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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單純的懷舊”到“動能的懷舊”

      2017-05-25 09:03劉俊
      南方文壇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臺北人白先勇身份

      “懷舊”如果僅從字面上看,通常是指對過去歲月的記憶、懷念與難忘之情。一般而言,懷舊(nostalgia)總是會以一種理想化以及不切實際的追憶,來展現(xiàn)對過往的懷想與渴望。從某種意義上講,“懷舊”是人的一種“古老”的精神狀態(tài)和心理情緒,它似乎與生俱來,并且揮之不去。

      美國社會學家弗雷德·戴維斯(Fred Davis)在《渴望昨天:對懷舊的社會學分析》一書中,將“懷舊”分為三個不斷深入的層面:第一層為“單純的懷舊”(Simple Nostalgia),主體以一種積極的姿態(tài)對待過去,過去總是美好的,而現(xiàn)在卻是不如意的;第二層為“內(nèi)省的懷舊”(Reflexive Nostalgia),主體感傷過去而責備現(xiàn)在;第三層為“闡釋的懷舊”(Interpreted Nostalgia),主體會對懷舊的現(xiàn)象、過程和效果進行闡釋和反思。①

      弗雷德·戴維斯對“懷舊”的分析,重在從社會學的角度,對懷舊的形態(tài)、特征、目的和本質(zhì)進行理論探討。對于具體的作家而言,如何在作品中書寫“懷舊”,則更多地與作家在“懷舊”背后寄寓著的情感、姿態(tài)和訴求有關(guān)——正是作家對“懷舊”獨具特色的感知,以及附著在“懷舊”中的情感、姿態(tài)和訴求,決定了他們作品中的“懷舊”形態(tài)和“懷舊”特征。

      眾所周知,世界著名華人作家白先勇是個對“懷舊”話題念茲在茲的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懷舊”甚至可以說是個“母題”,貫穿了他整個創(chuàng)作的全過程。在白先勇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有兩個著名的系列:“臺北人”系列和“紐約客”系列——這也是白先勇《臺北人》和《紐約客》兩個小說集的名字。《臺北人》含小說十四篇(《永遠的尹雪艷》《一把青》《歲除》《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思舊賦》《梁父吟》《孤戀花》《花橋榮記》《秋思》《滿天里亮晶晶的星星》《游園驚夢》《冬夜》《國葬》),《紐約客》含小說七篇(包括已收入《紐約客》集子的《謫仙記》《謫仙怨》《夜曲》《骨灰》《Danny Boy》《Tea for Two》和2015年剛剛發(fā)表的《Silent Night》)。在這兩個系列二十一篇小說中,白先勇通過對不同人物形象的展示以及對他們?nèi)松壽E的描摹,呈現(xiàn)出一種濃烈的“懷舊”心緒——而這種“懷舊”心緒,又與他筆下斑斕的都市色彩和復雜的身份建構(gòu)密切關(guān)聯(lián)。

      在小說《臺北人》中,白先勇對“懷舊”的表現(xiàn),更多地聚焦為一種作品人物的心理形態(tài):尋求安全感、寄托歸宿感、放大美好、記憶青春——這導致了《臺北人》中的眾多人物,在時空錯位的情形下,形成了身份確認上的非此非彼亦此亦彼。

      從總體上看,《臺北人》中的“懷舊”,基本上應屬于“單純的懷舊”(Simple Nostalgia)——也就是作品中的人物都是通過對過去某一(些)方面的肯定來反襯現(xiàn)時的不如意。“臺北人”顧名思義,本來應該是“臺北的市民”,可是在白先勇的小說中,“臺北人”卻是一幫生活在臺北,卻心系上海、南京、北京、桂林的上海人、南京人和桂林人,這群人現(xiàn)在叫“臺北人”本來就含有一種反諷的意味,因為他們其實是“被臺北人”了,時空的錯位和感情的偏重,導致了“懷舊”的產(chǎn)生——所謂的“今昔之比”②,其實是對過去上海、南京、北京、桂林的不能忘懷,并以“昔”之標準來衡量、比照“今”之現(xiàn)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昔”之光華記憶,已經(jīng)完全控制、覆蓋了“今”之生活,并因此而產(chǎn)生“臺北人”身份的錯亂。這些名為“臺北人”的上海人、南京人、桂林人在過去的記憶中尋找榮耀和安慰,在過去的時光中寄托精神和心靈,在錯置的時空中尋求支撐的力量,以對現(xiàn)實的拒絕和對過去的擁抱(懷舊)獲得安全感——其實是一種躲避和自我保護。

      《臺北人》首篇《永遠的尹雪艷》中的尹雪艷,不但她本人“懷舊”(她在臺北的新公館“一向維持它的氣派”,“從來不肯把它降低于上海霞飛路的排場”,“客廳的家具是一色桃花心紅木桌椅,幾張老式大靠背的沙發(fā),塞滿了黑絲面子鴛鴦戲水的湘繡靠枕”),而且她還成了別人“懷舊”的對象(老朋友來到臺北的尹公館,“談談老話,大家都有一腔懷古的幽情,想一會兒當年,在尹雪艷面前發(fā)發(fā)牢騷,好像尹雪艷便是上海百樂門時代永恒的象征,京滬繁華的佐證一般”)。一班曾經(jīng)在上海灘出過風頭如今落魄的上海人身在臺北,集聚在尹公館這個小型公共空間,面對著尹雪艷這個“總也不老”的上海百樂門舞廳頭牌,仿佛就又回到了當年繁華的上海時代。《一把青》中的朱青,雖然有南京時期和臺北時期兩個階段,但她的臺北時期,其實形同行尸走肉——因為她所有的精神寄托和情感世界,已經(jīng)永遠停留在了南京時代,對南京時代人與事的難以忘懷,使她的臺北人生已經(jīng)完全“空洞化”;《歲除》中的賴鳴升人生輝煌也是在大陸時期,那時的賴鳴升是個精壯軍人,下級軍官,能喝酒,敢碰硬,割營長“靴子”、參加臺兒莊大戰(zhàn),人生是何等的威風壯烈,可是到了臺北,不但年歲大了,女人跑了,連酒量也不行了,唯一能夠自傲的就是在大陸的過去經(jīng)歷;此外,《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金兆麗、《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中的王雄、《思舊賦》中的羅伯娘和順恩嫂、《梁父吟》中的樸公、《孤戀花》中的“總司令”、《花橋榮記》中的盧先生和“我”、《秋思》中的華夫人、《滿天里亮晶晶的星星》中的教主、《游園驚夢》中的錢夫人和竇夫人、《冬夜》中的余嵚磊和吳柱國以及《國葬》中的秦義方,幾乎《臺北人》中的所有主人公,都在今昔對比的結(jié)構(gòu)中帶有回眸的姿態(tài)和“懷舊”的意味。

      從某種意義上講,《臺北人》中的眾多人物,一律沉湎于舊人、舊事、舊物、舊地(上海、南京、北京、桂林);對新人、新事、新物、新地(臺北)普遍感到不適應,在這種擁抱“舊”而陌生“新”的價值取向中,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白先勇在人物身上賦予的都市觀和身份認同,那就是時間上追憶過去,空間上“再造”舊地,認同上努力適應當?shù)?。在小說中,上海、南京是繁華的現(xiàn)代都市,北京是五四發(fā)源地,桂林是難忘的故鄉(xiāng),而臺北則是一個全新的城市。原本是“當下”的臺北,在小說描述中卻往往成為襯托的“背景”,而原本是“過往”的上海、南京、北京和桂林,在小說中倒成了敘述的關(guān)注對象(“前景”)。當小說在展示和描繪“臺北人”身份的時候,對于尹雪艷、朱青、賴鳴升、金兆麗、王雄、羅伯娘、順恩嫂、樸公、“總司令”云芳老六、教主、盧先生、錢夫人、竇夫人、余嵚磊、秦義方等人而言,它們其實既是“臺北人”(肉身所在)又不是“臺北人”(精神、心理和情感均寄身其他城市),這樣的“臺北人”,事實上對“臺北人”這一稱謂/身份構(gòu)成了反諷!

      《臺北人》中既是又不是“臺北人”的人物群落,構(gòu)成了《臺北人》“單純的懷舊”的基本特征,無論是尹雪艷還是金兆麗,也無論是錢夫人還是華夫人;無論是賴鳴升還是秦義方,也無論是教主還是“總司令”,他們都在一種單向度的“懷舊”維度上展開自己的都市認同和身份建構(gòu)——也就是肯定、認同“以往”的上海、南京、北京和桂林,而對“當下”的臺北不無忽略乃至無奈;對自己以往的上海時代、南京人生、北京歷史和桂林故事津津樂道,而對自己“目前”生活的臺北世界多少有些無感乃至輕視,應當說,在骨子里,他們還是把自己視為上海人、南京人、北京人和桂林人,雖然他們“此時”在理論上都屬于“臺北人”。

      “懷舊”原本是為了宣泄由變動(時間、空間)而造成的身份認同混亂而進行的自我調(diào)適,因此,在“懷舊”中,“時間”“空間”與“認同”是構(gòu)成其核心內(nèi)容的三個維度。如果說在《臺北人》中,“臺北人”的“懷舊”基本上是在“時間”“空間”與“認同”三個維度上,均采取了懷戀“過去”而無奈“當下”的姿態(tài),那么在《紐約客》中,“懷舊”的形態(tài)已有所不同?!都~約客》里各篇小說的人物,已經(jīng)不像“臺北人”那樣,雖然“被臺北人”,但畢竟還是半個“主人”,可是到了紐約,這些人都只能是“客人”了——他們中的很多人從上海、南京到了臺灣,又從臺灣到了更加遙遠的紐約,按理說,遠離故土或許會使他們“懷舊”的心緒更加濃烈,而異國都市(紐約)給他們帶來的文化沖擊(Culture Shock),也可能會對他們新的身份建構(gòu),構(gòu)成更大的困擾。

      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都~約客》里的人物,與《臺北人》中的典型的“單純的懷舊”有著較大的差異性:雖然他們也對“過去”充滿感情(或正或逆),但對于西方都市紐約,卻有著某種一致性:熱烈擁抱。在《謫仙怨》中,黃鳳儀是這樣描述她對紐約的感情的:

      在紐約住了這幾年,我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城市,我一向是喜愛大城市的,哪個大城市有紐約這樣多的人,這樣多的高樓大廈呢?……淹沒在這個成千萬人的大城市中,我覺得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一種獨來獨往,無人理會的自由。……在紐約最大的好處,便是漸漸忘卻了自己的身份。真的我已經(jīng)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紐約客了……現(xiàn)在全世界無論什么地方,除了紐約,我都未必能住得慣了。

      而在《Tea for Two》中的“我”,則“是在紐約,我找到了新生”?!都~約客》里的小說主人公,許多都是“邊緣人”,如《Danny Boy》中的云哥,《Tea for Two》中的“我”,都是同性戀者,甚至是患有艾滋病的同性戀者,他們對紐約的愛恨交織,使得他們的“懷舊”顯得頗為復雜:一方面,他們都來自保守的臺北,如今生活在自由的紐約,相對于臺北的保守和拘謹,紐約龐大、寬松的生活環(huán)境為他們的安身立命(黃鳳儀、吳振鐸、鼎立表伯)和同性戀身份(云哥、“我”)提供了掩護和自由?!禗anny Boy》中的“我”(云哥)說“我是在倉皇中逃離那個城市的”(“那個城市”指臺北);《Tea for Two》中的“我”則說“我遠走美國就是要逃離臺北,逃離臺北那個家,逃離他們替我安排的一切……是在紐約,我找到了新生,因為在Tea for Two里,我遇見了安弟”;另一方面,紐約在給了這些“紐約客”們生的寬容和死的安穩(wěn)、愛的自由和性的多元的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艾滋病、搶劫和車禍。而更為復雜的是,這些“紐約客”們雖然身在紐約,但對臺北乃至更遠的上海,還是難以忘懷——《謫仙怨》中黃鳳儀對花園別墅的記憶、《夜曲》中吳振鐸對父親和去了上海的呂芳的牽掛、《骨灰》中“我”對父親的念茲在茲、《Danny Boy》中云哥對丹尼的照顧(其實是他對在臺北時的學生K的“懷舊”)、《Tea for Two》中的大偉和東尼回上海“尋根”(那是他們生命開始的源頭,回來后雙雙自殺),在在都顯示出他們對上海、臺北的難以忘懷。

      不過,《紐約客》中人物對上海、臺北的“懷舊”,畢竟已與《臺北人》中人物對上海、南京、北京、桂林的“懷舊”已然不同。乍一看,似乎白先勇在《紐約客》中所表現(xiàn)的“懷舊”與《臺北人》中的“懷舊”有所相似,好像也可歸入“單純的懷舊”(Simple Nostalgia)范疇,實則不然。如果說《臺北人》中的“懷舊”,是希望在臺北“復制”一個上?;蚰暇⒃谶@個“復制”的世界里,沉湎陶醉,身在臺北卻心系南京、上海;那么《紐約客》中的“懷舊”,則是在“懷舊”中希冀能在紐約找到一個“新”的紐約——一個屬于他們這些“邊緣人”自己的紐約(如《謫仙怨》中的黃鳳儀;《Danny Boy》中的云哥;《Tea for Two》中的“我”等)。置身這個包羅萬象有著“大蘋果”之稱的紐約,這些“新”“紐約客”們雖然免不了要“懷舊”(難以忘記過去),但這時的“懷舊”,已不像《臺北人》那樣只是一味地緬懷和追憶、再造和復制,深陷/身陷“過去”而難以/不想自拔,而成為一種既要“逃離”卻又無法擺脫、既想獲得新生卻又無法完全走出“過去”的一種糾葛。即便是《謫仙怨》中深愛紐約的黃鳳儀,她對上海的記憶,還是那么刻骨銘心:

      媽媽,你還記得我們上海霞飛路那幢法國房子,花園里不也有一個葡萄藤的花棚嗎?小時候我最愛爬到那個棚架上去摘葡萄了?!憧?,媽媽,連我對從前的日子,尚且會迷戀,又何況你呢?

      也就是說,黃鳳儀既對上海難以忘懷,也對紐約深深熱愛,而她對上海的“懷舊”,卻并沒有占據(jù)、吞噬、覆蓋和遮蔽她對紐約的熱愛。在《謫仙記》中,分別“代表”中美英俄“四強”的李彤、黃慧芬、雷芷苓和張嘉行雖然對上海充滿懷戀和感情,但這種“懷舊”卻并沒有妨礙她們適應并愛上了紐約。《夜曲》中的吳振鐸、《骨灰》中的大伯和鼎立表伯,無論上海給他們留下了何種記憶,他們對紐約的感情和認同,已不是那個“過去”的上海所能替代——這使得他們既接納甚至擁抱紐約,又無法擺脫上海的“籠罩”,而對上海的“懷舊”,已然成為他們紐約生活的重要部分。在《Danny Boy》中,臺北固然對云哥造成了慘痛的心靈創(chuàng)傷,但他在紐約的生活,也正是因為有了對臺北的“懷舊”而更加凸顯其價值和意義——此時云哥(紐約客)對臺北的“懷舊”,已不是對紐約生活的干擾,而只是對自己“來歷”的追思。

      這種雖然糾葛于對過去上海、臺北的難以忘懷(懷舊),卻難以阻擋對紐約的認同和擁抱,就構(gòu)成了《紐約客》中“懷舊”形態(tài)、都市認知和身份認同/身份建構(gòu)的重要特質(zhì)。也就是說,《紐約客》中的“紐約客”,他們在“懷舊”的過程(呈現(xiàn)形態(tài))中,在“時間”上固然時有回望,但更多注目當下;在“空間”上當然會對上海、臺北刻骨銘心,但已對紐約熱情擁抱;在“認同”上則對自己的“紐約人”身份完全肯定。

      于是我們看到,在《Tea for Two》中,上海已不再是傷心地,而成了追憶過往的心靈寄托。小說中的大偉和東尼,他們不但都在上海同一家醫(yī)院出生,而且上海也是他們“生命的源頭”,因此他們不但在紐約保留著大量的上海家具和上海記憶,而且到了他們決心一同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們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幼時生活過的有著美好童年記憶的上海,去重溫人生的最初溫暖和愛心——只要這個心愿能夠滿足,他們覺得死而無憾,果然,當大偉帶著中風的東尼一起回了一趟上海完成了“尋根之旅”之后,他們平靜地選擇一同赴死。在大偉留下的遺書中,他們這樣寫道:

      我和你們胖爹爹這次到上海的尋根之旅,……我們是去尋找我們兩人生命開始的源頭,我們真的找到了!我們兩人出生的那家法國天主教醫(yī)院還在那里,現(xiàn)在變成了一所公家醫(yī)院。……

      ……

      上海又擠,又臟,連中國飯還不如紐約好吃,可是我們偏愛這個城市,因為這是我們兩人的出生地,我們對它有一份原始的感情,我終于找到我父親從前開的那家餐廳“卡夫卡斯”了,現(xiàn)在變成了一家骯臟的公共食堂。

      ……

      你們胖爹爹對上海的記憶比我更深了,他到了上海一直在奮亢的狀態(tài)中,我還擔心他過度興奮,身體吃不消,誰知他精神格外好,不肯休息。他找到了從前的老家,從前念的小學,他連去過的戲院都記得,一家一家趕著要去看。

      從大偉和東尼對上海的“懷舊”中,我們看到了他們對上海的“偏好”和迷戀的感情,可是,這種“偏好”和迷戀卻沒有讓他們沉湎,相反,上海雖好,可是他們還是更愛紐約,因為上?!坝謹D”“又臟”,“上海的公廁臟得驚人哪!我與胖爹爹兩人都給臭昏了,差點暈倒在廁所里,不過,感謝上帝,我們總算活著回到了紐約?!?/p>

      在白先勇新近發(fā)表的小說《Silent Night》中,“懷舊”也不再是對臺北乃至更遠的上海的回眸,而是對紐約本地過去歲月的反芻。小說中的余凡因為保羅神父的救助才得以新生,十六歲以前的不堪人生,最終都在保羅神父的呵護和引導下,得以釋然,因此,保羅神父不但在肉身上拯救了余凡(余凡冰天雪地中高燒四十度,是保羅神父將其救護到“圣芳濟收容院”),而且還在精神上使余凡得以新生,“保羅神父那溫柔吟唱般的誦經(jīng)聲音,感動了他的心靈,讓他有一種皈依的沖動。對余凡來說,四十二街那間簡陋的倉庫收容院,是他第一個真正的家,是他精神依托的所在”。從此,有了保羅神父的紐約不再險惡,原先余凡世界中兇神惡煞的白人警察繼父的暴力,被“稚氣”“慈祥”“溫柔”“暖意”的保羅神父消解和取代了——這時白先勇筆下的“懷舊”,已經(jīng)從對紐約以外地方的回憶,轉(zhuǎn)為對紐約本地“過去”的牽扯,而余凡出生在紐約的事實,則更表明紐約已成為余凡(們)的家,他們本身就是“紐約人”或已成為“紐約人”。

      與《臺北人》中眾多人物身在臺北卻心在上海、南京、桂林或北京不同,盡管《紐約客》中的人物有的是出于無奈而選擇了紐約,但他們都接受/認同了紐約,并在紐約獲得了“新生”——紐約給他們提供了“新生”的可能,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在紐約對上海、臺北乃至“過去”的紐約的“懷舊”,不過是為他們的“新生”增添了曲折性、豐富性和復雜性,就此而言,《紐約客》中的“懷舊”,可以說是一種不同于前三種層面“懷舊”的新類型:是一種“動能的懷舊”(Dynamic Nostalgia)。所謂“動能的懷舊”,是指賦予“懷舊”一種在對比基礎(chǔ)上的促進和動力功能,在這種“懷舊”中,無論是作品中的主人公,還是作者白先勇,他們所呈現(xiàn)的姿態(tài),都不再是《臺北人》中單純的“今不如昔”的對比,而是以“懷舊”為契機,對“新生”進行烘托和點染(《謫仙怨》、《夜曲》、《骨灰》),甚至將“懷舊”作為“新生”的動力(《Danny Boy》、《Tea for Two》和《Silent Night》)。在這種“懷舊”中,“時間”“空間”和“認同”,都不再是為了希冀“過去”再現(xiàn),而是為了促進“現(xiàn)在”新生。就此而言,當我們說《臺北人》中的“臺北人”其實是“臺北客”,“臺北人”的名稱具有反諷性時,這些名為“紐約客”的上海人、臺北人乃至真正的紐約人,其實已從《紐約客》變成了真正的“紐約人”——此時小說的名稱《紐約客》同樣具有反諷性,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紐約客》中的“紐約客”,或許比《臺北人》中的“臺北人”更具有成為“主人”的可能性——事實上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jīng)由“客”變“主”,因為這些“紐約客”在“懷舊”的三個維度(時間、空間和認同)上,都已經(jīng)接納并擁抱了“當下”(時間)、“紐約”(空間)并以“紐約人”(認同)自居③。

      從《臺北人》到《紐約客》,我們發(fā)現(xiàn)白先勇通過對時間和空間的錯置,借助對不同都市(上海、南京、北京、桂林、臺北、紐約)的形塑,以對人的身份建構(gòu)為旨歸,實現(xiàn)了從表現(xiàn)“單純的懷舊”(Simple Nostalgia))到創(chuàng)造“動能的懷舊”(Dynamic Nostalgia)這一轉(zhuǎn)變和突破?!皠幽艿膽雅f”在白先勇小說中的出現(xiàn),從根本上改變了白先勇筆下“懷舊”的特質(zhì)和“懷舊”形態(tài),意味著白先勇在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對“懷舊”的處理,已經(jīng)從早期《臺北人》中“今不如昔”式的“單純的懷舊”,發(fā)展到中后期《紐約客》中“擁抱當下”式的“動能的懷舊”——在這個變化過程中,白先勇小說中的都市景觀和作品中人物的身份認同/身份建構(gòu),也發(fā)生了相應的變化。從某種意義上講,白先勇筆下這種懷舊、都市和身份建構(gòu)的同步變化,無疑對白先勇小說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走向和總體風貌,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注釋】

      ①Fred Davis,Yearning for Yesterday:A Sociology of Nostalgia. The free Press. 1979,P17-26.

      ②歐陽子:《王謝堂前的燕子——〈臺北人〉的研析與索引》,8-11頁,爾雅出版社1976年版。

      ③劉?。骸稄膰辶龅绞澜缰髁x》,見白先勇《紐約客》,2-12頁,爾雅出版社2007年版。

      〔劉俊,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華文文學與中華文化研究”(批準號:14ZDB080)與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世界華文文學中的‘復合互滲現(xiàn)象研究”階段性成果,批準號:12BZW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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