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琴
親人,是滋長體內(nèi)的自己。我們在日常的生活中,慢慢的忽略了這些筋脈的融合,而習慣于這樣安定的日子。有時,在這樣的滲透和蔓延中,還會產(chǎn)生沖突和糾結(jié)。然而,當猛然親人離去,如同陡然被鋒利的刀,砍斷了手足,先是凝固、后知后覺的巨痛、無法接受的現(xiàn)實、麻木和懊悔。然而,即便傷口慢慢愈合,我們又走人平常的生活,可這種永遠的缺失感,將讓人無法再如從前那樣平衡。
《兒子的房間》就是這樣一部電影,講述一個心理咨詢師突然之間失去了他的兒子,從而整個家庭陷入巨大的悲痛中。意大利導演南尼·莫瑞提以一貫自編自導自演的手法,跳脫以往帶有政治狂想的電影風格,以寫實平淡的敘述來詮釋一個心理醫(yī)師在面臨喪子之痛的家庭悲劇。
《兒子的房間》在技術(shù)方面沒有特別之處,色彩飽滿,光線柔和,基本上是線性敘事,很容易理解,前半部分一些生活氣息濃郁的畫面和細節(jié),徐徐展開了一卷和睦溫暖的家庭生活畫卷,一家四口夫妻情篤,子女可愛,沒有代溝隔膜,生活穩(wěn)定舒適,似乎有地中海那讓人幸福的熏風和陽光從屏幕上溢出來,覆蓋在我的身上。
這部氣質(zhì)樸素、表演細膩、表現(xiàn)力極強的影片,流淌著看似矛盾的兩種情感,徹骨的悲傷和淡淡的溫暖,該片劇情并不復雜,卻很沉痛,講述了一個意大利家庭如何逐步走出失去至親的刻骨疼痛和心理陰霾的,其細致哀傷之處仿佛一曲不急不徐的命題樂章,其于心靈層面的啟迪又似迷離間瞥見了冰冷天色下的隱約星光,它引領著人們在狹長而難以承受的悲傷之路上攀爬,在走過一程山水后,它悄然離去,然而,此時的旅人已不會因它的離去而停步……在解除悲傷“魔咒”的過程中,影片被呈現(xiàn)得舒緩有致且極富層次感,精準地再現(xiàn)了人們面對毀滅性打擊時的震驚、痛苦、煎熬和無法自拔,特別是細致刻畫了那個必定經(jīng)歷的自我調(diào)整和自我修復的艱難歷程。
影片在兒子安德烈出事之前的節(jié)奏是緩慢而幾乎停滯的,平凡的生活被稀釋地淡、靜、悶且澀,即便發(fā)生了安德烈戲弄老師偷走化石這樣的情節(jié),也沒帶來多大的漣漪,然而,事實上,那種稀釋的素淡生活只是前奏,在溺水事故發(fā)生后,這一切都悄然又驟然的改變了,影片也由此進入了越來越捕捉人心的部分。
片中的父親喬萬尼是一位心理醫(yī)生,理性自制,母親寶拉美麗嫻靜,青春期的兒子安德烈內(nèi)向羞澀,女兒愛琳開朗快樂,拋開滯而悶的家庭氣氛,這個生活富足、衣食無憂的家庭其實過得很幸福和睦,然而其間卻充斥著一種倦怠、疲憊、一種周而復始的呢喃,這似乎是影片為達到之后平緩卻極具張力的效果而采用的伏筆。
當一系列鏡頭被接連呈現(xiàn)時,便暗示了一件事——街上,母親被一個藍衣人撞了一下,安德烈和同伴們在騎車追逐、前往海邊潛水,父親在給病人做心理治療,病人神經(jīng)質(zhì)地說自己得了癌,父親在返回途中……繼而,電話鈴聲格外刺耳,父親得知兒子身亡,女兒在籃球場上比賽,突然看到異于常日的父親出現(xiàn),手中的籃球跌落
接著,有關死亡離別那無以復加的痛苦被直接而又含蓄地表達了出來:母親和女兒抱頭痛哭,棺木中躺著蒼白的安德烈,金屬板蓋上、焊接、木棺蓋覆上,鏡頭特寫在每個釘子的嵌入,聲效集中在所用工具所發(fā)出的最直接最刺耳的聲音,伴隨著這些的是一個年輕生命的永久塵封……父親目睹著整個過程,仿佛整個人也被釘入。這組鏡頭猶如一氣呵成般流暢,卻在沉穩(wěn)的畫面中翻滾著內(nèi)心的嘶喊,有觸目驚心的效果,我仿佛看到了這家里人的心在泣血。
那種還和原來一樣做在餐桌前喝咖啡、吃面包、給杯中加奶,在河岸邊散布,再更衣室換裝,然而這樣平常的舉動,卻在此時背后呈現(xiàn)出巨大的痛苦。家人用再次進入兒子的房間,約見他秘密的女友,查看以外發(fā)生的原因,或者買一張唱片給收不到的他作為禮物,而這一切已經(jīng)是為時已晚的自我安慰。當那首歌如平淡而無可抗衡的生活之流一樣,緩緩的在人的周圍環(huán)繞時,看著還需繼續(xù)生活的人們,更多的思考是,如何觸摸自己還擁有的親人和身體,好好的擁抱,在它們還有溫度的時候。
不論對信仰的陡然質(zhì)疑,還是摔碎心愛的茶壺,該受的痛總得受,仿佛任何一個心理哀悼期的結(jié)束都需要某個特殊事件的催發(fā)一樣,曾和安德烈有過短暫夏日之戀的女生安妮的出現(xiàn),讓這家人仿佛觸摸到了安德烈那不為他們所知的一面,他們難掩驚訝和欣喜,不辭勞苦地協(xié)助安妮及其同行者的法國旅行,把他們送到了他們想要搭順風車前往的意法邊界,仿佛這樣的護送是再次觸摸安德烈內(nèi)心世界的捷徑,而在這個過程中,已痛成坑洞狀的心開始了修復工作。
晨光下,在美麗的意法邊界海濱,朝陽遍灑在坐落于海岬上的可愛建筑上,開了一夜車的父親在海邊和母親漫步,終于微笑著談論起孩子的戀情,和女兒愛琳一起談起那個讓他們痛的安德烈……安德烈走了,家人的生活還得繼續(xù),但匆忙的他并沒帶走回憶,因那些痛,家人在必須承受的過程中,也讓這些回憶更加珍貴。
片中沒有過多激烈的畫面和聲嘶力竭的哭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滲透在生活中的筋脈被砍斷后,默默流淌悲哀的畫面。一切都無聲的進發(fā)著,用類似生活紀實的手法更真實的表現(xiàn)了人們無法承受的悲哀,和無法挽回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