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慶秋
莼莼的愛
My Love of Water Shields in Shizhu
衛(wèi)慶秋
衛(wèi)慶秋,非著名媒體人,專欄作家,曾出版文集《碚城記憶》。典型天秤女,熱愛美好的人和事物,尤其喜愛文字和美食,希望用筆記錄下一切的美好。
芒種剛過,去石柱采風(fēng)的老李發(fā)來一條微信,“今年的莼菜開采了?!蔽覂?nèi)心一陣竊喜,回了三個字:“你懂的?!?/p>
老李自然是很懂的,幾天后,一個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裹送到了我手上。里面裝著四個密封好的廣口塑料瓶,瓶中裝著清澈透亮的水,水里懸浮著一片片黃綠色的葉片,葉片還未舒展開,兩頭尖尖,中間向內(nèi)卷起來,類似米粒的形狀。這就是石柱新采摘來的莼菜了。
和老李一樣,親友們大多知道我對莼菜的喜愛,這也是讓他們頗為納悶的一件事。一個總是自稱口味極重、無辣不歡的重慶人,怎會數(shù)次去蘇州這樣口味清淡的城市,還會對莼菜、雞頭米、茭白、銀魚這些清淡至極的異鄉(xiāng)特產(chǎn)情有獨鐘呢。
很難忘記第一次嘗到莼菜時的驚艷感。在蘇州山塘人來人往的一爿小店里,老板娘殷勤地端來一道道蘇幫菜,現(xiàn)澆滾油的響油鱔糊熱氣騰騰、吱吱作響;用鹽水煮的太湖小河蝦看似無味卻鮮香無比;乍一看像小湯圓的桂花雞頭米其實格外有嚼勁,糖桂花的清甜也恰到好處;最吸引眼球的就是裝在小碗里的銀魚莼菜羹了,煮熟后由透明變成白色的銀魚,配上嫩綠色的莼菜,再加少許胡蘿卜絲提色,賣相很像《舌尖上的中國》里提到的文思豆腐。原以為吃進嘴里會無聊,但那滑溜的口感,難以名狀的鮮味卻讓人驚喜。
打那之后,我又去過幾次蘇州,大閘蟹、太湖白魚、碧螺蝦仁……不管吃什么,席上總不能少了莼菜。但畢竟路途遙遠(yuǎn),我也只能在一張張照片里回味它的好滋味。好在后來石柱搞起了上萬畝的莼菜基地,知我心意的好友們一有機會也樂于向我“送溫暖”。
當(dāng)然,莼菜在重慶依然沒有太大市場,一是因為清淡,二是因為它的黏滑口感。老公自詡為“食物粉碎機”,但唯獨對黏滑口感的食物敬謝不敏。在陪我吃過一次莼菜后,他的食物“黑名單”自然又多了一條。也罷,一人獨享珍饈美饌,也是美事一樁。
吃過莼菜的人都知道,用筷子頭把卷縮的葉子輕輕展開,就能看見它的實際樣貌——圓圓的,與睡蓮葉子極為相似。當(dāng)然了,雖然它的花朵小小的、顏值也不高,毫無圣潔雅致感,但它卻跟睡蓮是近親——同是睡蓮科睡蓮屬的。
既然是水生植物,離開了水自然就不太容易保存,會變色變蔫,滋味也大打折扣。對古人來說,也只能在采摘季才能品嘗到它們的滋味。好在現(xiàn)代的保存技術(shù)較高,就好比石柱產(chǎn)的莼菜,采摘后迅速轉(zhuǎn)移到生產(chǎn)線上,加入食物添加劑和防腐劑,殺菌后再真空包裝。經(jīng)過處理的莼菜經(jīng)物流輾轉(zhuǎn)到我手里后,嫩綠的色澤已不復(fù)當(dāng)初,順滑的口感雖還在,卻帶一點點酸味。即使如此,密封好的莼菜也不能放置太久,十天半月內(nèi)就得吃完。
那要如何迎接這美味呢?重慶江湖菜的做法顯然是不適合它的,網(wǎng)絡(luò)流傳的菜譜也是大同小異。關(guān)于莼菜最高級最神秘的做法,恐怕得數(shù)《紅樓夢》里吃齋時的王夫人孝敬給賈母的“椒油莼齏醬”了。光看菜名,大概能猜到它的做法,就是用椒油拌切成碎末的莼菜,但這個椒油到底是花椒油還是海椒油,怎么個拌法,就很難猜得出了。更何況光是一道茄鲞就做工繁復(fù),還得“拿十來只雞去配它”,素食者吃的椒油莼齏醬想必也暗藏玄機、滋味獨特,不然怎會連一貫講究的賈母也笑著首肯“這樣正好,正想這個吃呢”。
說了那么多,還是用最簡單的做法料理它吧,這是對極鮮食材最大的尊重。燉好的雞湯里加入汆過水的莼菜,再加入打散的蛋清,拿筷子迅速攪拌,蛋清一熟便大功告成,至極至簡,卻至鮮至美。