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
被貼標簽傷不起
李晗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高級工程師,身居核心團隊的技術人員。年薪四十萬,有車有房有前途。照理說,這樣條件的男生在相親市場應是供不應求??墒抢铌蠀s有一塊不能被人言說的心理陰影。因為工作性質,接觸女性的機會很少,而且整日在電腦前設計、編程,加班是常有的。為了盡快解決婚姻大事,在別人聽到“七大姑八大姨”就毛骨悚然退避三舍時,他卻要拜托“好事”的阿姨們幫忙找女朋友。好容易遇到一個條件相當的女孩,對方問及職業(yè)時,李晗開始自豪地講解自己的職業(yè)榮耀,女孩聽完卻不經意地脫口而出:“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程序猿‘IT狗?”雖然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玩笑話,但是李晗忽然沒了底氣。雖然網絡上總有人這樣調侃,自己也早已習慣被“黑”,可當這種標簽化的詞語被準女友這樣說出來,李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甚至想改行,改成那種聽起來就很“霸氣”的職業(yè)。
有過這次相親經歷,李晗每每聽到有朋友調侃自己時,總是忽然變臉,呵斥朋友不許這樣“污辱”自己。起初朋友還以為李晗在開玩笑,時間長了,朋友都覺得:“你至于嗎?不就是一句玩笑嗎?”漸漸地,身邊的朋友也都不輕易地觸碰李晗這片雷區(qū)。李晗也知道,朋友對自己沒有惡意,不就是一個標簽嗎?根本沒必要搞得這么嚴肅。他自己也很苦惱,甚至是自責,常常有改行的沖動。
從事攝影器材銷售的李大寧也有這樣的苦惱。身邊的朋友喜歡研究星座,但是她從來不敢參與這個話題。因為,她是一個經常被“黑”的處女座。“強迫癥”“潔癖”“完美主義”早就成了李大寧固有的標簽,盡管她本人并不這樣。每當朋友“黑”處女座時,她總是無奈地反駁:“詛咒你們全家都是處女座?!?/p>
面對經常被標簽的人群,心理專家認為,這些不是大問題,算不上“有病”,只是人與人的不同。我們的世界,就是不同的人在彼此適應而已。
在《深夜小狗神秘事件》一書中,阿弗是個12歲的特殊男孩,知道世界上所有國家及首都的名稱,能背誦7507以內的質數。喜歡質數和紅色,討厭黃色和褐色。不愛跟人說話,更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當他發(fā)現鄰家小狗倒地而死,胸口插著一把鋼叉時,決定獨自偵破這起“謀殺案”,并將探案過程寫成一本書。
實際上,阿弗就是我們平時認定的“自閉癥(阿斯伯格綜合征)”男孩,對他來說,解答復雜的數學題很容易,理解別人的想法卻很難,時常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自閉癥的特點之一,就是患者處理信息的方式跟正常人不同——更接近于計算機,輸入和輸出非常簡單直接。比如一起吃飯,我問你有沒有帶紙巾,你會說帶了,然后抽出一張遞給我。如果是患自閉癥的人,就會說我?guī)Я?,然后繼續(xù)吃。
一般人可能會“腦補”交流中的一些延伸信息,自動聯系上下文理解對方的意思,但對自閉癥患者來說就太難了,這個世界嘈雜的聲音太多,彼此交換信息時會出現偏差。如同美劇《生活大爆炸》中的謝耳朵,鬧出很多笑話。
自閉癥患者是少數,但生活中有類似傾向的“怪人”卻不少。他們沒有達到診斷標準,卻部分具備特殊的思維方式,他們看上去有點較真。因為我們理解不了他們的世界,于是給他們歸類貼標簽,叫他們“理工男”“極品男”“奇葩”。
有個媽媽常常為跟兒子交流不暢而苦惱,兒子在美國讀計算機專業(yè),她有時微信詢問,你在邁阿密嗎?兒子答:不?!捌鋵嵨沂窍雴査谀睦铮墒撬肋h都回答我一兩個字,弄得我不知道該怎么與他聊天?!?/p>
跟學計算機的人說話,不妨直截了當??梢詫λf,如果你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我可能會放心一點。他回答得簡單,也許是他的談話技巧,也許是一個優(yōu)點——不用擔心有什么弦外之音、言語傷害。
“情商低”仿佛是另一類標簽。太多人從小就被指“不懂事”,不會察言觀色,是真的情商低,還是本來就是不同星球的人?
情商、智商等概念最初是用作篩選和測量的工具。比如企業(yè)要招銷售人員,肯定不會找阿弗來做銷售,因為他太害怕跟別人建立關系了。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問卷,找出那些喜歡跟人打交道的人。智商篩選也是讓人們去做適合自己的事。
應當說,心理學在提出這些概念的時候,并沒有太多褒義或貶義,但當這個工具在慢慢為人所熟知,就衍生出了其它功能:辦情商培訓班賺錢是其中之一。
另一個功能就是,這些概念會被用來變成指責別人的武器,你為什么生活不幸福?為什么跟孩子的關系處不好?為什么戀愛不成功?因為情商低。
這話成了罵人的詞,罵的人不會研究情商有幾個維度,多少分算低。只要你讓我不舒服,你就是低情商,現在流行借用心理學概念來指責別人,這種傳播負能量的行為需要我們反醒、反思。
逃離癥狀池做真實自我
隨著網絡語言的凸顯,人們的怪癖也被賦予各種新名詞。大概十年前出現“拖延癥”這個詞,今天變成了“懶癌”,好像真成了一個病。心理學有個術語叫“癥狀池”,當我們?yōu)榘Y狀起了一個名字,可能會使得癥狀往這個名字里去發(fā)展。貼太多負面標簽給人的暗示很厲害。我們有時候貼給別人,有時候給自己——但最終都會給自己。
有位女研究生談到自己的“怪癖”:我遇到一點挫折,就會無限放大,全面否定自己。比如這段時間的執(zhí)行力低,任務又重,于是失敗感彌漫開來,覺得自己論文發(fā)得不夠多,和導師的關系不夠好,長得不太好看……直到把自己完全否定掉。
如今的社會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有惟一的衡量標準,寬容度增加很多。雖然我們還是忍不住非常一元化地批判自己哪里不好,可是慢慢會原諒自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與其說自己有多差,倒不如是說對自己期待有多高。
當然,生活中的一些小怪僻還是會令人不舒服的,但它總歸是一件好事,它會不斷地管理你和別人之間的關系,人們會在時常的接觸磨合中形成新的潛在的默契。你的小怪癖一定會影響到別人,但是不見得影響到別人就是壞事。
可惜,所有這些標簽都無法幫助我們真正去了解一個人,而且大多數時候,它們往往會成為我們去真正了解一個人的阻力。如果你認定“理工男”就一定情商低,那么你可能先入為主地認為他不會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不善表達,所以在跟他交流的過程當中,每當有任何讓你不滿的行為可以用情商低來解釋,你都會更加認定對方就是情商低,而錯過了可能跟他澄清和真正了解他的機會。比如筆者就認識一位理工女,玩樂隊、玩搖滾,曾經入圍過超級女生二十強。如此看來,通過標簽來了解一個人,是多么的膚淺。
標簽化能讓社會與他人更快地認識到自己,是為了快速尋找到認同感與存在感。我們形成的標簽固然便捷,但是也使我們的認識過于片面,往往仰賴于表象,缺乏深刻的了解。心理學家的研究發(fā)現,我們給人貼的標簽具有一定的可信性,一般來講,不同人對于同一個人所形成的印象是趨于一致的。但是這種準確性也僅僅是比隨機水平高而已,如果是與我們朝夕相處的人,我們自然也不會輕易用標簽來進行判斷。
擺脫標簽影響學會自嘲
有心理學家在實驗研究中揭示了關于標簽形成的真相。實驗是這樣的,參與者被隨機分到了“接受標簽組”和“標簽推廣組”,兩組參與者都要對生活在一個假想荒島上的各種新奇動物種類進行推理判斷。比如,在 “接受標簽組”里,你先被告知“70%的紅太狼都是濃妝艷抹的性感女狼”,然后問你是否同意“紅太狼都是濃妝艷抹的性感女狼”,大部分參與者都同意了。而在“標簽推廣組”,實驗者會先告訴你“紅太狼都是濃妝艷抹的性感女狼”,接著讓你推測“大概有多少紅太狼是濃妝艷抹的性感女狼” ,參與者平均估計90%的紅太狼是性感女狼。這就表明,只要70%的動物具有某種屬性,人們便認同“某動物都是這一類型的”這種標簽判斷,而當人們被告知“某動物都是同一類型的”,人們會認為90%的動物都具有這種屬性!
當判斷對象更特殊或者更危險時,心理學家發(fā)現,人們對標簽屬性的判斷比例甚至從70%降到了50%。比如,當實驗者說“有50%的灰太狼是會吃人的 (危險屬性)”或者“50%的懶羊羊頭上都有一團大便形的頭發(fā)(獨特屬性)”時,參與者便會做出“灰太狼都吃人” 以及 “懶羊羊都有一團大便發(fā)型”的判斷。
有時候,過分著迷于自己的標簽,會逐漸迷失真實的自我,讓你找不到未知的自己。曾經有一個廣告《90后只能洗洗睡?》,講述了一個90后女孩進入職場后被身邊的人“貼標簽”“下定義”,并成習慣。“矯情、挑剔、叛逆、沖動、愛面子、懦弱……”,在各種標簽之下,女孩開始懷疑,這是真正的她,還是別人說的她。
外國有一部電影叫《丑女也有春天》,劇中女主有兩個身材好臉蛋靚的閨蜜,在一次聚會上和她一起長大的在全校都非常受歡迎的男主角無意中用開玩笑的方式告訴了她事實,她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在學校里并不受歡迎,只是閨蜜的陪襯。在學校碰見同學老師打招呼也只是和她的閨蜜們,食堂阿姨只記得她們的名字等等,于是她決定要改變自己,在一番努力后,女主角收獲了愛情和友情。就像劇中的一句臺詞:“不管你被貼上什么標簽,只有你才能定義自己?!?/p>
人們之所以如此在乎自己身上的標簽,只是因為自己的心魔占據了自己的理智。別人給你貼什么標簽,其實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自然而然地也否認了自己。
人生本來就是一條修行的路,需要我們不斷去跋涉,不斷去成長。被貼標簽又如何,大不了一笑了之。學會自嘲,何嘗不是一件快事。當你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到最低,就不會給別人空間來貶低你,反而讓對方自取其辱。所以,大聲地喊出來吧!“我就是處女座!”“我就是程序猿!”“我就是理工男!” 責編/齊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