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鈺
摘 要:D. H. 勞倫斯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宗教和神話原型,在小說《戀愛中的女人》中通過賦予人物和人物關系《圣經》和古希臘神話中的原型精神,生動形象地展示了在大工業(yè)時代機械生產下人類社會的異化和只有通過和諧的兩性關系才能回歸原始本真的主旨。
關鍵詞:勞倫斯;神話原型;《戀愛中的女人》
D. H. 勞倫斯(1885-1930)是英國20世紀最偉大、最具爭議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始終圍繞兩個主題:一是兩性關系,二是工業(yè)文明對人類社會和自然社會的巨大影響。勞倫斯認為資本主義和機械文明的發(fā)展使人產生了異化,因此人類的當務之急是“重新發(fā)現失去的本能的、生物的、激情的自我”。[1]盡管在濃厚的宗教背景下長大,勞倫斯卻反對正統(tǒng)基督教教義,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常出現對傳統(tǒng)基督教的重新改寫以表達自己的價值觀。賴特指出:勞倫斯關于借用由種族集體無意識主義積淀而成的古老宗教意向,并對其進行加工,意在從新的角度對其進行闡釋??偠灾?,他是用非正統(tǒng)的宗教批評去批評正統(tǒng)的基督教義。[2]因此,在《戀愛中的女人》(以下簡稱《戀》)中勞倫斯將神話人物和小說人物糅合在一起,用神話人物的性格特征來暗示小說人物,用神話人物之間的關系來表達小說人物關系。本文將從杰拉爾德、伯金、赫米奧恩、厄秀拉四個人物原型以及兩對人物關系探討人物性格和追尋作者思想。
一、人物原型
(一)該隱,被詛咒的長子
《圣經》在“創(chuàng)世紀”第四章中記載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后,從事農耕的長子該隱由于嫉妒殺死了從事放牧的亞伯,從而受到上帝懲罰被流放在外?!稇佟分?,還是兒童的杰拉爾德“他和弟弟一起玩一支槍。他讓弟弟低頭看著裝了子彈的槍筒,他開了槍,把他弟弟的頭打破了”。[3]這件事導致了菲拉爾德心靈的流放和自我的放逐,他終其一生孤僻冷漠且敏感多疑。在第二章中,克里奇夫人(杰拉爾德的母親)同伯金對話,提出希望伯金能同長子杰拉爾德交朋友時,作者寫伯金仿佛聽到了“該隱”的叫聲,并自言自語說到:“我是我弟弟的看護人嗎?”[4]這句話是《圣經》里弒弟后面對上帝的詰問時該隱的原話,更加體現了杰拉爾德身上該隱的神話原型。
同樣,與該隱被放逐的命運相呼應,杰拉爾德遭遇了妹妹狄安娜的溺水、父親的逝世、母親的冷漠。在被家庭遺棄后,他只能置身于冰涼的“機器文明”和借助戈珍的身體來得到短暫的慰藉。但正如厄秀拉預言:“等到他把可能改進的都改進了,再也沒有什么需要改進的時候,他就會立即死去。”。[5]在《戀》的倒數第二章“雪葬”中,作者設置了雪山、十字架、耶穌像等意象來象征與戈珍情感破裂后的杰拉爾德最終走向死亡。這種被詛咒的宿命如同該隱的一生,流亡放逐。
(二)亞當,帶著原罪的渴望
伯金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作家勞倫斯的代言人,他反對工業(yè)文明帶來的環(huán)境污染和機器生產中的人情異化,甚至厭惡大工業(yè)時代下的知識與理性,渴望人與自然的關系回歸到自然擁抱人類、人與人的關系回歸到最純粹的原始狀態(tài)。伯金對自然的愛和對兩性關系的觀念,就像《圣經》中帶著原罪的亞當。
上帝用地上的塵土造人,把生命的氣吹進他的鼻孔,來創(chuàng)造世界上第一個人——亞當,后來上帝又用亞當的一根肋骨創(chuàng)造了他的妻——夏娃,夏娃被蛇引誘著吃下智慧之果,又給亞當吃,擁有了明辨能力,自此亞當和夏娃也被驅逐出了伊甸園,以后人類的一切都是為了返回伊甸園。在《戀》小說第八章中,伯金受到赫米奧恩重擊后,不是立即求醫(yī)而是來到山上赤裸著身體需求自然界草木的撫慰和治愈,在那里他意識到自己不需要女人,甚至不需要和任何人類來往,只想有動植物的陪伴。這種回歸自然的渴望和沖動正是亞當對返回伊甸園的夙愿。而在兩性關系中,伯金傾向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是出于原始的動物性的占有欲,男性意志應當高于女性意識。在《戀》的第十三章中,伯金認為:“亞當在不可摧毀的天堂里供養(yǎng)著夏娃。他獨自和她相處,就象星星駐足在自己的軌道里一樣?!薄6]這同《圣經》中夏娃依附于亞當(夏娃是由亞當一根肋骨而成)、夏娃導致亞當被逐出伊甸園(引誘亞當吃下智慧之果)等男權意識解釋不謀而合。
(三)夏娃,摘禁果前和摘禁果后
厄秀拉同伯金在一起經過了《戀》第二十二章中對兩性關系看法不一致導致的爭吵到后來找到肉與靈的平衡點以女性適度的謙卑達到兩人和諧自然的相處。這個過程中,厄秀拉由完全激烈的獨立女性到逐漸被伯金男性意識主導,像是摘下禁果前的夏娃,和諧相處在伊甸園,卻不是完全獨立于男性一方。
赫米奧恩從一開始就以知識女性的形象出現。她推崇知識和理性,雖然苦戀著伯金,也不會卑微祈求愛情。在《戀》中第三章提到,伯金說赫米奧恩口中只有一顆果子——那永恒的蘋果。這里的蘋果就是《圣經》中伊甸園里智慧樹上的禁果,是智慧和知識的象征。而赫米奧恩正是偷吃禁果后被逐出伊甸這個自然的樂園、完全被社會屬性束縛忽略人自然屬性的夏娃。
二、關系原型
(一)宙斯與赫拉
伯金和赫米奧恩之間的關系類似古希臘神話中的宙斯與赫拉。在神話傳說中,宙斯是萬神之神,是男權意識的代表,也是性欲的象征。他總是不停地在追求女性,卻只擁有唯一一個合法妻子——赫拉。赫拉擁有超強的神力,這使得宙斯也忌憚三分;同時她善妒,不停地處理宙斯的情人及其私生子事件。在《戀》這本書中,伯金男權思想和占有意識突出,而他對赫米奧恩這一強大女性形象的害怕也像極了宙斯;而赫米奧恩家庭的優(yōu)越、自身的優(yōu)秀、對厄秀拉的嫉妒以及愛情的慘敗也同赫拉相似。
(二)酒神狄奧尼索斯與日神阿波羅
在兩性關系中,伯金本人處于一種特殊的“雙性戀”狀態(tài):一方面他需要女性形象的厄秀拉,享受甜美的兩性交融和完全的占有;另一方面他需要強大的男性杰拉爾德,享受精神層面的依賴和慰藉。在《戀》一書中,伯金是情感、自然和毀滅的象征,是追求人融于自然的酒神狄奧尼索斯;而杰拉爾德則是理智、規(guī)則和文明的象征,是追求個人成功和尊嚴的日神阿波羅。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指出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二元對立導致偉大悲劇的出現,這種悲劇在《戀》小說結尾同樣體現:杰拉爾德葬身雪谷,伯金由于精神的缺失不再完整。
三、結語
勞倫斯對神話原型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使得《戀愛中的女人》一書深刻反映了20世紀工業(yè)文明和大機器生產的沖擊下人類精神家園的缺失。而弗萊認為這種原型創(chuàng)作能夠“輕松跨越語言和文化的障礙在世界上流行”[7],使得作品擁有深廣內涵和無限魅力。
參考文獻:
[1]Daniel R Schwarz, Transformation of the English Novel 1890-1930[M]. London: The Macmillan Press, 1989, 96.
[2]殷潔.新伊甸園的性愛復歸——析《戀愛中的女人》中圣經原型的魔怪式戲仿[J]. 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17.
[3]D. H. 勞倫斯. 戀愛中的女人[Z].黑馬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56.
[4]D. H. 勞倫斯. 戀愛中的女人[Z].黑馬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26.
[5]D. H. 勞倫斯. 戀愛中的女人[Z].黑馬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55.
[6]D. H. 勞倫斯. 戀愛中的女人[Z].黑馬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191.
[7]Frye, Northrop. Anatomy of Criticism[M].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199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