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謀殺

吳青

323年前一個皇室陰謀的受害人，是否已被找到？

故事背景地

德國下薩克森州萊納城堡，漢諾威候選帝（德國有權選舉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諸侯）和未來漢諾威國王宅邸

主要人物

索菲亞·多蘿西婭

大不列顛未來國王喬治一世之妻

喬治一世

多蘿西婭之夫。在成為大不列顛國王之前，他是漢諾威的喬治·路德維希王子

菲利普·柯尼西斯馬克伯爵

多蘿西婭的情人

歐內(nèi)斯特·奧古斯都

多蘿西婭的公公，漢諾威候選帝

克拉拉·伊麗莎白

馮·普拉滕伯爵夫人。奧古斯都的情人

索菲亞·多蘿西婭是由于一個詭計而被迫嫁給喬治·路德維希的。這個詭計的策劃者是漢諾威的索菲亞，她是喬治的母親和英王詹姆斯一世的孫女。漢諾威的索菲亞破壞了多蘿西婭的其他婚約，還向多蘿西婭之母、威廉斯堡（奧地利）女伯爵艾琳諾游說讓多蘿西婭嫁給喬治的好處。這樁婚姻建立后，漢諾威的索菲亞順理成章地成了多蘿西婭的婆婆。她之所以極力促成這樁婚事，完全是為了錢。多蘿西婭每年有10萬泰勒（德國舊銀幣名）收入。1泰勒價值25克白銀，是1英鎊價值的10倍都不止。雖然喬治毫無個人魅力，鼻子很難看，甚至就連他母親——漢諾威的索菲亞都認為他又蠢又惡，但他卻擁有競爭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漢諾威候選帝的地位，還有可能成為英國國王，這樣一來，他可謂權傾一時。

就這樣，16歲的多蘿西婭在1682年嫁給了她的第一堂兄、漢諾威的喬治·路德維希王子——未來的大不列顛國王喬治一世。這場婚姻從第一天起就狂風暴雨不斷。不管是在私底下還是在公開場合，他們一直鬧矛盾，喬治在正式場合多次奚落多蘿西婭。然而，盡管他們彼此看不起對方，他們卻還是生育了兩個孩子：1683年，未來的喬治二世出生；1687年，未來的普魯士王后索菲亞·多蘿西婭出生。

到他們的女兒出生時，喬治和多蘿西婭的婚姻已經(jīng)徹底破裂（當然，前提是這場婚姻曾經(jīng)還算完整過）。喬治不僅有了一個情人，還厚顏無恥到處炫耀，就連他的老爸也求他：就算不為別的，只為了面子，也不能如此放肆呀！喬治根本不聽，又找了更多情人，生了很多私生子。當他對妻子不是那么暴虐時，他就當她根本不存在似的，通過在朝廷中把他的情人的地位抬得比多蘿西婭還高來羞辱她。

在這場迷情漩渦中，瑞典伯爵菲利普·柯尼西斯馬克出場了。就在多蘿西婭與喬治結婚之前不久，柯尼西斯馬克與多蘿西婭相識并產(chǎn)生好感。這個氣宇軒昂的伯爵從此走進多蘿西婭的生活，他們之間越來越相戀。今天的人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數(shù)百封情書留存至今，現(xiàn)收藏于瑞典隆德大學圖書館。其中許多信件是用密碼寫的，這當然是為了避免引起流言蜚語。

當時，這些信件被截獲并拿給喬治的父親、漢諾威候選帝歐內(nèi)斯特·奧古斯都看。奧古斯都大發(fā)雷霆，把柯尼西斯馬克驅逐出漢諾威。喬治和多蘿西婭因為她的這一婚外情和他的許多婚外情而大打出手。多蘿西婭當然不是喬治的對手。喬治扯落她的頭發(fā)，雙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失去意識。如果不是前廳里的侍從見狀干預，多蘿西婭肯定就被喬治掐死了。

故事的高潮是在1694年?？履嵛魉柜R克從流放中返回漢諾威，并且被任命為衛(wèi)隊長。多蘿西婭多次向家里求情無果，絕望之下希望與柯尼西斯馬克私奔，逃離漢諾威。柯尼西斯馬克收到一張用鉛筆寫的字條，要他在一天晚上去見多蘿西婭。當他到來時，多蘿西婭很驚訝——這張字條是偽造的。盡管這分明是一個大陷阱，柯尼西斯馬克卻在多蘿西婭那兒呆了一會兒。在此期間，多蘿西婭向他傾訴自己的情勢非常危險，并請求他帶她去大約65千米外的沃爾芬比特爾縣，她母親的一個摯友住在那里。然而，這卻是一個致命錯誤。

這張字條是克拉拉·伊麗莎白（馮·普拉滕伯爵夫人）的一場大陰謀的一部分。伊麗莎白是奧古斯都的情人，為奧古斯都生了兩個孩子。自從多蘿西婭嫁給喬治以后，伊麗莎白及其小集團一直在散布有關多蘿西婭的流言，在朝廷上中傷多蘿西婭，這大大加劇了喬治對妻子的憤恨和公開輕蔑多蘿西婭。發(fā)現(xiàn)柯尼西斯馬克上了偽造字條的當后，伊麗莎白立即把柯尼西斯馬克夜探多蘿西婭的“丑聞”告訴了奧古斯都，并且勸說奧古斯都抓捕柯尼西斯馬克。

奧古斯都同意讓伊麗莎白指揮抓捕行動。她帶上衛(wèi)隊中的3名自由民（在英格蘭歷史上介于紳士和勞動者之間的一個階層）和他們的指揮官，在柯尼西斯馬克唯一的逃跑出口（其他出口全被伊麗莎白封鎖）——煙囪口等他出來。伊麗莎白還把衛(wèi)隊的4人灌醉，這樣一來他們就更可能傷害柯尼西斯馬克。傷害柯尼西斯馬克是伊麗莎白一直想干的事，而奧古斯都對此并不知情。當柯尼西斯馬克接近煙囪時，衛(wèi)隊成員襲擊了他。他與衛(wèi)隊成員之間用劍對戰(zhàn)?？履嵛魉柜R克的劍術很好，在黑暗中他實際上有可能撂翻4個醉醺醺的對手，但不幸的是他的劍折斷了，因此他遭到了致命傷。

當衛(wèi)隊成員意識到他們的襲擊目標是誰時，他們嚇呆了。但伊麗莎白熟練地扭轉了局勢。她對衛(wèi)隊成員說，因為殺死衛(wèi)隊長柯尼西斯馬克，他們肯定會有大麻煩，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他們告訴奧古斯都是柯尼西斯馬克在一陣狂暴中襲擊他們，他們因為自衛(wèi)而殺他。奧古斯都得知此事和柯尼西斯馬克還沒死之后很驚駭，但他向伊麗莎白又讓了一步，同意她殺死柯尼西斯馬克。奧古斯都很清楚柯尼西斯馬克驍勇、英俊、很受歡迎，他死亡的消息肯定會迅速傳遍全德國，而人們肯定會把奧古斯都看成是這樁血案背后的暴徒。

對奧古斯都的這一大擔憂，伊麗莎白提出了解決辦法。她讓奧古斯都同意她秘密處置柯尼西斯馬克的尸體，這樣一來這場犯罪就永遠不會被局外人知道。在1845年出版的《索菲亞·多蘿西婭傳》中，對多蘿西婭持支持態(tài)度的作者根據(jù)有關的檔案、信件和日記等材料，對柯尼西斯馬克之死的后果進行了如此描述：“毫無疑問，伊麗莎白成功勸說那幾個自由民殺死了柯尼西斯馬克，并且秘密處置了他的尸體，這樣一來這些自由民就保住了性命。這場謀殺的一切證據(jù)都被毀滅?？履嵛魉柜R克的尸體被毫無尊嚴地投進一個最骯臟的容器，被生石灰覆蓋，并且埋葬地被墻圍起來。這一切的進行是如此秘密，宮廷內(nèi)無人知道夜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雖然一些人聽到了一些響動，但他們沒把這當回事。從那以后，雖然柯尼西斯馬克的神秘失蹤引起了一些懷疑，但這些懷疑后來逐漸消散，因為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傳言能得到證實?！?

上述描述的來源，據(jù)說是伊麗莎白臨終時在病榻上的坦白，以及一名參與謀殺柯尼西斯馬克的自由民的陳述。但也有其他說法流傳開來。這本傳記的作者是一名議會成員，也是大不列顛第一首相沃波爾的兒子。作者說，他是從父親沃波爾那里知道此事的，沃波爾是被卡洛琳王后告知的，卡洛琳王后是被喬治二世國王告知的。喬治二世說，柯尼西斯馬克是在離開多蘿西婭那里時被勒殺的。當喬治二世登基英國國王寶座后造訪漢諾威時，柯尼西斯馬克的尸骸在多蘿西婭的梳妝房地板下被發(fā)現(xiàn)。

如此傳來傳去的說法，其可信度自然存疑。但2016年夏天，人們在萊納城堡建筑工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具人骨架。有考古學家推測，那有可能是柯尼西斯馬克的遺骸。倘若如此，這場宮廷謀殺就有了確鑿的證據(jù)。不幸的是，通過骨學分析無法確定此人的死因，但科學家當時從這具人骨架提取了DNA?？茖W家將把這一DNA檢測結果與柯尼西斯馬克在世親屬的DNA進行比對。這說起來簡單明了，但做起來會花較長一段時間（請參見相關鏈接：《探索古DNA》）。至本刊本期發(fā)稿時為止，尚未有這方面消息傳出。

至于可憐的多蘿西婭，在她的情人死后，喬治與她離了婚，并且把她永遠囚禁在呂納堡的阿爾登城堡里。在那里，當時才27歲的多蘿西婭度過了自己33年的余生。事實上，喬治只是把多蘿西婭軟禁在這座城堡里。多蘿西婭被給予和她的地位相稱的錢財，還有一幫隨從來為她管理城堡，但她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名字也被從喬治王朝的記錄中抹去。有史料記載，喬治在與多蘿西婭離婚后每年給她10萬泰勒。這樣看來，喬治似乎還不算是個十足的混蛋。

多蘿西婭在死前給喬治寫了最后一封信。當時，喬治任大不列顛和愛爾蘭國王已12年。在信中，多蘿西婭詛咒喬治。喬治不允許自己管轄的在英格蘭或漢諾威的朝廷正式哀悼多蘿西婭之死。當他得知在柏林的普魯士朝廷為多蘿西婭穿黑紗時，他痛罵自己和多蘿西婭生的女兒。難怪喬治二世非常痛恨自己的父親。

怎樣鑒定骨骸身份？

瑞典倫德大學科學家負責對疑似柯尼希斯馬克的骸骨進行身份鑒定。科學家尚未公布鑒定方法，但據(jù)推測是采用線粒體DNA（簡稱mtDNA）對比。人體細胞里包含一些小小的“器官”——線粒體，它們生產(chǎn)細胞每天活動所需的大部分能量。線粒體擁有自己的DNA，這不同于細胞本身的DNA。

很有趣的是：我們擁有和我們的母親一樣的mtDNA。沒錯，我們的DNA有一半來自于母親，另一半來自于父親。但對線粒體來說卻并非如此。原因何在？受精過程發(fā)生于精子進入卵子之時。卵子在細胞體中有自己的線粒體，精子在自己尾巴前面一點點的地方（精子首尾連接處）也有自己的線粒體。精子尾巴的運動需要大部分能量，所以精子線粒體正好位于尾巴旁邊是最有效的方式。但在受精過程中只有精子頭部進入卵子，精子尾部及精子線粒體卻被卡在卵子外面。這樣一來，當受精卵一步步分裂成2個、4個、8個、16個、32個……直到寶寶出生時，所有能量都只能由卵子內(nèi)的線粒體產(chǎn)生。因此，基本上孩子只繼承母親的線粒體及其DNA。

以此類推，你母親只擁有她母親的mtDNA，她母親只擁有她母親的母親的mtDNA。這樣一來，你的mtDNA與你的曾曾曾曾曾……祖母的mtDNA相同。只要這一路而來沒有發(fā)生過變異，你的mtDNA就可一直追溯到你幾百年前的祖先。

現(xiàn)在來考慮柯尼希斯馬克伯爵。科學家沒有他的祖先樣本，但如果追蹤他家族的母系遺傳譜一直到他家族的在世后裔，科學家就能把提取自疑似他的骨骸的mtDNA與他家族在世后裔的mtDNA進行比對?；蛟S他有個妹妹（妹妹和他共享母親的mtDNA），她妹妹生有女兒，女兒又生有女兒，女兒的女兒也生有女兒……那么，來自線粒體的遺傳信息就能讓科學家進行很有說服力的比對。

由于柯尼希斯馬克伯爵是男性，科學家也可以運用他的Y染色體對他進行身份鑒定。母親沒有Y染色體，所以Y染色體只由父親傳給兒子。因此，如果柯尼希斯馬克伯爵有兄弟，兄弟的兒子生有兒子，兒子的兒子也生有兒子……這一路下來，當然也能追蹤疑似柯尼希斯馬克伯爵骨骸的身份。

事實上，這樣的鑒定已非首次。英王理查德三世之墓數(shù)百年來一直未知，直到2012年才在一所教堂的停車場里被發(fā)現(xiàn)?？茖W家運用mtDNA鑒定技術，把疑似理查德三世的骨骸與他的妹妹——約克公主安妮的在世后裔確定無疑地聯(lián)系起來，從而確定骨骸主人的身份就是理查德三世。而Y染色體追蹤沒有mtDNA鑒定的可靠性高，因為只要被鑒定者的眾多男性后人中有一人的妻子對丈夫不忠，就有可能生下家族外男性的后代。

探索古DNA

古DNA是指從古代樣本中分離出的DNA。用于DNA分析的古代樣本包括來自于骨架、木乃伊組織、非冷凍醫(yī)學保存樣本、保存的植物遺骸、冰、永凍土和全新世（大約1.17萬年前）海洋及湖泊沉積物等等中的DNA。

與現(xiàn)代基因檢測不同，古DNA研究的典型特征是DNA質量低。這就為檢測可信度設定了限制。另外，由于DNA分子的降解（一個與時間、溫度和游離水的存在有關的過程），又為DNA的存在時間設定了上限。2012年，有科學家通過研究恐鳥（一種產(chǎn)于新西蘭的巨鳥，現(xiàn)已滅絕）骨骼中線粒體DNA和核DNA的降解情況，來計算這個上限。計算結果是，線粒體DNA的降解速度為：在-5℃的情況下，線粒體DNA經(jīng)過683萬年后會只剩下平均1個堿基對長度。加速衰老實驗測量的降解力學情況表明，溫度和濕度對DNA的降解速度有強烈影響。核DNA降解速度是線粒體DNA的兩倍。因此，雖然早期有報告說找到了很早期，如白堊紀（1.45億年前～6600萬年前）恐龍遺骸中的DNA，但這實際上很可能是由于樣本污染，而非真正找到了恐龍DNA。

對古DNA的首次研究是在1984年進行的。當時美國伯克利大學科學家報告說，他們從博物館保存的一匹南非小斑馬（早已滅絕）的樣本中找到了微量DNA，并且進行了測序。接下來兩年中，通過研究天然和人工木乃伊樣本，又有其他科學家證實對古DNA進行提取和檢測是可行的，樣本年代哪怕在好幾千年前也行。但當時為古DNA測序所需的過程——細菌克隆太費力氣，所以古DNA研究方面的進展不多。然而，隨著聚合酶鏈式反應在20世紀80年代末的成功，古DNA研究迅速發(fā)展起來。聚合酶鏈式反應不斷改進。2007年出現(xiàn)的單引物延伸放大，被用來解決生物體死亡后DNA被損壞的問題。事實上，古DNA可能包含大量死后變異，一些多核苷酸區(qū)域更容易受這種降解影響，從而導致檢測結果誤差。

由于人類學、考古學和公眾對古人遺骸的關注，古人遺骸也得到了DNA學者的關注。由于木乃伊保存得相對完好，因此許多研究使用木乃伊組織作為古人DNA的來源。其中既包括天然保存的木乃伊（如“冰人”奧茲和安第斯山山頂木乃伊），也包括人工木乃伊（如埃及木乃伊）。絕大多數(shù)古人DNA都是提取自木乃伊的骨骼和牙齒，原因是這兩者在考古發(fā)掘中最常見。最近，科學家也從其他來源獲得DNA，這些來源包括古糞便和毛發(fā)。對古人DNA研究來說，污染依然是一個大問題。

科學家2015年11月報告說，他們發(fā)現(xiàn)一顆11萬年前的牙齒化石中包含丹尼索瓦人（一個早已滅絕的人種）的DNA。該研究讓歐亞人種來源問題變得更復雜，也揭示了有關中亞人祖先與美洲當?shù)厝酥g關聯(lián)的新信息。

科學家2013年6月宣布，運用提取自加拿大育空地區(qū)永凍土中一根腿骨的材料，他們測定了一匹年代在78萬年前～56萬年前的馬的DNA序列。同樣是在2013年，一個德國科學團隊重建了一頭超過30萬年前的熊的線粒體基因組。這些結果都證明，測定遠古DNA并非不可能。

提取骨骼DNA

提取骨骼DNA的第一步，是把一小塊骨骼或牙齒壓碎成面粉狀的粉末。在這些骨粉中有數(shù)百萬個骨細胞和數(shù)百萬個其他生物體（其中包括細菌和寄生蟲）細胞。每個細胞內(nèi)都有一個DNA。第二步是用一種酶“撬開”細胞壁，讓DNA溢出，這很像敲開雞蛋殼讓蛋清蛋黃流出來，只不過“撬開”細胞壁是在微觀層面進行的。但細胞內(nèi)并非只有DNA，當細胞壁破裂后，細胞內(nèi)部的其余部分也跑了出來。第三步是清洗，目的是把DNA與細胞其余部分分開。得到單獨的DNA之后，就可以進行檢測了。但這些DNA當中并不僅僅包含人類DNA，也包含微生物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