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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終結(jié)篇(卷二十九)

      2017-07-10 07:52時未寒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7年6期

      時未寒

      第一章 除魔匡正

      無雙城中,城主楊云清毫無疑問是最有權(quán)力、最具威勢的人,但身居高位者,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中,所作所為亦被傳言無限放大,若論神秘感,當(dāng)屬他一文一武的兩名手下:軍師史書之、家將龍鳴謫!

      史書之本是京師游戲風(fēng)塵的奇人“君無戲言”,到無雙城不到一年,楊云清就拜其為首席謀臣,幾近言聽計從;而龍鳴謫身為楊云清的貼身家將,并無官階,沒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只知其武功極高,成名武器是一把短不盈尺的袖中小刀。此人無親無故,相貌普通,木訥寡言,性格內(nèi)向,與世無爭,也從不干涉無雙城的事務(wù),似乎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家將,但正如他“袖里藏鋒”的外號,在有記錄可循,寥寥可數(shù)的幾次出手中,對手非死即傷,無人全身而退。

      而能夠讓龍鳴謫出手的唯一條件,只有無雙城主楊云清的命令!

      楊云清城府極深,雄踞無雙城,擁兵自立,輕易不會與周圍的勢力產(chǎn)生沖突??梢坏┙粦?zhàn),龍鳴謫就是那一記蓄勢已久的拳頭、那一把最犀利的戰(zhàn)刀,也只有等他的袖中刀架在喉嚨的時候,對手才會清楚楊云清的意圖。

      在威赫王征服中原的計劃中,無雙城正是首當(dāng)其沖、必須要攻克的要塞,楊云清固是大敵,但畢竟其身在明處,正面對決威赫王全無所懼,反倒是史書之與龍鳴謫這兩個隱身幕后的敵人更受他的關(guān)注。

      相對來說,史書之只是個文官,何況來無雙城不久,根基尚淺,他有信心在謀略上擊敗他;而像龍鳴謫這樣看似簡單實則難以捉摸的人,才是最難以應(yīng)付的對手??上帽M辦法了解龍鳴謫的一切,卻還是無法收買他,甚至打動他,金錢、權(quán)力、美色……對于此人皆無效用。

      這個人活著似乎就只為了兩件事,替楊云清殺死敵人,或是為了楊云清而死。

      關(guān)于龍鳴謫,無雙城有兩條戲言。第一,哪怕楊云清命令龍鳴謫殺掉自己,他也決不會遲疑。第二,楊云清最親近的人不是他的妻子林鏡,也不是他的女兒楊霜兒,而是龍鳴謫!

      雖只是私下流傳的坊間戲語,卻最能說明楊云清的信任與龍鳴謫的忠誠!

      對于威赫王來說,武功高強并不足懼,袖中刀也未必敵得住分花刃與拂柳匕。龍鳴謫的威脅在于他的專注、他的執(zhí)拗與他的忠誠,那才是無懈可擊的可怖武器。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正橫身攔在狹窄的谷口,守株待兔,靜等威赫王與許驚弦投入羅網(wǎng)。

      龍鳴謫一身黑衣,除了手持長柄戰(zhàn)斧外,更無一絲多余贅飾,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凜冽冰寒的殺氣,直令山川折腰、陽光失色。

      后面的追兵緊跟不舍,威赫王與許驚弦已沒有時間思索對策,只能拍馬飛馳,迎難而上。

      在計劃突圍之前,威赫王曾經(jīng)設(shè)想過許多情形,包括無法說服桑瞻宇,又或落入簡歌的伏擊圈,甚至被楊云清伺機突襲……他都一一做好了相應(yīng)的后續(xù)準(zhǔn)備,但葉鶯與陳漠的出現(xiàn)打亂了他的計劃,身份提前暴露,不得不拼力殺出重圍,疲于奔命,而目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無疑是最壞的情形。

      威赫王心知龍鳴謫意志堅定,悟魅圖的策神之術(shù)本就對他難以奏效。何況在這般對沖交戰(zhàn)的時候,也根本來不及施用,唯有憑武功強硬對抗。單以武而論,龍鳴謫將會是他渴求一戰(zhàn)的對手,但此時此景,當(dāng)他精疲力竭、人困馬乏之際,對方卻是以逸待勞,養(yǎng)精蓄銳,更是占據(jù)了戰(zhàn)略要地,一意硬拼,怕是兇多吉少。

      但威赫王一代梟雄,久經(jīng)歷煉,縱然明知勝算甚少,氣勢亦決不可輸,大喝一聲:“驚弦退后,由我與他決一死戰(zhàn)!”分花刃與拂柳匕分執(zhí)雙手,毫不猶豫地沖向龍鳴謫,只要對方被他氣勢所懾,稍有怯念,或許就能贏得一線轉(zhuǎn)機。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威赫王已可看到龍鳴謫那冷峻的面容、譏誚的眼神,感受到那蓄勢已久、噴涌待發(fā)的殺氣。

      許驚弦心頭隱有疑惑,龍鳴謫無疑有備而來,但聽說他最擅長的武器是一把袖中刀,但此刻卻棄之不用,而是手執(zhí)一把長柄戰(zhàn)斧。雖說戰(zhàn)斧勢大力沉,勝于重厚,更利群戰(zhàn),但面對威赫王這樣精于小巧騰挪的高手,反而有可能露出破綻,不知是否另有緣故?然而情勢已不容他多想,他雖知合兩人之力沖關(guān)自然把握要大幾分,但以威赫王素來的驕傲,必不會答應(yīng)。何況谷口雖只龍鳴謫一人,但其身后不知還埋伏著多少無雙城的精兵,此際任何計謀策略皆無用,只能鼓起余勇,殺出一條血路。

      他放慢馬速落下威赫王兩個身位,護住后路,手持斷流劍,凝神留意周圍。

      在許驚弦的心里,雖然威赫王敵友難辨,但既然有過這幾日的相處,又一起突圍,就唯有同生共死一途。

      他從未想過若是此刻置身事外,無雙城固然犯不上招惹裂空幫這樣的勁敵,但憑無雙城主楊云清的結(jié)發(fā)妻子是暗器王林青表姐的關(guān)系,龍鳴謫亦不會與他為敵。

      許驚弦眼見威赫王與龍鳴謫就要相觸,霎時只覺手心全是汗水。他雖見識過威赫王的武功,但心知他這幾日消耗巨大,傷勢亦未恢復(fù)完好,已近強弩之末,更何況龍鳴謫也絕非可以輕易穿透的魯縞……看雙方互不相讓的勢頭,恐怕一招之下分的不僅僅是勝負,還有生死!

      其后追趕的葉鶯見此情景,亦是大出意料,本想放緩馬速坐山觀虎斗,但幾位師兄與視其若母的歐陽虹全死在威赫王手中的陳漠,一心手刃仇人,如何肯讓他死在別人手中。

      陳漠腳下施出暗勁,踢在馬腹上,馬兒一聲長嘶,其勢更疾,接連跨出幾個大步,幾與許驚弦的戰(zhàn)馬首尾相銜。

      戰(zhàn)馬疾馳而至,相距十步。龍鳴謫高大而雄渾的身影不動如山,似魔君降世;威赫王面色堅定,雙劍憑空相交,發(fā)出金戈之聲,催人心魄。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皮革、汗水、鮮血與鋼鐵的味道……

      距離兩丈,龍鳴謫雙手隱生變化,將戰(zhàn)斧略微提高半尺,雖是以步行對抗高速奔馳的戰(zhàn)馬,但他卻憑借地利之便,呈現(xiàn)出泰山壓頂之勢,黑色的刃光如作勢欲起的墨龍;而威赫王雙手短劍高速旋轉(zhuǎn),泛起耀眼的銀光,猶如兩只在掌心中盤旋的蝴蝶。

      瞬息間,雙方相距只有一丈。威赫王驀然一聲長嘯,雙手齊抬,脫手擲出分花刃與拂柳匕,兩柄泛著銀光的短劍在空中畫出燦爛的弧線,一左一右分襲龍鳴謫。

      與此同時,威赫王足尖一點馬背,戰(zhàn)馬疾馳不變,他卻已騰身縱起八尺余高,雙掌豎立如刀,直劈向龍鳴謫的頭頂。

      許驚弦看在眼里,心頭暗贊。高手相較,不但需要利用天時地利,更需要窺準(zhǔn)出手的時機。龍鳴謫必是早就計算好了威赫王的馬速,待其馳近身畔一丈左右時方才出手,那才是最適合發(fā)揮戰(zhàn)斧威力的距離,決不容威赫王欺入中宮。但威赫王忽然以短攻長,將兩柄短劍當(dāng)作暗器般發(fā)動遠襲,正是出乎對手意料的高明之舉。擲出的雙劍決不可能傷到龍鳴謫,但只要打亂他的節(jié)奏,威赫王的雙掌將會發(fā)出致命一擊!

      任何時候,威赫王都是一個可以精確掌握對手心理、善于以巧制拙的絕世高手!

      一觸即發(fā)之際,龍鳴謫的面上突現(xiàn)詭異的神情,身形突然一閃,竟然讓出通路,分花刃與拂柳匕空中相交,濺出火花。

      威赫王心頭大訝,饒是他智謀蓋世,也未料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滿以為將會與龍鳴謫硬碰硬的一擊使在空處,氣血翻騰,暗中調(diào)勻呼吸,騰躍的身形復(fù)又落在馬背上,接過空中的兩柄短劍,由谷口疾沖而出。

      誰也沒想到,身居要沖,看似欲博命一戰(zhàn)的龍鳴謫竟會在最后關(guān)頭讓開通道,難道他果真被威赫王的氣勢所懾,不敢強阻?還是寧可把頭疼的對手留給身后的埋伏?

      葉鶯與陳漠合騎已沖至谷口,眼前黑影一晃,龍鳴謫退又復(fù)還,戰(zhàn)斧發(fā)出咆哮一般的風(fēng)聲,當(dāng)頭劈下。

      他的目標(biāo)竟然不是威赫王,而是其身后的追兵!

      這是龍鳴謫集聚全身功力的猛烈一擊,沒有多余的招式,沒有炫目的變化,唯有力量、速度與準(zhǔn)確!斧鋒掠處,似墨龍出洞,君臨天下,百物俯首,勢不可擋!

      葉鶯與陳漠齊是一驚,莫說他們對龍鳴謫全無防范,就算早有防備,乍遇此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招,亦只有暫避其鋒芒。而此刻人在高速奔騰的馬背上,身不由己,根本來不及閃避。

      金、銀兩道寒光齊射而出,金光是葉鶯的眉梢月,銀光則是陳漠的長劍。只盼能阻住那戰(zhàn)斧片刻,換得一線喘息之機。但兩道光芒在戰(zhàn)斧那大開大闔,仿佛吞噬一切的黑光映照下,顯得微弱而渺小,兩人一馬就如同飛蛾撲火般撞入那戰(zhàn)斧織成的死亡之網(wǎng)中。

      “當(dāng)當(dāng)”兩聲大震,葉鶯的眉梢月斷,陳漠的長劍斷,戰(zhàn)斧仿佛未受任何阻礙,僅僅稍稍一偏,本是照著兩人頭頂劈至,如今卻是朝著肩側(cè)。雖說并非要害,但看那戰(zhàn)斧一往無前的勢道,依然能把人劈成兩段。

      “當(dāng)”!又是一聲大響,卻是許驚弦由一旁趕來,及時出劍,勉強格在高速劈砍而下的斧柄上。

      許驚弦但覺一股沛然無匹的大力襲來,渾身劇震,胯下戰(zhàn)馬承受不起,口中狂吐白沫,四蹄一軟,將他拋離馬背。他躺在地上,腦中嗡嗡作響,口中溢出鮮血,呆望著漫天飛濺的赤血飛花落雨般飄灑而下,如墜噩夢……他出道至今,縱然迭遇強敵,卻總能憑著機智的頭腦、靈動的身法和旺盛的斗志與敵人糾纏不休,從未像此刻這般被震得兩眼昏花、惝恍迷離,似乎五蘊六識皆脫體而去,加上整只右臂麻木得毫無知覺,恍惚間以為已被戰(zhàn)斧斫斷,頓覺心灰意冷,戰(zhàn)志盡喪,暗嘆一聲,閉目待死。

      這是毫無花巧的一記硬拼,但許驚弦因欲救葉鶯而倉促出招,只來得及運起五成功力,何況從側(cè)面接擋,遠不及龍鳴謫正面蓄勢出手,不免吃了大虧,若非戰(zhàn)馬替他承接了大半勁道,這一擊足可令他昏厥。

      幸好斷流劍乃是削鐵如是泥的寶刃,又正格擋在戰(zhàn)斧的柄端七寸最難發(fā)力之處,在強力的撞擊下,鋒銳的劍鋒把斧柄削斷,斧頭脫柄而出,偏離原來的線路,堪堪從葉鶯與陳漠身側(cè)掠過,卻將他二人坐下戰(zhàn)馬一劈為二。

      滿天飛濺的馬血中,還飄著葉鶯的幾縷發(fā)絲,實是驚險萬分,只要再有毫厘之差,就是斷首裂身之禍。

      龍鳴謫這一招叫做“三潭映月”,名雖風(fēng)雅,卻是霸道無匹的狂猛暴烈之式,乃是他師門不傳之秘,號稱“凝元神之怨念,集天地之精華,聚神鬼之靈力,滅世間之魂魄”, 需要靜心養(yǎng)氣兩個時辰之久方可施展,一招出手,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看似簡單的一斧劈下,實則內(nèi)蘊三層勁道,第一層破開對手防御,第二層擊潰對手護體內(nèi)力,第三層才是最致命的斃敵之招。

      葉鶯與陳漠抵擋住第一重勁力,兵刃皆被斫斷,身體倒是無礙;許驚弦接下第二層勁道,被震得人仰馬翻,若非斷流劍鋒利將斧削斷,一旦被第三層勁道擊中,便只有殞命一途。

      葉鶯從馬背上落下,在地上幾個翻滾站起身來,驚魂未定之際,卻見許驚弦躺在一邊,口角溢血,雙目緊閉,還道他已喪生龍鳴謫之手,一時心頭大慟,以往雖有無數(shù)怨意,霎時盡化烏有。她不管不顧地撲上前去,將許驚弦攬入懷中,哭叫道:“驚弦……”

      陳漠當(dāng)日在無雙城化裝為乞兒欲擄楊霜兒為質(zhì),就是因為忌憚龍鳴謫而不得不更改計劃,今日一戰(zhàn),懼意更甚。但唯恐葉鶯有失,連忙上前護住,手中半截斷劍斜指龍鳴謫,防他再度進擊。

      龍鳴謫并未認出面前這個沉默不語的少年就是那日在無雙城的小乞兒,他英挺的面容上沾了不少馬血,神情冰冷,一如從地獄現(xiàn)身的魔頭,鋒銳如刀的眼神冷冷望向三人,卻再無出手之意。他得到的命令本就是阻截追兵,何況一招“三潭映月”出手,亦是大耗元氣,暗中調(diào)停。

      許驚弦從昏愕中乍然驚醒,軟玉溫香,如花面容,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昨日,心頭的束縛在這一刻解開,真情流露:“鶯兒,能再見到你,真好!”

      “臭小子,你……你沒死啊!”葉鶯神情一變,先喜后怒,一把將許驚弦拋下,復(fù)又一掌摑在他面上,“沒死最好,留著命讓本姑娘來取……”

      許驚弦手捂臉頰,愕然道:“我如何得罪你了?在那九幽府中為何不與我相認,我一直以為你已在飛泉崖……扶搖可與你一起?”

      “不必說了。今日你救我兩次,以往恩怨一筆勾銷,我不殺你,以后也再不認得你。哼,扶搖也不會再認你當(dāng)主人……”或許連葉鶯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對許驚弦有那么多的怨意,她心頭也知道,兩人之間并沒有什么山盟海誓,況且他與水柔清相識在前,自己原無資格質(zhì)問他薄情寡義,但不知為何,想到曾經(jīng)與他共患難的那段時光,再想到他與水柔清之間卿卿我我曖昧難言的神態(tài),胸口就如被重擊,哀痛化為憤怒,只希望從沒有認識過他……

      許驚弦還想再說,忽覺兩道目光由旁邊射來,一道隱含敵意,另一道卻是充滿著探究。

      奇怪的是敵意的目光來自陳漠,龍鳴謫卻似乎對他另有興趣。

      “劍沒有脫手,很好!能在我全力出斧后不死的,閣下是第一人,你是誰?”龍鳴謫開口發(fā)問。

      許驚弦起身察看,卻見右臂依然完好無損,斷流劍亦未脫手,只是虎口震裂,麻木難當(dāng),當(dāng)下劍交左手:“龍兄過譽,在下許驚弦?!?/p>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裂空幫的小幫主。難怪……”龍鳴謫恍然有悟,神色微變,霎時仿佛多了一份敵意,或是在他心目中亦當(dāng)那個名動江湖的“明將軍克星”是一大勁敵吧。他狹長的眸子從許驚弦的面上轉(zhuǎn)向斷流劍,淡淡道,“好劍!”言下之意好像是說若無寶劍,此刻對方就已是一個死人了。

      自從成為裂空幫主之后,許驚弦受過不少懷疑與詰問,卻還沒有人叫過他“小幫主”,而龍鳴謫亦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是這般老氣橫秋的語氣,許驚弦不由哭笑不得,感應(yīng)到對方語氣不善,傲然道:“龍兄雖然高明,但剛才只是出其不意,要想殺我,只怕還要費上一番工夫?!?/p>

      “你不是與威赫王一路么?我為何要殺你?”龍鳴謫言雖如此,但他的右手松開斷斧,攏于袖中不見虛實,或是正緊握著賴以成名的“袖中刀”。

      許驚弦一窒,眼望葉鶯與陳漠:“他們也是我的朋友……”

      葉鶯搶先道:“我可沒有你這樣的朋友……”而一旁的陳漠亦朝旁挪開半步,仿佛要與許驚弦拉開距離,表明態(tài)度。

      許驚弦氣得滿嘴發(fā)苦,卻也無可奈何,一擺長劍:“總而言之,我不會允許你傷害在場的任何人!”

      龍鳴謫冰冷的神情中露出一絲揶揄之意:“我得到的命令是除了威赫王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通過此谷口。只要你們留在原地,大家就相安無事。后面的人也一樣?!弊笫州p擺,谷口上方的山頂上頓時現(xiàn)出近百士兵,人人手持長弓,利箭搭弦,直指來路。而龍鳴謫的右手,一直沒有露出來。

      身后蹄聲與呼喊聲不斷傳來,桑瞻宇的手下亦在逼近,但遠遠望見谷口中的埋伏,盡皆放緩了馬速。

      威赫王掉轉(zhuǎn)馬頭,朗聲道:“雖說不曾與龍兄打過交道,但縱然你我不算敵人,至少也談不上是朋友,何故如此?”

      龍鳴謫道:“在下只知服從城主之命。”

      “楊云清如此公然行事,不怕朝廷問罪么?”

      “奉命行事,不問緣由。何況城主自有分寸,對外也只會宣稱這是我的個人行為。”

      威赫王亦不再追問究竟:“許少俠與我是同路,葉姑娘與那位小兄弟亦與其后的追兵并非同謀,讓他們幾人通過谷口后自便,可好?”

      龍鳴謫靜默良久,忽側(cè)身讓路:“請!我還可借你三匹馬兒代步,速速遠離此處,不得耽擱?!?/p>

      威赫王事實上也只是試探發(fā)問,卻未想到一向忠于楊云清命令的龍鳴謫竟會通融,心中驚訝,卻只說了一個字:“謝!”

      “不必謝我,我有條件?!?/p>

      “龍兄請講?!?/p>

      “今日未能與威赫王交手,深以為憾。不日后沙場相逢,還望給我一個正面對決的機會。”

      “好!你我一言為定?!蓖胀鯇υS驚弦一招手,“走吧?!?/p>

      許、葉、陳滿腹疑惑,三人通過谷口,果見一旁停著幾匹馬兒,鞍蹬齊備,一位老人在旁守候,頭戴箬笠,身著布衣,只是尋常百姓的裝束。恭聲道:“有請諸位上馬?!?/p>

      威赫王問道:“老人家是無雙城的人么?可曾見過城主楊云清?”

      老人搖頭:“什么無雙城和楊云清,從未聽說過。”無雙城與楊云清之名天下皆聞,他竟然能說出這般謊言,與其說是明目張膽地否認,更像是一種你奈我何的輕蔑。

      威赫王哈哈大笑:“寧任天下人說三道四,依舊我行我素,果然是楊云清的風(fēng)格?!辈辉俅罾砝先耍屑殭z查后換上一匹好馬,當(dāng)先行去。

      出了谷口,前方仍是一條長長的狹谷,四人分為兩組,威赫王與許驚弦在前,葉鶯與陳漠在后。周圍雖只有幾位士卒,但樹林中不時透出刀槍的寒芒,不知還有多少埋伏,饒是陳漠對威赫王恨之入骨,亦知此前情形下不宜發(fā)難。

      威赫王悠然道:“我們都知道這些人是無雙城的士兵,他們卻另做裝束,遮掩痕跡,似乎只要不當(dāng)面說破,一切就當(dāng)從未發(fā)生。楊云清此舉到底是掩耳盜鈴,還是欲蓋彌彰呢?嘿嘿,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居然猜不出來……”無人回答他的問題,但疑惑留在每個人的心中。雖戰(zhàn)火未起,但離昌與中原日漸交惡已是不爭事實,楊云清就不怕東窗事發(fā),朝廷治他通敵之罪?莫非他已打算投靠威赫王?

      威赫王嘆道:“久伏而不疲,深藏而不殆。這些士兵皆是精銳,看來想要攻下無雙城,還需要大費我一番周折?!?/p>

      無雙城地處離昌與中原的交界,邊境時有沖突,雙方不乏敵意,他故意以此言語挑釁,卻依然無人回應(yīng)。這些士兵應(yīng)當(dāng)都得了龍鳴謫的命令,只準(zhǔn)通行,不予答話。

      身后隱隱傳來幾記呼喝,卻未聞喊殺之聲。想必桑瞻宇的手下被龍鳴謫所懾,終不敢硬闖。

      四人出了谷地,沿途再不見伏兵,前方橫著三條岔路。

      威赫王道:“今日之局出乎意料,大家不打不相識,亦算一場機緣。不知葉姑娘與這位五星鎖的小兄弟可愿與我化開昔日恩怨,若愿攜手共創(chuàng)大業(yè),在下必將竭誠以待?!?/p>

      葉鶯冷哼一聲:“對于忘恩負義、賣主求榮的家伙,我不談條件。”又瞪了許驚弦一眼,打馬往左首邊行去,陳漠雖不甘心,但知以二對二,全無勝算,何況兵刃亦斷,銳氣全失,亦只好隨葉鶯而去。

      威赫王嘿然道:“這位葉姑娘好厲害的口舌,賣主求榮想必是罵我身為漢人而助離昌,而這忘恩負義四個字,大概就與許少俠有關(guān)了?!?/p>

      許驚弦苦笑,卻也佩服威赫王的瀟灑心態(tài),方脫險境,渾若無事,不但自嘲,還順帶調(diào)侃自己一下。

      “也不知葉姑娘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選的道路正是通往白松城,大概以為我終會回大軍,沿途伺機再找機會伏殺我吧。卻不知我們會走另一條路?!蓖胀跻允窒嘀?,“右邊通往無雙城,而沿中間這條路再行三十余里,即可抵達冬歸城?!?

      許驚弦忍不住發(fā)問:“與葉姑娘一起的那個執(zhí)劍少年是誰?她又為何要殺你?”他曾聽齊生劫說過葉鶯與墨留白同行塞外,但墨留白的兵器是一支鐵筆,而年齡亦應(yīng)近三十,自然不會是那個沉默內(nèi)斂的少年。他卻不知,其實早在數(shù)天前在涇陽城中與史書之會面時,陳漠就一直在附近觀察他。

      “那個少年是塞外殺手組織五星鎖的鑰匙,啞而不聾,手底下功夫也不弱,還曾傷了我一劍。他的師門被我所滅,故一意尋仇。至于葉姑娘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具體情形我也不知,或是墨留白的緣故吧。上次她與墨留白在無雙城郊伏殺我,畫中留白被我所傷,短期內(nèi)難以復(fù)原,若今日他也在場,倒還真是棘手?!睆?fù)又一笑,傲然道,“這世上想殺我的人太多,我也懶得詢問情由?!?/p>

      “那么有些人為何救你,也不想知道原因么?”

      “你是指楊云清吧?按說他足有一百個殺我的理由。不過聽那龍鳴謫的口氣,似乎遲早要與我疆場相戰(zhàn),他是最懂楊云清心思的人,以此看來無雙城并無降離昌之意。但既然如此,就更不應(yīng)該救我,就算不落井下石,也不至于替我抵擋追兵吧,我實在是弄不懂楊云清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許驚弦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或許是因為……你的妹妹?”

      威赫王沉靜的面上終于有了一絲動容:“你是說滌塵?她在無雙城么?”

      “當(dāng)初恒山一別,我們約好分頭前往無雙城會合,我雖先出發(fā),但在潼關(guān)耽擱了幾日,又繞道塞外,也許她已到達了無雙城?;蚴且驗樗脑?,楊城主才命龍鳴謫出手相救。”

      威赫王沉思片刻,決然道:“不可能!你與憑天行去天壑關(guān)的路線是臨時決定的,我若不是派人一路跟蹤,也掌握不到你們的去向,而若非我部下出了叛徒,簡歌也不能提前設(shè)伏,滌塵無法預(yù)料到我會遇險。而最重要的,哪怕生死一線,南宮世家的人也決不會向人求情!”最后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神情倨傲。

      許驚弦亦覺威赫王言之在理,對于楊云清不可理喻的行為實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天性灑脫,對于想不通透的事情亦不會去強行求解,反正真相最后總會大白天下,多思無益。但對于威赫王來說,楊云清是他遲早要面對的敵人,若是猜不透對方的心思,這一仗豈不是未戰(zhàn)先輸了三分,只怕苦苦思索不休。

      威赫王忽面露不悅之色,冷然道:“這幾日相處,為何從沒聽你提及滌塵會來無雙城之事?”

      許驚弦聽出他對自己頗有埋怨之意:“我為何要告訴你?反正你如今自認是威赫王,與南宮世家再無瓜葛。”

      威赫王撫額而嘆:“實不相瞞,或是因天魅凝音之故,每當(dāng)我聽到滌塵的名字,都會頭痛如裂。但她是我最后的親人,哪怕我此生再也不能見到她,但亦會始終關(guān)注著她的一切。”

      “難道你不想再見到她么?”

      “我目前所做的一切,雖有自己的道理,但終是與祖訓(xùn)相悖,滌塵與我同樣倔強的性子,我既不能說服她,見之何益?倒不如等一切塵埃落定,她自會明白我的苦心。”

      “但你可想過,在宮大哥的心目中,你始終是南宮世家最優(yōu)秀、無可替代的那個人,如果你中途失敗,她就會一直誤解你,豈不是終身抱憾?”

      “所以,我決不會失??!”

      許驚弦聳聳肩:“每個人在行動前都是如此自信滿滿,但最后誰又能事事如愿以償?譬如此次突圍,你以為是自己的成功么?就算沒有龍鳴謫,我們最后怕也是與桑瞻宇的手下血戰(zhàn)一場,后果難料?!?/p>

      威赫王一嘆:“我的計劃并無疏漏,但卻忽略了那些難以控制的因素,比如葉姑娘與鑰匙的突然出現(xiàn),就徹底擾亂了我的方案。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教訓(xùn):任何精心的布置,都有可能被一些意外發(fā)生的情況而打亂。日后在沙場上,亦不得不提防?!?/p>

      “所謂天意難違,或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防無可防。”

      威赫王哈哈一笑:“果然不愧是《天命寶典》的傳人,說話都透著昊空真人的味道?!彼嫒菀徽?,“我不想在此刻見到滌塵,就是不愿讓一些不可預(yù)知的事情動搖我的決心?!?/p>

      “既然會動搖,那就只能說明你的決心尚不夠堅定!”

      威赫王再嘆:“你說得不錯!雖然當(dāng)上了離昌國師,大權(quán)在握,數(shù)十萬雄兵任我差遣,但許多時候,我都在捫心自問,我的決定是否真的正確?”

      許驚弦第一次感覺到威赫王吐露心聲,輕輕道:“其實我故意不告訴你宮大哥去無雙城之事,那是在我心底有一個期冀,希望乍見至親之人的震撼,或能令你重新變回南宮逸痕?!?/p>

      威赫王身體一震,眼望遠山,良久不語。隔了許久方才悵然道:“可惜,一切都已太晚,對我來說,南宮逸痕早已死去,縱然大功告成,卸甲歸隱后,恐怕也找不回當(dāng)初的少年情懷。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再也不能回頭,一如你再也無法與葉姑娘重續(xù)前緣……”

      說話間兩人行出三四里路,來到一處山巒前。

      威赫王停馬:“過了此山后,前行五里往東轉(zhuǎn),再穿過一片沙漠,就是冬歸城了。”

      許驚弦但見那山中林陰密布,煙氣繚繞,渾若仙境;山石疊嶂,錯落有致,似藏百萬雄兵,隱隱透出殺伐之氣。既有深幽清雅、曠達自若的恬淡,亦不乏壯懷激烈,金戈鐵馬的朗落。凝聲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威赫王微微一笑:“你應(yīng)該很熟悉這地方,因為你背上的偷天弓,就是在這里煉成的!”

      許驚弦聳然動容:“引兵閣?”

      “不錯,這里正是引兵閣。本是笑望山莊的后山,但十年前明將軍大軍橫掃塞北,笑望山莊亦付之一炬?!?/p>

      許驚弦想到義父許漠洋曾告訴自己的種種往事,又想到笑望山莊莊主容笑風(fēng)在南征烏槎途中自盡,不禁心頭唏噓,感懷不已。

      歲月荏苒,塵世無情,任你是神功蓋世的英雄,做下多少驚天動地的往事,到最后都會被時光淹沒,僅留下淡淡的記憶。

      威赫王道:“我還要再問你一次,是否愿意與我攜手,共爭天下?”

      許驚弦脫口問道:“這樣的話,你是否也對桑瞻宇說過?”這是他心頭始終未放下的一件事情。

      威赫王臉色一沉,目光寒如冰劍:“你以為這是我誘使他人替我效力的條件么?你這樣想,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p>

      “不要誤會。我猜錦夫人應(yīng)該就是桑瞻宇的親生母親,憑你和錦夫人的關(guān)系,輔她愛子登基豈不是順理成章!”

      威赫王微吃了一驚:“我知道在潼關(guān)你曾見過錦夫人并與她交手,但那時在黑夜,她又是易容前去,你如何能看出來?”他雖沒有直接承認,但語氣已肯定了許驚弦的猜測。

      許驚弦一笑:“我可不是憑他們的相貌推測,只是碰巧知道一些事情,再加上一點點想像力罷了?!?/p>

      威赫王怔了半晌,忽然低聲嘆道:“我第一次由衷地佩服苦慧大師了!”

      看似毫無根由的一句話,許驚弦卻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意思:威赫王或許之前對苦慧大師的天命讖語尚是半信半疑,但見到許驚弦僅僅利用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信息就組合成了事件的真相,顯露出細致的洞察力與豐富的想像力,確信他就是讖語中的真命天子,方才有此感嘆。

      許驚弦雖對天命讖語心生排斥,但能得到威赫王如此賞識,心頭亦覺飄然。

      威赫王正色道:“錦夫人對我有恩,我助桑瞻宇一臂之力亦在情理之中。但桑瞻宇此人自負好勝,性格激烈,真要扶他上位,假若事事如意,或還能做個好君王,一旦稍遇挫折,必將遷怒于人,成為一個暴君。事關(guān)天下之安危,我豈可如此草率?他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我的人選?!?/p>

      “那位北魏拓跋后人又如何呢?”

      威赫王沉吟:“在我的悉心教導(dǎo)下,他會是一個好君王。但卻不知一旦我離開后,他又能否獨當(dāng)一面?!彼ňν蛟S驚弦,“而對于你,我不會有這樣的擔(dān)心!”威赫王簡單的話語中包含著極大的誘惑力,即便許驚弦對于權(quán)勢地位并無所求,亦忍不住為此心中怦然一跳。

      許驚弦努力排除雜念,靜神凝聲道:“那請威赫王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幫離昌國?御泠堂雖被江湖名師正派視為邪道,你祖上南宮敬楚可是唐朝大將軍,堂堂漢室名將之后,如果只是想證明自己有輔佐明君登基的能力,你完全可以找個漢人,何必要與蠻夷為伍,反倒掉過頭來打我漢人的江山?”

      威赫王漠然道:“只因那時我為了尋找悟魅圖來到塞外,適逢其會罷了。假設(shè)悟魅圖藏在江南,那亦有可能我率人在江南起事了。”

      “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也不是你的真心話。不錯,數(shù)年之前,離昌只是塞外諸國中根本不起眼的小國,能有今天之勢,可以說全憑你一己之力。但這僅僅證明了你有能力去開創(chuàng)一份基業(yè)。但是,縱然贏在才氣上,卻虧于大節(jié)。這樣的人,我不想與他共謀?!彪S著思緒清明,許驚弦的言辭亦鋒利起來,“想說服我,你還需要更好的理由?!?/p>

      威赫王面色一沉:“自從我懂事以來,就被父親告知了先祖遺命。從那時起,除了習(xí)武之外,我讀了許多行軍布陣的兵法、安邦定國的韜略、整治朝政的綱要……帶兵打仗是與對方主帥的博弈,當(dāng)彼此實力相當(dāng)時,誰能先一步洞察對方的意圖,就可以料敵先知,戰(zhàn)無不勝;而只要體恤民情,通曉民意,深悉百姓疾苦,亦可安邦定國;在朝中為官,因為要與形形色色的各種人物打交道,既需要有原則,亦需要懂得變通,時而鐵腕,時而懷柔,上迎圣意,下聆眾聽,這些固然艱難,但只要用心去做,終可遂了心意。

      “如此過了幾年后,我自信一切都已在掌握中,雄心勃勃制訂了一整套計劃,萬事俱備,只需聯(lián)絡(luò)明將軍,再加上我御泠堂與四大家族的精兵強將,就足可達成千年未竟的天后遺命。而彼此抱負相同,想必也可順便與四大家族化敵為友。

      “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了父親,但他卻沒有給我任何意見,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去試試看吧。然后他借故遠游,令我暫代堂主之位。盡管父親的口氣并不看好我,但他畢竟給了我一個大展宏圖的機會。

      “我賭著一口氣,一心想等他遠游歸來看我大功告成,于是加緊執(zhí)行我的計劃……然而,卻不知想易行難,且不說在聯(lián)絡(luò)四大家族時遇到的重重阻力,即便是明將軍本人的心意,我也根本捉摸不透,甚至在御泠堂里,竟也出現(xiàn)了各種反對的聲音。我那雄心勃勃的計劃,最終就在各種看似毫不起眼的推托與借口中,就此擱淺了……”

      雖說許驚弦知道天命讖語之后,對輔佐明將軍爭奪天下之事頗覺反感,但此刻聽威赫王娓娓道來,卻也聽得津津有味,最后竟然還忍不住替他覺得遺憾。南宮世家的子弟總有抓住人心的本領(lǐng)。

      威赫王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惑:在我之前,無論是御泠堂、昊空門,還是四大家族,皆出現(xiàn)過不世之精英人物,但為何終其一生,也未能完成扶明氏后人奪取天下的心愿?而事后我才知道,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更為詳盡的計劃,同樣遭到了失敗,他讓我重走他的老路,并非只是單純的考驗,而是另有深意,希望我能從中反省出一些道理?!?/p>

      “那你體會出什么了嗎?”

      “嘿嘿,那時年輕的我心高氣傲,心里容不下失敗,眼里卻只看見了失敗,更談不上反省。那之后的幾年,我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亦不再管理堂中事務(wù),頗有些自暴自棄,于是亦外出游玩,借以散心。

      “一日來到豫北的一個偏遠小鎮(zhèn),卻見鎮(zhèn)上民居皆是大門緊閉,偶有幾個百姓見到我亦是匆忙閃避,面有憂色。我心知有異,便去詢問,起初連吃了幾個閉門羹,后來終于有位老人告訴了我真相。原來小鎮(zhèn)中有一個黃姓財主,仗勢欺人,魚肉百姓,通過各種手段將鎮(zhèn)上大部分田地與房產(chǎn)據(jù)為己有,百姓多成了他的長工,而且稍有不遂心意,便私設(shè)刑堂,簡直就是一方惡霸。我大惑不解,問老人為何不去報官,老人卻道:‘那黃員外早與官府勾結(jié),縣令受了他的好處,自是睜只眼閉只眼,而一旦去報官的人,回鄉(xiāng)后就會被黃員外私刑懲治,久而久之,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要能混口飯吃,也就將就過日子吧。

      “我心中大怒,當(dāng)晚就潛入那黃財主的家中,原以為此人惡霸一方,必是有些本事,至不濟也會請幾個高手護院,誰知不但黃員外本人弱不禁風(fēng),就連他請的數(shù)十個家丁也全不是什么武學(xué)高手,被我三拳兩腳打倒幾個,又折斷了為首之人的胳膊,其余人見事不妙,皆一哄而散。

      “當(dāng)晚我將黃員外好一頓教訓(xùn),直至他痛哭流涕,答應(yīng)痛改前非。第二日,我把他五花大綁在鎮(zhèn)中,當(dāng)著所有百姓的面,令他自承不是,并將家產(chǎn)的一半散給大家。我見那些百姓有些畏縮,想必是怕黃員外事后報復(fù),就假意稱自己其實是京中私訪的官員,回京后就上報朝廷,若是黃員外再犯,必砍其頭。百姓們這才如釋重負,高呼青天老爺。我耐不過他們的熱情,瞅個空悄悄離開,任由他們懲戒那黃員外……”

      聽到此處,許驚弦不由面呈微笑:“想不到威赫王亦有如此俠義的一面?!?/p>

      威赫王卻是苦笑一聲:“事情并沒有完。過了幾日,我放心不下,重回到那個小鎮(zhèn),心想只要那姓黃的膽敢事后報復(fù)百姓,我必殺之。誰知……卻看到了全然出乎意料的一幕。就在我離開的那一天,百姓們一擁而上,先是搶光了黃員外的家產(chǎn),其后不知何人帶頭,開始毆打泄憤。結(jié)果,黃員外就這樣被眾人活活打死了。他的家人也被逼得背井離鄉(xiāng),逃得不知去向?!?/p>

      “??!”許驚弦失聲驚呼,萬萬未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官府可曾介入,殺人者是否被抓了起來?”

      “無人自承是兇手,亦無人指控。黃員外平日作威作福,積怨太深,只怕連鎮(zhèn)上的老婆婆都朝他扔了幾塊石頭,總不能把全鎮(zhèn)的百姓都拿去法辦,法不責(zé)眾,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蓖胀跄抗饩季迹澳銖倪@個故事里想到了什么?”

      許驚弦喃喃道:“黃員外雖然胡作非為,但或許罪不至死,那些鄉(xiāng)民太過沖動了……”

      威赫王嘆道:“我震驚之余,亦想不出善后的方法,只得一走了之。但那幾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或許起因在于我,若非我假稱自己是私訪的京官,那些百姓或許也沒有這么大膽子……是的,黃員外雖然有過失,但罪不至死,他的妻兒更是無辜,而我則給他們帶來了災(zāi)禍。我懷著無比內(nèi)疚的心情來到一個深山中,整日不吃不喝,為了贖罪,也為了靜心地思索。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天,我醒悟過來,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也包括我那失敗的計劃。原因是,我從沒有想過,人性,原本就是如此的貪婪與邪惡!”

      “此話怎講?”

      “那些百姓看似都是善良的人們,所以飽受黃員外的欺壓,但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播著一顆邪惡的種子,只是沒有機會讓種子發(fā)芽開花。而我,給他們的種子澆了第一杯水。推而廣之,人性本就如此,四大家族與御泠堂的人看似一心輔佐明將軍登基,但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計劃,估算著自己將會付出多大的代價,冒多大的風(fēng)險,得到多少利益。在權(quán)衡之中,他們選擇了觀望,所以,我的計劃才會實行得那么艱難?!?/p>

      許驚弦嘆道:“你想得太絕對了?!?/p>

      “不!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而從那之后——當(dāng)我通透人性本惡這個真相之后,我徹底改變了自己的行事風(fēng)格。我將給每個人機會,在代價與利益之間,我心中自有一桿秤,也給對方充分的選擇。就這樣,我終于一步步走向了成功。而這,才是父親真正想讓我學(xué)習(xí)的東西!”

      “不!”許驚弦朗然道,“我不相信人性本惡,你只看到了他們最壞的一面,但并不能就此否定所有。無論是那些平民百姓,還是四大家族與御泠堂的武林高手,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也依然有善良和正義的種子?!?/p>

      “誠然,我承認人性有驕傲和榮譽的一面,但都是來自于一時的沖動,或是年輕氣盛,或是被血性激發(fā),可一旦成長之后,冷靜下來,都是鏡花水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實為千古不變的真理?。 ?/p>

      許驚弦內(nèi)心并不贊同威赫王的觀點,突然想到了離望崖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棋局,雙方無論正邪,皆是身為“棋子”慨然赴義,或許那是一種愚忠,但何嘗不是人性中的一個閃光點?只不過,那一場棋局太過慘烈,就連水柔清之父莫斂鋒亦身歿此戰(zhàn),而他又是親歷其事的始作俑者,縱然想以此為證反駁威赫王,話到嘴邊卻是一窒,再也說不出口。何況人性本質(zhì)是善是惡本就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他不愿意在此事與威赫王分辯不休,冷然道:“剛才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替離昌國效力的理由,你卻給我講這樣一個故事和一番大道理,是否有些離題了?”

      威赫王道:“故事是個引子,大道理也只是個前提。我雖認定人性本惡,身為人類一員,我亦不能免俗,但卻對此深惡痛絕。而當(dāng)我來到了塞外,接觸到那些異族人后,方才醒悟。漢人太重私利,遠不似塞外民風(fēng)淳樸而寬容,那是因為塞外苦寒,更多注重生存而非享樂,唯有將異族引入中原,與漢人通婚聯(lián)姻,或可一改漢人積累多年的天性?!彼nD片刻,加重語氣,一字一句道,“所以,表面上我助外夷入侵中原,事實我是為除卻漢人的心魔而戰(zhàn)!”

      許驚弦瞠目結(jié)舌,且不論這個道理是否成立,威赫王都是一個有著自己獨特見解的人物。理性與瘋狂之間,僅僅相差一線,但那些名垂青史的不世英杰,或許大都如此吧!

      威赫王肅聲道:“這都是我久駐心中不虞對人講的話,告訴你是因為信任,更希望你能助我共創(chuàng)盛舉,成就歷史!”

      “歷史是用筆墨寫成的,而不是鮮血!”

      “你錯了,真正的歷史,恰恰才是用鮮血寫下的。史學(xué)家們只不過用筆墨美化它,好讓大眾可以接受,但卻改變不了歷史的本質(zhì)!”

      許驚弦陷入沉思。

      威赫王當(dāng)他意動,繼續(xù)道:“我從不愿意勉強他人,但卻不忍見璞玉蒙塵,因為我清楚地知道,每個人生來就有他自己的使命,一旦錯過,貽誤終身!”

      許驚弦驀然抬首:“如果沒有天命讖語,你還會如此眷顧我么?”

      威赫王沉吟道:“當(dāng)我對你有足夠的了解后,依然會做出同樣的判斷!”

      許驚弦喃喃道:“明將軍克星,天命讖語的預(yù)言,我就這樣被你們一步步推著走,好像一定要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才行?”

      “男兒在世,自當(dāng)有所追求,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小到開宗立派,大至開國創(chuàng)業(yè),豈不快哉?”

      許驚弦卻道:“那是大多數(shù)人的理想,卻不必強加在我頭上。自從有了這個‘天命讖語,每個遇到我的人都對我有著各種各樣的期望與要求,卻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我自己想要什么,想成為什么人。”

      威赫王一愣:“你想如何?”

      許驚弦心中突然泛起水柔清的影子,其實他只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與心中的玉人相依相守,直到生命盡頭……但這話卻是羞對威赫王說出來,他只是清朗一笑:“抱歉,我沒有你想像中那么遠大的志向,只想做一個無愧于心的人,守住這世間的正義與真理。你既然為除魔而戰(zhàn),那我就只為匡正而戰(zhàn)吧!”

      在威赫王的眼中,許驚弦一直是個表面謙沖,實則內(nèi)心凜冽不羈,氣質(zhì)桀驁不馴的少年,但到這一刻,才陡然發(fā)現(xiàn),在他的骨子里,還有那份朗照乾坤,磊落日月的浩然正氣。

      威赫王知他一言九鼎,既然開口拒絕了自己,就決不會再更改,唯有暗地?zé)o奈一嘆:“那么,我為除魔,你為匡正,也算殊途同歸,縱然不能合作,但也希望日后不會為敵!”

      但愿如此!許驚弦心中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第二章 黃雀在后

      話不投機,兩人佇馬在引兵閣前,陷入了沉默。

      一陣愜意的微風(fēng)拂來,起伏的山巒連著遠空的浮云,仿佛延綿不絕,寂靜的山谷中唯有飛鳥長鳴,草蟲低啾。耳邊是鳥語,鼻中是花香,眼前是錦繡,經(jīng)過了浴血廝殺后,面對如畫景致,本是最適合放松的時候,但他二人卻各懷重重心事,無意欣賞。

      或是因為遇見了葉鶯,或是因為提及天命讖語,或是因為方才對威赫王說起自己的抱負與追求……許驚弦忽然想到了水柔清,天壑關(guān)分別后,再也沒有她的音訊,雖說相信憑天行一定會照顧好她,但心中那份牽掛卻久久揮之不去。算來不過分別幾日,感覺就像過了數(shù)年,此時此刻,他特別希望她就在身邊,哪怕什么話也不說,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心頭就會覺得無限安寧。

      他仰望深邃的天空,怔怔看著遠天一片浮云,但覺那云朵中隱隱顯露出一張人臉,依稀就是水柔清的模樣?;叵肱c她從童年結(jié)識到如今心心相印的諸多事情,不由嘴角噙笑,思如潮涌,神志恍惚,心神游游蕩蕩不知所終,渾噩間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直至一縷清風(fēng)吹起衣襟,方才驚醒。而眼中只是空濛的天穹,那片神似水柔清的流云早已變換方位,再也找尋不到,而自己卻是神思不屬,懵然不知,不禁啞然失笑……

      陡然間心中一動,一絲靈覺浮上腦海:風(fēng)兒無形無跡,云彩雖是有質(zhì)之物,卻唯有借助風(fēng)力才能翻滾變幻,演化成各種形貌,二者之間似有著一種微妙而難以言述的關(guān)系,風(fēng)以云動而顯,云以風(fēng)吹為力。假如有一種內(nèi)功心法,以內(nèi)力驅(qū)動招式,就如清風(fēng)吹動浮云,那又會是什么情形?

      這是一種與傳統(tǒng)武學(xué)道理相悖的理念。每個初入師門的學(xué)徒都聽師父教過:華麗的招式是外表,深厚的內(nèi)力是根基。只有將內(nèi)力修煉到一定的境界,才可以發(fā)揮出招式的威力。再精妙的武功,若是軟弱無力,將無法給對手造成傷害,但是若無巧妙的招式,空有一身內(nèi)力,屢屢出手卻不能擊中對方要害,亦是無用,正如一身蠻力的莽漢斗不過精通武技的弱質(zhì)少女。所以習(xí)武欲有所成,必須內(nèi)外兼修,拳腳與兵器到處,其中所蘊內(nèi)力亦隨之而至。

      但依許驚弦所想,將不局限于固定的招式,而是憑著弈天訣先找出對手的破綻,再任由內(nèi)力的牽引,自然而然地施出招式,攻敵之必救……

      正所謂無招勝有招,沒有了招式的限定,只要“力”所能及,天地萬物皆可被己所用,亦令對手難以判斷攻守的線路。

      事實上這種全新的武學(xué)理念并非他第一個提出來,之前有許多武學(xué)大師都曾想過這個問題,但皆出于思而止于行。最大的障礙不在于沒有如臂使指的內(nèi)功修為,而是無招固然令對手防不勝防,但亦令自身的防御漏洞百出,一旦進攻不利,被對手抓住破綻,不免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可是,這一切對許驚弦來說都不是難題。因為他不但任督二脈皆通,將蒙泊國師數(shù)十年的內(nèi)力化為己用,內(nèi)力之強足可比肩數(shù)大宗師;當(dāng)年暗器王林青教給了他各門各派的武功口訣,令他的武學(xué)見識遠超常人;又由黑二那里習(xí)得陰陽推骨術(shù),則可以提前判斷對手的動向,從而料敵先知;自幼精研的《天命寶典》則賦予他通領(lǐng)全盤不拘局部的意識;再加上“致虛極、守靜篤”的弈天訣法,一意求和而不求勝,先立足于不敗,再徐圖進擊的后發(fā)制人之道……

      以上種種,缺一不可,才能完美地把這種理念于實戰(zhàn)中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出來。

      他越想越是興奮,口中喃喃有詞,手中比畫著,力隨意動,澎湃的內(nèi)力在則在他體內(nèi)循環(huán)不息。

      他這些年經(jīng)歷種種奇遇,習(xí)得各種新奇別致的武學(xué),但始終都是前人之見地,并無自己的體會,而直至此刻,才終于將各式雜學(xué)融會貫通,有了屬于自己獨創(chuàng)的武學(xué)理論。

      短短的一剎那, 他的心里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已踏入一個全新的武學(xué)天地,進境之快,可謂前無古人,亦后無來者。

      威赫王本在想著自家心事,忽見許驚弦時而皺眉沉思,時而面現(xiàn)微笑,到最后更是手舞足蹈起來,奇道:“你做什么?”

      許驚弦含笑收功:“沒什么,只是突然解決了一個問題。”

      威赫王見許驚弦雖與平常無異,但面上隱隱現(xiàn)出神光,神情上更是無比自信,而舉手投足間隱蘊玄力,已猜出究竟:“好小子,想必又悟出了什么新招,看來陪我突圍倒也不是全無收獲!”

      不過就算威赫王見多識廣,卻也料不到許驚弦并非僅僅悟出新招那么簡單,而是在武學(xué)境界上有了飛躍,雖然尚須時日磨礪,但就憑他此刻在武學(xué)上的突破,比起當(dāng)世任何一位宗師級人物亦不遑多讓。

      威赫王嘆道:“我已習(xí)慣了威赫王的身份,再也不是當(dāng)年的逸痕公子,思考再三,此時還是不便與小妹滌塵相見,你我就此分別。希望你能替我轉(zhuǎn)達歉意,并努力讓她明白我的一片苦心?!?/p>

      “不過,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們說好脫圍后公平?jīng)Q戰(zhàn)一場,從而決定金角鹿冠的歸屬?!?/p>

      威赫王不為所動:“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偶爾創(chuàng)出一記新招,就能夠贏得了我?”

      “成與不成,總要試過后才知。嘿嘿,我剛剛想到了一招‘風(fēng)云,也正好請你指點一下。”當(dāng)日在潼關(guān)城,許驚弦望著漫天的繁星與城市中的燈火,悟出了“星火”,而今日在引兵閣外,則是清風(fēng)與流云給了他突如其來的靈感,故得此名。

      威赫王神情冷漠:“你未答應(yīng)我的條件,我又憑什么答應(yīng)你?”

      許驚弦愕然:“你是堂堂離昌國師,也會出爾反爾么?”

      “很早以前,我就學(xué)會了一件事,免費施舍與饋贈很難得到珍惜,所以任何東西都不能免費送人。正如我給士兵勝利的和榮譽,他們才會付出忠誠與尊敬,我給離昌國帶來強盛,他們才奉我坐上了國師的寶座。你若想從我這里得到好處,就必須付出代價。”

      “你想要什么代價?”威赫王的態(tài)度激怒了許驚弦,喝道,“若你真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擊敗我,哪怕技不如人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但若想用陰謀詭計從我這騙走金角鹿冠,卻是休想!”

      “對我來說,人的一生就是一場賭博,你既然對自己的武功頗為自信,那么可有膽量與我賭一場?”威赫王微一沉吟,目光落在許驚弦的身后,“我可以與你公平一戰(zhàn),我輸了,金角鹿冠歸你,但你若負,就把偷天弓交給我!”

      許驚弦一撇嘴:“你倒打得如意算盤。金角鹿冠本就是我的,憑什么還要把偷天弓當(dāng)作賭注?”

      “神器寶物,有德者居之,你我都只是暫時的保管者,何敢大言不慚說是‘我的?”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利……”許驚弦緩緩拔劍,“不留下金角鹿冠,那就只好得罪了。”

      威赫王大笑:“你若想從我背后出劍,那就下手吧?!彼銣?zhǔn)了許驚弦的俠義心腸,決不會從背后傷人,轉(zhuǎn)身欲行!

      “站住!”許驚弦氣苦,威赫王心性驟變,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驚才絕艷的南宮逸痕,著實不可理喻。

      他沉思一番,自信決不會輸給威赫王,長吸一口氣決然道:“好,賭注就如你所愿,你我公平一戰(zhàn)。但若你再施什么陰謀詭計,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天涯海角也必與你糾纏到底,至死方休!”

      威赫王哈哈一笑:“那我們就在引兵閣內(nèi)一決勝負吧!”馳馬當(dāng)先行去。

      其實威赫王迫使許驚弦把偷天弓當(dāng)作彩頭倒未必出于貪心,而是心知對方既然不愿與自己合作,日后遲早會成為一大勁敵,不如趁他羽翼未豐之際給予挫折,日后再度相遇,無論是敵是友,心理上無疑都可占得上風(fēng)。

      此人謀略之深,于此可見一斑!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崎嶇的小道,穿過幽暗的森林,進入山谷,一股清芬的藥香撲鼻而來,林中卻不見人跡。

      “引兵閣”以閣為名,其實不過是山谷中一間小亭子。亭身雖以上好的桐木所制,但經(jīng)歷多年的風(fēng)吹雨淋,早已破舊不堪,遠遠望去搖搖欲墜。但再走近幾步,就隱隱感覺有一股氣勢撲面而來。

      亭子左右掛著兩幅對聯(lián),依稀還能辨認出字跡,上聯(lián)是:絕頂攢兵引宮潮,四壁皆清妄偷天。下聯(lián)是:重簾不卷燕市冷,萬馬齊暗應(yīng)換日。

      許驚弦雖聽義父提及過這副對聯(lián),知是巧拙大師親筆所書。聽時尚不覺得什么,但此際望見真跡,感悟?qū)嵍?。?lián)中不但暗合偷天弓與換日箭,竟還有絕頂之名,不知當(dāng)年巧拙大師是否早就看清了冥冥中的命數(shù),才留下這樣一幅看似簡單,實則暗蘊深意的對聯(lián)。

      威赫王未想到在這里竟會看到“偷天”之名,似非吉兆,心頭一凜。故意以言語給許驚弦施加壓力,冷然道:“你可想好了?我知道這把偷天弓是暗器王的遺物,應(yīng)是蒹葭掌門駱清幽交給你的,你若輸給了我,只怕不好朝她交代。”

      許驚弦淡淡道:“你若能贏我,我自會以死謝罪?!卑迪聸Q心,在此聯(lián)前,決不能把偷天弓輸出去!

      威赫王環(huán)視左右,手指亭前一片方圓兩丈的空地:“這里正好一戰(zhàn)。為了公平起見,你我把賭注留在亭子里,贏的人將兩樣寶物都取走?!毖粤T當(dāng)先取出那把含有金角鹿冠的刀鞘,放在亭心的一面石桌上。

      許驚弦亦上前兩步,將背后的偷天弓取下,與刀鞘并排放在一起。如今他對威赫王的信任已蕩然無存,取弓時功運全身,凝神戒備,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威赫王忽道:“實不相瞞,本來我對自己的武功還算自信,但面對此情此景,不知為何卻有一種會輸給你的預(yù)感。”

      許驚弦神情篤定:“這也是你的攻心之計么?”

      “也許是我的肺腑之言!”威赫王悵然一嘆,“能否讓我看一眼馳名天下的偷天弓,免得我萬一輸了,只怕再也無機會一睹其真容。”

      許驚弦想了想,滿面鄭重地將層層布帛解開,露出暗赤色的弓柄。

      威赫王定睛細看良久,悵然一嘆:“習(xí)武之人,對于武器都有一種第六感,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不管其外形是什么樣,總是透出一種無形的鋒芒,可在這把偷天弓上,為何我卻看不到這種鋒芒?”

      “寶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當(dāng)恰當(dāng)?shù)娜藞?zhí)著它,才會人弓合一,產(chǎn)生相應(yīng)的威力?!?/p>

      威赫王正色道:“憑此一言,我會與君全力一戰(zhàn)!請!”

      “請!”

      兩人來到空地前,相隔五步,威赫王雙刃在手,許驚弦斷流劍斜指,各自運氣,集力待戰(zhàn)。兩人皆是經(jīng)過漫長逃亡,身軀疲累,但這一戰(zhàn)不但事關(guān)勝負,更事關(guān)尊嚴,誰也輸不起!

      在此之前,許驚弦從沒想過自己會與心中崇敬的南宮公子一戰(zhàn),但世事變化,往往不如人愿!

      威赫王的高明武功尚屬其次,他的謀略、他的應(yīng)變、他的狡詐與對心理的把握,都是許驚弦平生僅見。出道至今,除了明將軍,這是他遇見的最難纏的對手。他必須拋棄一切雜念,全力以赴。

      他已沒有退路,必須取勝??墒?,弈天訣卻是執(zhí)意求和的武功,失去了勝負心的他能贏得這一仗嗎?他深吸一口氣,心神陷入至靜至極的狀態(tài),并不急于出手。

      這一剎,他突然體會到當(dāng)初泰山絕頂暗器王與明將軍決戰(zhàn)時的情形:兩位高手之間的決戰(zhàn),對出手時機的把握很關(guān)鍵,他并不急躁,也在等待那個時機召喚自己!

      在威赫王眼里,許驚弦忽然變了,變得很淡很淡,像一個隱約的影子,仿佛漸漸融化在空氣中,或是說與自然凝為一體。如果他現(xiàn)在閉上眼睛,恐怕根本就感應(yīng)不到對方的存在……

      威赫王心頭暗驚,這幾日相處,通過暗中的觀察,他對許驚弦的武功進度已有相當(dāng)?shù)牧私?,所以才在自己舊痕新傷并未痊愈之際進行這一場賭戰(zhàn),自忖至少有六七成的勝算。但卻未料到,對方的武功似乎一下子提升了許多,讓他捉摸不透。甚至令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有了一些后悔……

      他精擅揣摸對方的心理,當(dāng)知如此想乃是比武之大忌,連忙把各種雜念排出胸中,分花刃與拂柳匕在手中旋轉(zhuǎn)著,將體內(nèi)各種機能調(diào)至最佳。

      頭頂?shù)臉渲ι?,一朵臘梅被兩人的內(nèi)力所摧,驀然被震離樹梢,悠悠墜下。這一瞬間,時光仿佛凝滯了,變得舒緩而漫長。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感應(yīng)到,臘梅落地的一刻,就是出手的時機!

      就在彼此氣機交纏,內(nèi)勁交匯的那一剎,突然一個身影急迅地由斜側(cè)里躥出,掠過兩人,飛身入亭,抓起石桌上的金角鹿冠與偷天弓,更不停留,幾個起落閃入樹叢深處,消失不見。

      (未完待續(xù))

      (責(zé)任編輯:空氣 郵箱:kongqi110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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