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世勇
絨花開了,高考也來了。
絨花落了,暑假又走了。
踏著繽紛的落英,走在去教室的路上,面臨的又是一張張新面孔,該把注意事項提前寫在黑板上,免的各種事情雜在一起,顧此失彼。
走進教室,只有一個貌不驚人的男生坐在位子上收拾東西,黑板上寫滿了上屆高三填報志愿的各種信息,我搜尋了半天,才在一堆亂紙中把黑板擦找出來。
從眼角的余光中,我發(fā)現(xiàn)那個貌不驚人的男生一直好奇的看著我,我心里想:“傻學生,看不出我是班主任?收破爛的都帶著蛇皮袋子,我?guī)Я藛???/p>
男生看出了我要在黑板上寫字的意圖,馬上跑過來:“老師,我來?!笔帜_麻利的擦完黑板,我又寫了幾條注意事項。才回身問他:“你叫什么?”,他看看我,又低下頭:“張斌?!?/p>
“去后勤把咱們班的清潔用具領(lǐng)回來!”話音未落,他已不見了。
當晚霞擁抱整座教學樓時,我黑著臉,來到教室,我想看看這個新組建的班亂成什么樣。
出乎意料,教室地面整潔,物品擺放有序,尤其是講桌,一塵不染,黑板擦安靜的躺在桌角,下面還墊著一張紙。
“請今天參加清掃教室的同學舉手!”教室里舉起的只有張斌那只孤零零的手。我情緒激動,順勢宣布:“張斌為高三四班班長!”教室后面幾個男生發(fā)出了怪笑,我心一沉。
回到辦公室,我翻看了學生情況登記表,大吃一驚,張斌連續(xù)兩年,成績都是年級后十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差”生。學生干部名單還要報政教處,想到政教主任眼鏡后面的兩道寒光,我不寒而栗。思來想去,靈機一動,我在張斌的名字后面加個括號,里面寫上“暫代”,我得意的笑了。
美麗的絨花依舊飄落,“差”生班長風波也正在發(fā)酵。
“一個差生當班長,怎么能帶動全班?”年輕的政治老師直言不諱。
“你是年輕的班主任,班長選的好壞,直接影響全班成績,高考考不好,你是難逃其責?。 倍d頂?shù)臄?shù)學老師意味深長。
“差生當班長,將來評三好,發(fā)展學生黨員,你怎么報?再說,聽說縣長、局長,校長的孩子都在你們班,不好辦?。 币晃焕习嘀魅瓮低档貑l(fā)我。
我的心天天隨絨花飄落,張斌的臉上卻是每天都如絨花般燦爛。
學校的各種活動,班內(nèi)的大小事務,張斌都組織、處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人緣還挺好,威信也挺高。我還真舍不得、也沒理由換掉這個“差”生班長。
兩個月就這樣過去了,隨著櫻花的飄落,讓我外出培訓二十天的通知也飄來了。
來到政教處,主任頭都沒抬:“你外出培訓,你想讓誰代理班主任?”兩個月的差生班長風波,讓我急于證明自己。
“不用誰代理!”
“不用代理?”鏡片后的兩道寒光射了過來。
“主任,我們班挺穩(wěn)定的,班長也負責;再說,這也正是培養(yǎng)學生自我管理能力的時候,又有您的指導和檢查,我看沒事。”
寒光收回去了,想了片刻,主任還是答應了。我真想知道是哪句話打動了他。
人在外地,牽掛的種子卻種在了班里,每天都在瘋長著。
在絨花樹葉飄零的時候,我急匆匆回來了。
在同事們親切的問候聲中,我的心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我迫不及待地來到教室,叫出張斌:“沒出什么事吧?”他愣愣地看著我:“好好的呀。政教處還總表揚咱們班呢!”
第二天一早,政教主任叫住了我,沒有了往日的寒光,還笑了一下,我真想閉上眼睛,這也叫笑啊,比哭還難受。
“不錯,還真的不錯,尤其是你那個班長,還經(jīng)常在課間找學生談話,很稱職,應該好好總結(jié)一下??!”邊說邊寒光四射。
我也從心里喜歡上這個質(zhì)樸、勤快的“差”生了。
我開始關(guān)注他的學習成績,觀察他的學習習慣,又拜托科任老師也開導他,但幾次考試下來,他的成績就如冬日里的絨花樹一般,沒有任何生機。
“老師,我是不是天生就笨?一樣的學,就是不開竅,我沒臉再當班長了!”他有點絕望了。
我沉思好久,幾年的職場生涯,我發(fā)覺一些治學格言和學習理論都具有欺騙性,像張斌這樣的“差”生不但有,而且還有一批人,在一切以分數(shù)論的現(xiàn)實中,他們的處境是多么的尷尬。
“絨花樹什么最美?”我問。
“絨花。”他不假思索。
“樹葉和樹干呢?”我接著問。
“也美!”他想了一會才答。
“好好當班長吧,大家離不開你,當好班長也是成績!”
絨花盛開的時候,他參加了高考,絨花落的時候,他上了一所民辦學校。
以后的日子里,書信—電話—短信—QQ,始終沒有間斷聯(lián)系。
現(xiàn)在,他是北京一家公司的行政經(jīng)理,車房齊備,網(wǎng)名叫“翠綠的葉子”。
他說,他也喜歡絨花,花美,半紅半白,形似絨球,清香襲人;他也更喜歡她的別名——合歡——愛的見證。
心中的合歡樹,從此不再落英:偏愛“差”生,善莫大焉!
作者單位:
唐山市開灤集團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