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淼

丘爾金：倒在聯(lián)合國的俄羅斯斗士

□殷淼

在距65歲生日只有一天時，俄羅斯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維塔利·丘爾金倒在辦公室里。2月20日，丘爾金病逝的消息震驚聯(lián)合國。從蘇聯(lián)時期到俄羅斯時代，他獻身外交事業(yè)40多年，自2006年至今，他是俄任職時間最久的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也是聯(lián)合國外交官中的常青樹。

面對記者幽默而機智

“他從不畏懼在國際舞臺上與俄羅斯的對手交鋒，堅決而巧妙地捍衛(wèi)國家立場。”俄新社如此評價丘爾金。而駐聯(lián)合國的各國記者對他既忌憚，又敬重。

滿頭銀發(fā)、風度翩翩、機智幽默、口才極好，是記者對丘爾金的第一印象。早在1990年，也就是蘇聯(lián)解體前一年，丘爾金就擔任過蘇聯(lián)外交部發(fā)言人。當年，面對新聞發(fā)布會上西方媒體記者的嘲諷，丘爾金常用英語給予長篇回復。后來，無論在擔任安理會輪值主席時代表安理會發(fā)言，還是作為俄方代表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有丘爾金出場，總是座無虛席。他在記者面前從不回避問題或支支吾吾，很多時候記者的問題有“挖坑”之嫌，但他反應非常敏捷，總能機智地應付過去。

2015年9月2日，記者首次近距離見識了丘爾金與媒體周旋的技能。當時，他作為聯(lián)合國安理會輪值主席出席新聞發(fā)布會，他只身進入會議室，既當主持又當嘉賓，針對各國記者的敏感問題應對自如。在秘書長人選問題上，俄羅斯一直主張人選應來自東歐，但遭到一些國家反對。有記者問：“俄羅斯是否支持女性出任聯(lián)合國秘書長？”丘爾金面帶微笑，不急不緩地回答道：“我個人認為，讓一位女性成為下一任聯(lián)合國秘書長是一個好主意?！钡S后指出，那些呼吁聯(lián)合國需要女秘書長的人，并非真正關注性別平等，只是想打破下任秘書長應來自東歐這一默契。

就在9月30日，記者又與丘爾金有了一次面對面的接觸。他應邀出席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團舉行的新中國成立66周年國慶招待會時，記者主動迎上前去交換名片后，問他對當前中俄關系發(fā)展的看法，他笑著反問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到你的家里做客了，你覺得我們關系如何呢？”丘爾金的機敏可見一斑。

去世前不久，丘爾金接受了“今日俄羅斯”電視臺的專訪。他說，各國面臨的挑戰(zhàn)和爭端增多，同時世界的穩(wěn)定性在下滑，這讓外交官們的工作壓力越來越大，但俄羅斯外交官們仍兢兢業(yè)業(yè)，全力以赴。言猶在耳，丘爾金已經(jīng)倒在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令人惋惜。

面對外交對手充滿銳氣并贏得尊重

作為俄羅斯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丘爾金與西方唇槍舌劍已成其“例行公事”。近年來，圍繞克里米亞、烏克蘭、敘利亞等熱點問題，安理會會議上西方常對俄羅斯群起而攻之，用詞尖酸刻薄。丘爾金總是淡定聆聽，輪到自己發(fā)言時針鋒相對。

英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里克羅夫特曾經(jīng)在一次會議中提出俄羅斯應該“將克里米亞歸還烏克蘭”。丘爾金說：“請歸還馬爾維納斯群島，歸還直布羅陀，歸還你們吞并的塞浦路斯的一部分，歸還已被你們變成大型軍事基地的印度洋查戈斯群島。到那時你們的良心或許才能干凈一些，才能評論其他話題?！?/p>

2月14日，美國新任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黑莉在安理會上表示，美國對俄制裁將會持續(xù)到俄羅斯將克里米亞 “歸還”烏克蘭為止。丘爾金援引美國憲法“教訓”道：“在這方面不能忘記美國憲法中值得注意的歷史性詞匯——我們人民。克里米亞人民在公投中明確表達了他們的意愿。”

美國上一任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薩曼莎·鮑爾也曾與丘爾金進行過尖銳交鋒。2014年3月3日，鮑爾稱烏克蘭東部俄語居民并未受到威脅。丘爾金回應道，“鮑爾對烏克蘭局勢的了解似乎全部來自美國電視臺”。在3月30日的一次會議上，鮑爾針對克里米亞并入俄羅斯一事直指俄方的行為是“小偷”，“小偷可以竊取財產，卻無法擁有其所有權”。對此，丘爾金警告鮑爾稱，如果美方還想在安理會其他問題上與俄方合作，就必須記住俄方“堅決不接受對我們國家的侮辱性言辭”。

在丘爾金11年的聯(lián)合國工作生涯內，俄羅斯經(jīng)歷了2008年格魯吉亞戰(zhàn)爭、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2015年伊朗核協(xié)議簽署以及軍事介入敘利亞等多起軍事外交大事件。據(jù)統(tǒng)計，丘爾金否決了6項會讓莫斯科的堅定盟友敘利亞政府受到懲罰的議案。

芬蘭前總統(tǒng)阿赫蒂薩里曾經(jīng)向媒體公開了他在2012年與丘爾金的一次私下交談。他說，當時丘爾金表達三點意見，一是不應把武器交給反對派；二是要讓巴沙爾政權和反對派直接對話；三是如果要巴沙爾下臺，應該尋找一個體面方式。阿赫蒂薩里說，自己將這個提議轉達給美、英、法代表，但他們無動于衷。丘爾金對此說法不予評論。但這也可看出他靈活務實的一面。

盡管在一些國際熱點問題上觀點不盡相同，甚至有過激烈交鋒，但丘爾金維護俄羅斯利益不可動搖的立場和強大的職業(yè)素養(yǎng)贏得了西方同行們的敬重。他去世后，與他有爭執(zhí)的里克羅夫特通過社交媒體發(fā)表聲明，稱丘爾金是“外交界的巨擘，擁有很好的品行”。黑莉也在第一時間發(fā)表聲明，稱贊丘爾金是“和藹可親的同事……總是能夠以嫻熟的外交技巧為俄羅斯所持的立場做出堅定的闡述”。鮑爾在推文中表示，丘爾金是一位“外交大師……擁有深切的同情心”，并且“為彌合俄美之間的分歧竭盡全力”。

曾任法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的法國駐美大使阿羅表示，丘爾金“性子暴烈，同時又很風趣，在技術層面無懈可擊”。第七十一屆聯(lián)大主席湯姆森說：“俄羅斯失去了一位好兒子，聯(lián)合國則失去了一位偉大的外交家?！甭?lián)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發(fā)表聲明說：“丘爾金大使是一位杰出的外交官，他在近年來最具挑戰(zhàn)性的歷史階段和最重要的時期為俄羅斯聯(lián)邦外交部提供了卓越服務?！敝袊饨徊块L王毅表示，丘爾金大使是俄羅斯杰出的外交官，為加強俄中在聯(lián)合國等多邊框架內的合作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丘爾金的外交路

丘爾金的外交藝術，源于其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和深厚的知識背景。他出生于1952年，20世紀60年代就是蘇聯(lián)的童星，參演過多部電影。

不過，丘爾金沒有走學術道路，而是就讀于被稱為“俄羅斯外交官搖籃”的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獲博士學位。

從事外交工作后，丘爾金歷任蘇聯(lián)和俄羅斯外交部新聞局局長、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駐比利時大使、駐加拿大大使等職。俄駐華大使杰尼索夫說，丘爾金是公共外交的先驅?！霸缭?0世紀80年代我們就聽說他個性出眾，聽過不少關于他在美國國會發(fā)表演講的故事。他是繼傳奇大使多布雷寧之后首批用外語從事公共外交的人之一，外交生涯十分輝煌。如果我們能等到他出版回憶錄，那一定是展現(xiàn)20世紀末21世紀初轉折時代光輝與矛盾的最有趣的書之一。”

杰尼索夫所說的演講，發(fā)生在1986年。當時，34歲的丘爾金以原蘇聯(lián)大使館二秘的身份，一人走進了美國國會，就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在聽證會上接受美國議員的質詢。他流利的英語、合體的西裝和時髦的發(fā)型，一改西方人對蘇聯(lián)的刻板印象。

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說，丘爾金是俄羅斯“這個時代最偉大、最閃光”的外交官。對丘爾金的離世，他感到非常悲痛。而杰尼索夫的評價或許最能概括丘爾金在外交界的地位：他是“俄羅斯外交的臉面和喉舌”。

（摘自《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