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河

年的味道越來越濃，阿偉看了一夜母豬，滿臉倦怠。他揉著惺忪的眼睛，回頭看看剛生下來的12頭小仔豬，會心地笑了。

阿偉剛走出溫暖的豬舍，迎面撲來的冷空氣使他渾身一抖，端著膀，縮著脖子，踩著剛剛下的薄雪，迅速回到屋里，簡單地洗把臉，點燃一根煙，陷入沉思中。煙圈在空氣中慢慢散去。

“想啥呢，老公？”

聽著媳婦問話，阿偉緩過神兒說：“要過年了，我想去看看大哥?！?/p>

“嗯。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大哥，沒有大哥，哪有咱家的今天??！吃飯吧，我捯飭捯飭，等你吃完咱們就去?！卑サ南眿D回應著。

阿偉說的大哥，是他七年前在網(wǎng)上一個養(yǎng)豬聊天室認識的。那一年，因為養(yǎng)豬，他學會了上網(wǎng)，在不經(jīng)意間遇到了阿合。因為有著共同的語言、共同的職業(yè)，又是老鄉(xiāng)，阿合長他一歲，兩個人很快就在現(xiàn)實中見了面，從此阿偉結交了一個網(wǎng)絡大哥。

寒來暑往，七年已逝，阿合成了阿偉的精神支柱和無私的幫助者。

2014年盛夏，阿偉遇到了養(yǎng)豬最困難的處境——幾十頭母豬疑似得了高熱病，死的死，傷的傷，令他欲哭無淚。他在QQ簽名上寫道：“天欲滅曹，我又奈何？！”

阿合看見阿偉的QQ簽名，心中為之一顫，料想到這個弟弟遇到了困難，隨即打了電話過去。

還未說話，電話那端便傳來一個男人號啕大哭的聲音。

阿合也沒聽清楚阿偉說什么，感到事情不妙，立馬撂下電話，驅車直奔阿偉家而去。一路孕育豐收的風景，在飛馳的轎車身邊閃過。

阿偉和媳婦看見大哥來了，雙雙流下了淚水，向大哥訴說著災難的前前后后。

阿合換好了服裝，直奔豬舍而去。阿偉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默默地跟在阿合的身后。

“老弟，這些豬不行了。我給你算了一下，所有的豬能賣16萬，全賣了吧，把豬舍消好毒，空一空，兩個月后再買母豬，從頭再來。你記住，有大哥在，天塌不下來?！卑⒑瞎膭钪ァ?/p>

那一年，阿偉損失了70多萬元，這對祖祖輩輩是農(nóng)民的阿偉來說是滅頂之災。

2015年初春，阿偉遵照大哥的囑咐新買了50頭母豬。

阿合一直關注著阿偉，鼓勵著他。有時候一個電話打過去就一個多小時，指導阿偉如何進行生產(chǎn)，如何合理使用資金，如何抓住市場，如何振作精神、保重身體……

有一天，阿偉的QQ簽名更新了。但是只有一個字：“哎”。

阿合立即警覺到，阿偉又出了問題。

電話那頭傳來阿偉的聲音：“哥，我想出去打工，把豬扔給你弟妹?！?/p>

聽著阿偉說這些話，阿合心里想，他是精神崩潰了，還是幾十萬元的外債壓垮了他，想逃避，遇到了新困難？

阿合放下手頭的工作，又奔向了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弟家。

到了阿偉家，兩口子東倒西歪地躺在炕上，棉被蒙頭，屋里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老弟，大哥來了?！卑⒑洗舐暤亟械馈?/p>

阿偉在驚慌中把被子掀開，揉了揉紅紅的眼睛，瞇著眼說：“大哥來了。”便沒了下話。

阿合來到豬舍內，看見有的豬渾身是血跡，相互撕咬著，豬槽子被豬舔得比人臉都光滑。他似乎知道了阿偉兩口子的難處。阿合一頭一頭地檢查著豬，看看豬耳朵，瞅瞅豬眼睛，瞧瞧豬尾巴，摸摸豬腿部，按照養(yǎng)殖技術一一對照。心想，總算還好，豬的精神狀態(tài)不錯，很健康。

從豬舍出來，阿合點燃了一支煙，猛吸幾口，把煙蒂狠狠地踩在腳下，悻悻地朝屋里走去。

“大哥，你也看見了，豬三天沒吃食了。沒有錢買料了。也沒好意思和你說?！卑タ拊V著。

看見阿偉無精打采的樣子，阿合憤怒了。他氣勢洶洶地和阿偉說：“當初我認識你的時候，那種不服輸?shù)膭蓬^兒被狗叼去了？！想當初我們立志帶領鄉(xiāng)親一起養(yǎng)豬發(fā)財，我才認你做弟弟的。現(xiàn)在你可好，裝熊了不是？再說了，我平時怎么和你說的，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難，只要有大哥在，什么難處都能過去，你當耳旁風了？！豬三天沒吃的了，你也不吱聲，你作死啊……”

阿偉聽著大哥的訓斥，哭著說：“大哥，養(yǎng)豬沒錢你給我拿；孩子上學沒錢，你掏腰包；老爺子看病沒錢，你二話不說。眼把前兒，我都欠你二十來萬了，你讓我咋再張嘴……”

阿合拍拍阿偉的肩膀，遞給阿偉一支煙，用手擦干阿偉的淚水，語重心長地說：“老弟，大哥還是那句話，你要永遠記住，不管你遇到任何困難，有哥在。大哥既然幫你了，就沒怕過你，就算那些錢這輩子不給大哥，就當大哥當初沒有。大哥就怕你失去信心，只要有夢想，去堅持，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媳婦，做飯，大哥也沒吃呢?！卑ツ樕下冻隽诵θ荨?/p>

當天下午，阿合雇車給阿偉拉來了20噸飼料。

天道酬勤，2016年阿偉賺了50萬。

阿偉和阿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