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玨欣
《白鹿原》 有 《白鹿原》 的命
2015年5月20日,電視劇 《白鹿原》 開拍第一個鏡頭——白嘉軒和鹿三駕馬車從城里回到白鹿村。所有人站在一旁,安靜地翹首等待,出品人、西安光中影視董事長趙安覺得:真有點宗教儀式的感覺。他清楚記得開拍那一刻是中午11點17分,正好是他生日數(shù)字。頭一天,制片人李小飚專門去藍(lán)田的六朝古剎水陸庵燒了香,請人算好吉時是9點半到11點半。11點17分,還在吉時范圍內(nèi)。
這一天起頭就是陰天。但馬上要開拍時,太陽突然破云而出,一片燦爛,一只公雞高聲打鳴三下。編劇申捷激動地大喊“吉祥”。那天的天氣確實延續(xù)著吉祥,戲拍完,飯吃完,大家回到賓館睡下,才下起了傾盆大雨。趙安還注意到另一個異象:開機儀式上,每人要手持三炷香拜四方,再把香插入大香爐。此香燃盡卻不掉落,香灰彎曲成奇異的形狀,團成一大朵花。趙安覺得這太稀罕了,權(quán)把這當(dāng)作上天的祝福。
趙安投資影視十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開始信命。申捷把自己的口頭禪傳染給了趙安:“ 《白鹿原》有《白鹿原》的命。”
早在2001年,趙安就和作者陳忠實簽下了《白鹿原》電視劇的改編合同,他形容那天懷揣合同開車狂奔時,“感覺像快活林里劫了皇綱的土匪?!蹦菚r,光中影視投拍的第一部電視劇《12.1槍殺大案》正在熱播,陳忠實饒有興致地向趙安問東問西?!?2.1槍殺大案》現(xiàn)在的豆瓣評分是9.1。還要等2017年 《白鹿原》播出后,光中影視才會再次得到這樣的超高分。
也是因為《12.1槍殺大案》,趙安和張嘉譯相識。那時,張嘉譯是西安電影制片廠的演員,有時也做副導(dǎo)演。他被好朋友劉惠寧應(yīng)急拉來做該劇的執(zhí)行導(dǎo)演,帶一隊人去陜北拍攝。條件差,燈太少,總得搶在天色將黑未黑時拍夜戲,“后來那些跟我們拍戲的警察全都知道了,要‘搶天光?!迸耐甓嗵旎貋?,張嘉譯再也不肯干執(zhí)行導(dǎo)演了,“太累了”。
趙安正是野心勃勃時,想“啥戲大做啥”。與《白鹿原》同時推進(jìn)的還有關(guān)于“百日維新”的電視劇,趙安很快得知這個不能做。而《白鹿原》,三年過去,版權(quán)到期,立項還是沒有拿到。趙安想續(xù)簽版權(quán),但陳忠實覺得,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誰能批下來我就簽給誰,這樣也公平。
“大概跑了五六年之后,我就絕望了,但很多人不知道,繼續(xù)試?!眲e人要做《白鹿原》的消息不時傳來,趙安心態(tài)復(fù)雜,希望《白鹿原》拍出來,又怕被別人拍出來,“好像這是我們的,誰做都是從我們手里搶肉吃。”又過幾年,著名導(dǎo)演吳天明跟趙安說想做《白鹿原》,電影、電視劇都做?!拔蚁胨麃砼芤欢]問題。他跑了大概半年,還是做不成。”趙安說。
2010年,趙安終于拿到了立項。卻被無數(shù)同行說,“民國戲已經(jīng)爛大街啦,你們已經(jīng)錯過了前幾年最好的時候,何況這還是農(nóng)村戲,收視堪憂。”
“真沒想到,能改得這么好”
白鹿原南北寬約10公里,東西長約25公里。原的北坡下灞河倒流,從東往西。距此50公里,是一百多萬年前藍(lán)田猿人拿著粗糙石器的生存地。原的西坡下,有一條從終南山流下的河,叫浐河,距西安約10公里。浐河邊上,6000年前生活著新石器時代的半坡人,拿著木器和石器,會制陶和紡織。“距離不過一百華里左右,人類整整走了115萬年,就在這白鹿原的東頭和西坡下完成了115萬年的進(jìn)化史。”陳忠實曾坐在原上,眺望感慨。
西安人張嘉譯第一次看到《白鹿原》小說時二十出頭。他已經(jīng)從北京電影學(xué)院表演系畢業(yè)。畢業(yè)時,他曾和大部分同學(xué)一樣試著留在北京。父親從西安來北京,帶著張嘉譯找工作。父親低三下四,單位領(lǐng)導(dǎo)高傲無禮,張嘉譯看著,心里很不舒服。只跑了一家,他就倔強起來,對父親說:不要給我跑工作了,我回西安。他服從分配,成為西安電影制片廠的演員。
那幾年大學(xué)生分配工作后都要下基層鍛煉。“可我們本身就是基層了。沒辦法,先不干本職,去團委坐一年班?!睆埣巫g白天泡茶、看報、讀書,晚上租錄像帶看片,拿著遙控器翻來覆去看,看遍家附近三家錄像帶出租店,越看越想成為一名偉大的演員,那是學(xué)校老師傳授的最高理想。
《白鹿原》小說上世紀(jì)90年代在西安熱銷,張嘉譯從父母的書架上拿下一本來看。他直接用陜西話念文字,覺得特別親近,沒有距離。第二次看,已是近十年后,聽說《白鹿原》要拍成電影,張嘉譯從家里書架上的兩本《白鹿原》中挑出一本再看一遍,年歲的增長讓他覺得更懂里面的故事了。
2014年,趙安給張嘉譯送來《白鹿原》電視劇的劇本,張嘉譯放了一個星期沒看,因為“特別害怕劇本寫不好,打破了你對小說的想象?!敝钡节w安催促回話要不要演,他才捧起來看,一看就放不下。七十多萬字,厚厚的四大本,比小說的五十萬字還長,張嘉譯隨身帶著,有空就看??赐炅ⅠR給趙安打電話:“我接了。我真沒想到,能改得這么好?!?/p>
編劇申捷本來沒想接下《白鹿原》,他起初只是幫趙安介紹其他編劇,介紹了一圈,遇到各種推辭?!白詈螅ㄚw安)跟我耍賴,說要不你接吧,你必須接。”原著太高了,對于編劇來說,怎么改編都容易挨罵。編劇界老前輩勸申捷:“那片原太深了,你挖不進(jìn)去。”
此時的申捷,正想換個活法。在中央戲劇學(xué)院讀大學(xué)時,他寫的話劇《俺爹我爸》就在人藝小劇場上演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請他去做節(jié)目,說曹禺先生23歲寫出《雷雨》,你比他還小一歲,才22歲。說得申捷心里美極了?!栋车野帧飞涎?0場,申捷看了30場。觀眾看戲,他看觀眾,聽觀眾鼓掌。
申捷現(xiàn)在已是成名多年的編劇,可回頭看看,卻覺得自己一直在投機名利。流行警察戲就趕緊寫《重案六組》,警察戲被否后,因《大長今》出現(xiàn),女人戲火爆,就趕緊做女人戲。做了十年,發(fā)現(xiàn)這種類有點往下掉,而都市喜劇正在上升期,趕緊找個話題,寫《虎媽貓爸》。每個階段他都成功了。收視率常常第一,豆瓣評分常常七八分。開新聞發(fā)布會,他坐中間,演員坐兩邊,他滔滔不絕,比誰都能說。畢竟,他中學(xué)時代就拿過北京市演講第一名,本來想當(dāng)外交官的。
“我每天10點半到11點就等收視率,然后出去慶祝,就跟炒股一樣你知道嗎?這么下來以后覺得找不到方向。”申捷開始讀王陽明,他覺得人活著總有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他想探索那種穩(wěn)定的幸福感到底來源于什么地方。他需要一個強大的理由,來支撐他切割和以前圈子的一切。這時《白鹿原》出現(xiàn)了。
大學(xué)時申捷讀《白鹿原》,更多被里面的野性和情色所震撼,帶著些窺私欲。到2011年再讀,他覺得自己經(jīng)歷過了里面各種主人公的心路歷程。他畢業(yè)后堅持寫了7部話劇,每部寫小半年,稿費兩三千元,“窮死我了?!本拖癜准诬幰刂脑?。他也會像鹿子霖一樣投機,而且掩飾得漂亮,“讓別人不易察覺地去賺取我的名利?!彼X得自己有時候像鹿兆鵬一樣摔倒了再爬起來,或者像白孝文,憋悶屈辱,到最后爆發(fā)。
同意接《白鹿原》的前一個晚上,申捷輾轉(zhuǎn)反側(cè),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多久,不知道會失去什么、面對什么。他提出的要求是跟陳忠實對話交流。他開始不再用手機,也沒有微信,連同學(xué)都找不到他。3年后,《白鹿原》劇本完成。陳忠實看完后主動約申捷坐坐,向他敬酒。評論家李星說: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可以和陳忠實靈魂對話的編劇。說得申捷差點眼淚下來了。
申捷至今沒有恢復(fù)使用手機。“所以說這部戲收獲最大的是我,因為我的生命狀態(tài)改變了?!?/p>
這三人啊,拍完這戲肯定散伙了
《白鹿原》劇組是典型的陜西劇組。談起劇組里的人,張嘉譯動不動就說:“這都二三十年交情了?!鼻靶┠陝偢@幫陜西人打交道時,北京人申捷還不大適應(yīng)。通個電話,對方聲音硬邦邦的:“說!”“咋?”連多點兒語氣詞都不帶。申捷懷疑自己哪兒得罪對方了,試探好幾回,才確認(rèn)對方并沒有生氣。對方只是覺得,咱們已經(jīng)很好了嘛,還需要任何客套嗎?
《白鹿原》拍攝現(xiàn)場,另一位北京人何冰委婉提醒張嘉譯,你在片場跟導(dǎo)演說話客氣點嘛。張嘉譯說:“客氣什么?我倆打小就這么說話,從小吵到大。沒事兒的,我們有默契,拍戲的時候?qū)κ虏粚θ??!睆埣巫g鼓勵其他演員尤其是年輕演員也吵,“要有想表達(dá)的欲望。要專注到戲里,激烈地表達(dá)?!?/p>
導(dǎo)演劉進(jìn)、制片人李小飚、藝術(shù)總監(jiān)張嘉譯大吵,幾乎成了劇組一景。三人用西安話吵。一開始還只是就作品爭論。后來,人身攻擊之類全來了,完全不像冷靜時說的“對事不對人”。吵完回住處,誰也不理誰。何冰、雷佳音等自己聊天,說這三人,拍完這戲肯定散伙了吧。沒多久,他們又聚一塊了。
張嘉譯認(rèn)為,這種不用拐彎迎合、顧及面子的表達(dá)方法最直接有效。哪怕跟人初次見面,他也可能這么干,比如第一次見妻子王海燕。那是《國家使命》劇組,兩人扮演一對夫妻。劇本里,王海燕要說很長一段臺詞,為此頭天準(zhǔn)備了一晚上。第二天在現(xiàn)場,張嘉譯請來導(dǎo)演,說這臺詞不準(zhǔn)確,刪了吧。王海燕使勁忍住火,覺得這人怎么這樣,要刪就刪你自己的啊。
《白鹿原》劇組本來投資1.6億,后來超了7000萬,達(dá)2.3億。這聽起來怎么也算大制作了。但制片人李小飚一開始就覺得,我這可不是大戲,人家單集投資500萬,我這二百多萬,只是人家的一半。
李小飚一上手就開始琢磨著省錢?!拔腋闪硕嗄?,在算計方面,比一般的制片主任強點,這次只能自己干。不是他們沒有能力,是他們的算法用不成,貴。”
制景、道具不能摳,那就從人身上摳,李小飚自評:“一點沒有大組風(fēng)范?!贝藙∮芯攀辔恢饕巧?,在北京籌備選演員,但李小飚連房租都省了,到處蹭地方選演員。李小飚的老板、新麗傳媒董事長曹華益都跟他說:太丟人了,去租個房子吧。李小飚說:不要,太貴了,沒意義。曹華益還接到過電話告狀,說李小飚無知無畏,啥都敢說,完全像個外行。“因為比如說人家演員市價5塊,你去談總要從5塊往下談吧,我張嘴就是1塊?!崩钚§f。
張嘉譯、劉進(jìn)、李小飚都四處去低價談演員。李小飚的說法是:“各拿各臉蹭好多次。”張嘉譯的說法是:“可能我比較懂演員心理,知道他們需要什么。你是商業(yè)行為,當(dāng)然談商業(yè)價值。你要體現(xiàn)作品價值,就另外的東西衡量?!睆埣巫g典型的說服詞是:陳忠實以《白鹿原》墊棺作枕,演員不也需要一部《白鹿原》壓箱底嗎?他們甚至談成了打一折的演員。
因為沒有錢,李小飚不敢叫底下的制片,“叫了給不給錢?我不想坑人家?!彼献约洪_車或蹭車,一次在北京,等紅燈時睡著了,后面人摁喇叭都沒聽到,有人敲窗戶他才醒來?!拔冶緛硎莻€以偷懶著稱的人啊,特別擅長用最省勁的方法把任務(wù)完成?,F(xiàn)在話說叫效率?!钡搅恕栋茁乖访媲埃际Я?。
“其實我談不上對 《白鹿原》 很有感情。但陜西的《白鹿原》,要拍時人家不找我,那證明我專業(yè)不夠。找了我,我干壞了,證明我專業(yè)更爛?!崩钚§f,“這個戲肯定不如我上別的戲轟動,也不是那么大的戲。這可能是我最不像制片人的一次,但無所謂,我干活不是讓別人看的。我干那么多戲,你這第一回采訪,我也接受了,擱別的戲早跑了,我不參與宣傳。”
李小飚省出來的錢,劉進(jìn)和張嘉譯拿去在制作上豪擲。比如殺青了,已經(jīng)進(jìn)了剪輯機房,導(dǎo)演說不行,得回去補拍,可能只是因為一條長街里,白靈閃過的表情感覺不對。比如花八九十萬搭個景,拍兩天各種不行,“騙著我把景推了。折磨?!崩钚§f。比如花很大精力找到老房子,作為劇中的白鹿書院。已經(jīng)開始復(fù)景,摘掉房子中現(xiàn)代的部分,做各種復(fù)古的修復(fù)??煽吹叫迯?fù)后的圖片,劉進(jìn)和張嘉譯又覺得不對了?!跋胂蟮乃窃诖遄舆吷?,那原本是個家廟嘛,最好是半山上,相對獨立,又跟村子有聯(lián)系?!睆埣巫g說。美術(shù)急死了,哪兒正好找這樣的房子啊。不行,就得找。最后在山西一個小村子邊真找到了。
為一個圍墻,他們跑去南京拍。為一個宮城,他們跑去北京拍。為一個監(jiān)獄,他們跑去上海拍。一次,劉進(jìn)和張嘉譯看上了甘肅的一片風(fēng)景,想轉(zhuǎn)場去那拍兩三天。李小飚覺得,確實沒錢再折騰了,又說不服兩位,便自己開車,來回一千多公里,回來給兩人看過路費收據(jù),說你們看見沒,我自己去的,我也拍照片了,確實景不錯,但耽誤事啊?!八麄冏詈笸饬宋业姆桨福簿褪强次铱蓱z?!崩钚§偨Y(jié):“藝術(shù)家呢,就是導(dǎo)演、演員這些人,是在規(guī)矩里找無限,才有好東西出來,我們制片呢,是在無限中找規(guī)矩,要知道邊在哪兒?!?
即使如此,李小飚在拍戲時從來沒跟劉進(jìn)和張嘉譯提過已經(jīng)超支?!拔遗挛艺f了,他們有顧慮。我惟一的私心就是,別讓《白鹿原》在我手上臭了?!?/p>
白鹿原子民
《白鹿原》的錄音師延軍也和張嘉譯合作二十多年了。前年聚會時,延軍對張嘉譯說:“小童,你讓我覺得特別認(rèn)你這朋友的一點是,你這二十多年就沒變過。”張嘉譯很高興,覺得這個評價太好了。而李小飚評價,張嘉譯身上有點江湖義氣。他尤其印象深刻,張嘉譯記得李小飚帶的場工的名字,有時多年不見,還問那誰誰咋樣了。
張嘉譯2000年離開西安,去北京闖蕩,那年他已經(jīng)30歲了。“為什么那么晚才走?因為在西安過得太舒服了?!睆埣巫g回憶著,原先的西安,幾乎每條街道都有夜市,每天晚上,朋友們光著膀子吃烤肉、點小吃。多年后,他已經(jīng)成名,回西安了還這樣。朋友們說:哎,你穿上點衣服,好歹算個公眾人物。
張嘉譯把在西安的日子描述得舒心。但小他11歲的表弟姬他記得,當(dāng)年張嘉譯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西安,會一個人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唱崔健的歌。錄音機聲音放特別大,張嘉譯對著鏡子大聲吼,把小姬他嚇一跳。
到北京十幾年后,張嘉譯和延軍等一幫朋友還是能夠一個電話就約好兩小時后聚餐,有時在家里,有時在飯館。對北京這個超大城市來說,這是不大忙碌的平常人都很難達(dá)到的速度。張嘉譯解釋:“因為西安不大,我們原先就這個習(xí)慣。”妻子王海燕現(xiàn)在都不大習(xí)慣張嘉譯的請客方式。下午4點,張嘉譯可能會打電話說晚上家里來人吃飯。王海燕說,我沒準(zhǔn)備怎么辦?張嘉譯說,不用準(zhǔn)備,隨便打包幾個菜吃就行,就圖個聚會的氣氛嘛。
類似情況還發(fā)生在王海燕跟張嘉譯回西安過年時,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張嘉譯父母家每天能來三十多個客人。王海燕總覺得應(yīng)該站起來招呼客人,張嘉譯說你不用招呼,你坐那兒該干嘛干嘛。那才是他們習(xí)慣的方式。過年時,張嘉譯家備著流水席。饅頭和一碗碗蒸菜屯在冰箱里,到了飯點,突然多出十個八個人,也能迅速擺出一桌子菜來,經(jīng)常一開餐就兩桌。
張嘉譯喜歡這種烏泱烏泱的大家庭生活。他有四個哥哥、一個妹妹,小時候一起住在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兄妹六人都好人緣,每個人的同學(xué)都愛來他們家玩,經(jīng)常小小的房子里同時擠著好幾撥同學(xué)。張嘉譯記得小時候出去買饅頭都是20個起步,買水果也是一大堆。晚上,一家人圍著爐子聊天,燈泡照出熱烘烘的黃光,讓張嘉譯覺得很溫暖。
這樣的生活被張嘉譯復(fù)制進(jìn)了《白鹿原》劇組里。晚上,他不時叫來幾千串烤肉,都是串好沒烤的。在現(xiàn)場架火,讓大家邊烤邊喝酒。有時從西安請來飯莊大師傅,給劇組改善伙食。他們住的酒店頂層,出電梯是個大廳。張嘉譯讓人擺上兩溜桌子,時時有人坐這討論。編劇申捷對桌上的火鍋印象深刻,人來人往中,誰想吃肉就涮點肉,想吃菜就涮點菜,吃累聊累了就進(jìn)屋睡覺。“像過客一樣,那個感覺特別棒?!币淮?,申捷又進(jìn)了劇組,很快有人端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泡饃,原來是張嘉譯托人去原下買的,說要讓申捷感受一下,蹲在拍攝現(xiàn)場門口吃羊肉泡饃的感覺。
跟如此饕餮形成對比的是,開拍前,演員集體去藍(lán)田農(nóng)村體驗生活,男的劈柴、割麥,女的紡線、搟面,累得半死,卻要集體減肥,只能吃不加鹽的開水白菜。只有導(dǎo)演劉進(jìn)可以端著碗口比臉大的海碗吃面,邊吃邊跟旁邊的張嘉譯說:“這可是明星搟出來的面?!睆埣巫g只能捧著一大桶減肥水喝。二十來天體驗生活完畢,張嘉譯催著大家稱重,全組共減了300斤。
年輕一輩的演員幾乎都沒有經(jīng)歷過演戲前的“體驗生活”,包括入行近二十年的編劇申捷。他還沒見過演員們?nèi)绱藷崆?,每天晚上在院子里蹲坐一圈聊劇本。申捷在這里極受歡迎,演員們排著隊跟他聊戲,時間得預(yù)約。“你們這劇組瘋了嗎?”申捷的語氣估計偏向于驚喜。
正式開拍后,群眾演員也讓這個劇組驚喜。劇組常常一天用幾百上千的群眾演員。又不是在橫店這樣的地方拍,等活兒的群眾演員幾乎沒有,常常整村請來本地農(nóng)民。有時趕上農(nóng)忙,人家還得先收麥子。劉進(jìn)時不時會跟群眾演員發(fā)飆,講解這個戲應(yīng)該是什么狀態(tài)。旁邊的工作人員心里打鼓:人家群演肯定想,我就收完麥子來體驗一下,怎么還需要飆演技?
這些群眾演員的重大優(yōu)點是驚人地認(rèn)真。一場朱先生出殯的大戲,天氣熱到40度,熱暈了4個群眾演員,其他群眾演員仍然在真跪和真哭?!安还苁瞧甙耸畾q還是七歲的,沒有一個糊弄的?!卑缪萏锔Yt的扈耀之說,“我們陜西人就是,只要答應(yīng)了那就什么都不會多說。”扮演朱先生的劉佩琦覺得,這些真正的白鹿原子民,敬畏著陳忠實先生,敬畏著朱先生的原型關(guān)中大儒牛兆濂。
(實習(xí)記者孟依依、高伊琛、陳祺亦有貢獻(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