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新華

明代宋濂在《送東陽馬生序》中說：“余幼時即嗜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翻譯成白話文，是：“我年幼時就愛學(xué)習(xí)。因為家中貧窮，無法得到書來看，常向藏書的人家求借，親手抄錄，約定日期送還。天氣酷寒時，硯池中的水凍成了堅冰，手指不能屈伸，我仍不放松讀書。抄寫完后，趕快送還人家，不敢稍稍超過約定的期限?！?/p>

可見在古代，要學(xué)習(xí)知識，成本非常之高。

在歐洲中世紀，獲取知識的成本更高，只有修道士才普遍識字，貴族的識字率都不高。

前不久一個知乎的帖子《一件小事反映出來的階級固化現(xiàn)象》引起廣泛討論。

作者是個博物館講解員。他說，北京某郊區(qū)學(xué)校的校長，為了帶小學(xué)生趕回去吃營養(yǎng)餐而放棄聽講解，而某名校的小學(xué)生則為了聽課放棄吃飯，其中一個小學(xué)生甚至知道金國扶持張邦昌成立“偽楚”這一偏門知識點。

作者感嘆：“優(yōu)越的家庭環(huán)境使得他們不至于局促于眼前，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更長遠的積累和沉淀上，做出了在更大時間尺度上的正確選擇?！?/p>

看到這個帖子，我就想起了宋濂的故事。

前不久看過一篇影評，作者說，現(xiàn)在的電視劇，正面角色多來自較高的階層，反面角色則出身較低，連《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這種玄幻劇都是這樣來設(shè)定人物的。而過去，正面角色多來自出身較低的窮人。作者認為，這是因為有錢人變多了，影視劇必須迎合這一變化。

“有錢人能是壞人嗎？我就是有錢人啊，難道我是壞人嗎？我當然不是壞人?！?/p>

知乎的那個帖子其實也是迎合了這一變化?！拔译A層高，我的子女受到的教育更好，格局更高，所以他們有理由繼續(xù)留在更高的階層，往更高的階層走?！?/p>

至于出身低階層的人呢？“我同情你們的孩子，但很抱歉，現(xiàn)實的艱難讓他們格局更低、積累更薄，所以他們最好還是不要跟我的孩子比。”

在階層的傲慢之外，這個帖子也反映了，階層固化下，已經(jīng)走到較高階層的人們，對后代跌入低階層，有一種恐慌。

階層固化的原因，這里不去探究。這個帖子所說的，高階層的孩子，在格局、知識上和低階層的孩子距離在拉大，這完全不是事實。

因為，生產(chǎn)知識的成本越來越低，人們獲得知識的成本也越來越低。

我小學(xué)五年級時，為了讀《聊齋志異》，在烈日下往返7、8里路，到鄰村一個老師家去借。為什么非要在烈日下去？因為其他時間要干農(nóng)活，只有利用大人允許的午休時間去。那本書全部是文言文。我們小學(xué)沒學(xué)過文言文，但那時農(nóng)村書籍極度稀缺，即便是文言文我也愛啃。

而現(xiàn)在，人們獲取知識根本不需要付出這么大的成本?；ヂ?lián)網(wǎng)上有海量的知識，即便農(nóng)村的小孩，也可以用手機上網(wǎng)閱讀、看課程視頻，這個成本一般農(nóng)民家庭都負擔(dān)得起，更不要說城市普通市民家庭了。

另一方面，獲取知識的最大成本是時間，而這方面，較高階層的孩子，和較低階層的孩子，其實差別并不大。

為了營養(yǎng)餐放棄聽博物館員的講解真的是很大的損失嗎？和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知識之海比起來，這點知識可謂微乎其微。所以那位校長的選擇很理性。博物館講解員貶低校長的選擇，其實反倒顯示了他自己的膚淺。

大腦上有差別嗎？更加沒差別。六祖慧能說：“下下人有上上智?！?/p>

由于時間和大腦的局限，無論處在較低階層，還是處在較高階層，人們能夠?qū)W習(xí)、理解到知識，都是他們可獲得的知識的一小部分。

每個人都處在知識的大湖里，唯一的限制的只是你能喝進多少。

而不是高階層有更多的水喝。

學(xué)生如此，進入社會的成年人也是如此。

在這樣一個知識的大湖里，更重要的是，怎樣喝、喝什么。

無論你是吃營養(yǎng)餐的，還是吃魚翅鮑魚的，決定你的格局和思維方式的，并不是你的階層，而是你選擇了什么樣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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