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其實真愛你的人并不會介意。

編輯_劉釗 插畫_沐春風

《歡樂頌2》里邱瑩瑩與有處女情結(jié)的應(yīng)勤分手，痛苦不堪，當應(yīng)勤因未婚妻極品又回頭求復(fù)合時，她竟又接受了這個一分手就立刻找了新女友訂婚的非單身男人。雷死寶寶了。

時光回到十年前，作為70后，自小眼高于頂?shù)奈?，已是別人眼里妥妥的大齡剩女。除了閨蜜，沒人相信一個喜歡吊帶涼拖、熱愛漂亮衣服、終日化妝打扮逛街的30歲女人，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也許因為從小接受的教育，也許因為從小看了太多愛情童話和古典名著，總認為自己一生只該談一次戀愛，所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如果一次不成功，自己也不再純潔，無顏面對那個會和自己廝守的男人。大學時候，戀愛成風，情到濃處，也有不少情侶校外同居。那時候看姑娘們換了一個又一個男友，隱隱有些鄙視，深信保持身心純潔的自己比隨便談戀愛、婚前就同居的姑娘們更應(yīng)該得到幸福。

十年前的30歲未婚女，面對的逼婚壓力遠比現(xiàn)在大。一個同齡的未婚閨蜜，每次晚上吃完飯剛想坐沙發(fā)上看會電視，她媽媽立刻拿著她的包包高跟鞋往她身上一搡，連人一起從家里推出去，伴隨著哐當一聲的門響，大喝：找人約會去。當年很多男人的論調(diào)是30歲的女人老得沒法看了。我認識的或者別人口中的30歲左右未婚女普遍焦慮、彷徨，有不少屈從父母社會或者生育的壓力，湊合著結(jié)婚，有的婚后很不幸，不得不離異。

可能是有信念的人內(nèi)心容易堅定，我反倒毫不在意這些，依然自信無比、意氣風發(fā)地熱衷聚會、相親，雖然依舊沒找到戀愛對象，卻很得意自己總被相親男夸獎清純可愛溫柔。的確當年的同齡姑娘們普遍看起來尖銳冷漠一些，我得意之余也偶爾迷惑，直到那場摧毀了我一貫信念的戀愛之后，才明白那些犀利冷漠的面孔下不知覆蓋著多少傷痛，也許埋葬著多少個曾經(jīng)溫柔單純的女孩子。

那個夏天的晚上，臨時接到一個朋友電話，牌局缺人，來湊個數(shù)。等我走進卡座，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他坐在那，抓著一手的牌抬起頭看我，眼睛大而明亮，那么的溫暖。不知道怎么坐下的，其實我的牌技很差，又不愛動腦子，不過是借打牌出來逛逛，只記得因為手小，抓在手里的牌出牌時嘩嘩往下掉，他后來就坐到我身邊一邊笑一邊幫忙撿。當年雖然一心想戀愛結(jié)婚，卻沒那方面的悟性，打了半晚上牌，晚上順路被人送回家，都沒想到要互留名字和電話。

沒腦子的我繼續(xù)東一頭西一頭的相親，甚至中間一個朋友邀請我去酒吧給朋友過生日，我借口要相親拒了，后來才知道那天他也在，就是他鼓動邀請我的。沒談過戀愛的壞處就體現(xiàn)出來了，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敏感，以至于我們熱戀的時候他調(diào)侃，你這三十年頂多算是女性，不算姑娘?？傊刀缔D(zhuǎn)轉(zhuǎn)，再一次無意碰到后終于互留了電話，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偶爾聊聊天。元旦我病得厲害，正半死不活中接到他的祝福電話，聽說我病了，執(zhí)意要來看望，一心守著貞節(jié)牌坊的我怎么可能讓普通男性朋友來家，最后是他登門，放下一堆補品就跑了，回去之后才開始噓寒問暖。

初戀就這樣以我沒想到的方式倏忽而至，忘記了從前的所謂標準、要求，顧不上品評這個人。我們一起聊天、吃飯、看電影、唱歌，無數(shù)個夜晚，走在這個城市的大小街頭，找尋這個城市的古建筑，欣賞、觸摸那些滄桑，聊讀過的書，聊當天看過的電影，我總是忍不住看他那溫暖的眼睛，經(jīng)常一下午或一晚上我們就那么沉默著，唯有流轉(zhuǎn)的眼波膠在一處。每時每刻都舍不得分開，經(jīng)常發(fā)著短信就要睡去的時候，迷迷糊糊地想如膠似漆形容情侶真是貼切。

開始憧憬以后在一起的日子，一個溫馨的小房子就可以，我們可以偎在一起看喜歡的書，我做飯他疊被。誰能想到最后我們會以兩敗俱傷的方式分手呢。

成年情侶的欲望是正常而美好的，隨著交往日深，忍不住越來越親昵，我總是忍不住撫摸他的眉骨，一邊贊嘆眼睛好漂亮啊，他一邊笑得不能自抑，一邊抓住我的手撫在他的臉頰上 。那時候既對第一次充滿恐懼，又含著隱隱的期待，我們倆一再商量怎么避免疼痛，一夜纏綿，他萬分體貼，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疼，也沒有傳說中的血跡。

第二天我開心地在家休假，他上班之余和往常一樣發(fā)QQ消息閑聊幾句，聊著聊著，對話框跳出的一串字符：“你是處女嗎？”我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順口回答：“是啊?！薄霸趺从X得你不是呢?！睗M腔的歡喜被這幾個字瞬間撕碎扯破，憤怒、屈辱襲上心頭，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他不是真的愛我，我們不會幸福的。記不清血往上沖的時候說了什么，只記得自己關(guān)了電腦在下決心和他分手的時候，他在外一邊叫我的名字一邊哐哐砸門，我莫名其妙打開門，他沖進來仔細看我又查看房間，然后長吁一口氣，我怕你自殺，請假趕過來的。

我還在奇怪他怎么會有這種念頭的時候，他一再道歉，說QQ上開玩笑的。后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不那么心急火燎趕過來，我們會不會順利分開，不會造成以后的傷害?？吹剿棺频哪?，我心軟了，我們似乎和好了，依然每天說不完的話，但我內(nèi)心很失落，本來希望親密之后對方加倍珍惜自己，但得到的是猜疑。我開始懷疑他的愛，想到如果是真愛，即使不相信我是第一次，為了照顧我的感受也絕不會說出來。尤其是后來他還拿這件事調(diào)侃，甚至說，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但我在乎你說的是真話假話，這是人品問題。我對他更加失望，我一個30歲的女人即使不是處女也無所謂的，又何必裝純，拿這種事撒謊，這個人既對我沒有起碼的信任，又非常愚蠢，我沒有信心走下去。

雖然覺得自己第一次要跟唯一的愛人，但這是我對自己嚴格要求，是給心愛人的禮物，是他的好運氣，并不覺得女人就欠男人的第一次。男人沒有資格要求女人在確認關(guān)系前，怎么支配自己的身體， 有過什么樣的感情經(jīng)歷。如果他愛我，知道我在碰到他之前有過美好的愛情，該高興才對；如果是段失敗的經(jīng)歷，他該心疼這個姑娘，而不是自私的因為沒有得到所謂的第一次而氣憤。

那時候正趕上電影《颶風營救》上映，男主的女兒因為還是處女被留到最后拍賣而獲救，而女兒非處的好朋友卻早早被折磨致死，那晚回到家我哭了，對失去第一次后悔，覺得自己選錯人，想分手，卻無法挽回失去的第一次。他毀了我的美好想象，我不知道未來該怎么走下去，不再純潔，感覺以后也沒法再戀愛結(jié)婚。

那段時間我無法看到處女和非處這幾個字，只要看到就淚流滿面，有時候想到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終歸會釀成悲劇，想痛下決心分手，又想到失去他的感覺像挖去心肝，更重要的是對未來的恐懼，反復(fù)折磨著我。

我天蝎座的報復(fù)性格顯露出來。愛人之間想彼此傷害太容易，因為太了解，打蛇打七寸。我開始別扭著，他說的話總會時時刺激到我，晚上我要么痛哭，要么歇斯底里發(fā)作，用最傷人的話語去凌遲他， 終于我們都傷痕累累，筋疲力盡，感情也消磨殆盡?？粗俱矐n郁，不再有光彩的眼睛，我既有報復(fù)的快感又有內(nèi)疚。最后他說，你可曾真的原諒過我說的話。我沉默了，是的，那時到以后的很多年我都無法原諒他，說我不是處女，讓我覺得自己一直視為生命的純潔被侮辱了。

十年我們彼此在對方的世界里消失，卻又時時暗中探問對方，再見已是恍然。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曾經(jīng)英俊儒雅的他看起來比我還老，當年那雙晶晶亮的眼睛再沒有一點神采和溫暖，看他出的新書，調(diào)子蒼涼灰暗，據(jù)說里面有我的原型，糾結(jié)很久，還是看了那本小說，男人和姑娘分手幾年后，不經(jīng)意的偶遇偷窺，看到那個姑娘從溫柔單純的少女模樣變成滿臉憂郁眼睛總帶嘲諷的中年女人，心里慘然。他并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我也只記得開始的幾年，哭著睡去哭著醒來，嗓子徹底毀掉了，每夜都開著《武林外傳》，否則心疼得沒法睡著。

是的，處女情結(jié)更重的是我，我自己把是否處女作為衡量女性純潔與否、自愛與否的標準，所以當被誤解時備受煎熬。以為只有我們70后還有人受這陳腐觀念的桎梏，認為愛一個男人，把第一次給他就代表把最純潔最美好的自己奉獻了，否則就對不起對方，就不配得到真愛。其實真愛你的人不會介意，不愛你的人也并不會因為你是處女而真的珍惜你，又何必給自己套上精神枷鎖，折磨自己折磨別人。

我聽過最惡心的話是：我可以接受女的以前被強奸過，但不能接受她以前戀愛發(fā)生過關(guān)系。想一想，多自私冷酷的人才會有這種想法，寧可交往的女孩受殘暴地侵害，也不能接受她有美好的過去。姑娘們，你們確定要和這種人談戀愛甚至結(jié)婚嗎？婚姻只是另一段生活的開始，不要自己折磨自己，更不要和會折磨自己的人共度余生。

看到《歡樂頌2》的處女問題，竟然還在90后00后里掀起這么大討論，很震驚。多么狹隘，你可以說山中潺潺溪水純凈美好，可曾想過奔騰的長江，在源頭它只是清澈透明的小小溪流，一路東來，匯入無數(shù)溪流小河，也裹挾了無數(shù)泥沙雜質(zhì)，看似比之前渾濁，可它最后波瀾壯闊奔騰入海，這種美豈不是更博大更圣潔更動人心魄。

邱瑩瑩明知應(yīng)勤有處女情結(jié)，卻接受復(fù)合，很不明智。一個人的觀念是非常難改的，更何況應(yīng)勤這種極度絕情甩掉非處女友，立刻能投入下一段戀情的人，發(fā)現(xiàn)未婚妻極品而不分手，找前女友復(fù)合，至少不是個善良、負責任的人。

我們可以愛甚或深愛一個人，但記住首先要把自己當人看，勇敢地對處女情結(jié)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