊聊。

當這對老伙計越喝越醉，他們的故事也變得越來越不可信，兩個年輕人的返家又令一切變得更加復雜……赫斯特與斯普納年輕時是否真的相識？斯普納是否勾引過赫斯特的老婆？劇終都不予解答也不屑于解答的問題，讓觀眾感到簡直是被騙了：“根本無法弄清哪些是真正的記憶，哪些是被時間流逝所改變的回憶，哪些又是出于策略性目的而扭曲的無效記憶?！?/p>

從這個角度看，導演哈羅德·品特所希望傳遞的題旨其實是非常清晰的，人們的視閾有限，可能非但看不到房間之外的事情，甚至不能說清視線以內的事情。因此在品特看來，現(xiàn)當代戲劇擔負的主要任務就不再是塑造人物，而是保留這些含混和多義性：“劇作家沒有權力深入劇中人物的內心深處，也不妄想誘導觀眾通過其塑造的人物的眼睛去觀察外界事物?！?/p>

麥克萊恩表演非常松弛，甚至可以說是戲謔。他策略性地進擊主人赫斯特的私人空間，時而謙卑，時而冒犯，這和從前讀品特原劇本時那種暗流涌動的角力感頗為不同。在這種表演風格的闡釋下，NT版《無人之境》更像是具有段子手體質的品特在說話——此前他在《生日晚會》上演后曾收到過一封女戲劇愛好者的差評信：品特先生回避了應盡的職責，他應當告訴她那兩個來訪者是誰，斯坦利來自何方，他們是否應當被看作是正常人。品特憤而答道：“他無法讀懂她的信，因為只有等她先回答了這些問題——她是誰，她來自何方，她應當被看作正常的嗎——他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笔堑模l說劇作家的使命就是告知真相？什么才是真相？

對于老戲精來說，人生真相之一是：演戲是骨子里的事?！案鎰e舞臺就意味著告別人生，我是不會退休的?！?7歲的麥克萊恩說。和2015年他和安東尼·霍普金斯聯(lián)袂出演的電影《化妝師》（根據Ronald Harwood同名戲劇改編）里，那個年邁卻仍掙扎著要走上舞臺的老戲劇演員一樣，面對一切讓他停止演出的勸告，他都斬釘截鐵地回應：不能取消，不許取消，不愿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